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把我们的女皇交出来了。」盖瓦奇阴森森地说,「人民等候已久,为了这一刻,为了恢复我们的名誉,这个王朝必须粉碎瓦解!」
    「是的。」安纳提斯托起自己的下巴,「她马上就来了。我的战士们正在押送她过来。」
    他在说什么鬼话?夏茨剥壳的手一顿。婕琳明明就在这里,跟他们不过一墙之隔
    视野中的少女没有回头,注视着议事厅内部的情形,娇俏的脸蛋上缺乏表情。
    夏茨想了想,决定放弃思考。身边的小金龙不见了,他四下看了看,正好见到它从后面跑出来,拿来几个刺角瓜,嘴里叼一个,爪子里提两个,头上还顶一个。
    这些刺角瓜被放到桌上,排得整整齐齐。夏茨挑起眉毛,望着小金龙把刀子递过来。
    看样子是要他切?行吧,反正人鱼们囚禁他这么久,不吃到他们破产都对不起自己。
    夏茨切了两个瓜,分给小金龙一个,后者拿起勺子,抱瓜入怀高兴地吃起来。
    而在议事厅里,安纳提斯已经离了座,接近盖瓦奇的身姿不乏优雅。
    「那个女孩在我的手里,但想要她,你不该先把我的报酬结算清楚吗?」这酋长说,「我要你们的秘密配方,能做出那种『嘭嘭!』爆炸的东西。我要所有的方法和过程。我还要最关键的原料,你知道,我不接受次品。」
    盖瓦奇掏出一块水晶,交给了安纳提斯,「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全部用昭理语写成。至于你们能否理解,就看你们自己了。」
    安纳提斯用意念探测了水晶,确定了里面的资料没问题,便将水晶给了身边的官员带走。
    「现在我要的人呢?」盖瓦奇问。
    夏茨望见婕琳浑身轻轻一颤,双手紧攥成拳。这就是她所说的,可能会死去的时刻吗?
    不知怎么,夏茨无法想象到安纳提斯将这个小丫头推出去,眼睁睁看着她被害的画面。
    但也许,他只是把人鱼想得太好了。这家伙可是刚刚才收下翼人的机密军工资料数据。
    尽管按常理推断,盖瓦奇不该有这种东西。他只是一个民间的活动家,不是什么高官。
    「何必如此心急?」安纳提斯围着盖瓦奇慢慢转起来,「怕那个女孩死了吗?那样你不是也会死?」那优美的薄唇勾起来,凑近时,几乎要贴到中年人的面颊,「我可是听说了领袖阁下最近的誓约,要是让女皇知道了,恐怕会感动得无以复加。」
    盖瓦奇狠狠皱眉,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离我远点。」顿了顿,「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有趣的指控。」安纳提斯飘回珊瑚座,搭上两边的扶手,笑意忽然不见了,「别忘了这是哪里,你又在跟谁合作。你那些卑微的魔法,也就只能控制陆地人,让他们为你做事罢了。」
    安纳提斯继续说,「我们接下来要施展的魔法可没有那么简单。她必须准备好。」
    盖瓦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过去一周还不足以让她准备好吗?」
    「啧啧,所以说你心急呢。」
    当着所有在场者的面,安纳提斯变化出双腿,站着伸展手臂,做了个展示的动作。
    「像这种变化对许多魔法生物来说很容易,因为我们天生被赋予不止一种形态。魔法就是空气,每天都被我们吸收和释放。但是对于人类,这种事就很难做到了。」
    「没什么难做到的。」盖瓦奇说,「对此」
    这瓜真好吃。水分多,味道还很刺激。
    夏茨捧起黄色的刺角瓜,望着议事厅的景象。
    只见盖瓦奇的面容开始扭曲,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习以为常。」
    啪嗒。夏茨的瓜掉了。
    这张脸是是
    「萨洛夫爵士。」安纳提斯笑了,「我还是喜欢你的真容。多俊啊。」
    「一个混血儿不会讨人民的喜欢。」萨洛夫硬邦邦地说,「盖瓦奇是我需要的形象。」
    「啊,是的,你们的派系很守旧。」安纳提斯轻笑着,「不过言归正传,你的幻术只是障眼法,就像我们的隐形,都是欺瞒肉眼的伎俩。你不会想要那个女孩也变成这样。不是的,你想要她转化成更可怕、更扭曲,却又真实的东西。你想要她被转化成一个怪物。」
    夏茨忍不住看向婕琳。早在窥见真相的那一刻,女孩的背就已经弯下来,不停发抖,仿佛承受着严厉的鞭打。
    真是唉
    谁能想到自己会被最亲密、最信任的那个人狠狠捅刀?
    夏茨摇了摇头,随手摸了下小金龙的脑袋。这个小家伙正鼓着肚子,坐在桌上擦嘴。
    还是漏了鼻子上的一点。夏茨无奈地笑笑,拿纸巾给小金龙擦了个干净。
    小金龙摇摇晃晃,打着嗝跨步到座位上,依偎着夏茨坐下来。
    「梅里达,为什么那个女孩还没被送来?」
    夏茨眼睁睁看着安纳提斯装模作样,然后旁边那个精壮的人鱼跟他一唱一和。
    「酋长,我来这里之前,看到他们把那个女孩浸泡在药池里。女孩一直挣扎,这可能导致速度慢了点。不过请您放心,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
    安纳提斯望向萨洛夫,对着他不满的表情轻笑起来,「哈,现在就已经不耐烦了吗?我还以为你一个谋划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潜伏在那个女孩身边,不露出丝毫马脚的人,耐心会比这好很多呢。」
    「别说得好像你了解我。」萨洛夫冷声道,「我早就受够了忍气吞声。从她还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成了她的走狗,过着违背良心的生活。但我知道,这样做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仿佛隐忍多时,终于得以倾诉自己的真实想法,萨洛夫又说道,「我兢兢业业,尽职守礼,同时尽可能接触她身边的人。在险恶的环境下,我像老师当初教导我那般,谆谆善诱让他们窥见真理,明白古神的重要性。有些人很幸运,及时改正了自己的错误,加入了我们的派系。但还有一些人,执迷于身外之物,对神明毫无敬仰之心。」
    他阴鸷地续道,「对于这样的人,即使我称其为兄弟,也必须亲手诛杀。」
    「可怜的杜百斯爵士。」安纳提斯咂咂嘴,「我听说你还给那个女孩下毒了,至于这么狠吗?」
    「那只是为了吓唬她,驱使她做出我想要的决定。」萨洛夫说,「莉娜下手很懂得分寸。她是我最有能力的追随者之一。」
    听了萨洛夫的话,安纳提斯开始大笑起来。
    这在别人耳朵里,或许没什么特别,但是夏茨却知道,他在笑给墙后的人们听。
    那笑声犹如恶魔一般,面目狰狞,像在说,看啊,你以为的完美骑士,其实如此的不堪。
    你以为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深深憎恶你,谋划着将来摧毁你的王朝。
    这个男人出身自叛党的巢穴,怀着颠覆性思想,即使是神庙也不能洗净他的污秽!
    最令人胆寒的是,拥有两张面孔的萨洛夫在不知不觉间,如病毒般全面感染了她身边的人们,或是威逼利诱,或是魔法诡术。只有少数人维持了本心,不受恶魔的诱惑,但却下场凄凉。
    到底有多少人因此无辜惨死?
    一度坚定的信念,刹那间崩溃瓦解。
    感温墙后的女孩以手盖脸,泪流满面。
    安纳提斯浅笑道,「真是充满决心和毅力啊。这就是为什么,我在陆地上选择与你合作,虽然你一开始还把我当成敌人,叫我滚出去呢。」
    「因为你擅自侵入我的脑海!」
    「那叫心灵感应。」安纳提斯摊手,「我怎么知道陆地人连这点魔法都没有见过?为了跟你维持通讯,还费了我好大力气。」
    夏茨听得一愣,安纳提斯什么时候跟萨洛夫联系上的?
    旋即回想起安纳提斯住在他浴缸里的那段时间,有时候莫名精神萎靡,食欲不振,突然一下就昏睡过去。
    他当时还信了对方的解释,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把意识伸展出去,跟外面的翼人接触并交流,难怪这么费神。
    都是一群谎言家。
    夏茨惆怅地抱住小金龙,蹭蹭它皮革质感的小脸蛋,又突然想起什么,小声叫它提前回去。
    「够了。」萨洛夫开始警觉起来,「说这么多无谓的言语,究竟有什么意义?」他转过头,注视夏茨所在的方向,但仅仅过了一秒,就移开了视线,「难道你不想履行我们的契约了?别忘了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怎么会,怎么敢。」安纳提斯变回鱼尾形态,背靠到珊瑚座上,「只是想最后确认一下细节,当时我的战士找到一个红发美人,从教堂里带来献给我,应该没关系吧?」
    萨洛夫瞬间凝固了表情,像是完全没料到安纳提斯会提起这个。
    「他在你那里?难怪这些天我都找不到他」
    「是啊。」安纳提斯歪头,「我猜他应该是跟你们有关系,所以才会出现在埋伏的现场。这不,就想跟你确认一下,要真是你的人,我理应给你放回去,不过」安纳提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如此可爱的男孩,只能陪我欢愉几夜,还真是遗憾啊。」
    谁他恶魔的陪你欢愉过啊?!
    夏茨对着议事厅竖了个中指。
    而那边,萨洛夫脸色大变。
    「你」
    就像一个失去了玩具的孩童,萨洛夫经历了暴怒和焦躁,但都是暂时的,因为安纳提斯告诉他,现在可以把那个玩具还给他。可当对方提醒他玩具如何被玩弄过,他突然觉得恶心了。
    仔细想想,那不过是个男孩,顶多有一副好看的皮相,对他的事业又有什么帮助?
    「没关系,你留着吧。」萨洛夫最终皱眉道,「我对他并不感兴趣。」
    安纳提斯很高兴,「哈,谢谢爵士,你可真是太慷慨了。」
    紧接着,安纳提斯拍了两下手,侧门应声而开。
    「是时候请我们的女皇出来了。小心一点,战士们,别把我们的活体施法材料给弄坏了。」
    夏茨露出茫然的神色,目送婕琳离去。她进入了侧门,背影是那么的冷静。
    第055章
    对于婕琳的出现, 所有的人鱼都神色平静。唯独萨洛夫感到了震惊。
    他的表情就像有千万个疑问即将发出,但是婕琳没给他机会。早在进去的时候, 婕琳就拿出怀里的东西,一把上了膛的火枪,然后她端起手臂,像以往无数次练习那样开始射击。
    砰砰砰!
    婕琳知道,只要萨洛夫还有一口气, 他就会拼尽全力反击, 因此她不敢掉以轻心,重新装弹后立刻又开枪, 如此重复几回, 萨洛夫的上身已然被射穿,许多个弹孔围着心口散布开来。打了这么多下,不可能再错过他最致命的要害。萨洛夫倒下了。
    他倒得很缓慢,从死前到死后,一直凝视着她。
    他看见她眼里的杀意, 随着泪水纵情奔流。
    不知为何, 他笑了, 毫无意义地微笑。
    「萨洛夫」
    婕琳走到地上的尸体前,伸手替他盖上眼,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 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然后她站了起来, 将那把危险的武器放回怀里, 对着安纳提斯开了口。
    「他已经死了, 把他埋了吧。」
    「我说不好。」珊瑚座上的人鱼托起下巴,兴味道,「我们这里没有安葬的习惯。介意他被送去喂鱼吗?」
    「可以,随便吧。」
    婕琳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面孔。
    此时夏茨来到侧门边,望见了厅内的景象。没有横洒的鲜血,倒是有不少弹头散落在地上。两个官员抬走了萨洛夫的尸体,从正门离开了,看样子是真的要把萨洛夫送去喂鱼。
    「咳。咳。」夏茨清了清嗓子。
    从刚才在茶座里,他就觉得喉咙有所湿润,现在如同一根管道终于被疏通,变得舒服了许多。
    他制造出的声音引来了侧目。安纳提斯看见他,嘴角勾起弧度,招招手让他过来,他却不去。
    「你们两个是」由于嗓音刚恢复,他说话还有点艰难,「什么时候」
    「你是问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安纳提斯笑道,「没多久。萨洛夫有点太小气,谈了那么久,仅愿意给我一点资料。我觉得还有更多利益可图,就找上这个女孩,她要大方得多,只要我肯出卖所谓的叛党,也就是我的另一个合作者,便许诺我沿岸的土地,还主动问我想要什么。猜猜我怎么说?」
    夏茨瞪视着他。旁边的副手龇了牙,向夏茨传达警告,但是酋长微笑不改。
    「我说,如果你能送给我一颗红色的珍珠,我可以不要你的土地。」
    「所以你就这么背信弃义?」夏茨说,「恶心的骗子。」
    安纳提斯闪身到夏茨的面前,用力扳起他的下巴,「如果别人这么骂我,他现在已经死了。」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愉快地弯起,余温犹存,「既然是你,那我不妨解释一下。」
    夏茨等着所谓的解释。而安纳提斯也没想隐瞒,直接交代了来龙去脉。
    这个人鱼同时跟萨洛夫和婕琳履行了魔法契约,两边互不冲突。
    「婕琳寻求的是真相,而萨洛夫寻求的是魔法。这是翼人的弱项。他需要我的帮助,转化出一个神话中的形象。我对陆地上的宗教不是很熟悉,但我确信无疑,那是个邪恶的形象,那是个丑陋的怪物。他想要婕琳成为那个怪物,受到民众的瞩目。她会失去神智,胡作非为,然后被他们降服。而且他不会告诉民众,这是人鱼的魔法,他只会说,这是信仰受玷污的下场,连皇室都是如此,足见整个王朝都是腐烂的。」
    「然后呢?他想要成为新一代统治者吗?」夏茨问。
    「也许吧。或者教皇,或者神君。我不在乎。他跟我说了许多大道理,但老实说,在我的耳朵里,那些都是海豚屁。信仰只是他们排除异己、专权暴政的借口。」
    夏茨心里呵呵,语气夹杂了嘲讽,「原来你才是正义使者。」
    「我只知道,」安纳提斯定定地看他,「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错。」
    婕琳的声音从侧面响起,「现在我们快要结清账目了。不过,按照你我契约的最后一条,你还得带我出海。」
    安纳提斯转过身,指示在场的官员,「带这位女皇陛下去码头。」
    两个官员领了路,婕琳跟在后面,行动仍然是自由的。她走到正门的位置,彻底跨出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正对着夏茨,其中毫无心虚,毫无愧疚,毫无痛苦。也许她有过痛苦,但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最后一丝怜悯,都被背叛之轮碾碎了。
    「夏茨。」她轻轻开了口,夹了些浑浑噩噩,「如果你生来是我的兄弟,你将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人。如果如果梦境可以成真,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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