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气一旦比阳气高,人就很容易生病,甚至死亡。
    如果真是这样,村子里的关于喝了蓝湖水就能在短期内解脱病痛的说法,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谓的能让人解脱,让人在睡梦或者昏迷中看见遗憾变得圆满的湖水,其实是害人性命的毒药。
    可这跟心魔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是湖水有问题,它是怎么攻破人心,看破人的执念和遗憾,在活人濒死前让他们产生幻觉,在脑海的幻境中将人生变得圆满的?
    想不通就暂时别想了。江域忽然道,双手贴在青年的太阳穴位置,温柔的揉按。
    男人半垂着眼,目光勾勒着青年的额头和浓密的睫毛,过了半晌,他低声开口:或许你可以换个思维。
    假设湖水本身就带有魔气,在被普通人喝下后,魔气自然会勾起他们内心深处的遗憾。魔气将遗憾描绘出一幅幅令人向往的画面,让他们无知无觉的死去。
    不只是遗憾。陈岭提手握住男人的两只手,望着对方的眼睛,还有恐惧、求而不得的恨意,这些都能成为心魔。
    就像就像他忽然顿住,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却没来得及捉住。
    陈岭有些烦闷的搓了把脸: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这话听起来奇怪且矛盾,江域却懂了他的意思,手指滑到青年的后颈,轻柔的按压着:有些东西看似凌乱,但只要找到头绪,很快就能理顺,既然如此何必着急。
    他温声道:饿吗,村长家做好饭了,先过去吧。
    吴伟伟感觉自己脑袋上顶了个两千瓦的大灯泡,闻言急忙道:我先过去帮忙摆碗筷!
    陈岭这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急忙起身追上去,单手抓住吴伟伟的一只胳膊,慢点,嫌自己脚还废得不够厉害是不。
    不是。吴伟伟悄悄瞄了江域一眼,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俩么。
    陈岭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道:其实还好。
    反正他跟老祖宗亲昵的时候,总会很容易忘记屋子里还有第三四五六个人。
    村长家今晚准备的饭菜很是丰盛,未免吃不完浪费,他将特调部的两个领导也给叫了过来。此时正殷切的要给李道玄倒酒。
    李道玄礼貌的抬手示意:村长,我不喝酒。
    男人哪能不喝酒。村长十分热情,来来来,咱们不喝那么多,少喝点总行吧。
    村长,我小师李鸿羽陡然想起这次是以科考队的名义驻扎在村子里,急忙改口,我们组长真的不能喝酒。这样,我代他喝行不行?
    过分劝酒惹人厌,村长松了口:行,那就咱俩喝。
    门口方向传来一阵脚步,村长惊喜地站起来,连忙迎了出去,见姓陈的小兄弟正扶着自己兄弟一蹦一蹦的走近他家的石阶。
    村长嗨呀一声,赶忙下去帮忙,跟陈岭一左一右,几乎是把吴伟伟给架上去的。
    吴伟伟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在看坐在院子里的李鸿羽,更是觉得无地自容,平时不会捉鬼捉妖也就算了,现在倒好,腿脚也不行。
    他故作镇定的打了声招呼,随手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别人还没问呢,就主动说道:下午脚打滑,扭了一下,陈哥大题小做,非要扶着我走,我说了好多次不用不用,他非不听。
    李鸿羽瞅了眼,脚踝没肿也没有淤青,伤得的确不严重。
    他抬眸看着吴伟伟那张故做强硬的脸,忍不住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娇弱。
    吴伟伟当即就炸了:你说什么呢!
    刚站起来准备耍两句横的,脚踝一疼,扑通一声坐凳子上。
    陈岭刚跟李道玄打完招呼就看到这么一幕,无语,娇弱实锤了。
    他斜靠过去,问:屁股坐疼没有?
    凳子是实木的,猛地一下直直落座,不疼才怪。
    吴伟伟不说,吴伟伟很坚强:不疼!
    哦。陈岭重新坐直,过了几秒忍不住又看向吴伟伟隐忍的脸,噗嗤一声,差点破功大笑出声。
    还好,为了吴伟伟的面子,他用力忍住了,倒是收回视线的时候,无意间瞥见李鸿羽的注意力也放在吴伟伟身上。
    他捏着酒杯,唇角勾勒的弧度很浅,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可等他眨眼后再看过去,李鸿羽已经恢复如常,转头去跟村长说话。
    说到一半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铜锣和唢呐等乐器的合奏哀乐,那音乐有些刺耳,调子缓慢,每一下都有种令人喘不上气的感觉。
    村长抬头看了眼声源方向,搁下筷子喝了杯白酒:这哀乐还得吹七天七夜呢,你们最近怕是睡不了好觉了,只有当它中途歇停的时候好好养养神。
    不碍事,人死了,做儿女的想多守几天也是人之常情。李道玄照旧温和沉稳,仿佛真的对那嘈杂的声乐没有丝毫感觉。
    陈岭饿极了,埋头扒了几口饭先垫垫肚子,他道:李组长,你们提前来了蓝湖村,有什么重要发现吗?
    李鸿羽看了青年一眼,自己明明已经跟他说过大概情况,为什么对方还要再问。
    李道玄放下筷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没有,不过既然你们来了,相信应该很快就会有所突破。
    陈岭玩笑道:李组长对我们这么有信心?
    李道玄瞥了李鸿羽一眼,笑着说:陈先生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对你自然再有信心不过。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了,陈岭不想要:同事间只有相互协作才能突破难关,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组长说笑了。
    李道玄笑意不减,盯着对面的青年看了片刻,他道:开个玩笑,陈先生何必这么认真。这次的项目有些困难,大家只有携手才能并进。
    李组长以前去过昱和山吗?江域的声音突然插入,除了村长和他的妻子,其余几人皆露出茫然的表情。
    李道玄:当然去过,二十年前昱和山一夜之间万物湮灭,这么严重的事情,上面肯定会派我们去查看。
    他微笑着看向江域,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胡乱提问的晚辈,江先生怎么这么问。
    第136章 微笑镇14
    不过随口罢了。江域的语气极淡, 像是当真随口一问,又像是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李道玄拿起瓷杯 ,明天大家还要忙工作, 就不再喝酒了,现在我以茶代酒, 算是为两人接风洗尘。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对方笑容近乎完美。
    江域三人执起茶杯,跟李道玄轻轻一碰, 瓷杯撞击, 发出脆响, 显得饭桌尤为安静。
    村长平日里习惯了与人打交道,很容易就察觉出两拨人之间的氛围不对。
    看着是相互协作关系,实际上疏离得很, 那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的,听得他背脊发僵, 总有一种桌子会随时被掀起来的错觉。
    为了不让错觉成真,等几人碰杯完毕, 村长急忙笑呵呵的招呼道:工作要紧, 我就不劝酒了,大家吃菜, 吃菜。
    农家饭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机纯天然,跟城市里的菜市场卖的大棚菜完全不同。
    陈岭这一晚吃得心满意足, 看大家都用得差不多了, 他主动站起来帮村长妻子收拾碗筷。
    江域起身帮忙,进了厨房,陈岭小声问他:你怎么知道他去过昱和山?
    托人在阴间查了他的生平
    是你自己授权让人查的吧。陈岭的手腾不开, 抬胳膊肘暧昧的蹭了下男人的手臂。
    江域扫了他一眼,没有否认,生平显示,他的确在二十年前去过昱和山。
    陈岭点点头:不过他也算聪明,没有撒谎。
    即便不去阴间查阅活人生平,多废点功夫,在阳间也能派人查出来。
    毕竟无论是青玄观还是特调部都算是赫赫有名,对于每一次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都有所记载。
    放下碗筷后,陈岭就把江域赶了出来,自己要留下来洗碗。
    小兄弟,哪能让你干这些,快放下,我来就好。翠芬进门看到青年已经挽起袖子开干,忙出声阻拦。
    不碍事,帮忙干活我还能消消食呢。陈岭把洗干净的碗放到灶台上,白色的瓷砖干净得没有一点油污。
    再看别的地方,同样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做完饭菜后的杂乱。
    阿姨,你平时做完饭菜都会先把灶台收拾了吧?陈岭洗干净的碗叠在一起,觉得清洁效果不好,转而又精放了不少洗洁精进去。
    手指在里面划动几下,泡泡就出来了。
    青年白皙的手已经沾了油,翠芬想赶人出去的话被吞回肚子里,嗯,我习惯做完饭先收拾一下,免得到处都脏兮兮的。
    陈岭点点头,状似无意道:哎,对了,村里那对新死的老夫妻家办丧事,你去帮忙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翠芬诧异。
    我之前在你身上闻到了纸钱的味道。陈岭装出好奇的样子,低声问,阿姨,咱们村里的水真的那么厉害?
    什么厉害不厉害的。翠芬将头发拨弄到耳后,侧了个身,正好背对着青年。
    陈岭自动屏蔽掉对方不欲多谈的态度,继续道:我们刚到镇上的时候,先找地方吃了点早餐,无意间听见拼桌的大叔提起来的。他说咱们蓝湖村的湖水特别奇特,能帮人解脱痛苦。
    翠芬突然转身,温和的目光变得锐利:的确有这样的事情,我丈夫应该也跟你说过这些。但是陈小兄弟,我跟我丈夫的态度不同,我不认为那是好东西。
    她一顿,声音沉重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去探究太多。
    陈岭歪着头看她,一脸困惑:村长的确跟我们说过。阿姨,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跟村长持相反的态度。
    翠芬叹了口气,低声说起了以前水里淹死人的事情。
    那湖水淹死过不止一次人,直到十年前那次事故过后,才被彻底禁止去湖边挑水吃。
    我记得当时天气很热,有四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脱了衣服下去游泳,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四个全没上来。听当时恰好在附近山上,亲眼目睹几人淹死的大哥说,那几个孩子原本好好的,快到湖中央时,突然一下子全部沉了下去,就像就像被什么给拖了下去
    翠芬眼睛里闪过恐惧,攥着抹布的手抖了几下,淹死人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是,我承认,那水喝了的确能给人减轻痛苦,可若是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再仔细一想就会觉得很诡异。
    陈岭认真盯着对方的脸,女人的情绪十分紧绷,充满了对蓝湖的排斥。
    翠芬吸了口气,声音又低了几度:小兄弟,不怕你笑话,我这人挺迷信的。是,我承认那些老人死去时是带着笑容的,让人觉得他们走得很安详。可是看久了,就会觉得是瘆人。
    陈岭想起了袁家老太太的笑脸。
    初看还好,若是一直维持同一个弧度的笑容,就会给人一种刻板诡异之感。
    他问:那两位刚过世的老人
    我去看了,也是那么个笑容。翠芬将抹布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两遍,抬头说,我本来今天还要继续给他们帮忙的,可我实在是害怕。每每从棺材旁经过,都总是忍不住透过棺材缝隙去看里面的人。总感觉他们随时都会跳起来似的!
    你在瞎说什么呢!村长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门口响起。
    他手里用报纸包着一堆饭桌上弄下来的骨头,虎着脸瞪着自己的妻子。
    陈岭笑着帮翠芬说话:我就跟阿姨随便聊聊。
    村长不高兴道:小兄弟你别听她瞎说,她就爱胡思乱想,以前还跟我说在湖边撞过鬼。这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就是封建迷信,是要被抓走的。
    鬼?陈岭看向村长。
    村长居然还是个不信鬼神的:那东西就是骗人的,真要有鬼我怎么没见过。
    陈岭点点头,继续埋头洗碗。
    看对方没有说话的欲望村长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转而看向妻子:你去弄点水果出去。
    好。翠芬平日里干惯了活儿,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就从柜子下方拿出水果削皮切好,给端了出去。
    她笑着招呼道:吃点水果,帮助消化。
    吴伟伟眼尖的瞅见一颗最漂亮的桃子,伸手拿过来,张嘴就是一口,甜蜜多汁,入口果香浓郁,瞬间缓解了还挤压在食道中的油腻。
    见女人要走,他单腿蹦着跟进了厨房。
    你怎么进来了?陈岭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里,指了指灶台前的小凳子,坐下吧。
    吴伟伟咬着桃子抱怨:外面太没劲了,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透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憋得人难受。
    陈岭问:江哥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从你进厨房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过。村长一个人尬聊几句后也讲不下去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桃子,这不,让翠芬阿姨弄了点水果出去,想缓解一下气氛。
    陈岭腰往后倒看向外面。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僵硬的氛围。
    村长一个普通人被夹杂三个非普通人之间,真是受苦了。
    外面的事情他暂时不想掺和,眼下,陈岭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阿姨。
    翠芬正埋头将两个菜倒在一起,闻言抬头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想问问,刚刚村长大叔说你以前在湖边见过鬼的事。陈岭两只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亮,仿佛对村长随口一提的话信以为真。
    翠芬愣了下,低声问:你信吗?
    信。陈岭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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