萧肃只觉得耳膜一阵轰鸣,那一巴掌简直像是扇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整个人像岩浆一样沸腾起来,完全失去理智。

    你敢打她?!萧肃勃然大怒,抬脚踹在丁天一胸口,又冲上去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丁天一懵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一记勾拳挥在他脸上。

    颧骨剧痛,眼镜飞了出去,萧肃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带倒了旁边一辆小推车,推车上的东西撒了一地。

    打你怎么样?!丁天一也疯了,扑上来拼命往他身上脸上乱打。萧肃视野不清,一边格挡一边还了他几拳,混乱中在地上摸到一个什么东西,狠狠在他肋下捅了进去。

    丁天一痛呼一声,提膝在他腹部用力撞了一下。萧肃喉头一甜,喷出口血来,终于失去了意识。

    哥!萧然骇然失色,拼命将丁天一推开,抱着萧肃的脖子喊,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电梯叮一声打开,荣锐拎着刘阿姨做好的午饭走出来,看见这一幕惊呆了,丢下午饭风一般卷过来将萧肃打横抱起:医生!医生呢?

    萧肃昏迷不醒,嘴角不停溢出猩红的血沫,一名护士手忙脚乱地推了张床过来,荣锐已经抱着他冲进了抢救室。

    萧然跪坐在地,剧烈喘息,炽烈的目光刺向丁天一。

    丁天一眼神一阵瑟缩,想要过去扶她,却忽然顿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腰腹,整个人像撒气的气球一样慢慢倒了下去。

    一团刺目的鲜红从他肋下晕开,瞬间便浸透了衬衫,在他身下溢出一团腥气扑鼻的红色粘液。

    在红色晕痕的中间,一柄窄小的手术刀露出短短的刀柄,幽幽闪着寒光。

    第58章 S2

    单人病房。

    萧肃躺在浅蓝色的被单里, 呼吸清浅, 单薄的胸腔几乎看不出起伏。

    丁天一那记膝撞伤到了他的胃, 导致他食道反流呕血, 好在医生说不严重, 养一养就能恢复,倒是他的身体,实在太衰弱了,完全不像是个青壮年的男人,稍微受点儿伤就要花别人几倍的时间来恢复。

    睡一睡也好,至少梦里能暂时忘记悲伤和痛苦荣锐坐在床前,将他破碎的眼镜摆在床头柜上,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这张脸平日里总是一副淡漠温文的模样, 镜片挡着眼睛,让人看不清眉眼, 看不清眼神, 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摘下眼镜,才发现他的五官竟然如此锋利,剑眉斜飞入鬓,凤眼尾稍上挑, 眉骨微凸, 与挺拔的鼻梁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精致,又不失男性化的刚强。

    和温雅平和没有半点儿关系。

    真是矛盾啊荣锐伸出右手, 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抚摸他消瘦的面颊,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有今天的种种际遇。

    这就是命吧,母亲说过,命是科学的概率,也是造物主最多情和最无情的恩赐。

    荣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用热毛巾替他擦拭脸庞发际。萧肃脸上沾满了火场脏污的黑灰,颧骨红肿淤青,嘴角也被打破了,荣锐小心翼翼地擦着,生怕他在昏迷中感觉到些微的疼痛。

    擦完脸,又给他擦手,萧肃的手骨肉匀停,手指很长,指甲薄得几近透明,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包着指尖。荣锐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给他清理搬砖时划的伤口,清到左手的时候发现他的手表碎了,时针和分针不翼而飞,只有秒针还在倔强地行走,嚓、嚓、嚓一格又一格。

    荣锐将手表解下来,那是一块手工TITONI,很多年前的款式了,表链上有很多轻浅的划痕,显然他已经戴了很久。

    谁送他的?他爸爸?妈妈?吴星宇?还是那个方卉泽?荣锐内心莫名有些不爽,将那表搁在床头柜上,又解开他的袖扣,给他擦拭手腕上的脏污。

    这是什么?荣锐手一顿,目光迟疑地看着他的手腕那儿有两道划痕,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已经完全愈合,只留下比肤色稍浅的疤痕,摸上去微微有些凸起。

    这个部位,这个角度,这个深浅这不是普通的划痕,是割脉自杀留下的伤疤!

    为什么?荣锐震惊极了,他调查过萧肃所有的资料,自认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这个二十七岁的男人口含金匙而生,家庭和睦,兄妹友爱,从小学到博士一路顺风顺水,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没受过情伤,没经历过任何挫折

    他为什么要自杀?

    我到底漏掉了什么?

    荣锐苦思冥想,不得要领,只得将这诡异的伤痕暂时放下,低头继续给他擦拭。

    咔哒一声,门开了,萧然走进来,面色焦虑地问:怎么样?我哥醒了吗?

    还没有,不过医生说没事。荣锐将毛巾拧干搭在床尾护栏上,说,他只是太累了,这样睡一会儿也好。

    萧然微微放心了些,坐到床头摸了一把他的额头,又轻轻抚过他颧骨的淤青,内疚地道:都怪我,是我口不择言才激怒了丁天一我没控制住我自己

    荣锐安慰她道:别自责,你已经很克制了丁天一现在怎么样?

    萧然脸色沉了下来,道:很麻烦,荣锐,我来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如果丁天一死了,我哥会不会坐牢?

    丁天一死了?荣锐愕然。他从头至尾跟着萧肃,还没来得及收拾丁天一,但他记得自己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丁天一在打萧肃,龙精虎猛的,怎么忽然就要死了?

    还没有,不过医生说很危险。萧然眉头紧蹙,低声说,他说丁天一腹部中刀,是一把手术刀,应该是我哥捅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时太混乱了,丁天一疯了似的打我,我哥为了护着我才

    她痛苦地扶住额头,说:总之,那把手术刀戳破了丁天一的肝脏,失血不止,医生正在抢救,但情况不容乐观。

    荣锐回忆了一下,当时地上倒着一辆护士用的小推车,好多东西都洒在地上,药片、纱布、镊子萧肃应该就是在那一堆东西里摸到了这把手术刀。

    这也太寸了,怎么就刺中了肝脏?

    怎么办?萧然求助地看着荣锐,你老实告诉我,他死了我哥是不是要坐牢?

    没事,冷静点,不一定就会死。荣锐飞快地想了想,说,你刚才说当时是丁天一先动手打你,你哥才还手的?

    是,我确定!

    如果是丁天一先动手,那你哥就属于正当防卫。荣锐道,还有,他的眼镜被打碎了,六百度近视什么也看不清,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那是手术刀。

    萧然道:没错,我们是正当防卫,而且我哥也被他打伤了,吐血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荣锐点头:这样,我先去调一下当时走廊里的监控,看看什么情况。你去医生那儿,把他们俩的病例都拿到手,复印一份去找院方盖章。万一将来丁天一真的出事,立刻报警固定证据。

    好。萧然有了主心骨,连连点头。荣锐接着道:你去找医生的时候买点儿鲜花水果,尽量取得对方的同情,并告知对方录音。医生的证词至关重要,你们本来是绑架纵火案的受害人,丁天一是嫌疑人,他主动寻衅闹事,你们忍无可忍才还手。萧肃身体虚弱,被他打得太厉害才无意中失手捅了他明白吗?

    萧然是方卉慈在生意场上手把手教出来的,一点就透: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走到门口,又顿住了,回头问:荣锐,如果丁天一真的死了,最坏的情况,我哥会怎么样?

    荣锐沉默片刻,说:如果他死了,可能会判防卫过当,假设赔偿丰厚、取得家属谅解,大概三年以下。

    三年?萧然呼吸一窒,扶着门把手,犹豫再三终于问道,如果我哥有病,绝症或者精神病,会不会判无罪?

    荣锐心头一跳:你说什么?什么绝症?

    我、我只是假设。萧然执着地问,我好像看过类似的新闻,只要有医院证明就可以免罪,是不是?

    荣锐疑惑地看着她:刑法没有这种条款,但精神病可能被送进精神病院强制治疗,绝症可以申请保外就医。

    哦,这样啊。萧然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先去找医生。

    萧然走了,荣锐仔细回想她刚才说话的语气,表情,心头浮上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回到床头仔细打量萧肃,长久以来细小的疑云渐渐凝聚在一起他为什么这么消瘦,这么衰弱?他好像从来不运动,能少走一步绝不多走,能坐着绝对不站着但他明明并不是一个懒惰的人。

    他没有什么胃口,再可口的实物吃起来也是一脸茫然,好像并尝不出什么美味。他对待任何事物都礼貌而疏远,好像生怕自己产生兴趣、产生沉迷他作为方家唯一的男丁,竟然放弃了偌大的家业,让妹妹挑起大梁。

    这么久了,他唯一表现出些许主动性的,只有408案,他愿意主动接纳的,只有自己

    好吧,吴星宇勉强算半个。

    总之,他对生活的消极简直让人无法理解,若干年前,他甚至曾经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荣锐轻轻执起他修长的左手,凝视那苍白的伤痕,内心几乎断定,刚才萧然的那句话暗藏玄机。

    可是为什么公开医疗信息里并没有记录?荣锐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了那个陈医生他能封存方卉慈的过敏病例,一定也能封存萧肃的。

    不过,眼下还不是追查这个时候,得先把丁天一的事搞定。荣锐给萧肃系好袖扣,戴上手表遮住左腕的伤痕,离开了病房。

    医院监控十分完善,几乎没有死角,荣锐很快便在保卫处的机房里调出了事发当时现场的录像。

    三枚高清摄像头在三个不同的角度将现场完美还原,不但记录了影像,还录下了声音。荣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松了口气正当防卫没问题了,丁天一当时情绪太激动,用丧失理智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为什么他要这么激动呢?

    荣锐将画面拖回他和萧然对话的那一段,一边听,一边观察他的表情,渐渐发现有问题丁天一居然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似乎真的是在向萧然辩解自己的清白。

    他的表情,他的肢体动作,他说话的节奏和语气很明显,他对萧然还有感情,甚至在萧然讽刺他的时候,他眼眶都红了,几乎落下泪水。

    荣锐见过丁天一三次,可以肯定他不是表演型人格,他没有那么好的演技。

    他在萧然口不择言说出威胁他父母的话之前,确确实实是来澄清和道歉的。

    荣锐疑惑地思忖着,想起上午萧肃说过的话丁天一身后似乎还有一个人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推断没错。

    是洪颖吗?

    荣锐拨了孙之圣的电话,跟他要王玉麟和王玉贵的审问结果王玉贵没跑远,昨天半夜被警察堵在麻将馆里,比王玉麟还早到派出所。

    孙之圣仍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语气,但办事极为速度,不过三分钟便给他发了一堆文件。

    从王玉麟和王玉贵的口供来看,他们确实是取得了丁天一助理的暗示和首肯,才策划的这次劫车绑架案,但他们同时矢口否认化工厂的火灾和自己有关,坚决不承认那些浸泡在石油醚中的钠片是自己放置在车间外面的。

    丁天一的助理说法则完全和他们相反,他声称自己从没暗示过他们要收拾周律师,更没将此事向丁天一汇报过,甚至根本不承认自己见过王玉贵。不过他确认自己曾在和工会协调薪资问题的时候,向王玉麟透露过周律师的名字,和他最近的行程。

    最后一份口供是丁天一的。非常简单,丁天一否认了一切,连珑州巧颜的薪资协调会都坚持自己并不知情。他声称从元旦到现在他一直在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根本没时间管这种小事。

    所以,现在口供出现了矛盾,谁也指证不了谁。

    除了审问嫌疑人,专案组还走访了化工厂周围的其他企业那么大一堆金属钠,肯定要用货车拉的,荒郊野岭没有监控,只能找目击者。不过这个工作做起来比较繁琐,目前询问的人还不多,并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物证导致方卉慈过敏窒息的香樟树花粉。

    鉴证人员已经证实,花粉是下在当天晚饭里的。晚饭是盒饭,因为天气不好,那两个法盲看守选择了外卖,于是警方通过他们的手机追溯到了那家做盒饭的小馆子,以及外卖骑手。

    外卖骑手首先被排除,专案组将主要怀疑焦点放在了盒饭从下单,到被骑手取走的这四十分钟里。

    厨师、服务员、加上食客,四十分钟内一共有三十多人有机会给盒饭下毒,前两者好办,食客就比较麻烦了除了五人是电子支付,可以追溯到身份证,其他二十几个人全部是用现金付款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所幸饭店收银台旁边有个摄像头,拍下了所有结账的食客。

    荣锐打开视频,摄像头型号很老,竟然还是黑白的,比他岁数都大的样子,画面十分模糊,别说人脸识别系统了,连他这种鹰眼都看得云里雾里。

    看到大概三分之一的时候,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走近了收银台,低头将几张现金递给了服务员。荣锐一怔,发现这人哪里有点儿眼熟,定格、放大,瞳孔骤然一缩萧肃?

    不,不是萧肃,是一个跟萧肃长得点相似的年轻男人。

    这么巧?荣锐后仰,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那么像了,萧肃更男性化,气质更冷,这人应该比他矮三四公分,五官更阴柔,举止甚至有点小气?或者说瑟缩的样子。

    他始终没抬头,荣锐没办法看得更清楚,只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

    从408案到阴婚女尸案,到尤刚之死,到巧颜与方氏的商战,再到今天一死三伤的惨剧,发生在萧肃身边的事故太多了,每一个让人觉得违和的点,都可能是致命的线索。

    荣锐将医院走廊的监控拷贝了一份,让保卫处经理出了个证明,作为证据固定,而后离开了监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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