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君王与她执手相看泪眼。女子离开他许久,作了一首商调曲,相思之苦溢于言表。
    乐声曲调上佳,戏子们演技也上乘,有些姑娘都拿手绢抹眼泪了。
    这说的是什么?鹿冰酝打着哈欠。
    少年面无表情:我刚听到掌事说,是两个皇帝和一个妃子的爱情故事。
    鹿冰酝嗅到了狗血的气味。
    女主人公是大皇帝的妃子,后来大皇帝驾崩,大皇帝的儿子小皇帝看上了妃子,就将她接回宫中做皇后。
    鹿冰酝说,你摸过男人的胸吗?和你讲故事一样平。
    楼星环的视线情不自禁落到他的胸膛上,随即他意识到,心里一惊,一瞬间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有些狼狈地看向鹿冰酝。
    所幸鹿冰酝正站起来,走到雕花栏杆边,看着楼下热闹的观戏人,烛光映得他面容如冰雪般,冷淡又诱人。
    楼星环走过来,声音藏着点儿小心:小爹,你是不是累了?
    没有。
    楼星环踌躇一番,说:我方才上来,听到他们说这场戏是违逆人伦。小爹,你觉得是吗?
    鹿冰酝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眼神很求知若渴的样子。他懒洋洋道:你是什么想法?
    我没看全。少年道,只听了首诗。
    鹿冰酝正好也只看了这儿,他似乎有些疑惑:你信她凭借几句话,就能打动一个君王?
    楼星环抿唇:若不是心中有情意,听再多相思之语,也是枉然。可见那女子也是笃定对方有同样的心,才敢说这样的话。
    鹿冰酝一愣:怎么说?
    如果我喜欢的人离开我许久,我自然会想他。可若不清楚他的心意,我也不敢说这样直白露骨的话。少年垂眸,烛光下,剪影落寞又柔软,虽然一个人,形单影只,花红叶绿,不能相扶。可他如果不喜欢我,我才不愿多说,徒惹他烦心。
    鹿冰酝无语。
    搞半天,原来楼星环将自己代入的是那妃子?
    他刚还以为这人动了和上一世一样的心思,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真是待在深阁久了,容易胡思乱想。
    少年看着他,眼神有些委屈,仿佛是全身心都信赖长辈的那种:小爹,你在想什么?
    鹿冰酝回神:我在想,等明天,带你在族里过一下明面。
    之前入族谱、商量承袭,都没有宣之于众。等他离开了,王府里名副其实就只有楼星环一个男主人了。
    楼星环抿唇: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离开?
    鹿冰酝用手背去探他额头:你烧坏脑子了?我的好儿子,你才当上王府主人。
    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也没这样出过远门,楼星环说,等你离开王府了,我不仅能看朱成碧,憔悴支离,或许还能和那妃子一样,泪湿衣襟,等着你回来验取。
    他说得半真半假,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鹿冰酝笑:你再装,待会儿我送你去戏班子。
    楼下,戏台上,新皇帝得偿所愿,将父亲的妃子带回后宫。
    鹿冰酝看得没意思:走了。我的冰雪冷元子放哪儿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楼星环的手松开,又握住,没人看见他手心的虚汗。他低头,眼中阴沉不定,夹杂着一抹余悸。
    他实在是太过心急。刚才,他的心思差点儿就被鹿冰酝识破了。
    今天下午,鹿青酩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迟早会离开王府,回到我身边。
    在还没有能力让鹿冰酝为他停留时就暴露,无异于自寻死路。
    幸好,万幸。
    鹿冰酝走的前一天,回了顺宁侯府。
    这些年,他应付鹿青酩,还算得心应手。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鹿青酩似乎越来越不愿意隐藏。他说是他下令杀庆王的。那么鹿青酩和燕国就绝不止是勾结这么简单。
    鹿冰酝一到,鹿青酩就出现在门口,在他下马时扶了一把,笑了笑:哥。
    鹿冰酝不理他,径直往里走。
    哥,这么多天你都没理我了,有没有消消气。
    鹿冰酝问下人:我母亲吗?
    回二少爷,夫人在房里。
    鹿青酩看了那下人一眼,眼神沉沉的。
    鹿冰酝让他们退下。
    鹿青酩像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哥,你还生气吗?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庆王当时要破坏我们的计划,我才不得不下令斩草除根。
    鹿冰酝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我是怕我娘的身份暴露,会给鹿家带来危险。鹿青酩有些委屈地垂下眼帘,你知道的,我娘是燕国罪臣的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我在保护父亲母亲,你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夸夸我?
    他装起来,真的是天真无邪那一挂的。
    鹿冰酝自叹不如:好了,我找母亲有事。
    鹿青酩仰着头,眼里仿佛揉碎了贪婪和喜欢:那我去你房里等你。
    随便。
    意料之中,他父母不怎么反对他离开,鹿青酩晚上却来他房里闹了一场。
    鹿冰酝点了熏香,他就来了,眼神很阴鸷,直直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哥,你为什么离开?
    庆王死了,我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鹿青酩皱眉:你喜欢他?一说完他就摇头:不,你不喜欢男人。是不是楼星环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鹿冰酝困惑。
    鹿青酩看着他的神色:我今天下午去庆王府找你,碰巧遇到他,就说了两句。
    鹿冰酝有些奇怪。
    几乎整个长平的人都知道,楼星环和鹿青酩两个人,向来不对付,见了面,一个比一个冷,嗖嗖放着冷气,跟杀父仇人一样。
    想来应该是有关于朝堂的事。
    鹿冰酝没有多想,拍拍榻边:坐。
    鹿青酩一坐下,脑袋就有些晕:哥?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真的吗!鹿青酩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哽咽,伸手抱住他,哥,我好想你,你都不回来看看我,你之前明明那么喜欢我,只有我一个人的,是不是那个庶子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鹿冰酝推开他。
    鹿青酩砰一声倒在榻上,双眼紧闭,手还执着地抓着他的衣服,眉头微皱,带着些不甘,面孔俊美,颇为可怜。
    不得不说,鹿冰酝是很吃他的脸。
    鹿冰酝瞅了他半晌,情不自禁伸出手,掐了把他的脸颊。
    他还记得小时候和鹿青酩有多好。小青酩以前特别可爱,像个小白兔,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还手,一下子就激起了鹿冰酝的怜爱之心。
    可时移世易,不知何时,鹿青酩变得越来越偏激。
    若不是鹿冰酝还愿意与他周旋,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对庆王出手,鹿冰酝真是没想到。
    他也没想到鹿青酩会这么相信他。依他这十年来不冷不热的态度,鹿青酩好歹能对他厌恶起来吧?他之前就是打算激怒鹿青酩,但便宜弟弟偏偏能忍,还非常变态,非常孩子气地、任性地认为他就是因为庆王才这样对他,相信他总会回心转意。
    然而当他另想办法时,鹿青酩又好似忍不住了一样,对他庆王出手了。
    鹿青酩温热的呼吸打在他手指上,鹿冰酝回神。
    只要找到他的身世,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况且,不抓住那个人,对鹿家始终是祸害。
    他离开时,已是深更半夜。鹿冰酝没有告诉任何人。
    止善看着他眼角的倦意,心疼道:少爷,其实我们可以明早再离开,何必急于一时?老爷夫人明天知道,肯定会
    从小被宠到大的鹿小少爷睁圆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奇怪道:会打我吗?
    止善叹口气:不会。
    下人在收拾马车。
    清风淡,星月都很淡。
    止善忽然想起一些事,有些怀念道:少爷很小的时候就说过,要仗剑走天涯。
    他那时候就想,要是小少爷去行走江湖,肯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浪,那他就要保护好小少爷。
    可惜后来小少爷对学医感兴趣,就跟在祖父身边了。
    鹿冰酝眉目间萦绕着温柔的笑意:会有这一天的。
    小爹。
    一道熟悉的少年音打破了后门的寂静。
    鹿冰酝回头,看到楼星环,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孝服在夜里显得很白,少年身形修长,像一棵清灵的竹子。
    只是竹子的脸色不怎么好,还有些喘,似乎是跑过来的。竹子走过来:为什么不让我送你?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楼星环却特别执拗: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楼星环似乎恼了:小爹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鹿冰酝笑了:胡说。他哄人越来越得心应手:我连云思他们都没说呢。
    少年脸色缓了一点儿。
    鹿冰酝忽然道:小王爷。
    楼星环一愣。
    我想这个,也许对你会有用。
    鹿冰酝递给他一个东西。
    楼星环看着他手里的双鱼玉佩,迟疑道:这是?
    鹿冰酝放到他手里,作为一个老父亲,语重心长道:你接任王府,要多保重。
    楼星环似乎不愿意接过,手往后退了一下,又止住了,反握住他的手:真的要这么急着离开吗?
    我有人生中很重要的事要去做。鹿冰酝说。
    那我等你回来。楼星环深深地看着他,掌心干燥而温暖,透过夜里的凉气,传到鹿冰酝皮肉里。
    黑夜寂静,灯火隐约,勾勒出少年越发明朗的轮廓。
    这一世,从相遇开始,楼星环在他心里就颠覆了以前冰冷狠毒的印象,反而成了个没爹疼的小可怜。十年朝夕相处,楼星环都很温顺听话。
    然而现在,鹿冰酝却突然发现,楼星环和上一世越来越像了,仿佛是一下子就长大了似的,眼神隐隐锋利,像一把待出鞘的刀。
    但当他再望过去时,少年眼中的光依旧,依恋而信赖,好似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鹿冰酝道:乖。
    楼星环笑了。
    登上马车时,楼星环突然又叫住了他:小爹。
    鹿冰酝回头。
    楼星环仰着头看他:回来的时候,你还会是王府的王妃吗?
    鹿冰酝想起很早之前就和庆王签好的和离书,笑了下,不动声色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马车渐渐远去,少年如修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至善看了看,正想放下帘子,却见楼星环忽然往马车的方向小跑了几步,仿佛是情不自禁的,慢慢地,他又停下。
    在看什么?鹿冰酝躺在榻上,漫不经心问道。
    止善替他掖了掖锦丝被:少爷,奴才是觉得,你的养子对你非同寻常。
    鹿冰酝打了个哈欠:儿子对爹好,这不天经地义吗?
    止善瞅了瞅他的脸,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不言了:少爷喝水吗?
    不喝。
    止善沉思道:线人说找到了那妇人的踪迹,可我们赶去燕国大概要三天,不一定还能遇上她。
    鹿冰酝已经睡着了。
    止善:
    一年半后,小雪飘飞。
    珩国,长平,客栈,鸡飞狗跳。
    鹿冰酝你给我出来!
    止善拦住顾云思,苦着脸道:顾小侯爷,我们少爷真不在这儿!
    房间里面传来一道哭声:鹿公子你不能不要我,当初说好的我卖身你救父,如今我爹痊愈
    顾云思提着刀的手一顿,一脸怒气更甚:你走开!
    他气势汹汹地推开门。
    只见一个少女惊恐地看过来,哭得梨花带雨,而窗户大开着,风呼呼地吹进来,外面的雪地上有一串脚印,像凌乱的画。
    顾云思眼角一抽。
    被拆穿了谎话,止善也不尴尬,仿佛都习惯了,只抱着手里的盒子,解释说:在回来的路上,少爷出手救了这位姑娘父亲。
    气死了!
    顾云思忍住了脏话:他还有心思搞这些?
    止善从怀里拿出一封纸,交给他:小侯爷,这是少爷让小的交给您的。
    顾云思接过,展开一看。
    是封和离书,落款上有庆王和鹿冰酝两人的名讳、指印。
    他猛地收起信:他要做什么?
    少爷这一年虽不在长平,可也知道长平发生了什么。他说,现在是时候脱离凉王府了。不过他今天还有人要去见,就有劳小侯爷代为转告。
    凉王,是楼星环现在的封号。
    顾云思紧紧皱眉。一想到鹿冰酝这个所谓的继子,他就觉得鹿冰酝脱离凉王府不会这么简单。
    一年时间,京城中早已风云变化。皇上病重,朝中对皇储的人选争得没完没了。朝堂上的变化,总是随着权势起伏而转移。
    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楼星环。
    他昔日毫无靠山,在前些年借着鹿冰酝的助力,本就已经如日中天,经过这一年,他行事越发雷厉,手段狠绝,手中握着朝廷的势力,麾下拥趸无数,连顾云思都要顾忌两分。
    尤其这人的性格令人捉摸不透。楼星环之前和侧王妃的恩怨大家都知,他对伯爵府可谓是处处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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