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最后汇合而成的身影,李建成模糊看着,有些眼熟。
    像是当时在云梦泽下的回光溯影里看到的,风华胥的模样。
    ...不,更像她的女儿风里牺,也就是后人称之的女娲。
    这里的女娲并没有造人的功德,但依旧是于这片土地贡献极大的神祗。世界意识若是有形体,与她相似也说得过去。
    灵光汇聚的人形本极为虚幻,看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李昭明伸手一拢,将那小女孩护在怀中,长袖一展将那些灵族的本体收在袖中,转身道:
    毗沙门,走。
    他唤出本命剑拉着李建成踩了上去,长空九万里风声浩荡,不过小半个时辰,李建成已经被他带到了昆仑山巅。
    巍巍昆仑,万山之祖。无论哪里的昆仑,都是华夏大地的龙脉源头。
    李昭明拉开风雪中的大门,将李建成带了进去。
    那是一片祥和静谧的仙境,瑶草琪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白鹿在山涧垂首喝水,水中鲤鱼仿若空游,各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动物在林间自在跑动。
    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作为此界这一代的命定者,李建成的传承中并没有这个地方的信息。
    李昭明知他心中所想,道:此间世界本就残缺,你怎么能接收到这里的传承。
    承天台是一个世界最大的秘密,也是世界最后的保障,不到一定程度是不会暴露在他人面前的。
    穿过这片仙境,李建成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了前方高入云霄的天梯。
    那是通往承天台的天梯。他道:这里的世界意识看起来情况不太好,我就提前把你带来了。
    走上天梯,你才能有资格接触世界本源。
    他自己自然是可以无视规则上去,但要补全的话,还是需要这个世界的人走正规通道。
    这是鸿蒙时代世界初生时就衍生出来的法则之一。
    别用灵力,也不要抵抗,就这样走上去。
    我知道了。
    李建成越过他踩在天梯上的一瞬间,天地自动为他补全了传承中缺失的东西。
    他甫一上去,便察觉到了身上的压力,只当做不存在般,撤了周身护身的灵力,一步步走了上去。
    其间,他看到了自己过往无数经历。有些事情,好像他只要转身就可以过去改变当初的遗憾。
    但他没有回头。
    李昭明告诉他,一直走上去就好了。
    若是说之前他早就坚定了牺牲的决心,在李昭明来后,他心态便有了些变化。
    他心中其实有一个微弱的期盼,一直在深处盘旋。
    ...若是可以,我也想好好陪他们长大。
    李昭明一直等到云雾间不见了李建成坚定的身影,这才带着被他护住的世界意识纵身上了承天台。
    兄长?
    宣师正盘坐在玉树面前,听到声响后回头看他。
    他在走天梯了,先把世界意识稳住。
    李昭明简要说了一句,而曾经助他修复原生世界的神女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好。
    世界意识化成的小女孩被他放到了玉树下,在这里,小女孩的身体要凝实得多了。旋即,李建成将那些灵族的本体都放出来,它们落在了白玉铺成的小洲上,发出的声音犹如金玉交错。
    神女为小女孩注入了自身的灵力,让她至少能在接下来的动作中维持本身的模样。
    你想好用什么补了么?
    宣师颔首:便还是我的神骨吧。
    当初宣师匆忙逃离那个世界时便是凝出了神骨,作为补偿给这个被波及到的小世界,如今力量已经融合在一起,那么现在自然还是用神骨最好。
    你确定?李昭明扬眉:除了你的剑,这应该是你原生世界留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宣师道:有何不可?
    总归她再也不会回去那个大世界,如同被驯养的羔羊一般等待自己宿命的来临。那么,留着在那里养出的金尊玉贵的一身神骨,又有何用呢?
    何况,除却碧落剑,我还有小楼。
    那是她千百年来的枯燥生活中唯一的色彩,也是她在那个世界的得到的、最好的珍宝。
    也好。
    李昭明面色十分平淡,他曾在对方的记忆中看到那方大世界的所谓神族是用来做什么的,自然也对义妹的选择没有意见。
    宣师说罢,便盘坐在玉树跟前,手指捻成兰花,心中默诵那曾经在原生世界,听过了千百遍的口诀。
    须臾,有长风自承天台启,那方包围着白玉小洲和玉树的水池泛起浅淡的涟漪,水面之下升腾出朦胧的雾气。
    宣师身前,一点一滴凝聚出碧色玉液。天道俯首,见到那玉液逐渐凝固,正是当年自己初诞生时所得的天外神骨。
    玉液通体幽绿,缓慢地在她手中凝成神骨,宝光闪烁间犹如最上等的美玉,上刻有无数玄妙的符文。
    宣师抬手,将这块神骨融进了玉树之中。瞬息之间玉树宝光大绽,周围散落的灵族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纷纷浮到空中,绕着玉树转了一圈后没入了承天台周围的白玉柱中。
    以玉树为中心,整座成天台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璀璨灵光,华光中的神女眉眼平静,仿若一尊琉璃雕成的塑像。
    李建成半踉跄的越过天梯的最后一层,站到了承天台边缘,抬头便看见这样神光迷离的画面。
    来了?
    来了。李建成四望承天台,忽而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是命定者与天地之间的联系,让他在这里仿佛得到了灵魂的洗涤。
    李昭明扶了他一把,让他盘坐在了白玉小洲中神女的对面后,抬起对方的下巴。
    眼前与自己相似的容颜骤然凑近,眉心相贴,李建成只觉得前额有温热的触感传来,旋即他感受到脑海中多了许多东西。
    那是李昭明昔日补全原生世界本源时所锤炼出来的方法,尽数被他传到了另一个自己脑海中。
    ...当真是,帮了大忙了。
    李昭明起身推开他,离这白玉小洲上的两人远了几步,看着另一个自己依照记忆中他曾经做过的动作,将手贴在了已被神女补全的玉树上。
    就在这时,天上地下忽而传来数道钟声。泗水下九州鼎齐声长鸣,云梦泽间莲火猛然升起。四海之间生灵长啸,在它们的栖息地里奔跑起来,仿佛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九州日月同出,各处的人都抬起头来看这难得一遇的奇景,他们仿佛听到了不知何处而来的飘飘仙乐,好似将自己心中的愁苦都洗涤干净一半。
    华胥的后人颤抖着双手抱着头,他们听到的更为真切,那些传自血脉里的记忆在此刻尽数复苏。此时他们的脑海里响起了很多年前的华胥故里的歌谣,祭典上有族人高歌起舞,赞颂国主的恩德。
    秦.王府的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些自请进门的世外高人们抛却了一切风范,抱在一起放声嚎啕,哭嚎后又仰天大笑,跪在地面不住叩首。
    谁也拦不住,只能任由他们如同群魔乱舞般动作,完全失去了最初相识识所展现的风姿。
    李世民本在处理今日被老爹送过来的政务,正在感慨自己这是不是提前体验,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哭喊声,声音还颇有几分熟悉。
    他脸色忽而一变,这不就是那些告知他九州秘辛的高人吗?
    李世民立刻起身出去查看,但走到天光下,他便发现了不对。
    苍穹悬挂日月,今日天光比任何一天都要明亮璀璨,甚至越过了数月前坠落长安的明光。
    来了?
    秦王妃站在那里维持着秩序,转头便见自己的夫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这几位先生不知为何...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作态,但她只要知道李世民心里有数便可了。
    大哥......李世民扬起头,眯着眼睛去看那已然看不出任何云影的浩荡苍穹。
    他听到了自九天之上传来的钟声,一声又一声急促而连绵不绝,昆仑上似有龙吟声起,与那钟声交叠在一起,不知为何给了他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这个世界,好似自今日才彻底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唔,差不多要换副本了。
    ☆、第76章 盛世回首(番外)
    IF线
    明光不至, 我即烈阳。
    #1#
    公子王孙意气骄,不论相识也相邀。*
    *
    开皇九年,长安城上有真龙隐现, 昂首长鸣。
    那一年,正是杨广率军入建康、灭南陈,隋一统南北、结束乱世的时候。
    时任千牛备身的李渊携妻子入宫觐见二圣, 宴席间妻子窦氏身有不适, 独孤皇后遂派宫人准备一应事务,让其在宫内待产。
    隋帝杨坚与独孤皇后素来疼爱外甥, 对外甥媳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一夜的时间,唐国公府的大公子降生的同时,宫外传来杨广大获全胜的消息, 群臣恭贺, 隋帝大笑开怀。
    李渊早就想好了长子的名字,就叫做建成,取建业功成之意。窦夫人素爱佛门, 也给长子取了个小字叫毗沙门。隋帝正在得意之际,对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生的小辈也多了份别样的喜爱, 当即下旨直接封了他为唐国公府世子, 并不需要李渊日后再为长子请封。
    李建成出生在长安,窦夫人因新生儿出生后娇弱,暂且留在了皇宫中修养,等到孩子稍大一些再回家中。彼时宫中再未有比这小世子更小的孩子,饶是独孤皇后也会在处理政务之余来看看这孩子, 稍微逗逗他。
    这天,隋帝正在殿中处理政务,忽闻殿外有通报声来, 抬眼一看,原是独孤皇后带了宫人,抱了个小儿款款进来。
    梓潼,今日怎的得闲?
    他问这话只是随口一说,须知他的皇后近乎与他有同等权力,素日里忙起来也不比他差,若无这位贤内助,隋帝不知要花费多大心思才能到这个位置上坐稳。
    天下刚平定不久,此时正是君臣上下最忙的时候,独孤皇后却一反常态,抱了小儿进来逗弄。
    臣妾看陛下政务繁忙,便想着带毗沙门来给陛下解解闷。
    独孤皇后笑了笑,从身后宫人手中小儿抱到了皇帝面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外甥媳妇手中把毗沙门抢来的,陛下看看,这小孩儿生的可真好。
    她说话见后面便带上了调笑的意味,隋帝素来与皇后感情要好,私底下称呼并未那么守礼。听得她这么一说,隋帝便笑了起来。
    梓潼这话说的,外甥媳妇到时候可要怨我了。
    他放下手中的文书,乐呵呵地去看那小儿。
    精细着养了一段时间,小儿看着眉眼也清晰了起来。似是刚刚睡醒,他在独孤皇后怀中睁着眼睛乌溜溜往外面看,手握成小拳头挥舞着。
    毗沙门生得确实极好,像我们那外甥媳妇儿。
    他对上了婴儿那双清亮至极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也把他抱过来,伸手去逗弄他。
    细软的小手抓上了隋帝的胡须,他也不生气,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在婴儿鼻梁上刮了刮,还把他放到了桌案上,任由婴儿在上面扑腾。
    我们毗沙门,不知道长大后要俊成什么样儿,惹得多少女儿家心慌意乱,怕是又一位侧帽风流的人物哦。
    侧帽风流,说的是北魏大司马独孤信,也是独孤皇后的父亲,其人容仪俊美,风度高雅,是当时名盛一时的美男子。侧帽风流说的是他有次打猎晚归,骑马入城之时长风吹拂他身,让帽子歪了一点,却无损他潇洒风姿,第二日城中百姓官员都学他歪戴帽子,也是一桩风雅美谈。
    毗沙门的祖母是独孤伽罗的姐姐,隋帝这么说,她只是笑笑,并未开口。
    小婴儿在宽大的桌案上扑腾来扑腾去,因着出生不久,他周身被锦缎包裹着,看着像是一个圆润的小团子在滚动。爬行之间,一不小心手碰上了放在桌案右上角的玉玺上。
    似乎是撞得疼了,小婴儿嘴一撇,就要大哭起来,独孤伽罗眼明手快地把他抱起来哄了哄,睨了隋帝一眼。
    把孩子放这上面也不怕摔着?
    隋帝讪讪一笑,这不是看小孩扑腾地挺好玩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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