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御驾亲临,首要自是犒军:攻城在即,士气不可低去!而前番数战,将士多损伤,当下圣驾四巡慰劳自也不在话下。
    好在天意相助,虽才二月中,今夕却早早回暖,少了风雪肆虐,越凌这养尊处优的身子,才总算得好过些,也或是北来时日已久,渐惯了罢!反倒是南宫霁,在西平府时已微恙,偏还不肯留在城中养疾,这一路风吹霜打,到营中时病症又加重几分,这几日也只得躺在帐中将养。
    越凌忙于巡视犒军,二人虽近在咫尺,却难得相见,只是心中自为记挂,因而这日回营稍早,便去探望。
    天色方擦黑,南宫霁正在张令其伺候下用晚膳,见了他来,自是喜上眉梢!厮混了一阵,听闻这两日大军将再发攻城,御驾要亲往督战,南宫霁即刻愁眉深锁,然心知此刻出言劝阻他必也听不进,遂话音一转,但求相随身侧!为此二人又起争执。
    南宫霁急道:我早有言此行与你生死不离,及至当下,难道你尚还惧他人非议么?
    越凌面上一热,似起了恼意,当下起身,那人以为他要走,已快一步拦在跟前,出手拿住他双肩,力道之大似怕一松手眼前人便要即刻失去影踪般,只是语调已放缓和:凌,沙场凶险,万事难料,你求胜心切不为怪,然断不可将一身安危置之度外!你可曾想过,若你有何不测,我该如何?
    越凌一迟疑,垂眸不言。
    你若心中果真还念及我,便当三思!而纵然我劝你不下,却也定要许我同往,否则,我当拼死阻你前去!
    越凌眉心轻蹙。良久,缓缓吐出几字:你此刻,却不念及蜀中了么?若你有失,则。。。
    那人讪然一笑:事至当下,我再多思虑又有何用?如今惟你得安,天下才得安,蜀中也才得保全!否则,我纵然回得去又如何?是任你那二弟欺凌,还是举兵反之?!顿了顿,一手抚上那历了数月风吹雪打而显消瘦苍白的面庞,轻道:当下他事我已无隙去想,因我心中惟有你,你若有失,则纵然教我坐拥天下又有何意?!
    话音方落,便觉怀中身子微一颤:那人抬了抬眸,却一言未发。这,依南宫霁看来,便是默许了罢。
    方敲过二更,四遭渐沉寂,令其守在帐前,心内暗叹,这北地的早春,长夜苦寒,甚是难熬,而千里外的汴梁,应早春暖花开,怎教人不思归?真不知这仗何时才能打完!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令其不自禁一哆嗦,将双手笼入袖中,跺了跺已有些麻木的腿脚,回头望向帐中:都这时辰了,官家却还不回么?且说方才尚守在此的王昭明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难道是不耐寒凉,躲到何处避风去了?如此岂非玩忽职守?且此也与他寻常的谨小慎微相去甚远。。。
    正胡乱揣测,耳内却似搜刮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声响,顿时一惊,心中方才那些无稽之想顷刻消散去了,只竖耳细听,声音虽远,却清晰可辨是夹杂着兵器铿锵之音的喊杀声!!!身侧的兵士自也听闻了,各人屏息聚神,拔剑出鞘。令其素来虽可谓多谋,然毕竟未历过此,眼见将落险境,自是惶然无措,一时竟忘了要向账内禀报!
    正此时,昭明不失时机现身!令其如见了救星般迎去,还不及开口询问,却闻身后一阵爆裂声,仓促回头,入眼竟是火光:漆黑夜幕中闪烁着点点火星,飞跃至营帐上方猝然爆裂,燃起的大火即刻便将近处的营帐吞噬!
    令其脚下顿一软,瘫倒在地。昭明顾不得理会他,快步上前唤人施救,而余众此刻已多失方寸,跌撞着奔走寻水扑救,阵脚大乱。。。
    当下帐中,南宫霁紧紧护着怀中之人,却觉喉中灼热难耐,喘息越来越艰难,目光所及皆是乱窜的火苗,并寻不到出口!
    越凌不知何时呛入了一口浓烟,急咳不止,更是教南宫霁心乱。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火苗像一条条毒蛇逼近!无奈之下,只得狠心放开怀中人,摸过榻上的铺盖四处扑打,然此看去并无多大成效,不一阵二人已教逼回榻前。
    正情急,晃眼却见东侧似开了一个口子,能瞧见外间来回晃动的人影!也是此刻,西侧支撑的柱子已轰然倒塌!不及多想,南宫霁胡乱扯过榻上仅余的衾褥,覆在二人身上便向外奔去。好在昭明已带着侍卫入内接应,当下总算逃出生天!
    一气奔到空旷处,越凌支撑不住,瘫倒又咳嗽起来。众人抚胸拍背,一阵惊忙后才得平复。此刻回想,才似历了一梦!庆幸之余,惊惧犹存。抬眸四顾,好在轻易便寻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相视时,越凌但百感交集,无语先凝噎。
    那人自知他心意,却是淡然一笑,眼神暖润,是有意隐去了不安!当下开口似欲询问,然下一刻,取代嘘问宽慰之言出口的竟是。。。鲜血!!!
    霁!
    摇摇欲坠时,入耳是越凌惊惶无措而又揪心的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折腾了半夜,终于成功把网页版文案倒腾成了大花脸,然后想起你们用的都是手机。。。好吧,我只是在练技术。。。学个传送门,是时候考虑挖新坑了!!!
    第105章 夜袭
    一场惊乱,原是羌桀人乘夜色袭营而起!
    拓跋温对此预谋已久,只碍于梁军早有防备、营中守卫森严,一时难以下手,只得静候时机。恰近时他军中献上一种火箭,乃以火药填充于纸筒中,再以弓/弩射出,可及百丈之外,因箭头箭身皆涂有油脂,因而此箭非但可伤人,还可纵/火!
    当夜拓跋温派出百余精兵偷袭梁营,目的便是要纵火梁帝御帐:弓/弩手其时埋伏在后,其余人率先冲突北营,实为诱饵,以此吸引守军侍卫赶去助阵御敌,弓/弩手则趁机悄然靠近。。。
    月黑风高,远处并不能辨清御帐具体所在,当时乱箭齐发,以致多处起火,居于帐中者多有伤亡!如此一来,梁军士气自然受创。
    数日过去,原定攻城的期限已过,也未见大军有何动向,倒是原先驻扎城下的梁军营帐一夜间向后撤了数十丈,看来是教那日的火箭震慑了,生怕再遭暗算。
    纵然如此,拓跋温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梁军只是暂缓攻城,若到底不能逼他撤军,兴庆府依旧会教困死!
    所谓形势不待人,羌桀朝内多以为,梁军军心已乱,此刻正是反攻的绝佳时机,况且北地黑山城已岌岌可危,若不尽快破解兴庆之困,则待到靳军南下,一应退路皆会失去!
    拓跋温对此却全不予理会,想他前番频频为梁军所诈,手中的兵力已损折近半,到如今这兴庆府中仅存守军两万余众,梁军人数却是十倍于他,他如何还能仅凭一时表象便轻举妄动?!以寡击众,必须得天时地利,眼前是否时机已至,他尚还须耐心等上两日方可下论断。
    且说自羌桀夜袭得逞,梁营便为一股愁云所笼罩,这些时日,御帐中进出最为频繁的并非军中臣将,而是御医,而天子已有多日未尝现身!
    当日那火势众人皆看在眼中,原先的御帐已化为灰烬,如此圣躬岂能无恙?虽说当下御帐中的情形无人能知,外间却是臆测横生!不几日,便有传言说今上已悄然归返西平府,有那好事者乘隙观望,果真发觉御帐周围守卫已不如先前森严,而原先不断来往进出于帐中的御医侍臣也不见了踪迹!
    如此一来,自是人心不安!一日夜间,竟有数百兵士弃营南逃!此事震动极大,一干逃兵教追回后,次日绑至营前枭首示众!
    不远处的城楼上,遥望梁军阵前那数十颗人头顷刻落地,拓跋温终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苦等的这一刻,终是到来了!
    早春,辽原上的青草又躲过一季严寒,方才吐绿,狂风却也随之始肆虐。
    苦寒已去,梁军的气势却还似停留在冬日。前日里教风吹倒的营帐,至今尚未修缮,营中七零八落,尚有不少大帐摇摇欲坠,似病入膏肓之人,萎靡不振。
    入夜,狂风又起,密云闭月,伸手不见五指。梁军营中早早沉寂,将士们皆已入了帐中避风。
    时近三鼓,风势渐小,一轮残月也悄由西天露出了头,隐晦的月光下,南城外出现了数千鬼魅黑影,悄然逼近梁营!
    片刻之后,杀伐声顿起,梁军猝不及防,混沌间自连兵器也难以触到,纷纷四散逃窜!乘此间隙,羌桀人直扑中帐而去。。。
    偷袭之战,尤其以寡击众,出其不意自首当紧要,然论胜算还少不得一个速字!
    已过四更,拓跋温在城头来回踱步,但听得梁营中厮杀声迭起,却不知战况如何,心内不免焦急:出兵前已命夏王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回禀一次军情!此前虽得报称偷袭前营已成,然他中帐是何情形,却尚不得知!眼看时辰已过,不闻吉报,难道会又中了梁军埋伏?还是拖延过久,先机已失,中帐难以攻克?如此是也早叮嘱过他,一旦受阻,万不可恋战,保全为先,当即刻收兵,伺机再动!难道夏王会因一时贪功而违抗军令?!还是形势不由己?
    正焦灼,忽闻左右呼道:夏王回来了!
    心内一喜,垂首俯瞰,漆黑的夜色中,借着明暗不定的火光可见远远是来了一队人马。及至城下,便有人呼道:夏王受伤急待诊治,快开城门!
    城内应了一声,正要开门,却闻城上有人冷声道:且慢!是拓跋温。
    夏王伤在何处,以致不能言?副将尔朱吉升何在?看来主上是有所猜疑。
    城下急禀:夏王身中数箭,已昏迷不醒,尔朱将军追了敌将而去,不见踪迹,小将惟恐误了夏王伤情,不得不匆忙送回!
    拓跋温冷哼:既如此,尔等今夜是一无斩获,如何还有脸回来?
    城下道:陛下息怒,夏王所以身受重伤,全因身先士卒,冲入敌军中帐,斩下了杜允之老儿的头颅,且命小将定要将此物带回呈与陛下!
    城上静默了片刻,便闻一粗犷之声道:陛下有旨,尔等先将杜允之的头颅呈上。
    言罢须臾,城上便果真降下一铁钩。城下不敢怠慢,忙将一染血的布包呈上。随着铁钩缓缓上升,城上城下则默契般陷入一片沉寂。。。
    铁钩终于升到了楼上,拓跋温面色沉滞,看不出喜怒,挥手道:打开!
    左右奉命。
    包内果是一颗满是血污的首级,然面目一时难以辨清。
    拓跋温凝眉上前细审片刻,忽竟勃然大怒,一掌打落那物,任其在地上滚了数圈缓缓停住!众人这才看清:头颅上竟留着他羌桀人的髡法!
    拓跋温连声怒喝:梁人欺我!又高呼弓/弩手。可惜呼声未落,夜幕中不计其数的火箭已迎面而来,巨大的爆裂声后,城楼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火箭,本是他羌桀军中密器,不想这般快便却教梁人学去,反制与他,且威力显还强出了数倍!
    形势顷刻间遭此逆转,拓跋温恼羞成怒,失却心智般奔至城头,搭弓乱射!及至被迎面一箭射穿了面颊,才教兵将们硬架下城楼。
    远处,梁军正如潮水般袭来,前赴后继,哪还有丝毫不振之状!
    这一夜,极是漫长!然天,终是亮了。
    晨曦中,梁军中帐前的黄龙旗正随风舒卷!御盖下,梁朝君臣迎风伫立,齐聚督战!
    羌桀军将若见此,心中不知要作何叹?!所谓梁帝重伤溃逃、梁军士气已尽之言,皆成了无稽之笑谈!
    不错,先前的颓势,皆是梁军有意作与拓跋温看的。
    那夜羌桀袭营纵火,梁军实无防备,因而有所损折,然也由此生出一计:所谓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拓跋温此回袭营,其心了然,便是欲釜底抽薪以挫梁军军心!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教他以为目的已达成,梁军气势已尽,则其必乘势而动!
    果不其然,借这大风夜,羌桀再度袭营,且目的直指中帐,欲拿梁军主将首级,以达到一击即溃之效!却不料,此正中梁军下怀,退败中营,乃是诱敌深入!夏王拓跋汇方闯入进去,便落入了包围,后路已断,三千精兵皆作了刀下之鬼,而其首级也教梁军借去震慑于拓跋温!
    辰时,兴庆府城门得破,羌桀太子拓跋恪率城内仅余的五千守军出降!
    与此同时,拓跋温却在亲军护卫下,欲冲出北城门逃遁!可惜兴庆府城此刻已教梁军围得如铁桶般,他寡不敌众,中乱箭后坠入护城河。第二日尸首打捞出,已教河水泡得肿胀,好在面目尚勉强能辨。
    悲哉!想他拓跋温戎马一世,纵横疆场,智谋过人却残暴不仁,好大喜功四处征伐,以致举国哀怨民不聊生,终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天意罢。
    第106章 班师
    一战罢,似乎不过三五日间,兴庆城已是春意黯然。
    小雨霏微,粉花初绽,鸟雀喧于枝头,正可谓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塞北江南,名不虚传!
    春光如此好,那些时日的流血杀伐似仅为一梦,然城中的断壁残垣以及城门口堆积如山的尸骨,却时时昭示着这城中方才历过的腥风血雨!
    良夜好眠,春梦易断!醒转时,已是天光大亮。
    起身,入眼是那人温润的笑颜。
    你醒了,今日可觉好些?
    越凌一开口,眼中的暖意也随之转作了关切:当日营中大火,南宫霁本染疾在身,又教烟火熏伤了肺腑,昏迷了一日一夜,好在终是教救回一命!待略好,越凌本要送他回西平府疗伤,孰料他却不愿,加之太医也言称此刻伤者不易受车马颠簸,才不得不作罢。
    南宫霁报以一笑:本已大好了,然若你此刻不去将窗闭紧,便不好说了!
    越凌一怔,这才想起他仅着单衣,忙疾步上前将窗毕上。回身时,见那人下床欲去取衣袍,忙又替他取了,熟料那人见此竟伸手等他伺候着衣:全忘了身后之人素来也是教人伺候惯了的!
    越凌当下捧着衣袍一脸茫然,神色甚是尴尬。
    须臾,南宫霁恍然般嗤笑出声,回身搂过那人,额角相抵,轻道了句有劳。
    那人却是面色一红,催促他更衣,又欲教张令其进入伺候。南宫霁不厌其烦,未加思忖,低头便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欲在清静中享片刻温存。
    世间终是清静了,只无奈这仅着单衣的身子实难抵晨寒,几阵寒噤之后,不得已恋恋不舍放开那人,着衣洗漱。
    多日烟雨,与这西北古城又平添几丝南国风韵。踏青本正当好,可惜适逢战时,越凌并无那兴致。
    窗下,一局残棋已将见分晓。
    南宫霁端杯呷了口茶,依旧不见那人落子,不禁纳闷:局势已了然,他这一子理当不难下!抬头,却见那人正盯着窗前一枝红梅出神,看来心不在棋,难怪落子毫无章法。
    实则他的心事,并不难猜:兴庆既克,拓跋温已死,按说该班师回朝了!然兴庆城破的第二日,北面传来消息,兀剌海城守将不战而降,述律綦日前已率大军奔赴黑水;而这侧,北边的定州几是空城,加之羌桀太子亲传书劝降,守将已纳城,其北的右厢军司亦是如此!
    恋耽美

章节目录


臣万死陛下万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俞夙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俞夙汐并收藏臣万死陛下万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