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显达看起来很是高兴,兴致勃勃道:不知裴大人等会可有时间?陆某人想要邀请裴大人来寒舍一叙,内人泡得一壶好茶,望裴大人肯赏脸。
    裴元瑾不说话了,看来这个陆显达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虽说两人现在聚在一起喝茶于旁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陆显达应该不会这么闲,看来是有话想说。
    好啊,正好元瑾得空。
    谢裴大人了。
    裴元瑾淡笑,不再多说。两人移步到宫门,看见宫外停着的轿子,陆显达感叹一句:这几日安和郡主一直受皇后所召,怕是皇后对安和郡主打上了主意,想拉拢沈相国。现在太子被废,皇后的意图简直表现的过于明目张胆了些。
    正所谓无事献慇勤,非奸即盗。世人以为的沈轻别得天家人欢喜,也不过表面现象而已,以沈轻别的身份,不管在皇上和皇后看来,都是块香馍馍,要是能收归天家所有,绝对值得。
    后宫里的那些事不是我们这些外臣所能议论的,陆大人还是点到为止的好。裴元瑾绕开了安和郡主的轿子,向外走着。他下朝后素来都是走着回去的。
    陆显达以为裴元瑾的轿子没有及时来,便走过去说道:下官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不知裴大人可愿与下官乘坐同一辆马车回去?
    裴元瑾点点头:如此,便打扰了。
    沈轻别不至于单纯以为皇后几次三番召自己入宫是因为喜爱自己,太子被废发配边疆,皇后唯一的指望已经倒了,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与自己表现的那般亲近,除了有所图谋外,说不定还起了别的心思。
    做戏。
    皇后得知太子被废最开始确实崩溃哀伤了一段日子,沈轻别以为皇后大概是心疼唯一的儿子去了边境那样恶劣的地方而难过,没想到这样的难过才持续半月不到,皇后就开始时不时叫人喊她入宫去,最开始是叫她去吃西域进贡的安庆国内没有的吃食和零嘴,再是有什么珍奇古怪的物什,然后差人打听她的爱好,听闻她一直在找魏晋时期的书法家王羲之的《十七帖》手抄本,就命人在外面四处寻找,打听,后来在金庭一处人家中打听到了消息,求了多日才答应借出去一个月。
    皇后的意图太明显了,格外在意沈轻别的一举一动,沈轻别故意透露出自己想要《十七贴》手抄本的意愿后没过多久家里就送来了皇后借阅的手抄本,王羲之是大家,所留的遗本难求,主人只答应借阅一个月便要奉还,沈轻别收下手抄本后在心里盘算着,看来要和皇后划清界限了。
    之后皇后的目的就暴露出来,皇后娘家有个小儿子,王周。比沈轻别要小上一岁,刚及卉不久,皇后便叫了他来宫里一趟,与沈轻别过眼。
    沈轻别暗自嘲讽道,看来皇后该是着急了,失去儿子后就急于在宫中拉拢关系,强弩之末只会暴露出自己所有的弱点,皇后一家失去皇上的偏袒,已经不占任何优势。
    可惜皇后也算得上是有眼力见的,猜测她的爱好,投其所好,偏偏猜不着她的择偶喜好,选个比自己还要小的青涩少年,眉宇间也尽是涉世不深的幼稚和迷茫,她连话都不想和这个少年说太多。
    第一次的见面实在不愉快,沈轻别不喜欢木讷呆愣的人,偏生那个王周说话粗鄙,行为也莽撞迟钝,做什么事都要看皇后一眼征询意见,沈轻别不免在心中抱怨,皇后带这么个人来见自己,难道在皇后眼中她会是喜欢这种人做夫君的?
    轻别,女人不管有多大的能耐也始终都是要嫁人在夫家相夫教子的,周儿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打小就心思纯正,心眼也好,对待本宫和他娘都十足的贴心,功课也十分的用心,就连宫里的太傅都说他日后能有一番大的作为,生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轻别也到了嫁人的年岁了,你觉得本宫这侄儿如何?皇后终于把话撂了出来,不在拐弯抹角。
    沈轻别礼貌性的瞥王周一眼,悠然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轻别没有看法。
    皇后困惑了,没有看法是什么意思?是说没有意见吗?
    那轻别的意思就是对周儿很满意?皇后心里隐隐约约高兴,王周也同样的期待的看着沈轻别,安和郡主的美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能得沈轻别的青睐,一定是上辈子积善行德才修来的好福气。
    皇后娘娘误会了,轻别没有这个意思,单凭皇后娘娘的一番话,王公子好还是不好都不应该让轻别来评头论足,轻别并不了解。若是要问轻别对王公子的第一印象的话,那便是还好,还行,看起来很不错的一个人。沈轻别向来有话说话,既注意分寸,又明确说出自己的意愿,她本就不是他人刻板印象中的柔弱无主见的女子,从她的种种细小的爱好和举止不难看出,沈轻别是个豪放的女子,她确实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但却不喜欢他在文化盛宴上写出的《兰亭序》,而是充满了最自然和无拘束的个性释放的《十七帖》,就连这些都没想明白的皇后,怎么可能会是真心给她挑选的如意郎君?
    这话处处都藏着一句看不上,皇后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心里难免恼怒,暗骂沈轻别这丫头不识好歹,可面子上也不好说,沈轻别没有把话说开,就是给足了台阶,她若不乘这情,之后的关系就会老死不相往来。
    王周还以为这句话夸自己,欣喜又紧张的说道:谢郡主夸赞,在下实在不敢当。
    沈轻别朝他笑笑,笑容娇柔:王公子谦虚了,轻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皇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王周难道没一点脑子的吗?那么明显的嘲笑都听不出来,丢死个人了。
    沈轻别知道皇后挂不住脸了,起身行礼道:轻别出来时家父交代过一些事要轻别回去后打理,那轻别就不多做逗留了,告辞。
    皇后松下一口气,再呆下去王家的面子都要丢尽了,连忙点头:那轻别快些回去,不要耽搁了。
    沈轻别颔首,就要转身离去,对面坐着的王周立马站起身来,说道:在下送送郡主吧。
    不必,王公子,可以告诉轻别你现任的先生是谁吗?
    太保,鲁明,鲁大人。
    哦,鲁大人啊,那位大人轻别认识,但是却不怎么接触,只听人说他口才很好,定是满腹经纶才敢高声阔论,王公子可要好好学。沈轻别笑着说道,便出了皇后的的宫殿。
    确实口才了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失为官场的生存之道。若是这样的人多了,那么偌大的政合殿,便没有一个臣子了,全是君王一人的独角戏,做事的人多了,就是没有一个人在做事。
    沈轻别随意在御花园走着,心里很是苦闷,算来一个多月了,她不能去见自己想见的人也就算了,还要天天被召到后宫来端着和皇后娘娘聊些有的没的无聊话题,回去也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发呆,或是没事做写写字读读书,但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老是要想着那个人。
    安莲溪的事情横在两人中间他们往后要如何呢?
    想来想去都找不出法子来,不知不觉又已经到家,刚踏入家门口一步,就看见靳语尘在院子里等着她。沈轻别微微怔住,一时之间竟不知改说什么好,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人。
    后者缓缓向她走来,晕着明媚的笑意在嘴角,仿佛这些时日的所有不快,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轻别,可愿随我一起下江南?
    第30章 离京
    怎么不说话呢?靳语尘看眼前的人一声不吭的,就看着自己,好笑的同时不忘问,还是说你又生气了?
    沈轻别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虽说夜夜思念的人如今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她却不能在一心一意只想着他们之间的感情:阿尘,我没有生气,见到你我高兴的不得了。但你我都知道,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我们很难再和以前一样了。
    你还介意我娶了别人?
    不是,我只是觉得惋惜而已,莲郡主命苦,还这般年轻便与世长辞。
    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阿尘,人言可畏,我不想你被外人到处议论,说你才死了夫人,又开始和安和郡主勾搭。
    靳语尘没说话,沉着脸,拉着她的手腕往里走,最后来到一丝隐蔽的地方,但没放开她的手,沉声道:你知道安莲溪怎么死的吗?
    知道一些,新婚当夜服毒自尽的。
    不,新婚当夜她本来不会死,是我,是我逼死她的。我说我一点都不爱她,娶她也是为了讨父皇的欢心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对她没有一丝丝的喜欢,她遭人玷污还是怎么样我都不介意,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碰她,我从不会将她真正看做我的妻子。然后她就服毒自尽了,毒药是我准备好的,我求她帮我最后一次,就是把我妻子的位置让给我最爱的女人,然后她就照做了。
    你,你这么跟她说的?沈轻别显然不敢相信。
    是的,轻别,对我失望了吗?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现在我和你还有回转的余地,你可以趁早对我死心,往后见了面,就只是点头之交。靳语尘放开她的手,神情冷漠。
    我不要,沈轻别想也不想便拒绝,阿尘对我说这些话,就是想告诉我你其实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样善良?可是阿尘,我从没跟你说过我喜欢的是你的善良。我是个俗人,会吃醋,会埋怨,会介意一切和你有关的事,如若你非要说自己冷酷无情的话,那我就是自私和虚伪,我一点也不想你娶安莲溪,我嫉妒她嫉妒到在她与你的新婚当天下令将相府闭门,不允许下人在私下议论镇安王府成亲的事,在得知安莲溪的死讯后,我甚至起了恶毒的窃喜。
    靳语尘沉着眸子,像是百思不得其解那般的困惑,最后他喃喃问出来:轻别,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他想不通,像沈轻别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要那样死心塌地的追随着自己,如果是他费尽心思装出来的人,那现在的自己就是在刻意的暴露自己的面目可憎和阴险狡诈,为什么沈轻别还要这般不离不弃?
    我不喜欢什么虚伪的圣贤名人,也不要因为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哭半天的窝囊废,我就喜欢心思狠毒又小心眼的男人,特别是他狠毒只为我,小心眼也只为我,天下间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这般记挂和宠爱,阿尘同我相处过那般久的时日,竟还摸不透我的喜好?沈轻别抬起手,细细抚摸他的脸颊,温良而细腻,微微失神道,或许也是一种感觉,只需要初相见的一眼,就已经沉沦。
    她是自私的,靳语尘那温和而又宠溺的笑,她不想让给别人,只能是她的。想来她也是个坏心思的女人,又小气,又爱计较。
    轻别,你羞不羞靳语尘都要脸红了,他最招架不住沈轻别的深情攻势了,心里的罪恶和欣喜几乎让他崩溃,但他偏又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按住她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眉梢微挑,早些年就不该让相国大人带你去江南的,那儿不管是才子还是佳人,可都风流的很,想必你也沾染了不少江南的豪放了。
    沈轻别知道这人又在调侃自己了,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来,一本正经道:那不知道镇安王带着小女子到这么个隐晦的地方来,是想做什么了?
    靳语尘笑出声,一手勾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你猜?
    沈轻别任由他这般浪荡行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厚:我猜不出来。
    那我告诉你好不好?说完,便俯身含住沈轻别的唇。
    靳鸣佐此次南巡的跟随名单出来了,一直在靳鸣佐身边伺候的李公公,靳炎池、靳轩豪、靳海宴、靳薛帆和靳语尘众多皇子,安和郡主沈轻别和南北军将领傅柏。
    靳鸣佐这样安排自然是有他的目的的,留在朝堂里暂时监国的傅世国和沈复南,然后用来监督和传信的裴元瑾,陆显达,确实很牢固的四角,可实际上还是会存在很多种可能。这段时间傅世国一直带着傅柏到处拜访一些在朝堂上能说的上话的文臣,不说意图明显,只是单纯的拜访和讨教,说是拉拢关系也过于牵强,但傅柏做为沙场上的猛将,如今突然回朝难免会与朝堂格格不入,傅世国的举动无疑就是在将傅柏培养成为一个能文能武的儒将,若是傅柏也变得和那些老狐狸一样那么就难办了。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就将傅柏带在自己的身边,既能保护自己这一行人的安全,还能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以免生出祸端。
    而沈轻别,现在是各个王侯将相盯紧的目标,谁都眼红相国府手上的兵权,靳鸣佐在心底是想要把沈轻别收归皇家的,沈复南膝下只有沈轻别一个独女,那他手上的兵权也一定会交给沈轻别未来的夫婿手中,这次南巡带上了自己所有适宜娶妻的皇子,就是要看看,将沈轻别许给谁会好一些。
    圣旨颁布后,所有接收圣旨的人开始再一次谋划打算,尤其是傅家,傅世国当然知道皇上打什么主意,但此次南巡并非对傅柏毫无帮助,傅世国连夜警告傅柏:这些日子你也跟着我见识和学习了不少东西,现在就是让你去任用它们的时候了,虽然只有一个多月的学习,但由为父带着你一一见识拜访过,效果就不会比纸上谈兵差很多,不过还是要告诫你一句,没有把握的话不要说,不怀好意的话题你不要接,多观察思考别人说的。和你一起南巡的都是深宫里勾心斗角的皇子,你万万不可轻易着了他们的道,如果实在对付的力不从心,那就不要说话,你本就是武将,会有人体谅你的短处,明白?
    傅柏点点头:是,孩儿紧记爹的教训。
    还有万万不要相信那伙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不可以感情用事,不可以过份私交,就连九皇子你也尽量少些接触。至于怎么对待皇上,量力而行,举止得当便可。傅世国还是不放心,虽说现在皇上还要仰仗傅家人来镇守边境,但取代是迟早的事,要是这一行被抓住了把柄,傅家就危险了。
    可是,爹,此次南巡孩儿不能像普通游玩的人轻松一下吗?这一个多月,孩儿真的好累傅柏说的也是实话,她根本不懂那些文人拐弯抹角说些什么东西,简单的东西他们非要一连绕好几个弯子表达出来,猜来猜去半天都不明白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傅世国叹了口气,拍拍傅柏的肩膀:我知道强塞给你这些是很为难你,但小柏,傅家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安定,现下的时局看上去很祥和稳定,可其中的明流暗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了,稍微不注意就会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这次南巡,爹想着可能只是皇上想要用你来钳制住我,不会为难你,你大可在外面好好放松游玩一段时间,爹也是害怕,害怕你一个人在外面,面对一群的豺狼虎豹会被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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