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不中听的,就算纳来做小,同安王怕也是迫不及待要送女儿进门。
    老爷卫夫人闻言心惊胆颤,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卫刺史看了她一眼,最终缓和了口气道:静娘你出身见识有限,只以为嫁个郡主过来便要如何这也怨不得你。
    静娘论眼界论风骨,终究是比不得茂娘的。
    若是茂娘还在,儿子要娶媳妇,必定不会这样上赶着。
    在他心里,也始终只认为茂娘和自己是正经夫妻。
    不过好在静娘为人心地纯善,能为他把后院料理妥当,善待各房子女,再加上和自己有共同对茂娘的回忆,做为续弦这也便够了。
    卫夫人听卫刺史这番言语,只觉得心慌意乱。
    接下来勉强陪笑跟卫刺史说了几句话,就找借口出了书房。
    书房外面木莲嬷嬷一直在等着卫夫人,见她脸色难看,连忙上前为她披上一件挡春寒的大袖衫,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灯影月光之下,此时的卫夫人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
    只见她脸皮绷着,唇角下撇,双拳笼在阔袖中紧握,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大步朝正院走去。
    鸿儿都年满十七岁,快要成亲的人,前段时间她见卫刺史原本有为鸿儿请封的意思,现在怎么就忽然不成了?
    出身见识有限?
    傻子才不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
    她从生下来就比不得张茂娘,在别人眼中永远矮一头,是张茂娘身边可以拿来说笑打趣的陪衬。
    可是张茂娘死了!都死了十六年!!
    她竟然还是争不过张茂娘!!!
    她生的鸿儿健康英俊,四体俱全,叫了老爷十七年爹,讨了老爷十七年欢心。
    而那个痴傻残疾的卫渊一有好转的迹象,老爷就立刻把心偏了去,原本板上钉钉的事,竟然不愿意给鸿儿请封了!
    老爷是想把这偌大的家业,想把世子之位留给谁?!
    卫夫人心中郁郁,脚下越走越快,木莲嬷嬷一时都在后面跟不上,小跑着叫道:夜深了,夫人慢些,请慢些走!
    话音刚落,卫夫人脚尖处就绊到了一块石头,扑通一声面朝下跌倒在地。
    她叫了一声,被赶来的木莲嬷嬷扶起来,只觉得膝盖处和手掌火辣辣的疼痛。
    将双手举在面前,只见一对手掌已经被擦破皮,有鲜红血珠密密泌出来。
    夫人、夫人。木莲嬷嬷扶着她哭道,我们回去,回去上药。
    卫夫人伸着受伤的双手,慢慢点头,眸光中有阴鸷一掠而过。
    第27章 另一个自己
    第二天恭王果然过来了,打的名义是复诊,正好卡在午饭的时间。
    听到卫琅来报,卫渊道:来都来了,就请进来一起用饭吧。
    然后卫渊坐在起居室里,看见了精心打扮过的恭王。
    大约是因为相貌的关系,听闻这位向来不喜明艳奢华的装束,今天过来却偏偏穿了身正红,束着金镶玉的腰带,袖口和衣角都绣着繁复的金色花纹,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用一根剔透飘绿的翡翠簪束起。
    用了面脂、涂了口脂,鬓边甚至还戴了朵新摘的桃花。
    当然时下男人戴花并没有娘属性,而是风雅属性。
    二公子,孤这身怎么样?恭王独自前来,身边没带随从,也没把卫渊当外人,在他面前大大方方举起袍袖转了一圈。
    挺好。卫渊简短回答。
    人长得好看,就是披条麻袋也好看,古今道理都一样。
    恭王长相压得住衣裳,穿灰穿黑时显得沉稳坚毅,穿了这身富丽堂皇的红又显得倜傥英俊。
    孤幼年时,其实很喜欢红色,尤其喜欢华丽漂亮的衣饰。恭王走到卫渊对面坐下,把金丝面罩放在桌子上,发出感慨,但是听过一个兄弟私下说孤丑人多做怪后,就只拣着颜色样式不起眼的衣服穿了。
    卫渊完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恭王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话,接着兴致勃勃道:你这儿用的是什么香?清新馥郁,闻着甚是怡神,却又不是薄荷麝脑之类。
    这是花果香,用的是苹果、佛手柑、茉莉这些。卫渊回答,地衣管着我这儿的用香,她自己私下也爱配香,殿下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她抄一份方子给殿下。
    说话间,卫琥端了饭菜过来,七碗八碟摆了一桌。
    卡着这个点儿过来,殿下不会是盘算好了想蹭饭吧?卫琥摆好碗筷之后,望向恭王,露出怀疑目光。
    哈哈哈,正是如此。恭王拿起筷子笑道,之前茶棚一别,孤惦记二公子这儿的饭菜多时了。
    卫琥见恭王大方爽快的承认,反倒不好继续再说,撇撇嘴走开。
    恭王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见卫渊端碗,提筷就挟起一个金黄的丸子。
    这丸子表面一层酥脆,里面的馅儿既非猪肉鱼肉,也非山药膏枣泥之类,而是带着微凉的奶甜香、松软似云的在嘴里化开。
    还有青嫩的芦笋,裹了一层薄薄酥脆炸出,蘸上特制的调料汁,滋味与寻常芦笋格外不同。
    又有酸甜可口的番茄青菜丸子汤,肉丸之嫩、菜蔬之鲜也就罢了,那里面熬煮的红色果实恭王竟不知为何物。
    就连常见的水果鱼虾,在卫渊这儿也能做出与别处截然不同的鲜美味道来,恭王大饱口腹之欲。
    等到一顿饭吃完,卫渊这才朝恭王道:感谢殿下一片好意过来,不过这是我的家事,无需如此。
    恭王已经治好了脸上胎痣,根本不需要再来长平院见他。
    很明显,恭王过来是为了给他撑腰。
    毕竟他跟父亲继母的疏远关系,昨天经历了那些事,任谁都能看出来。
    可真正的理由是,孤想见二公子。恭王看了卫渊一会儿,开口道,孤来,不是为了二公子,是为了自己。
    二公子不恋栈权势,只想做大夫,孤也定然不会给二公子带来这方面的困扰。
    二公子治好了孤,实不相瞒,今日孤穿戴成这样,就是想让二公子看看。
    不仅仅是因为卫渊治好了他,还因为他自从打听到了卫渊的经历之后,就觉得卫渊和他是一样的人。
    他面生胎痣,打小和宫中的兄弟们格格不入,父皇也见他不喜,因而他成年后宁愿在外面奔波做些事,也不愿意回皇城府邸待着。
    他内心其实是自卑且防备重重的,和所有人都有种疏离感,虽说身份尊贵,却一直不觉得有人会真正喜爱他。
    纵然迎奉他恭维他,对他看似好,也必定是为了权势、为了向上爬,为了得到利益。
    否则的话不至于身为一个封了王的皇子,到现在二十多岁,别说王妃,就连枕边人都不曾有过。
    卫渊则是自幼痴傻残疾,遭遇过的嘲笑讥讽不会比他少,又被亲生父亲撵出去两年多,在外头不管不问。
    他是怎么熬过来,卫渊就是怎么熬过来的。
    而且卫渊一直待他态度平常,并不像别人或惧怕厌恶他的相貌,或因为他的身份热络逢迎,反倒让他觉得安心舒适。
    人都道他身份显贵尊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如同孤独无望在荒漠跋涉的旅人。
    却在蓦然回首间,发现原来世间还有另一个自己。
    而这另一个自己,在荒漠中予他救赎甘泉,予他希望慰籍。
    让他怎么能不想要靠近?
    卫琥在旁边听了恭王这番话,在心中暗呸一声
    好歹是个金枝玉叶,为着蹭顿饭竟然不要脸了。
    卫渊用湿帕子擦过手,这才抬起眼帘望向恭王道:往后到了午间,殿下都可以来我这儿复诊。
    恭王是个聪明通透的人,既然承诺不会给他惹麻烦,那么做为大夫和病人之间的来往,也不必过于避讳。
    恭王高兴的应了,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地衣进来禀报:公子,今天测出灵根的孩子过来了,就在外面候着。
    是吗,请进来见见。卫渊在轮椅上坐直了身体。
    卫渊是个连王侯召见都可以推拒不去的人,作派闲闲散散,恭王这还是初次见他露出认真的表情,却只是见一介孩童,不由得暗自称奇。
    孩童约莫七八岁,穿得挺好,长的墩墩实实,进屋子就张着嘴,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等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卫渊,被其容色所惊,更是愣在原地走不动道。
    这孩子是什么灵根?卫渊问旁边的地衣。
    金木火土四灵根。地衣回答。
    然后恭王眼前似乎恍忽了片刻,就见卫渊笑着赞了孩童几句,拿个装了金银如意锞子的荷包给那孩童,让地衣引那脸蛋红红两眼泛光的孩童出去。
    二公子对灵根者感兴趣?恭王猜度。
    是啊,想看看他们与常人有何不同。卫渊回答。
    恭王笑了:稷城一年才能出几个灵根者?而且单灵根之下,基本上能结成金丹的都少。
    适才那孩童是四灵根,如若不遇机缘,一辈子也就止步于炼气,只合做个外门杂役弟子,打扫丹房、管理花草之类。
    想要见到更多、更出类拔萃的灵根者,必定要去皇城。我族开国老祖是雷灵根合体期大能,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着他呢。
    如若恭王说别的倒也罢了,一听到这个,卫渊十分心动,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将来必定要去一去了。
    这边卫渊和恭王吃过饭,另一边木莲嬷嬷端着碗燕窝粥,劝卫夫人道:夫人昨晚到现在都没沾水米,好歹用些儿,别熬坏了身子。
    卫夫人伸出上过药、包着帕子的手摆了摆:我这心里堵得慌,胃里总觉得泛酸,就是喝口水也难受。
    喝两口粥会好些的,夫人不为自己想,也为大公子想。木莲嬷嬷继续劝道,您若熬坏了身子,大公子素来孝顺,不知道该难过成什么样。
    卫夫人这才望向木莲嬷嬷,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就放下吧。
    木莲嬷嬷依言放下粥碗,卫夫人拿起银汤匙,果然慢慢舀了一勺粥喝下,开口道:今儿听闻恭王去长平院了?
    没错,说是复诊。木莲嬷嬷咬牙道,实在不行,咱们索性暗中给恭王下毒,再嫁祸给那残疾。
    糊涂东西,尽出些馊主意。卫夫人瞪一眼木莲嬷嬷,恭王虽在他的院子里诊病,但恭王金枝玉叶,若是在府里中毒,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儿?
    到时候满府上下都要受牵连,就连你我也不能例外!
    一旦被扣上戕害皇族的罪名,卫渊固然是难逃一死,而卫渊既姓卫,刺史府也同样脱不了干系,别说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世袭爵位,全家能保住性命就不错。
    卫夫人经营算计几十年才有了今天,还没有疯到为了除掉卫渊,孤注一掷押上自己到手的富贵生活。
    是,是婢子心急。木莲嬷嬷躬身回答,主要是看不得夫人受那小畜牲的委屈,连饭都吃不下,也看不得那边儿因和恭王交好而得意。
    现在他在给恭王看病,被恭王捧着,咱们暂且动不得。卫夫人手里拿着银匙,慢慢搅动瓷碗中的燕窝粥,老爷也开始把他放在心上,这父子俩面都还没见呢,竟然就有了弃鸿儿不顾、扶他上位的想法。
    木莲,你去找刘太医过来,我要跟他商量商量。
    送走恭王后,卫渊正打算如同往常般午休,却见卫琥跑过来,拿了两张纸递到他面前:公子你看。
    两张纸都皱巴巴的,卫渊拿在手中展开,只见其中一张用小楷写着
    刘太医进府,夫人恐有动作,二公子当心。
    这种小楷一笔一划工整端正,最大的好处,就是很难辨认笔迹。
    另一张则直白的写着八个字,字迹歪歪斜斜,如同初开蒙的孩童执笔
    有人要下毒对付你。
    哪里来的?卫渊看过后放到一旁,问卫琥。
    是锦林在外头的时候,被人用石子砸了一下。他没瞧见砸石头的人,捡起来看时,上头就包着这张纸。卫琥指着第一张,紧接着又指向第二张,这张是我们院里的小厮去大厨房拿柴火,在柴火里发现的这张字条。
    看来这府中,对卫夫人怀着怨恨不满的,至少得有两拨人啊。卫渊感慨,眼见着我这儿有些起色,又跟卫夫人不对付,就上赶着来提醒帮忙了。
    卫琅看看那两张字条,问道: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既然提了刘太医,那他毫无疑问就是线索,同谋的可能性很大,至少也是知情者。卫渊缓缓道,说起来,咱们也是去过他家的。等我午休过后,就去刘太医那儿一趟,直接问问怎么回事就行了。
    是。卫琅微笑应道。
    第28章 毒酒
    刘太医从刺史府回到家中之后,心情明显变得烦躁起来。
    开门的老家人因为动作慢了些,还挨了他当胸一脚。
    父亲,是刺史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吗?刘磊见他父亲神情不对,连忙上前执礼询问。
    刘太医看着眼前恭顺守礼、眉目清秀的少年郎,胸中的烦躁之气总算消去一些。
    刘磊自幼聪慧过人,熟读医书,只可惜了身上这个疯病终究是在这一代,丢掉了侍奉皇室的祖业。
    甚至连娶妻都不好娶,纵然刘磊相貌周正,家里也不愁吃喝穿戴,好人家的姑娘知道他有这个病,谁肯嫁过来?
    愿意嫁的,基本上都是贪图刘家医术钱财,一旦结亲的话,后患无穷。
    只有等着再过些时,买几个丫头给他放屋里,只盼着孙辈没有疯病,好歹给刘家留个后,说不定还能再续祖业。
    没事。刘太医闷声回答,我要去医寮待一会儿,你也不用管,好生歇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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