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常有客人往来的地方,客房虽小,却装饰精致,房间洁净,桌上的食盒被毛巾妥当包着,护着里面热腾腾的饭菜,装满了水的浴桶放在屏风后面。
    曲沉舟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散开头发,便听到外面有细细的声音叫门。
    公子,奴家来了。
    他心头陡然升起一阵烦躁,有些后悔今晚的安排,可不等他应声,门被推开,又轻轻合拢,那人急三火四地奔向他,就要来脱他的衣服。
    公子一路劳累,且容奴家为公子解解乏。
    曲沉舟被推得踉跄几步坐下,眼看要被那人推倒在床上,一时又羞又恼,忍不住一巴掌打过去。
    别胡闹了!
    你怎么还越打越顺手了?柳重明捂着脸,一脸哀怨:公子是嫌弃我第一次接客,伺候得不好么?
    曲沉舟咬着唇看他:不过是出个京,世子怎么突然孟浪成这样!
    不是因为出京,也不是突然,柳重明憋了许多天的快乐在脸上漾出朵花,殷勤地拉人坐下,就要上手捏肩。
    沉舟,打从知道要跟你一起出来,我兴奋得连着几夜都没睡,都是丁乐康太讨厌,一直也不知道避嫌。
    曲沉舟把他的手打开,向前挪一步:我瞧着丁乐康挺好,至少不会厚颜无耻地半夜假装小相公。
    柳重明很冤:你临上楼之前对我目送秋波,不就是让我安排好,现在过来找你吗?
    你曲沉舟勃然大怒:谁对你目送秋波!我只是看你一眼!
    你看我不是让我这时候过来?
    曲沉舟无言以对,缓了这么一会儿,才发现刚刚那一巴掌太用力,现在手心也隐隐作痛,便侧过脸去,扯着束发带:你为什么不躲?
    几根头发被缠住,他正要用力扯断,被人从背后握住了手腕。
    别动,我帮你,柳重明轻轻叹气,耐心地为他一根根解开头发:沉舟,你什么时候能学着对自己好一点?
    曲沉舟的肩缩了一下,转过头不看他:人呢?
    那两个么?我都安置好了,不用担心,丁乐康不会发现,他还忙着呢,柳重明的手指从发间划过:你先别打岔,今天谈事之前,我有更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曲沉舟起身要走,被按着肩坐下,不好声音太大,只能恨声道:有什么快说,我还没有沐浴!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可已经来不及了。
    柳重明从身后将他打横一抱,便向屏风后走去。
    柳重明!他又急又羞,几次挣扎不开:大胆!我如今可不是你的
    我的什么?柳重明并没有毛手毛脚,只轻轻将他放入浴桶,去一旁取了水瓢过来:你不是我的,我是你的,行不行?别这么大声。
    曲沉舟靠在桶边,氤氲的热气熏红了眼睛,他不想让人看见,洗了洗脸,问道:你要说什么?
    柳重明撑着桶沿俯身看他。
    沉舟,从姐姐生产那天见你到现在,我想了许多。我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想起来,有跟你对等的记忆,但是我发现我忽略了一件事你是因为什么重生的呢?
    曲沉舟无法自抑地抖了一下。
    因为从前的我是吗?柳重明半蹲下来,握住他紧抓在桶边的手,慢慢包在掌中,凑在唇边。
    沉舟,我很后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教过你很多事,但是忘记教你怎么爱惜自己。
    曲沉舟痉挛似的要抽出手,却被握紧。
    沉舟,你走了之后,我有很长时间困在那些旧事里,想保护你,又不敢靠近你,我怕你见到我,就会想起对你的伤害。
    是我对不起你,我曾想着,只要你好好的,我就远远走开。只要你愿意,让我就此消失也好。
    这话仿佛戳中了曲沉舟的痛处,一句不要脱口而出。
    我猜的真是没错,你怎么这么傻。
    柳重明轻轻叹气。
    那夜搂着抽泣的小狐狸,听着那句为什么要自寻死路,他原本是动情之处,回应一句我都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去死。
    可之后冷静下来,越来越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如今对曲沉舟的避让,并不是对方真正需要的。
    长久以来,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负疚中,却忘记了石岩转述的话里,明明白白说的是有愧于你。
    那个肯等他十年的沉舟,那个肯为他坦然赴死的沉舟,那个重活一世仍愿为他百死不悔的沉舟,始终都没有变。
    始终都将所有担子都担在自己身上,始终都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自己。
    也始终都没有学会爱惜自己。
    这几个月的冷漠疏离,柳重明始终都以为是因为亏欠和怨恨,却因为那一夜的自寻死路,隐隐找到了出口。
    他想明白了小狐狸的决心,这决定让他骨头缝里都是寒意。
    沉舟,无论从前的我为你做过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也许是他,也许不是他,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愿意看到你对此耿耿于怀。
    不要一意孤行地去走死路,你不再是孤身一个人,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选择,能不能依靠我一下?
    既然你不会爱惜自己,就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柳重明察觉掌心的手指微微痉挛着,更用力地握住。
    我答应你说的三件事,第一,从今以后再不疑你,第二,对你言听计从
    曲沉舟自然记得,这是他曾经在十里亭外说过的话,忽然冷笑一声,将手抽出来。
    对我言听计从吗?世子是不是忘记了,我这个位置是踩着谁爬上来的?你敢听我的话吗?你不怕我再算计你?
    沉舟,我的确害怕你算计。
    曲沉舟眸中暗了片刻,没来得及低头,便有一个温热的吻落在额头。
    你说你算计了我们所有人,可我们都安然无恙,只有你自己伤痕累累。
    这世上除了你,再不会有第二个肯这样算计的傻子。
    我真是怕死了。
    我曲沉舟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能听到喉间哽塞:我不过是将世子当做手中棋子而已。
    那个吻轻移到唇边。
    做你的棋子,是我的荣幸。
    第三,待一切尘埃落定,是去是留,我给你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这是我新学的一招,叫欲擒故纵老婆你要是舍得我,你就走吧【嘤嘤】沉舟:好的,我走了。
    柿子:?
    第184章 石矛县
    第二天早上再次上马时,丁乐康就觉得腿脚有点发软,第一脚踩上马镫晃了一下,余光看看另两位仍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感慨一声,年轻真好。
    日落之前,他们又投宿在下一个镇上。
    连着几天赶路,又跟着半宿的激烈体力耕种,就算他是习武之人,也觉得有些疲倦。
    在桌边坐下时,本来已经不怎么有力气开口,可看到对面的柳重明自顾自笑得一脸春情,还时不时地将衣袖放在鼻尖下闻闻,到底忍不住问了一句。
    重明在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想昨日美人在怀,抱着一夜好睡,到现在还衣袖留香,柳重明意犹未尽似的舔舔嘴唇:没想到穷乡僻壤,也有绝色倾城。
    丁乐康飞快偷眼瞟了一旁的曲沉舟,见对方正专心向小二问话,不知是故意无视,还是真的没听见。
    也不知道这位世子爷说这话,是当真命好碰到个真美人,念念不忘,还是专门为了气人的。
    反正送到他房里那个,只能算是一般。
    片刻后,曲沉舟的目光果然还是转了过来,话里不善:高兴就好,看重明的样子像是尽了兴,就是不知道怀里的人有没有满足呢?
    丁乐康见柳重明脸色一黑,忍不住咳了一声,琢磨着曲司天也是嘴太毒,这明摆着在说世子不行呢。
    那肯定的,肯定的。他两边打着圆场。
    柳重明喝了口茶水,笑一声:沉舟呢?昨晚的人有没有伺候你好睡?
    曲沉舟抿着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有字,憋了半天才道:没有。
    没有正好,柳重明立刻顺杆上:这边看着也不错,今晚再试试?
    丁乐康还没听明白其中的意思,正打算暗示柳重明不要再继续拱火,见曲沉舟将手伸入钱袋。
    小二哥,这镇上有没有小相
    沉舟!他头皮一紧,连忙打岔,可年轻人血气旺盛有需求,可以理解,他总不好明着阻拦,尤其这两只公鸡打架的时候,便只能委婉提醒:路途还远,盘缠省着点花。
    丁大哥说的是,曲沉舟从善如流,指间夹的金锭放回去,取了银锭搁在桌上:劳烦小二哥给我找一个小相公,送到客房去。
    柳重明立即接口:给我也找一个。
    丁乐康按捺着已经呕到嗓子眼的老血,硬着头皮:给给我也叫一个。
    柳重明这一次改走了窗户,跳进来的时候,看到曲沉舟已经沐浴完毕,波澜不惊地坐在桌边等他。
    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楚。
    他早知道小狐狸的固执和倔强不是一时半会能软下来的,十年孤寂凝结成的外壳也不是那么容易融化。
    可是他有足够的耐心。
    即使没有人给他留门窗,即使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他也有足够的耐心。
    更别说眼下。
    昨晚他们什么也没谈成。
    他们在桶边轻吻的时候,曲沉舟还有些许挣扎,等他将人从水里捞起来,哼起他们都熟悉的调子,小狐狸已一动不动地蜷缩在怀里。
    重明
    他抱着人坐在床上,听到熟悉的叫声,习惯性应了一声:我在呢。
    怀里的人沉默良久才说:我不是在叫你。
    我知道,他扯了被子过来盖住两人:他不在,我替他应你。
    曲沉舟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说:我恨你。
    我知道,柳重明耐心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你说过,只有对忘不了的人,才有爱恨。
    我忘不了的不是你。像是生怕没有把话说清楚似的,曲沉舟咬着下唇,又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他。
    我知道,他托我照顾好你。
    曲沉舟的眼睛隐在阴影里,放在柳重明身后的手虚虚攥了一下,终于安静下去,呼吸平缓均匀。
    大半年来,柳重明第一次觉得身边的乌烟瘴气慢慢沉积下去,一切都重新明亮起来。
    是他的错,他想,不光没有教沉舟爱惜自己,还有一桩事,他们从前谁都没有学会。
    两个人中,总该有一个人知道,如何对心爱的人坦诚。
    劳烦世子深夜过来,曲沉舟已经把长发散下,一副随时准备睡觉再轰人出门的架势:昨天小二提到石矛县时,世子是发现什么了?
    柳重明早料到他会问起,随身带了地图铺在桌上。
    沉舟,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我哥哥遇害的事件前后,定陵丘往南四十里的一户人家不见了。
    曲沉舟自然记得,当时他们就猜测,那户人家极有可能就是隐姓埋名的周怀山。
    那户人家就在石矛县管辖内。
    柳重明在地图上画了个三角。
    不止如此,我和凌河提前整理了所有跟怪树相关的命案,都是发生在石矛县、郁南县和定陵丘,这三处连接的范围内。
    曲沉舟皱起眉头:难不成真有吃人的树?我以为只是谣传。
    空穴来风,必有起因源头,而且不瞒你说,我派出去的人,也有因为这个没能回来的,所以我信。
    可是就算真有吃人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
    曲沉舟点着那块围成的范围。
    光树根就能延展四十里,树会有多高?这样一颗巨树,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可是这一路上过来,我没有听人说哪里见过这么一颗大树。
    两人看着地图,都不再说话。
    这一趟出来,万一拿不出什么可以交差的东西,皇上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认真追究起来,搞不好会把柳重明在其中动的手脚查出来。
    更何况,曲沉舟已经信誓旦旦地说过妖物作祟,结结实实给皇上落了一块心病,若是空手而归,他的下场不会比前任们好到哪儿去。
    回京之日就是断头时。
    这几天一路上有发现什么有用的卦吗?
    柳重明倚在窗边,听着外面的声音,客栈并不大,隔音也一般,能听到转角那间房里,有甜腻的声音在克制地叫。
    还没有。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在每个路过的人身上消耗精力,曲沉舟有些疲倦,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世子这边也没有卦,也许是距离目标还远。
    他虽然这么说,可这个目标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柳重明拍板:那就先去定陵丘看看,也许到了那儿,能找到什么线索。
    如今除了这个目标,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去处,虽然石矛县也早晚要去,可现在有丁乐康跟着。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他柳重明一旦有点风吹草动,丁乐康怕是都不会坐视不理。
    丁乐康你打算怎么办?他认真问:你不是打算就这么把他搞到精尽人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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