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疯子,如果可以他也情愿这样疯下去。
    东方月说:是你,造了座囚笼,困住我,逼得我无路可走。
    上官明棠哑了声,说:不可,东方月我说不可,我不是你宣泄的对象。
    可唯独你能解我心头之渴。
    他钳住他的手。
    昭示了一场疾风骤雨的疏狂。
    我没把你作宣泄的对象,一见倾心,却终究是错的,那点情爱我自知你不会施舍我半点,可亦不想看你错下去。
    那虞都暗流涌动,真假难辨,稍稍不甚,便是万劫不复。我要守你,亦要护你
    也为了心底那仅存的一点妄想。
    窗外恰逢落雨了
    东方月洗净了一身疲倦从房里出来,那雨依旧肆无忌惮的落着,似玉落珠盘。
    夜羽便在廊下站定,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东方月上了前询问:站这做甚,是无事可干了。
    公子。你可悔吗?夜羽俯身说。
    东方月说:我为何要悔,便是飞蛾扑火,纵是所爱非人,即便隔了山海,我也要将那山海踏平。
    不是自欺欺人吗?
    东方月也有疑问,会是吗?可心里仅存的那一丝妄想就不是念想了吗?
    我东方月生性风流,却独有一心。
    夜羽直觉这路坎坷,多谈了几句,竟不知他早有心思。
    夜羽再看向他,忽而笑了,好似这样的东方月他是第一次见。
    神色依旧慵懒,可那眸子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坚韧。
    夜羽欲要说什么,却听他又道:赶了一路倒是有些饿了,去寻些吃食端来房里。
    高公子已经带着两位姑娘去做了。
    东方月看向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竟觉得他那话里无来由得带了一股酸味。
    夜羽是十多岁以后来府里的,那时候东方月第一次有了玩伴,跪在书房院落里求了东方黎好久才求得人留了下来。
    东方月与他也算是一起长大,平日里只见夜羽跟在他身后冷脸淡漠的模样,现在再看倒觉得他多了一丝人味。
    东方月忽而觉得诧异,问他:这会儿怎么不结巴了。
    夜羽沉了脸,不想同他说原因,便留了一句,我去给公子拿饭。
    东方月见他离去的身影,无端叹了口气,这是跟谁置气了?我问错话了?
    荀北的风雪比往年大了些。
    上官子煜从外面回来,携了一身的寒气。
    郁尘喝了一口酒,与他对上目光,而后又同沈安继续讨论接下来如何抵御达哈尔突然来袭。
    上官子煜走过去,拿起他方才喝完的烈酒,也饮了一口。那微微蹙起的眉眼却在这一刻忽然转而温和。
    郁尘喊他过来,说:迂回而战已有数月,若是再不想出计策,我们这军备怕是要供给不上了。
    沈安也说:中军们比不得虎贲军耐寒,已有冻伤之人,若是不赶紧想个法子打击他们一场,我看岁旦前我们是回不了虞都了。
    上官子煜说:我刚才查探,军中粮草还可撑一月之久,若是这一个月之内我们没有同胡骑交战,那么军中便无粮草供给。
    虞都可来消息了?郁尘问。
    数月前曾通过信,近日不知是何样了。上官子煜说,你可已经把军饷之事呈给皇上了?
    写了奏折,只是不知皇上可曾看到,想来那信这几日便应到了。
    大虞承德殿内。
    景帝翻着奏折暗下了神色。
    丞相东方黎上了前,道:皇上,月儿他行至汴州才知晓了汴州旱灾之事,如今已经在召集了各刺州府与郡县全力支援汴州,只是这赈灾粮一事,却要查个水落石出。
    景帝魏瑜闷声冷笑,咬牙切齿道:不访不知晓,朕的朝堂竟还有这般奸佞之臣。
    入秋之时,已有官员上报此事,皇上也提早为防疫情做了决策,如今看来,竟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知法犯法,皇上,不可不严惩。
    景帝若有所思,说:听名扬在信里的意思是,早在赈灾粮发至汴州之时,已然少了,那朕的粮到底去了哪里?往日户部的账也对得上,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神力,将朕的粮折了半派给灾民。倘若果真是出虞都就被截掉了,那也要有马车运输才是。
    并非马车不可。
    丞相的意思是?
    水路。
    景帝眉心微皱,说:这偌大的虞都也无人可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运走那么多粮食?
    有一个人。东方黎说,他可凭一己之力,在这虞都里做任何事。
    除了朕,谁还有这瞒天过海的能力。景帝说完恍然一惊,定远侯沈弘弼。
    睡了一下午,上官明棠终于在骤雨停歇之时苏醒了过来。
    怕他醒了身子难受,东方月特意嘱咐了人热了汤药给他,这人才刚醒,那边端着汤药的便上了门。
    上官明棠欲要拿自己的外袍,哪知手伸到一半,便无力地跌回了榻上。
    东方月进门是恰好看他上半身落下了床沿,手还在那强忍着撑着身子,怕自己一下跌下去。
    那是要多没脸。
    东方月忙放下汤药,过去扶他,你要什么倒是开口,我已让人在外候着了。
    上官明棠闷声笑着,似是嘲笑东方月,又像是笑着自己。
    我上官明棠何时落得这般没用了,不过是不过是
    东方月抢了他的话,是我,错的是我,你没错,你心里不高兴了,不然你给我几拳出了这口气?
    上官明棠说:出气?我何故要出了这口气。你堂堂御史大人,我一介草民,强抢强上之事多了去了,我还要去那县衙报官不成,是告你欺良民之罪,还是告你□□掳掠之罪。
    东方月低声,说:若离,你怪我,我无怨言,只是这身子可是要护着的。
    怎么,折腾够了又要护着了,东方月,你之前做什么去了。
    你权当我醉了,你别跟一个醉鬼见识。
    若是我今日要你以命抵你要怎样。
    以命抵?东方月瞧着他,眼神炙热,我的命不是早就握在你手里了吗?从我喝醉酒,你站在我身前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喉咙便被你扼在手里了,我东方月是生是死不就在你一念之间吗?
    上官明棠也笑:我作何有这般大的能耐,我不过是乡野小人,想在那繁华的虞都做个小官,多给自己留些后路,如今爹也死了,只有我一个孤人,难道不要给自己谋后路吗?我不想你,你月公子即便整日游散也有千万人躺在你身侧任你踩,哪日你踩不高兴了,还要再把他们扔回原处,我说得可对?
    若离,你何苦这样说自己。东方月说,若是你想,那虞都即便再凶险我也愿同你闯,只要你愿把手交于我。可若你仍旧执迷不悟,即便我有通天的神能也救不回你。
    我为何要你救咳咳上官明棠拍掉他欲要伸过来的手,我为何要你陪,你又为何要救我。
    东方月笑说:方才你睡在我旁边,喊了我。其实我更心悦你现在的模样,往日你站在我面前,虽近,可心事眼波难定。冷淡疏离的模样更是招人恨,亦或那脑海里满满的算计,可看现在,你也同我发脾气,也有不愿。说明你已有了改变,只是从未察觉而已。
    别自作多情,不过睡了半晌,月公子还指望人心开出花儿来不成。上官明棠鄙夷道。
    我还真没指望。
    东方月端了汤药递给他,留了一句转身走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晚些时候,上官明棠也穿衣出了房门。
    凤泠站在廊下看了他一眼,两人换了个眼神。
    夜羽恰逢经过,了然于心。
    东方月去了牢狱,审着,杨杜二人。
    东方月说:杨大人不知晓此事实乃正常,倘若你愿同我讲,我便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杨易立马跪下叩了头,御史大人,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受刺史大人杜安指使,若不是他仗着太尉杜大人的名号,我也不会受他摆布,还要御史大人饶小人一命。
    饶你一命倒是好说。东方月说,不过,我要实情。汴州旱灾严重为何不报,赈灾粮数目不够为何也不上报?你是怎么做父母官的。
    杨易哭着道:汴州、平洲不过小地方,何况那为民请命的奏折不能到那朝堂上,即便我们是父母官也是束手无策啊。
    皇上心系天下苍生,你若是果真请了命,那何有见不到之理。
    一直未开口的杜安哼道:你们活在天子脚下,只看到繁华鼎盛,哪里晓得民间疾苦,第一道圣旨请了下来,赈灾粮也发了,可若是第二道奏折说与赈灾粮不够,你觉得这封奏折可还会送到皇上手中?所以,我们即便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不知道若是这事怪罪下来,拿来顶替罪名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小官。既然横竖都是贪官的名,何不做了这贪官,也可像你们一般活在这安逸里。
    东方月说:为民请命的官多了,就因为有你们这般人,才搅得整个大虞乌烟瘴气的。
    杜安说:你是丞相之子,生来便比别人高一级,你又有何脸面在这畅言贪官污吏。若是要说,你们这些人便是最扰乱朝纲的人,要除掉也先除掉你们。你最该死。
    啪啪啪一阵掌声从牢狱外传来。
    东方月神色如常道:是,我整日浑浑噩噩。但即便我再不济,也不会像你这般做了这贪官污吏。
    你何必去贪,只要稍坐堂上,便有大把银两入怀。
    上官明棠拍着手从黑暗中走出来,真想不到,杜大人竟有如此远见卓识,在下真是佩服。
    东方月目光寻着他,见他审视的目光落在杜安身上。
    那语气中,顿时多了些狠厉:这么说,杜大人是贪得坦荡了?
    我贪了又怎么样,这入朝为官者哪一个没有那心思,我不过明着来,而他们在暗处而已。
    荒唐,那既然杜大人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贪了,就该按照本朝律法处置。东方月说。
    上官明棠插话:按律当斩。
    第37章
    虞都的窗外又下起了雪, 北风呼啸,刮乱了殿外悬挂着的红灯。
    承德内殿里,李英点了安神香, 只稍稍一会儿便弥漫了整个殿内。
    景帝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
    李英见他眉头紧蹙便停了手里的动作, 过来问:皇上, 时辰晚了,早些歇息吧。
    朕现在哪还有心思睡,荀北军粮吃紧, 汴州平洲等地闹旱灾,朕这个皇帝当的,安不了外乱, 解不了百姓疾苦, 还有什么用处。
    李英眉峰一动, 在一旁俯首道, 皇上,汴州旱灾那是天灾, 与您无关, 再者若不是有人刻意隐瞒又盗取了那赈灾粮, 这事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如今荀北战事吃紧, 不可置之不理,势必要先防范。奴才听闻汴州之事,御史大人已经在想办法了,那也是锻炼他的好机会,您这次不如就放月公子去搏,看看他能做到哪般。
    皇帝思量片刻,说:名扬是个好孩子, 不过有些顽劣,朕看他不慕功名,亦不喜爵位。
    李英说:皇上器重他,所以奴才才提了此建议。
    他以为朕不知道,据信者通传,他可是一人独闯了定远侯府,还给沈将军打了个半死,才为汴州百姓求来了粮。
    李英全身一颤,端着茶盏的手洒了些出来,慌乱中又听景帝道:朕从不知这小子竟有如此魄力,可以单枪匹马与侯爷对峙,且能活着回来。上官海棠之死定远侯没追究本就有疑,这下,朕倒是信他了,当年他答应先皇不踏入虞都半步,果真没有食言,可也没有善待我虞都人,不过这次他不来,朕也要请他过来。
    荀北的事朕要同太尉与丞相等人商议,今日就先到这里,伺候朕就寝吧。
    李英过来扶他,说:是,皇上,让奴才扶您。
    你方才也是吓到了吧。景帝说,名扬啊,将来定可以功成名就,朕愿给他这次机会。
    晚些时候,李英挑了殿内的珠帘出来,对一旁的小玄子说:皇上今日歇息的晚,这一觉该是能睡到寅时,你且在殿外候着,若是有事先伺候,皇上问起,就说我
    小玄子点了点头,意是明了,奴才知道该如何说,公公大可放心去吧。小玄子知道该做什么。
    李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以后有前途,好好待在这伺候皇上。
    奴才谨遵公公教训。小玄子俯首说。
    说罢,李英踏着风雪一步一步走出了万春门。
    病来如山倒。
    自那日在牢狱里提审了杜安以后,东方月便病了。
    本该生病的人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一旁瞧着他笑。
    上官明棠说:月公子真是身娇体弱,这被折腾的人没事,折腾人的却卧床不起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汴州,平洲两地百姓皆等着御史大人做主呢。
    上官明棠今日着了红袖白裳,那朱红色衬得他的肌肤更白了几度,长臂两色侧是银饰镶嵌的红色长带,悠悠地飘落在身间,腰间的翠玉也随着走来的动作一晃一闪,整个人仙气了不少。
    东方月躺在床上瞧他,鼻尖飘着淡淡的香气,此刻忽然心头涌起一曲诗歌。
    他说: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世人都把芍药花开比作君子微笑,我却更想把你比作那花,屋外那红梅自是好看,却也比不得你的灵性。若是此刻来壶清酒,你我座谈笑饮,那便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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