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咱们一起动手把他拿下!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啊,一起
    柳重明抖手将剑锋退出鞘,突地翻腕落下,一剑若虹,直劈向丁乐康。
    他们距离太近,饶是丁乐康登时警觉,这一剑也从肩膀斜着划向肋侧。
    柳重明!你疯了!丁乐康的刀应声落地,捂着伤口厉声呵斥:动手!快动手!
    你敢叫他妖怪!柳重明呸了一声:你他妈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一矮身躲过脑后带风的一刀,旋身斜斩,看也不看惨叫着倒下的那人,几步踏前,直刺向距离曲沉舟最近的那人。
    那人起初被一连串的突变惊住,直到眼见那雪亮的剑锋指过来,才陡然惊醒,一手抓住曲沉舟肩膀,一手飞快地横起刀。
    别过来
    他话音未落,噗地喷出一口血来,一柄短剑自曲沉舟的袖中刺出,钉入他的心口。
    做得好。柳重明抽空夸了一句,头也不回,向另一旁直扑过去。
    那人跌坐在地上,连呕了几口血,忽然痛哭起来。
    曲曲司天,别吃我,我没害过你我也是听令
    他的话戛然而止,歪倒在地,前胸后背各插了两把剑。
    丁乐康往山下逃了。柳重明抽剑出来,掷过去:不能让他跑了!
    鬼打墙已经消失,他顺着土上的血迹一路向下追,跑了一段路才陡然反应过来,他们的手牵在一起。
    那只在梦里握了无数次的手,这么自然地被他牵着,没有挣脱。
    他不受控制地盯着看,眼珠几乎瞪出来,若不是被人猛拉一把,差点迎面撞在树上。
    都这个时候了,发什么呆!动作快点!曲沉舟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余光瞟过来,皱眉嫌恶道:笑什么?
    柳重明忙收敛神色,再不敢分心。
    他动手耽搁的时间并不久,本以为很快就能将负伤的人追上,可血迹却突然消失了。
    这里处处古怪,他们不敢分散,一起向前追了一段,不得不折返回来找人。
    其他人要死,丁乐康更不能留,哪怕死了,也要亲眼看到尸体才行。
    这里血迹有好几滴,比前面密集,他在这儿逗留过,柳重明仔细看着地上的痕迹,不解自语:可是从这里起,不光血迹,连脚印也不见了。
    受伤那么重的人,有可能包扎起伤口,却不可能掩盖沉重的足迹。
    曲沉舟没有低头看他,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树上,干枯了一半的树干露出黝黑的树洞,上面生了黄色的蘑菇。
    怎么又是这里?
    他慢慢上前,细看那丛蘑菇,觉得似乎跟之前见过的,有哪些不太一样。
    刚刚这丛蘑菇,似乎只是嫩黄色,如今尖顶却染了淡淡一层红晕。
    有人在扯他的袖子。
    等等再说,我先看看这里
    他正待拽回衣袖,想伸手去摘一朵蘑菇看看,手腕却被攥住,触感粗糙,并不像人的手。
    沉舟!厉声咆哮随着发疯一样的脚步声向他奔来:离开那儿!快点!
    曲沉舟匆忙转头,看见蜿蜒干枯的树枝缠在手腕上,正在向手臂爬上来。
    一滴血从高空滴落在肩上。
    他悚然抬头,看见头顶被蛛网般的枝干缠覆包裹的丁乐康,而无数枝条正如一个铁笼,向他迎头罩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把安宁写得太多,怕喧宾夺主,知道安宁是友军就行了,几百年前差点被沉舟打出侍来,后来化敌为友了我在闭关向结局冲,现在都是存稿箱,如果觉得困惑看不懂的,还是老惯例,往后看就懂了,不乱的PS:安宁这个人,论起呆和胆小方面,是几个崽里最拔尖的【并不值得骄傲的特长】
    第187章 阴木
    曲沉舟脸色霎时惨白。
    在半山腰上见到那两个人后,他考虑过,那名叫晏归期的树怪虽力量惊人,具有压倒性的力量,却并没有主动攻击他们。
    连对于抢先出手的丁乐康,在安宁出声阻拦后,也只是伤了肩膀。
    这样来看,所谓吃人的传言,恐怕不过是见过的人心生恐惧,自己吓自己的说法罢了,也许那些旅人消失的原因有待详查。
    却从来没想到,除了那个晏归期,居然还有一个真正的怪树,而丁乐康的死卦居然会应验在这里。
    眼下容不得他细想,那枝条攀附极快,双臂被束着让不开身,只能见到视野里那阴影在眼中无限放大。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巨大的力量陡然撞在他的肩上,被剑光斩断的树枝纷纷如雨落。
    柳重明借着冲撞的力气,为他挣开腕上的束缚,将人合身抱着,两人又向前扑了一丈有余。
    走!
    曲沉舟片刻也不敢耽搁,一滚起身,手向后一拉,却觉得有股力量在将柳重明往后拽。
    别回头!柳重明咬牙喝了一声,回身一剑,扯起他,脚不沾地地向山下一路狂奔。
    没向前跑多远,只听身后咋然一声响,如平地惊雷,已经暗下的天色被四散的火花点亮一片。
    可刚刚那一幕太过惊悚,谁也不敢停下脚,一直连滚带爬到山脚下,才回头看看已经距离最近的树有段距离,筋疲力尽地扑在地上。
    柳重明仰面躺在地上,喘得厉害,觉得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用手压了半晌,惊魂未定地喃喃一句。
    妈的,糟了
    的确是糟了。
    他们遇到了最麻烦的情况。
    丁乐康死了,死得比他们预计的早很多,而且刚刚那颗炸开的信令,恐怕就是那棵吃人树在丁乐康身上抖落,又无意间打亮的。
    哪怕抛开那两个莫名其妙的怪人和杀了丁乐康的吃人树,那烟花也是点燃暗斗的火星在成松岭外暗中跟着保护丁乐康和他的人都会看得清清楚楚。
    这火星会一路燎到十里开外的定陵丘,两方的人马将在夜色之下追逐厮杀,拦截与被拦截,互为猎人,互为猎物。
    而他和曲沉舟两人被困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岭里,只凭手里这两把剑,要听天由命地走过的这十多里路,更别说这么远的路也并非一马平川。
    不期而遇的,也许是伙伴,也许是敌人。
    更糟糕的是,这不是上山来时的路,别说找到守着的人和马匹,面前是看不到尽头的山林,连回去的路都要重新摸索。
    他坐起身,没来得及管腿上的疼,向身旁摸过去,轻声叫:沉舟?
    自从下山之后,没听到小狐狸说一个字。
    人还好好地在他身边,像是被他拽了一下惊醒,难得肯好好开口应他。
    世子,你说那声音里些许怔忡:我会不会真的是个妖怪?
    是啊。
    曲沉舟没料到他答得这么快,一点安慰都没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沉舟,你应该也听过一句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他翻了个身,趴在曲沉舟身边,胳膊圈过那束细腰,对方真的是没什么心思,也没推开他。
    怎么?
    你是善是恶、是鬼是神,有什么要紧。你若是站在低处任人欺负,就是妖魔,你若是站在高处供人敬仰,就是神明。
    曲沉舟在渐暗的天色里侧脸看他:我是神明吗?
    你是。
    夜色朦胧了近在咫尺的神情,半晌才传来一声反驳:我不是
    你是!他的语气更坚定。
    曲沉舟忽然恼了,抓起他搭在腰上的手扔在一边:滚蛋!
    委屈你跟我一起滚吧,小神仙,柳重明伸手拉他站起来:天快黑了,先找点吃的,今晚看来要露宿了,还得有个避风的窝才好。
    林间本来就暗,天黑下来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身上虽然带着火折子和火石,现在却不是浪费的时候,便相互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贴着山脚寻路。
    他们下来的地方是两山夹道,并不好走,向前没几步,曲沉舟停下脚。
    累了吗?
    柳重明刚开口问,被人推着向后靠坐在山石上,一双手向腿根摸过来,他忙抓住那双手,一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想要了是吗,这地方不好,一会儿咱们找个平坦点的呃
    那只手捏着他腿上的肉狠狠拧了一下,疼得他尾音都变了声。
    哪里伤了?
    不用等他回答,黑暗里的手已经摸到了小腿处的粘稠,穿透皮肉的树枝被斩断,却还留在里面。
    裂帛声接连响起,几根布带松松缠在腿间。
    重明,忍一下,我要拔了。
    又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叫起这个名字,柳重明刚呆了一下,便觉得刺骨的疼痛自小腿飞遍全身,一阵眩晕倏地扎进脑子里。
    他陡然打了个冷战。
    刚刚那样疼痛,竟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被寂静和绝望包裹着的,刺透的疼痛。
    曲沉舟摸索着为他扎好伤口,轻声问:能走吗?
    朦朦胧胧中,那只手就伸在面前,不知怎的,忽然让他鼻尖发酸,竟一时忘形,托着那手,把整个脸埋进去。
    沉舟,我好想
    啪的一声脆响,将最后一个你字打回肚子里。
    柳重明捂着半边脸,被人用一根树枝牵着,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沉
    世
    两人同时开口,柳重明忙收回话:你先说。
    世子一身干系重大,犯不着冒险救我,以后这样的事,再不要有。
    他呆了呆:你是说,让我对你见死不救?
    世子杀我于断魂台上,前面传来的话冷淡得像是林间的风:两次赐我奴痕,两次拖我游街,不过是区区见死不救,何必惺惺作态?
    柳重明喉中噎了一下,轻声问:沉舟,如果你想要,我的
    要世子的命吗?要来干什么?炒着吃么?
    他看出来曲沉舟心气比往常更不顺,只能连声应着:听你的,我听你的。
    听我的什么?
    这是一道送命题,他认真思考了片刻,诚恳回答:我听你的,回去以后多吃香芹。
    不知是不是蒙对了答案,前面的人没再找茬,闷声不响走了一段路,回他:这可是你说的。
    这个季节里,山里的果子正是丰收,柳重明虽认识得有限,总好过曲沉舟两眼一抹黑,一路上总算是采了些,在草丛遮掩的山坡下找了个避风的地方。
    勉强安稳下来,肚子填个半饱,才总算有精神提起白天的事。
    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柳重明相信他们不认识对方,怎么都想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好在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对方的确没有什么恶意。
    不光没什么恶意,那个叫安宁的年轻人,跟沉舟说话时傻乎乎的热络劲,怎么都不像装出来的。
    可沉舟这两辈子的过往,他都知道,哪有机会跟这么古怪的人接触,更别说什么照拂。
    只是那句重续前缘,再接连理,听得让他心头花都开了,恨不能下一刻就揪着人仔细问问。
    怎么可能是人?连卦言都看不到,曲沉舟仰面躺着,听着草里的虫鸣:不过既然他们说还会再见,到时再问也不迟,可是丁乐康那个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柳重明倒镇定得多。
    我早先就说了,我的人也折了一个在这边。
    九安跟我说,古书上写过这种阴木,树下不合时宜地埋了死人,生成木精,很有可能会吃人生事。
    之前我也半信半疑,一路上也没来得及跟你说起,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不对曲沉舟喃喃一声:世子不是说过,这里与阴木有关的命案,就在这三个地方中间,难道只集中在成松岭了?
    这也是柳重明想不明白的地方。
    并不是集中在成松岭。难不成真的有很多这怪物?不可能,不可能吧。
    可是除了这样的假设,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不可能。曲沉舟肯定了他的想法:照九安的说法,这种阴木该是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碰巧出现,若是有大批这种怪物,又怎么可能三面州府都没有重视起来?
    怎么想都是入了死胡同。
    沉舟,你说的转机,不会是那东西吧?
    不知道,曲沉舟想得心烦意乱,有些没好气:如果是的话,世子难道能大显神威,把它扒皮抽筋,拖来我看看?
    能!柳重明拍胸脯保证。
    滚蛋。曲沉舟翻了个身:我要睡了。
    身后的草被压得竜窣响了一下。
    沉舟你冷不冷?
    他闭着眼,反手把搭在腰上的手抓开。
    沉舟,我冷。
    曲沉舟闭着眼睛,再不搭理,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又爬上来,几番试探,终于踏实地揽住他。
    如释重负似的,柳重明舒服地叹口气:暖和。
    两个人贴在一起,的确比他想的还要暖和,还要踏实,以至于在这天盖地席之间,他也很快嗅着鼻尖的暖意,意识朦胧起来。
    腿上又抽痛一下,是在将曲沉舟扑出去的时候,被阴木的树枝贯穿的地方。
    这疼痛让他瞬间睡意全无,想要坐起来看看,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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