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他兴冲冲地把奖金交给林语的时候,林语却把他打了一顿。
    宝贝的棋盘被踩得稀巴烂,黑白棋子砸在他的脑袋上,掉在地上蹦蹦跶跶洒落了一地,书被撕得破开,最后糊在水里成了一团浆糊,来之不易的奖杯被摔成几截,连奖章也给扔到了垃圾桶。
    斐垣能感觉到黏腻的红色液体从他的头上流下,但他既不敢动也不敢哭,跪在地上看着他妈歇斯底里。
    斐垣很瘦,但并不比同龄的孩子矮,林语为了省钱,给他买衣服都是买大一号的,这样可以多穿一段时间。宽宽大大的圆领衣服被洗衣机滚过多次以后已经变形得很厉害了,不需要买新的,给他已经是大两号的宽松了。
    没什么肉感的肩膀从滑落的领口的一边里露出来,衣服里面和他的脸一样,空空荡荡,跟只火柴似的又细又长,连脑袋都大不到哪里去。
    哒黏腻的红色液体量不多,滚落的速度自然也不慢。从头顶,到额头,到耳鬓再到下颌最后才晃晃悠悠地滴到衣服上,声音又小又细微,又麻又痒,像是一群蚂蚁在慢悠悠地磨蹭。
    小孩的眼睛总是会显得大一点,斐垣的眼睛不仅圆,而且黑,配上没几两肉的脸,越发的黑白分明。
    他想说对不起,想跟妈妈道歉,想保证自己下次才也不敢了。
    但他发不出声音。
    斐垣你错了没有?!林语尖锐的声几乎能穿破玻璃。
    我错了,我不敢了,妈,我错了。
    但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斐垣浑身颤抖着看着他妈。
    滚!滚!你给我滚!小杂种就是没办法学好!你不要再进我家门了!现在就给我滚!给我滚啊!
    不要,不要
    求你,不要赶我走。
    斐垣一动也不敢动,连身体的颤抖也突然被暂停了,他只是惶恐地盯着林语。
    林语的目光对上斐垣的那一刹那,就看到了在黑色眼睛里的自己。
    发丝凌乱,两颊飘红,眼里慢慢的全是红血丝。
    狼狈又疯癫。
    林语停下了动作,掐住了斐垣的脸蛋光滑漂亮的指甲戳在他的脸蛋上,陷下两个深深的凹痕。
    像,真像。像极了那个贱女人,像极了她的程峰。
    妈斐垣努力了许久,终于颤抖地喊了声音,虽然嘶哑破碎,但确确实实的发出了声音。
    我错了,对不起。
    他的道歉还没出口,林语发疯似的扯住了他的头发,将他向外拖去。
    妈
    斐垣抱住了林语的手不放。
    林语不管也不顾,只是一个劲儿地把他扯到外面。
    头上发根和头皮连片撕扯让斐垣一个劲儿地往外掉眼泪。
    斐垣的头发有段时间没剪过了,但长度也有限,林语抓一下掉一下,最后只能抓他的头一起抠着往外扯。
    很疼,很痛,但比起身体上的痛,斐垣更怕自己真的要变成流浪儿童了。
    妈他不敢放手,他怕他妈真的不要他了,他怕他妈真的要把他赶出去了。
    林语的力气不大,斐垣虽然轻,但也有几十斤,加上这种绝望的挣扎,让林语一下子无法顺利将他带出去。
    但不过也是白费功夫罢了。
    斐垣越是挣扎,林语一路撞到的东西越多,磕磕绊绊地,林语把斐垣带出了门外。
    妈!!!!!斐垣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喉咙上面漫上的铁锈味,但他只是仅仅盯着林语,紧紧抱着她不放手。
    坚硬的指甲直直掐入斐垣的指头,很疼,非常疼。
    斐垣用上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林语,林语一下挣脱不开,只能用抠的,疼得他使不上劲儿了,就能掰开了。
    一根,两根,三根
    斐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被掰开。
    啪
    门在他的面前被关上了。
    斐垣攥着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门里静悄悄的。
    咚我错了。
    咚对不起。
    咚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咚别把赶走。
    咚让我进去。
    咚妈,求你了。
    咚
    老小区隔音差,林语打孩子不是没人听见,但安静了也就好了。
    谁家不打孩子?哪个小孩打了不哭不闹?
    斐垣喊不出声,林语不再摔摔打打,自然都已经事情都过去了。
    但斐垣却是真真切切地敲了一晚上的门。
    斐垣,你知道错了吗?
    林语打开门,靠着门哭了一晚上敲了一晚上的斐垣顺着门便倒了下去,但听到林语的声音,他立刻直起了身子。
    妈,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我不调皮了,不要把我丢掉,求你了。斐垣声音沙哑,麻木地重复着排演了一晚上的道歉。
    斐垣,妈妈知道你恨我没有给你一个富足的家庭,但不要这么伤妈妈的心可以吗?!我只有你一个希望你!你是我最后的依靠了!斐垣!职业棋手听着风光,但你知道上培训班请老师要多少的钱吗?!妈妈把两个肾全部卖了也供不起你啊斐垣!而且职业这条路是这么好走的吗?妈妈不想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林语抱着斐垣哭得声嘶力竭。
    妈,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我不调皮了,不要把我丢掉,求你了。
    斐垣,要怪,就怪你没个有本事的爸爸,怪你爸爸那么狠心把我们娘俩扔下不闻不问不管不看,要恨,就去恨他!如果你有一个好爸爸的话,不管什么,你都能去做了,知道吗?斐垣。在斐垣没看到地方,林语勾着一抹笑,幽幽地对着斐垣说道。
    妈,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我不调皮了,不要把我丢掉,求你了。斐垣对着她保证道。
    就像林语说的那样,只有读书才是他唯一的出路,职业棋手不是百分之百就是百分之零,他们家赌不起。
    斐垣没有告诉林语,他不在乎能不能成为职业的棋手。
    他只是喜欢,并且,能挣钱。
    和天赋,和未来,和什么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单纯地他不想他妈那么累。
    爱好不爱好没有关系的,你不喜欢,那我就不玩了。
    我想让你轻松一点。
    仅此而已。
    第32章
    斐垣是真的,想对他妈好的。
    哪怕,后来知道常月笙才是他亲妈。
    【斐垣,你活着的价值,就是去折磨常月笙,就是去证明我林语比她常月笙强上一千倍一万倍!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跟我的儿子相提并论?!】
    妈,上一次,我太晚了,行动太慢了,这一次,我会亲眼让你看着斐睿安是怎么哭着向我求饶的。斐垣摸着那块被他藏了八年的奖牌,只是涂料的金色没被好好保养过,耀眼的色彩已然慢慢褪成了发灰的苍白。
    林语没钱带他去医院,红着眼花了几块钱买了瓶酒精和红药水自己随便抹抹就好了。
    林语的没钱培养所以不想让他有了希望后又被现实打败的心疼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地被斐垣认同。
    林语不高兴,他就不学。林语不高兴,他就不玩。
    听妈妈的话就好了。
    妈妈高兴就好了。
    曾经二十三年的人生里,斐垣最大的反抗,就是这个奖牌了。
    奖杯被砸烂了,证书被撕了,棋盘被掰断了,棋子被扔了。
    奖牌也被扔掉了,但他没忍住,是他自己偷着去捡的,因为抹着红药水,翻垃圾把手弄脏点黑点林语也没发现。
    他找了五天才把东西找回来,但什么也没找到。
    看吧,什么都会变的。斐垣低喃着,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
    曾经再珍惜,又有什么用呢?
    我还是忘了你,我还是丢了它。
    失而复得后,斐垣将奖牌吃力地抬起床垫藏进了床里,一藏就是八年,从来不敢偷着拿出来看。只要想着,他就很满足了。
    哪怕只是躺在这张床上,闭着眼睛想象着奖牌在下面,他都能幸福地笑好几个晚上。
    修长的手指在奖牌上收紧,干瘦的手臂和胳膊上隆起的青筋又长又深,咔地一声,奖牌被捏成了两半。
    即使是最重视最喜爱的东西,那就要好好当做陪葬品陪着上路才可以。
    安心吧,遗憾的事情,我会帮你补回来的。
    一路,走好。
    斐垣最后也只送走了常月笙,林语和斐程峰被常月笙剁了,斐睿安自己逃跑的时候因为分赃不均死在了内讧,讲真,哪怕是常月笙,也是她把自己逼死了。
    没能亲眼看着,亲手折磨他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直是斐垣的遗憾。
    不过好在上天给了他一次可以弥补的机会。
    啊
    想到你们哭泣的样子,我的兴奋
    就停不下来了。
    斐垣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拿上被捏碎的奖牌就走了,下楼的时候,还碰见了林语,林语一见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大概是斐垣刚才说要带着她一去死的冲击太过强烈,现在也还没缓过劲来。
    嘀
    像江市这样的沿海省会城市,一天二十四小时的车流是不会有中断的时候。
    满大街的汽车尾气和掀起的沙尘让人烦躁恶心。
    昏暗得压抑的天空黑沉沉的,斐垣吸了一口满是汽车尾气的空气,眼里的世界扭曲了一瞬间,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还是人吗?斐垣仰着脑袋有些迟钝的想着。
    是不是人,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吧?他有些不确定。从方婷婷那里抢过了煞气后,他就有些不对劲了。
    斐垣一直不对劲,很不对劲。但确确实实地是个疯子,身体的病变、精神的扭曲,让他变成了一个没有半点正常人该有的正常状态。他向来是扭曲的,但想来是冷静的。
    和其他分疯子不同,他从来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疯,为什么疯,疯到了什么程度。他像是割裂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发着疯,一个冷眼看着自己发疯。
    所以,煞气对理智的挑衅,他在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负面浓郁的死气死死地缠着他。
    去死,去破坏,杀光他们,杀了自己,吃了他们。
    但斐垣觉得很没意思。
    从系统的压制中偷渡出来的煞气围在他的身边,肆意地争抢着空气中游离的无主煞气,以多欺少,团团围住,然后一把扯入斐垣的灵魂。
    煞气在他的体内越发的壮大,杀意翻滚得越来越激烈,但斐垣只是慢吞吞地在满是飞尘的大街上走着。
    炙热的阳光烤着,阴森的鬼气吹着,又是阴天又是晴天的世界一片混乱。
    但斐垣早就已经习惯了。
    精神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破碎而混乱的吧?斐垣不太确定,但他大概知道,自己眼中的世界,早就和常人不同了。
    斐垣没从林语那里要钱,他身上所有积蓄已经买了牛肉粉,打了电话,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但他不在乎。
    人想活下去的时候,怎么都是能活的。
    一间套房。斐垣找了一家大酒店,态度随意。
    更别说,他现在并不缺钱。
    应该说谢谢吗?虽然不喜欢被控制的感觉,但猎杀场目前确实为他的财产问题提供的解决方案。
    不是不能赚钱,而是没必要。
    沉重的身体让斐垣有些疲惫,他觉得,自己要好好地睡上一觉。
    林语被斐垣吓住了,吓得浑身发软,好半天都没能缓过劲儿。
    但缓过来后,她又不相信斐垣真的能翻出她的手掌心,只觉得那是自己的些许失态。
    要把斐垣找回来。
    林语不相信斐垣真的能逃脱他的控制。
    虽然今天的斐垣她看不透,但相处了十几年,控制了十几年的斐垣是不可能变的。
    就算改变,也不可能变得那么快。
    一定是因为事出突然,受了刺激和挑拨,不然不会这样的。
    也怪她。
    怪她太兴奋了,好久没去医院陪他了,所以斐垣才会闹脾气。
    但没关系的,斐垣那么乖,只要放低姿态,斐垣马上又会乖乖地回到她的身边来。
    林语无比坚信着。
    林语强自镇定的稳了稳心神,不敢再在已经有了流言蜚语的小区里住着,而是回了自己的别墅睡了一觉,一早起来先去做了一套全身的养护美容,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才去了医院。
    斐垣手里没钱,林语很清楚,除了家和医院,斐垣没有能去的地方,他自尊心那么强,一定不可能去找同学朋友的。
    不在家,只可能在医院里。
    但林语没想到的是,她来医院扑了个空,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一股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涌了上来。
    不、不会的
    怎么可能?
    林语?
    愣神间,林语听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不知是狂喜还是惊慌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涌了上来,林语慢腾腾不敢置信地转过身。
    当那个只有在电视新闻里才能见到的人真真正正地出现在眼前时,林语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呆呆地瞪着眼睛,身体微微朝后仰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直愣愣地向前望着,红.唇微启,黑色眼眸前闪着一层水光,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是一个身材很娇.小的女人,纤细而脆弱,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很好,远看一点看不出大于三十,我见犹怜的气质在她的身上格外明显,但单薄的柔弱并不动人,久了就会乏味,所以不仅是柔软可怜,她的身上更有一股向上的韧劲儿,像是永远要给人新鲜感和刺.激感。
    斐程峰看得有些入神了,二十年前害羞又柔软的林语好似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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