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都注意到他了,有的人向后一躲,蜷缩在车后只露出一双狼似的眼睛,还有些直视中原中也,警惕地将才掰下的铁块立于身前。
    他接受孩子们单方面的敌视与警惕,大摇大摆地走过这条路。
    道路尽头是十二层小楼,他抓住偏门的把手拧了一下,门咔嗒一声打开,眼前一片漆黑,摸黑向前走两步就是通往下一层的阶梯。光线是否充足不会对中原中也造成影响,他的夜视能力相当优秀,说到底,怎么会有神明无法在黑暗中视物?
    酒吧里人不多,葛藤站在吧台后一丝不苟地擦拭玻璃杯,他们这里一共有三名酒保,两人全职一人兼职,他是最早来店里的,从酒吧建立的那天起就在,说是半个老板也不为过,他调酒的手艺很好,许多人是冲着他手艺来的。
    !他擦酒杯时太投入,以至于抬头忽然看见一孩子横在眼前,葛藤吃了一惊,他先前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这孩子好像是凭空出现的。
    喂!中原中也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凶恶,问你一件事,必须如实回答。说着就用上异能力,葛藤只感觉自己受到了难言的重力压迫,跌坐在地上。
    [好重。]他想,[异能力者?]
    只有暴力才能压制暴力,中原中也来之前就考虑自己应该用什么方法对酒吧的人进行逼问,他认为香卉他们的失踪肯定与酒吧有关系,自己需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才能让人说实话。
    在贫民窟中,暴力是解决一切事件的最简单途径,是通向成功的阶梯。
    他了解这道理,并且混得如鱼得水。
    香卉和平太失踪了。他压低声音,嗓音喑哑得像成年人,是怎么回事?
    [啊,原来是这个。]
    葛藤沉默了,他说:我不知道。
    什么?中原中也。
    我说我不知道。葛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诚恳,真的。
    在贫民窟工作总需要胆识,尤其是做酒保,葛藤遇见过许多大场面,年轻时打工的酒吧还被黑手党成员扫射过,即使面对有强大异能力的孩子也能宠辱不惊。
    前天晚上,你在店里吗?
    是的,我在,那天晚上我在店里工作。葛藤感到自己身上的重压变轻,起码能够流畅说话,香卉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工作认真,来得也很早,还会帮我打扫吧台。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她那天做了什么?
    陪酒,被灌酒,按时离开。葛塘从善如流地回应,你可以调监控,她是从正门离开的,时间很晚。
    监控?
    我们当然有监控。葛藤说,经常会有人在这里动手,小偷小摸、非法交易总是在彩色灯光的隐匿下发生,有些会对我们造成损失,这时候起码要知道找谁去追责。
    给我看监控。中原中也说。
    葛藤说:那不归我管。
    那么
    中原中也的小手指动了动,葛藤只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陡然增大,五脏六腑都移动了,他喉咙口一阵腥甜,血顺着管道涌上来,又被他压了回去。
    橘发的孩子露出略显残酷的笑容:现在能带我去看监控了吗,大叔。
    津岛修治坐在栏杆上。
    他不讨厌从上往下的视野,更不讨厌重心不稳就会从高处下坠的游离感,对津岛修治而言,栏杆必定要是高处的,最好在天台上,人从上面落下,就像只绑了石头的轻飘飘的风筝,下坠着,下坠着。
    他坐在12楼的天台上,这栋灰扑扑的楼是一片扇区内最高的建筑物,津岛修治被中原中也拒绝后不想去寻找太宰治,他大概知道那人离开的方向。
    津岛修治当然不是迷路,他只是跟监护人错开走了,说想要看社会的黑暗面,真是奇怪的糊涂话,成年人听后却没有表示,只让他保护好自己,就去干别的事了。
    好无聊啊好无聊。他手肘抵在大腿上,手掌托腮,脚前后大幅度地摇晃,以前津岛修治也经常觉得无聊,他只在心中对自己说,却不会形成具体语言,不知从何时起他养成习惯,要把负面情感吐露出来,不说过人听,也要让过往的风听见。
    来贫民窟是他自己要求的,想要看看人间的生死与悲剧,太宰治说:那你可能看不见。
    如果贫民窟都不常见它们,又有哪里能见到?他从书本中学知识,因此缺乏社会经验。
    贫民窟也是社会,只要是社会就会追求安稳,那里无非就生活质量更差,食物都是过期的,而人长得更瘦小。他说,想要到流星街,还是去看漫画来得快。
    津岛修治认为自己被无声地嘲讽了,等绕过一圈后他却不得不失望,因为太宰治说的是真。
    相比之下,还是小矮子更加有趣。津岛修治对自己说,他愚蠢又强大,身后还有拖油瓶,守护的信念高得不正常,又遇见了奇异的事。
    从他身上能找到乐子。
    津岛修治认为自己钟爱死亡,而死亡又与暴力息息相关,非比寻常的暴力、危险吸引他,他又认为是中原中也足够特殊而暴力,所以值得他驻足多看两眼。
    特殊的人与特殊的人之间有吸引力,他在一群庸庸碌碌的人中找到了玩具,孩童的贪婪让他不想放手。
    [就当打发时间吧。]
    他跳了下去。
    吉次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一点风吹躁动就能让他躲进废墟,他不准备回羊的大本营,那里一点儿都不安全,全是来来往往的人,还都没什么脑子。
    对羊的其他成员,他又嗤之以鼻,觉得他们愚蠢还不惜命。
    还是躲到秘密基地吧。他说,起码哪里没人知道。
    哎?声音是从耳边响起的,人离他很近,呼吸都喷在脖子上了,鸡皮疙瘩顿生,吉次郎像胆小的兔子一样,蹿得老高,往四四方方的墙角躲,还差点撞翻了垃圾桶。
    秘密基地真好啊,可以带我去吗?津岛修治的笑容在他眼中同恶鬼一样。
    不不不、我
    你是叫吉次郎吧。津岛修治说,你的秘密基地是在废弃的船舶制造厂吗,真酷,我曾经在电影里看过,船舶制造厂里全是垃圾与零件,捡垃圾的清扫人是一块区域一块区域清理过去的,扫荡干净的区域后续都无人问津,是隐蔽的好地方,于是就有人在那里建窝,从金属堆里掏出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洞,以各色隔板做支撑架,最后再削弱上方的重物,没人的时候在门口立一块挡板,回来的时候再摘下,你的秘密基地不会就是这种吧。
    [完全,说中了。]
    我刚才去过那里。他的下一句话让吉次郎腿都要软了,恰巧就找到一间屋子,里面甚至还有只有两大子弹的手、枪,真不知道是谁疑心病很重,连基地里也要放枪械。
    吉次郎的汗又顺脸颊下滑,他在心里呐喊:[没错,那是我的房间啊!]
    [他想干什么?他一定是调查我了,否则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的一举一动就在摄像头的监控里,他们捏死我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原因是什么,为什么关注我,因为我那天符合说要杀掉黑手党人抢劫吗?明明不止我说了,也没有行动,为什么要找我?]
    真可怜啊,吉次郎君。津岛修治说,沦为被报复的对象了。
    吉次郎的眼球呆滞地转动:什么?
    就是被报复啊。津岛修治说,黑手党的尊严不能被践踏,尤其是群孩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我]
    但我恰巧拥有点儿权利,或者说是我的监护人能够那么做。他每一句话都踩在吉次郎的心上,你只是从犯,而且杀死你还有点儿浪费子弹,只要我提一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你想知道什么?吉次郎的膝盖全软了,他看津岛修治的眼神像看神魔,像看先知,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我想想,你就告诉我失踪是怎么一回事吧。津岛修治蹲在他面前,围绕粉红色手链说起。
    [他是傻瓜吧。]
    [贪生怕死的人建立秘密基地时,不会告诉任何人地址,这条路的尽头是废弃堆,没有清理完的区域具有经济价值,更有辐射,他必然是把老巢建在安全的地方,至于在垃圾堆里挖洞,想要不让空间坍塌,只能用挡板加固。]
    [他疑心病很重,又怕死,内里肯定藏武器,现在这里弄到枪械真再容易不过,只可惜他手臂太细,想不折断手腕又只能选后坐力最低的。]
    [我怎么可能是从那里来的,只不过是合理推测而已。监视?就算有人这么做,又怎么可能叭镜头浪费在他身上。]
    津岛修治细数吉次郎的缺点,越数越兴致缺缺,贪生怕死,自以为是,自私自利,有小聪明却无智慧,容易被蒙骗,人类劣根性的集合。
    [为什么要保护他?]津岛修治看着正滔滔不绝跟自己说失踪案件的青年百思不得其解,他站在道上,看似认真地听,笑容薄凉。
    [真是滥好人啊。]
    [如果是我的话,早就把蝼蚁踩死啦。]
    [臭虫吸血,数量少时还没什么感觉,数量人多人就要被吸干,失血而死了,健硕的牛会被蚊子叮死,又何况是矮小的人?]
    他说:蠢透了。
    第123章
    葛藤受不住痛,带中原中也去看监控录像,他是个在贫民区工作的普通人,与黑手党生活很近又很远,保密训练不曾做过,又不知道如何抵御暴力威胁,他不是块硬骨头,也没有必要为店里效死,在感到内脏受压迫的同时,他就举白旗,用颤抖的声音对中也说:我知道钥匙在哪,监控室的钥匙。
    他的脚落地了。
    中原中也冷哼一声说:早该这么做。
    店里人真的很少,除葛藤外中也还没见到第二个人,监控室设立在一层,葛藤顺楼梯走,皮鞋跟踩在楼梯上,踢踏踢踏,打扫的老头听见声音,先停下手上的动作,等葛藤上来后问他:葛藤先生,您要找什么?
    葛藤含糊说:我来拿个东西,在我柜子里。他们的私人柜都在一楼,私人柜在换衣间内,工作人员在里面换制服再存点小物,但葛藤是个谨慎人,又热爱工作,开始工作后很少会折返回一楼,扫除老头才会多问几句。
    啊,是吗。他应和两声,就又低头做自己的事了,此时中原中也挂在天花板上,没人会注意他。
    葛藤先领了钥匙,而后直接进入监控室。监控室只是间小屋子墙上挂一块大屏幕,他打开电脑在界面上点点,共分八块:我得先把今天的记录删掉。他操作娴熟,把有自己跟中原中也的图像掉出来,抹掉。
    删除后不就缺一段了?
    我可以用前两天的替换。他说,反正我每天都在做一样的事。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
    [他很熟练。]中也想,[熟练得不正常。]
    好了。葛藤说,这是前几天的视频。他讲,香卉是晚上十点过来的,平太也跟他一起来,他是小时工,站在偏门外看门,就是看场子的。他打开一段视频,中也将头凑到屏幕边上,抢占了葛藤的椅子,成年人什么都没说,退居二线。
    中原中也滑动鼠标,以几倍速看视频,他动态视力出色,任何人走动都能捕捉到,十点钟,香卉推门进房间,穿着一如既往地暴露,她穿了条火红的连衣裙,领口呈现凹字型,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香卉是很白的,只是白得不健康,身上散发金属的色泽。
    [她只有一条红裙子。]中原中也皱眉头回忆,他跟香卉见面实在不多,几次是在羊的集会里,她年纪很大,对孩子们的事兴致缺缺,哪怕是分物资都很少参与,她不喜欢拿羊里面的东西,只有偶尔生活过不下去了,才会拿两盒压缩饼干走,过段时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盒崭新的压缩饼干还回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中原中也算一个,他被看作首领,过人的责任心让他对羊内大小事务亲力亲为,清点物资时发现好几次多了食物的情况,到处打听才知道是香卉送来的。
    说没有被触动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羊中大多数人都惯性依赖自己的情况下,中原中也还没有跟香卉说话,对她就挺有好感,于是同他人闲聊时又多听些香卉的现状。
    她啊,应该是在酒吧打工吧。
    当酒保?
    哪能啊,陪酒女。说话的男孩儿挤眉弄眼,以相当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就是那种工作啊,很不光彩的,她宝贝的红裙子都不知道被玷污多少次了,但她就一条裙子,所以前一天脏了,当天晚上就必须洗掉,隔天还要再穿。男孩儿笑了,听说有人动作粗暴,想撕破她的裙子,香卉拼死抵抗,最后一笔生意没做成。
    要我说,她也太喜欢红裙子了。
    中也听了一嘴,什么话都没说。
    就算是在性开放的日本,风俗行业依旧是不体面的工作,要遭到他人的唾弃,不过鄙夷放在贫民窟里,倒不太常见,从小在此生活的女孩子大多都会踏足此行业,不过十来岁就舒展单薄的身躯成为雏妓,人人如此,就没有互相鄙夷之说了。
    羊捡到中原中也后,情况逆转,他们有了强大的力量足够的物资,虽然不够威震一方却也有枪械自保,适龄的女性不用上街卖春以挣取微博的薪水供养婴儿,她们跟其他男孩儿一样,整日整日把时间花在游戏机厅里,吃穿不愁。
    换个人早该发怒了,中原中也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供养所有人给羊的成员提供优渥的生活,但他本人却没有丁点儿怨言,特别是看见那些女性无论是年幼的还是年长的都可以不用为了生计成为雏妓,他就连皱紧的眉头都要松开了。
    他是被一名雏妓拣回羊的。
    以现存的记忆来看,中原中也作为人诞生在世界上也不过就一年半多,当他睁开眼睛时,脑海里充斥着奇怪的记忆,什么荒霸吐、实验室、爆炸,一切都像是蒙上了层纱布,看不清楚了,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并非人类,而是神明容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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