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城的人见他出来,喜悦地围上来,说了些什么,陆翡之也没有细听。
    他还惦记着钟恒那隐晦又带着某种暗示的态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去面对谢眠。
    对了,那块石头还揣在身上,夜长梦多,还是先给宋微声送过去吧。
    他只记得托人给谢眠捎口信,完全没有留意,当他说要先去找宋微声时,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震撼莫名,仿佛世界观都被重洗了的眼神。
    宋微声看他好胳膊好腿,也没多问幻境里发生来了什么,径直道:拿到了吗?
    陆翡之将一块黑色石头丢给他。
    宋微声连忙接住,用早就备好的玉盒盛起来,才心满意足道:三月之后,过来拿刀。
    陆翡之既然将事托付给他,自然相信他,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但走到门边,陆翡之脚步一顿:对了,我想问你件事。
    宋微声视线落在那颗普普通通的黑色石头上,比看什么绝代佳人都要痴迷:说。
    钟家丢过孩子吗?说完,陆翡之又补充了一句,饮雪城钟家。
    宋微声这人交际广阔,很是知道不少乱七八糟的秘闻。钟家与谢眠可能有关系的事,只是陆翡之的猜测,他也不好去问别人,问宋微声刚刚好。
    宋微声终于把注意力从那颗王星上拔出来,嘴角抽搐:大哥,饮雪城姓钟的少说有好几百支,你让我从何说起啊?
    陆翡之想了想:先从和钟恒关系近的说起。
    看钟恒的脾气,也不太可能关心八竿子打不着的旁亲。能让他惦记着问一句的,很可能与他血缘亲近。
    钟家好像没有丢过孩子吧。要说关系密切的宋微声摸着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用扇子敲了敲桌子,谢家丢的算不算?
    这个姓氏敏锐地触动了陆翡之的神经:哪个谢家?
    宋微声见他反应敏锐,也像是意识到什么,看了眼陆翡之的脸色,但识趣地没细问,只给他解释:飞花谷谢家。哦,他家近百年没出过什么精彩绝艳的人物,渐渐没落了,你可能不知道。总之,是个以画修闻名的修行世家。
    这个故事听上去可能会有点长,陆翡之重新坐回了桌边。
    如今钟谢两家的家主夫人,原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姐妹。尽管嫁人分隔两洲,一北一东,仍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两家的年轻一辈,自然也就熟识。宋微声喝了口茶水,声音抑扬顿挫,如同说书,尤其是钟家唯一的女儿钟听雨和谢家幼子谢淮,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皆是容貌天赋出众之人,从朋友顺理成章地过渡成了道侣。合籍不到三年,钟听雨便有了身孕。两人是这云渺出了名的美满夫妻。这本该是一桩
    陆翡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两个人,就觉得非常不舒服,于是插嘴道:云渺出了名的美满夫妻,我怎么不知道?
    宋微声白了他一眼:你一天到晚除了修行和阿眠,还知道些什么?
    到底听不听?见陆翡之一脸我想打死你但暂时不能打死你的郁结,宋微声继续自己的说书,这本该是一桩美美满满的佳话。可惜
    陆翡之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眉头拧在了一起:可惜?
    宋微声看了眼陆翡之,声音放轻了一些:可惜怀胎十月,生下的麟儿,却是个痴呆。
    陆翡之原本已经猜测这孩子便是谢眠,闻言一僵:痴呆?
    宋微声点头:对。就是我们说的失魂症。生下来就不会哭,不会笑,学不会说话和玩闹,更别提修行了。
    陆翡之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高阶修士子嗣艰难,谁家若是怀了胎,无一不是精心养着,腹中的孩子怎么会得失魂症?!
    反正就是失魂症,至于到底怎么得的,其中的阴私诡秘,我就不知道了。宋微声摊摊手,本来嘛,虽然伤心,但也不是件天塌地陷的大事。得了失魂症的人无法照顾自己的起居,但普通人家养不起,谢家钟家还养不起吗?转折还在后面。
    谢家三个儿子,为了争家主之位,本就要打破头。谢淮娶了钟听雨,原本已经胜券在握。可我们人族和你们妖族不太一样,什么都讲究个血脉传承。若谢淮没有个能力出众的孩子,岂不是将眼看要到手的家主之位拱手相让?
    宋微声挑了挑眉:而钟听雨那时已进入灵镜巅峰,能怀上一胎,已经是老天保佑了。所以你懂的。
    陆翡之神色冷了下来,显然对这样的行径所不齿:钟家作风何其强硬,岂能容他朝三暮四?
    钟家容不了他,但是钟听雨能啊!宋微声见过的乱七八糟的事多了,但提起这件事,自己都觉得很惊奇,钟听雨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发现谢淮背着自己在外面找女人,居然没有一巴掌把他脑袋扇掉,而是铤而走险,废了自己一身修为,想重新给他怀一个能修行的孩子。
    陆翡之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宋微声很理解陆翡之的震惊,他刚听到时,比陆翡之还震惊:就算没有脑子的人也知道,这完全就是老寿星上吊,嫌自己活太长。
    没想到钟听雨这位大小姐,脑子虽然不好使,命却很不赖。这么乱搞一通,人居然没死,只是变成了病秧子。谢淮这会儿摇身一变,又变回了深情好丈夫,当然,到底是幡然醒悟,还是怕钟家弄死他,就不好说了。
    陆翡之现在觉得,刚刚是自己太狭隘了,群众的眼睛果然还是雪亮的,谢淮和钟听雨果然是一对般配夫妻。
    他不耐烦听这两人的烂事,追问道:那个孩子呢?你不是说他丢了?怎么丢的?
    那孩子本来好端端地养在谢家。提起这个,宋微声眼中也带上了嘲讽,但钟听雨面上如常,心里可能早就疯了。她觉得一切不幸都是那个孩子造成的。孩子养到七岁那一年,借口说要带孩子回娘家看看,结果在回谢家的半路上,将孩子随便扔进了一片深山里。
    陆翡之没有动,但一瞬间仿佛有暴烈的火焰从身周漫开,温度陡然上升。
    宋微声手中的扇子甚至自发触动了防护结界。他知道,陆翡之并非有意攻击谁,只是心中实在暴怒难抑。
    如果不管周身暴烈的气息,陆翡之的面色几乎可以说是平静的:然后呢?
    谢家还以为她把孩子留在了钟家,钟家以为她把孩子带回了谢家。等大家发现孩子不见了,已经过了三个月。钟家和谢家那会儿,几乎把东洲到北洲这一路的深山都翻遍了,但没找到人。
    后面的事还挺出名的。钟家家主给了钟听雨一耳光,当众宣布将她逐出钟家,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钟谢两家也就此断交。
    陆翡之嗤笑了一声。
    当初但凡再尽心些,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见陆翡之情绪暴戾不稳,宋微声想了想,劝道: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到的怀疑。但我觉得,谢眠不一定是那个孩子。
    如果谢眠是。先不说失魂症很难治好,他一个七岁的小孩,被孤零零丢在深山里,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陆翡之心里就是隐约有种预感:谢眠就是那个孩子。
    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活下来的?
    那时候陆翡之以幼鸟的身份,陪在谢眠身边。他也只有六岁,懵懂无知,只知道讨厌谢眠逼他喷火,戳他肚子。现在想想,谢眠揣着他,一个人在深山里觅食寻水,担心野兽,害怕风雨。虽然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太大的凶险,可也把一双脚磨的都是血,才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其实陆翡之长大后,就一直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想过把阿眠接到身边,又让阿眠在外面过了五年漂泊的时光。
    可在这一瞬间,陆翡之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什么叫心如刀绞。
    陆翡之看着桌角被自己捏出来的几个指印,低声道:今日之事,还请你保密。
    宋微声点点头:放心。
    比起周围人的义愤填膺,谢眠倒不觉得,陆翡之先去见宋微声,有什么好生气计较的。
    自从和岑羽怎么说也说不明白之后,谢眠已经放弃了对朝凤城众人解释,他和陆翡之清清白白的关系。
    只不过出于对陆翡之名声的考虑,谢眠还是忍不住为他解释了两句:想必翡之找宋道友是有要紧事。
    来传信的师妹眼泪汪汪:谢师兄,我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师妹哭着跑了。
    谢眠:
    他本来是打算追出去,再为陆翡之解释一二,但是他听到刚刚跑出去的师妹,对其他师妹哭诉。
    陆师兄实在欺人太甚!他,他配不上谢师兄!我再也不给鹿眠写本子了呜!
    谢眠停下了追出去的脚步。
    其实他想了想,觉得翡之应该也不介意自己在这方面的名声好坏吧?
    谢眠正坐在屋子里,思考陆翡之到底愿不愿意,为了让朝凤城少点洗脑包,变成见异思迁负心鸟。陆翡之就猛地推门进来了。
    谢眠刚站起身,一句话来不及说,陆翡之就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陆翡之把人搂在怀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将他勒入自己的骨血。他恨不能重回过去的时光,在谢眠刚出生时就找到他,不让任何人轻辱他,伤害他。
    谢眠的心都提起来了!
    这怎么像是小孩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谢眠抬手,慢慢拂过陆翡之的后脑勺,让他轻松一点,轻声道:怎么啦?在秘境里有人欺负你了吗?
    陆翡之本来满心都是说不出口,几乎让他心肺都撑开的悲愤沉重。但听完谢眠问的话,整只鸟从原本的郁结中暂时脱离,顿时呆了一下。
    本来因为钟恒横插一杠子,被他抛在脑后的事,又重新浮了上来。
    在秘境里有人欺负你了吗?
    有人欺负你了吗?!
    听听!这话说的多么正气凛然!纯洁无辜!
    遗憾的是,从幻境中脱离那一刻,他们在里面经历的每一个场景,都从陆翡之眼前滑过,至今还历历在目。
    有没有人欺负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告白之后不认账!还逼我承认是做梦!不承认就给我熬苦药喝的人!
    怎么好意思问出这种,好像要为我打抱不平一样的话啊?!
    陆翡之回忆着幻境里的一切,深吸一口气,默默将一口老血咽下去,在谢眠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有点咬牙切齿的表情:没有。没人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最近真肥!
    没错。谢眠现在用的这具身体,其实也是他自己的。只不过出了点问题,这个世界里的他,没有魂魄。他的经脉的问题根本就不像系统说的那样。但系统不是故意骗他的,而是这系统自己也是憨批。
    钟家人一直找不到,以为他死了。钟家人上线,主要是为了后续剧情。
    我希望阿眠除了朝凤城和肥吱之外,也有可以稍微依靠一下的亲人。不过当然!对阿眠来说,我们肥肥才是最重要的!
    第31章
    装潢精致的房间, 里面的摆设却近乎朴素,除了桌椅床铺,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看着空荡荡的,很符合钟家人的气质。
    钟恒伤得不轻,出来的时候, 外面的修士都惊呆了。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浑身滴着血,好端端一件法衣被撕得破破烂烂,被血粘在身上。
    回到住所,将那件衣服脱掉的时候, 伴随着从伤口处撕开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牙酸。
    钟恒却不以为意, 三两下将衣服脱掉, 自己处理了前面的伤口,就干脆趴在藤床上,示意亲兵帮他将背部伤口处粘着的衣料碎屑挑出来。
    亲兵挑的都手抖,他却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甚至,熟悉的人还能看出来, 他现在心情挺不错的。
    钟恒正对面的半空中, 浮着一道光屏。对面站着的人,正是饮雪城的老城主夫妻。
    面容严肃刻板的中年人,看了一眼自己孙子身上的伤口, 有点嫌弃地冷哼道:被几个魔物打成这样!真没用!
    钟恒懒得跟这老头解释,幻境里那不是几只魔物,是几只魔王,换他老人家进去也是被打成破布的命。
    不过他自己也清楚,这伤只是看着唬人。事已至此,既然没伤到根基,伤成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伤从何而来。
    过了一会儿,仔细问完了事情经过,老城主轻咳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我听说他也进摘星了,你碰到他了没?
    老城主没说这个他是谁,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钟恒感觉着背后细细麻麻的痛,心想就这么几道伤,处理起来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听老城主这么一问,心思顿时跑歪了,钟恒一边回想着和谢眠短暂的接触,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对面的人:碰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见对面的人没有再说话的意思,老城主心想:小兔崽子,居然敢吊我胃口!
    不过作为一个长辈,出于宽广的心胸,他决定不跟小兔崽子计较。老城主按捺不住地问道:怎么样?
    钟恒明知故问:什么怎么样?
    老城主心急:你不是碰到人了吗?就没跟他说说话?
    钟恒沉吟片刻,一五一十老实道:我告诉他我是怎么受伤的。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我摇了摇头,他就走了。
    老城主瞪眼,发现没了下文:没了?!
    钟恒点头:没了。
    老城主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某种绝望:儿子没用!孙子也没用!我养这一大家子,到底有什么用!
    难得看老头子吃瘪,钟恒一脸沉稳平静,将眼底暗藏的笑意遮得严严实实:不是您自己说,谁也不许去打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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