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拿进来。屋里这才传出厉青凝的声音来。
    芳心倒吸了一口气,回头对抬木桶的宫人道:放下便好了。
    那两人应了一声,放下木桶便走了。
    芳心垂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食盒,又朝那盛着热水的木桶望了一眼,心下叹了一声才道:那奴婢先将粥拿进去了。
    进来。厉青凝在屋里道破。
    芳心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目不斜视地跨进了门槛,在将食盒放在桌上的时候,一双眼仍是忍不住往床榻那边转。
    只见厉青凝身边似乎躺了个人,只是那人往被窝里缩了些许,只看得见露在外的几绺头发。
    只看了一眼,芳心连忙收回目光。
    她僵着身又出了门,使上灵气抬起那沉重的木桶往里走,在将木桶也放下后,一句话也不敢说便速速退了出去。
    门合上之后,鲜钰才从锦被里钻出,这粥喝完,我也该出去了。
    到哪去。厉青凝道。
    鲜钰听她这口气不太对,却仍是答了,城西。
    厉青凝掀被便下了床,径自走到桌边打开了食盒,从里边拿出了一碗粥和一个瓷勺来。
    她端着朝鲜钰走近,也未吭声,舀了一勺就往鲜钰嘴边喂。
    鲜钰吃完之后才知道,她出不去了。
    正文 第 103 章
    103
    晨曦初露。
    这一日厉青凝未去听朝会, 不因别的,而是因为皇帝又辍朝了。
    百官或许心存疑惑,或许觉得, 陛下是因睿恒王薨逝而凄入肝脾,痛之入骨, 故而卧床不能起了。
    厉青凝却觉得,厉载誉之所以不上朝, 兴许是因为药瘾又犯了。
    她得再去看看厉载誉才是, 如今万事俱备, 却还欠东风。
    厉载誉此时万万不能死,至少在东风吹起之前,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
    阳宁宫里,她寝屋的门紧关着, 里边并非无人, 那人此时指不定就躺在床榻上,红着眼梢不成样子。
    她也并未做什么, 只是将人拴在床榻上了。
    在喂了粥后, 她草草吃了几口, 见鲜钰依旧想出去,冷声道:进宫这般不容易, 这就想出去了?
    鲜钰哪敢说,她想亲自去天师台探探,也不知国师伤了一缕魂后,修为究竟有无大退。
    厉青凝看她眼眸转了转, 就知这人定是又起了什么坏主意,当即又道:也不是不能出去,只是,在出去前,你得替我做件事。
    何事?鲜钰问道。
    厉青凝面不改色,替我将这床褥给洗了。
    鲜钰愣了一瞬,难以置信道:你堂堂长公主,竟还需我替你洗床褥。
    厉青凝眸光一动,丹唇翕动着道:你可好意思让宫人洗,像什么样子。
    直接换一床新的不就好了么。鲜钰着实不理解,厉青凝何时变得这般节俭了。
    厉青凝却道:若是三天两头换新的,别人会如何看待本宫。
    鲜钰还不解为何是三天两头,她蹙起眉,心里急得很,本只是想潜进阳宁宫看厉青凝一眼,如今人见着了,该做的事也做了,她也得去做别的事了。
    洗不洗。厉青凝冷声道。
    鲜钰心里一想,用灵气来洗也是洗,只是厉青凝古怪得很,就连洗个手也要沾水,还要细细搓洗一番。
    洗。她心下已有了主意。
    厉青凝微微颔首,就在这屋里洗,莫让外人看了去,否则不成体统。
    鲜钰一时又懵了,难不成厉青凝真要她用灵气来洗,否则又怎让她不出屋,不出屋又怎么打得来水,又怎么晾得干。
    那我如何打水,又如何洗。鲜钰着实想不明白厉青凝的心思,故而还是问了一句。
    厉青凝睨了她一眼,那清冷的眸光沿着她的脸庞缓缓向下,她倾身向前,墨发落了满榻,声音冷淡地道:你不是有的是么。
    鲜钰猛地抬眸,朝厉青凝那张微施粉泽的脸看去,不敢信这话是那丹唇的唇里说出来的。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厉青凝看,却见对方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似是并未说什么引人遐思的话一般。
    鲜钰更是觉得,厉青凝变了模样,满心的欲念皆被她勾出来了,再装不出那一副不染尘埃的样子了。
    可她依旧欢喜,世上恐怕只有她能令厉青凝这般。
    自信一些,将恐怕二字去了,世上只有她能令厉青凝这般。
    鲜钰一时不察就着了厉青凝的道,双手被缚了起来,被拴在了床榻上。
    那束着她手的物事,并非寒链,而是厉青凝随手从纱幔上撕下来的一截。
    鲜钰被束了双手才回过神,再一抬眸,却见厉青凝已经换好了衣裳,似要出去一般。
    她道:殿下这就出去了?
    厉青凝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本宫要去为你我二人谋生计,你便在这屋里,将这床褥好好洗一洗。
    鲜钰微微抿着唇不发一言,一边十分想悄悄溜出去,一边又被厉青凝这故作正经的模样给勾得心尖痒。
    她本就十分随心所欲,前世厉青凝未回应她,她自个就能玩出许多花样来,如今厉青凝表明了心意,又在她面前露出了本性,她又怎么忍得住。
    鲜钰心道完了,她怕是出不去了,浑身软得很,也不是那么想出去了。
    反正依厉青凝所说,国师的魂息弱了许多,想来那天雷也不是白劈的,去不去天师台探上一探也无甚所谓
    厉青凝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虽淡,可却将她从头到脚皆扫了一遍。
    鲜钰阖起眼,莫名觉得自己太孟浪了一些,是她的不对,她不该随着性子,不该被厉青凝望上一眼,就没了气力。
    厉青凝就这么出了门,出了门便听芳心说了厉载誉辍朝的事。
    她淡淡道:那便去金麟宫。
    金麟宫里,李大人正将银针一根根收回了针包里去。
    厉载誉躺在榻上,似是施针也未缓解半分痛楚一般,仍瞪着一双眼在发颤着。
    他浑身皆冒着冷汗,一旁伺候的太监连忙拿起帕子又未他额上小心翼翼地擦。
    那太监着急道:李大人,为何陛下仍未见好。
    李大人未说话,连叹息也未敢叹。
    兴许是厉载誉事先交代过的缘故,厉青凝到时,那守门的宫人直截将门打开了,弓着腰将她迎了进去。
    厉青凝进了屋,见厉载誉双目圆瞪着,连瞳仁也在微微发颤,便知他是药瘾发作了。
    她蹙眉道:李大人,陛下如今如何。
    李大人从为厉载誉施针起便一直沉默着,如今被厉青凝问起,他才道:陛下的药瘾犯得比前一日更频繁了。
    厉青凝蹙眉,昨日在天师台时,大人可有同两大宗要药草。
    臣问了。李大人道,他未将针包收进药箱里,而是放在了桌上,似是还要用到一般。
    厉青凝问道:两大宗的人怎么说。
    李大人回头朝厉载誉看了一眼,似是不忍开口一般,他鼻尖呼出起来,连带着略长的胡子也微微动了一下。
    两大宗的人如何说的。厉青凝淡淡道,分明就是要让李大人在厉载誉面前将话说出来。
    她是在逼李大人,虽然神情冷淡非常,话音也不咸不淡的,可就是在逼。
    李大人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拢紧,他垂下了眼眸,眸光陡然一颤。
    厉青凝未再开口,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大人看。
    李大人自然觉察得到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脸上沟壑纵横,已是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
    他缓缓闭上了双目,却并非是拒绝开口,而似是在赔罪一般,半晌才道:两大宗宗主道,那灵植是从深潭里取出的,东洲也仅有几处找得到。
    顿了一下,他接着又道:但古籍上找不到那灵植的用法,纵观古今,古籍中也未有一个字提及过那灵植,故而,他们道即便是将灵植交给太医署,太医署也未必会用。
    厉青凝沉默了半晌,丹红的唇一张,既然古籍上未曾提及,那两大宗的人又如何知道那灵植要怎么用,又如何得知,此物能健体强身,延年益寿。
    她朝厉载誉看了过去,似是在说给厉载誉听的一般,又道:他们竟就这么熬给陛下用了,莫不是有何图谋。
    李大人未说话,紧闭的眼这才缓缓张开,一双浑浊的眼里朦胧一片,浸满了流不出的泪。
    厉青凝继而又问:那两大宗又是从何得知那灵植长在深潭之中。
    是李大人缓缓将字音挤出了唇齿间。
    是谁。厉青凝蹙眉问道。
    李大人骤然低下了身,跪在了地上,沉声道:是国师同两大宗宗主说的,他们信国师,自然未怀疑过。
    躺在床榻上的人缓缓抬起了手,一双眼瞪得更甚。
    厉青凝连忙走了过去,坐在榻边,将厉载誉抬起的手给握住了。
    厉载誉干燥的唇张合了几下,却未说出话来,似是喉咙干哑得厉害,连字音都吐不出来了。
    水!厉青凝冷声道。
    站在一旁的太监连忙盛了水来,低着声道:陛下方才不肯喝。
    厉青凝睨了他一眼,端着碗给厉载誉喂水,可惜动作却不甚轻柔,比之给鲜钰喂粥的时候,要有几分不耐烦。
    碗里的水倾出来些许,沿着厉载誉的下巴流到了脖颈上。
    厉载誉喝了水后猛咳了几声,抬手便将抵在唇边的碗给推开了。
    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像极了索命恶鬼,磨牙凿齿道:国师,又是国师
    厉青凝面色平静,果真如她所想,是国师所为。
    难怪,难怪崔菱死前道出了蝎尾藤三字,她定是从国师那听说的。
    厉青凝将碗放在了一边,又朝李大人看了过去,那两大宗可有说,这药瘾有如何解。
    她话音戛然而止,转而又一字一顿道:将两大宗同你说的尽数道出。
    李大人跪在地上,那干瘦的背在略微发颤的,他一双眼也瞪圆了,并非是怕,只是似在懊恨一般。
    说!厉载誉似是使劲了浑身气力一般,猛地道出了这一个字。
    李大人拢紧了十指,这才道:两位宗主道,他们并不知那汤药会成瘾,臣起先说陛下犯了药瘾时,他们并不信,后来他们才道,是国师同他们说了灵植所在,又同他们说了用法。
    他顿了一下,缓缓吸了一口气,又说:那灵植乃是蝎尾藤,尚未晒干时不可直接触碰,若是触及,则会中毒而亡。
    厉青凝眼中无甚波澜,此事她早已得知。
    她又问:那如果是晒干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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