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浅趁关窗户的机会在窗缘上拴了一根黑色的线用来威胁胡峰,就与这道陷阱用了相同的手段。
    智商不高的畜生,当然寄希望于主人踏进其所筑的圈里,最好还能主动吃一口饲料,踩一脚屎,这样就显得大家脑子都差不多,分不出人和畜生了。
    四周寂静空旷,赵浅说话的声音很高,而暗中观察的乘客也离不远,这些话简直一字不差听得清清楚楚,直接将他们气得血气翻涌,要不是信任自己的陷阱,觉得赵浅不过虚张声势,可能会当场就抄起家伙出去跟赵浅拼命。
    傅忘生的手腕一抖,那根线就被缠在刀柄上直接拔起,线的两边原本绑着自制的箭头,触发式的,在傅忘生有准备的情况下被直接卸力抓在了手中,他打量得目光上下一扫,虽然粗糙了一点,但还算坚固,手艺不错。
    这话听起来并不像夸人。
    就在傅忘生磨磨蹭蹭的这段时间里,赵浅已经向前走了几步。
    诱饵摆放的地点很讲究,不能过远,引过来的人要是没办法一眼看见,出于对风险的考量,可能就会放弃营救;当然也不能太近,太近的距离能容纳的陷阱机关不够多,倘若一环出了问题,就会前功尽弃。
    但同时赵浅也发现,由于时间仓促,虽说已经提前做好了布置陷阱的材料,陷阱机关的分布也不是那么紧密,他简单估算了一下距离,到诱饵之间最多三道陷阱就是极限了,而第一道已经被傅忘生破坏。
    赵浅冷笑一声,他手里玄黑色的扇缘忽然打开,从稻草的边缘扫了过去,这些稻草显然是后来接上去的,非常脆弱,赵浅甚至没有使力,光是靠风就露出了底下光秃秃的地面和水潭
    。
    水潭在纯粹的黑暗中应该是分不出边界的,而赵浅手中的烛光微弱,映在当中就应该是极小的一点橘黄,但此时,赵浅却留意到水潭虽然黝黑深凄,这一点烛光却分散的很开,整个水面都与有荣焉的泛起白来赵浅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从水潭里冒出个黑黢黢的东西直扑他的面门!
    这下,连设陷阱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他们确实在这左右动了手脚,掩护似的稻草也是他们加盖上去的,但这陷阱却比较简单,用了沼泽的原理,只要有人不小心踩上去就会迅速下陷,倘若不想死,就得乖乖交出手中的蜡烛,但水潭里往外冒东西这件事却完全出乎所料。
    冒出来的这个东西身形高大,赵浅在寻常人中已经算是高的了,但这黑影却比他还要高出近两个头,而支撑这高大身材的肢体却细长纤弱,张牙舞爪时就像自树干上延展出来的小枝杈。
    并且这东西的行动速度非常快,它一下子没击中赵浅,半空中就改变了方向,黑暗就像是它的一部分,只是有烛光的情况下,它与黑暗有一层阴晦不明的边界,而这东西的颜色竟然比黑暗更深,所有的光线都被它的表层皮肤吸收了,而接触到它皮肤的东西譬如那些长在地里尚未除尽的稻草,瞬间跟着发暗发黑,几秒之后化为齑粉。
    现实中有这技术,能省了大部分农村放火和回收的代价。
    赵浅一只手要护着可怜巴巴的蜡烛,动作不宜过大,在他退过来的一瞬间,傅忘生就与赵浅交换了位置,等这乌漆嘛黑的东西再度下手时,等待它的就是一把刀与一支花里胡哨的金笔。
    赵浅顺手将扇子一开,小范围的丛生钢铁在他与诱饵之间铺上一条道路,傅忘生再将怪物往旁边引,方圆十米不管有什么机关陷阱,都能被这三个神鬼一样的东西辟开,赵浅由此轻松走到了诱饵身边。
    这诱饵是个女人,年纪不小但脾气很好还很爱笑,一天的站点里,大部分的人都是笑不出来的,所以赵浅对她的印象很深。
    女人被强奸过,下半身的裙子被撕碎了,躺倒的姿势充满屈辱,手腕上还有粗暴对待后留下的淤青,而大半张脸都泡在淤泥中她的伤重在腹部,虽不致命,却会引起不断的失血,赵浅检视她时,人已经死了。
    赵浅感情缺失,意味着他很难感受到开心、悲伤、愤怒等等一系列于他人而言正常不过的情绪,却并不意味着他是根彻底的木头,当某一种情绪汹涌而来时,就算是赵浅也多少会受到点影响。
    他的眼睛倒映着烛火一下子转了过来,目光落在木屋之外的夹角里,曾有人形容他的目光如刀,这时却又不准确了,刀这种利器在赵浅的目光之前也显得温柔,藏在木屋之后的人明明难以清晰地分辨赵浅,却在这一刻感觉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与他
    自己是那刚出生的兔子,赵浅是千年修成的怪物,只要他想,自己必死无疑。
    但赵浅只回头看了几秒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女人的身上,他脱下身上的外衣盖住了女人的双腿,半蹲在旁边说了声,得罪。随后从污泥当中将女人抱了起来。
    那黑黢黢的怪物因为赵浅的举动忽然停下了攻击,傅忘生因此得到喘息的机会,他瞥了一眼赵浅与那女人,又看了看眼前的怪物,你放心,赵浅只是将你的身体带出去安置,他不愿意你死得毫无尊严。
    怪物不会说话,只在喉咙里滚过一阵哀嚎,随即它高大的身体像是瞬间融化了,只在站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水。
    冤有头债有主,这怪物虽然是被满腔悲愤驱动,却还有几分人性,本该比那暗中的真畜生活得长久。
    乘客本来就不是吃素的,那两藏在暗中的畜生一看赵浅抱起了地上的尸体,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没有什么投机取巧的可能性了,加上他们虽然浑不知礼义廉耻,但脑子还在,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容易在站点中引起公愤
    在站点中为了自己的存活率而杀人是一种本能,人人都可能会有这种求生欲,所以通常不会苛责,但虐杀、奸杀、无意义的屠杀从根本上就是低劣龌龊的,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乘客们也会主动疏远甚至先淘汰这种人。
    趁着赵浅和傅忘生还没看到自己的脸,所以这两畜生提前逃跑了。
    赵浅将女人安置在一处平坦的地里,周围没有淤泥和水潭,像是刻意让她远离那片充满噩梦的地方,随后他还回头看了眼跟过来的傅忘生,要不还是找和尚来超度一下吧?
    倒也不必,她已经变成那副样子了,要自己报仇也绰绰有余,傅忘生蹲在赵浅旁边,我建议这周围可以多挖两个坟,我估计待会儿就能用上了。
    你说在这个站点中,是所有死亡的人都会变成刚刚那样的怪物,还是非得死得屈辱无比,才有自己复仇的可能?赵浅冷冰冰的声音传进傅忘生耳中,后者挖土的手停了下来,黑暗中安静了有两三秒,傅忘生才道,以站点的秉性,恐怕是每个人都会而且你别看这姑娘化成的怪物现在还保存有理性,只要她杀了第一个人,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除非我们都死光或者她被清除,否则永不罢手。
    这是站点的规则,而这个规则就类似于法律,它给你复仇的空间,但只要你选择走上这条路,就要做好无法回头的准备。
    规则对心存善念的人公平,对丧尽天良的人竟也是一样的同样公平,不为任何道德更改。
    但现在,乘客们还不知道他们将枪口对准同类,会酝酿出怎样的后果,赵浅又叹了口气,希望此夜尽时,他们能少做点自相残杀的事。
    然而事与愿违,赵浅话音刚落,木屋中又传来一声惨叫,是个男人的,判断不出他是被怪物袭击,还是又遭了自己人的毒手。
    傅忘生拍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口哨来,这口哨赵浅见过,普通人买来叫猫叫狗都可以,傅忘生是买来叫郑凡的,还有几次因为在小区楼下吹,被其它住户投诉了。
    当傅忘生掏出口哨时,赵浅已经知道他想做什么荒唐事了,因此笑一笑,站点一定会记恨你的。
    第161章
    以傅忘生的经验,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站点的优先记恨批次当中也有傅忘生这个名字,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更何况地铁系统这种反人类的设计也算是自己岳母和大舅哥的杰作,它这么针对自己,始终有点大家长的意思,傅忘生过于乐观的认为,这也是考验项目。
    只是别人家考验人品与责任感,赵浅家考验命够不够硬。
    带着湿气冷气与肃杀之气重新回到房间中的赵浅与傅忘生,仿佛十几分钟里就变了一个人,映入眼帘时更显果决,胡峰刚想为自己说一些洗白的好话,话到嘴边却又默默噎了下去,随即整个站点中响起尖锐的口哨声,傅忘生的艺术天赋偏到了沟渠里,一只口哨他都能吹出喇叭与唢呐结合的感觉。
    陷于寂静而越发恐怖的站点莫名其妙热闹了起来,身处其中的乘客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好像听见了结婚或送葬时才有的乐器声。
    因为口哨的单一性,没办法做到唢呐高难度的转音,所以越吹越是刺耳尖利,好听其实也平常,所有的乘客受到了这明显不过的信息,都开始向赵浅与傅忘生所在的地方靠拢。
    高警惕的靠拢使得大部分人都围在外面或堵在走廊中,不敢一下子都闯进来,然而谨慎也有谨慎的坏处,外面与走廊的空间都不大,一下子汇聚这么多的乘客,难免会有撞在一起的尴尬,到最后只能相互笑笑做个请的手势,试图让对方做炮灰。
    赵浅当然清楚这些乘客的想法,他与傅忘生的本意也非强求,只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口哨声一停,赵浅道,我建议各位不要尝试自相残杀,刚刚稻田里死去的女人已经变成了索命的怪物,她第一个目标肯定是凶手,但之后你我都有可能被盯上,倘若不信
    赵浅的这种做法明明大仁大义,说出的话却不大好听,他又道,倘若不信也可以尝试尝试,只是造出怪物后麻烦与之同归于尽,别拖累别人。
    膈应人的话某种时候也能起到挑拨离间的效果,有些乘客就是喜欢浪,但也有乘客会选择小心行事,观念不同,对危险的警惕程度也有不同,倘若还有人想对乘客动手,必然也有害怕制造出怪物的及时插手阻止。
    赵浅不求此举能消除所有自私自利的做法,但至少动手前可以三思。
    好了,说完了,能听懂人话的都散了吧。傅忘生兴师动众的将所有乘客都召过来,又轻飘飘用一句话打发了。
    乘客:这是什么品种的混蛋?
    因为挤得紧,里面又下了逐客令,乘客们只能散得咬牙切齿,甚至还有前头踩后头鞋的状况,彼此之间都问候了一番对方的祖宗,就连站点也很无语。
    像这样两句话将乘客聚在一起,又两句话打发掉的情况几乎是站点特权,乘客只有被玩弄没有凌驾和模仿的资格,但一来赵浅与傅忘生现在的位置不属于站点规划,二来他两也真的没做什么,总不能以站点里不能吹哨定责,将他两送去惩罚改造吧?
    你们是不是在外面经历了什么?许阳景年少老成,不过好奇心还没被磨灭,加上烛光穿透力有限,窗户外黑暗笼罩,她当时就算是想往外看,烛光最多也就能照见窗户缘,看不远。
    许阳景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又追问,稻田里死了一个女人,怎么死的?
    奸杀。赵浅丝毫没有在小姑娘面前掩藏残酷真相的自觉,他又道,两个人。
    阿弥陀佛。老住持的反应比许阳景还要大,倘若这儿有尊佛像,赵浅怀疑他老人家会跪下去忏悔全人类的罪行。
    许阳景张扬的眉眼一沉,啧,杀人就不能采取干脆利索的手段吗?站点里还要满足自己的兽欲,真是死了也活该。
    这屋里除了老住持的四个人本身道德水平就很成问题,瞬间达成了怪物如果要复仇,会就地装耳聋眼瞎的共识,大不了其失控后再收拾,反正阻止怪物复仇的难度也轻不了许多。
    不出所料的话,现在木屋中应该还有个身受重伤的人。赵浅在耳边指了一下,刚刚有惨叫声。
    傅忘生与赵浅刚刚吹哨演得那一出好戏除了警告乘客们不要随便动手之外,还有个原因
    倘若在木屋里被伤害的是蜡烛争夺中的无辜者,那伤害他的乘客夺取蜡烛之后也肯定不愿他死,怕他变成怪物实施报复,头脑正常就会立即返回原地救治。
    但如果刚刚惨叫的人是被怪物收拾掉的,其余乘客都聚集在赵浅这里,自然不知道此人的确切位置,恐怕他跟他那同伴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么久还没听到第二声惨叫,看来不是怪物得手喽。胡峰佝偻着身子来参加讨论,他一只手捧着玻璃瓶,另一只手拿着蜡烛,整个人的状态异常猥琐,要不是刚刚许阳景和老主持全程跟他呆在一块儿,保不齐就将他当成那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了。
    赵浅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胡峰虽然外表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头脑还是够用的,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但同时,赵浅又补充道,如果乘客死后都会变成这样的怪物,我们得随时最好遭遇三只怪物的准备。
    乘客会听劝谏,听不进去的也会心存疑虑不敢轻举妄动,但怪物不会,它一旦报仇,那凶手就会在死后成为它的同类。
    除了傅忘生和赵浅,屋中其他人还没见过那只怪物,其中傅忘生跟它缠斗许久也算对其了解,简单总结出几点道,怪物身上的气味很大,跟那腐臭的人头差不多,很远就能闻见,所以要提前躲藏应该不成问题。还有,怪物出现的地方都会有一块圆形的水潭
    傅忘生的话刚说到这里又忽然停下了,他缓缓看向赵浅,外面的稻田地里有多少相同的水潭?
    答案是无数,就算是赵浅这么好的记性也数不清藏在无边稻田中具体有多少水潭,而且所有乘客经过稻田时都是白天,那些水潭就算有什么不对劲也看不出来,可是现在的黑暗中,那些水潭究竟是水潭,还是死在此处的乘客怨灵,谁也不敢保证。
    守住所有的出入口,我与傅忘生再出去一趟。赵浅当机立断。
    这个一天的站点,让赵浅恍然想起他刚进地铁系统时,被送去的第一个站点。在那个站点里,原本死在其中的乘客也被站点所利用,成为了屠杀新乘客的工具。
    那吊在水晶灯上的尸体,那满冰库的死人就是这稻田中千千万万的水潭,同样的游魂周而复始,被缚其中。
    刚回来几分钟的人又风风火火冲了出去,带起的风吹了许阳景一脸,小姑娘哈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不是说这两人沉稳多智的吗?怎么现在看,所有乘客就他两又能作妖又冲动?
    许辰星给她这个妹妹恶补的知识看来略有藏私,没将赵浅和傅忘生的本质挖出来好好掰扯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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