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遇略微想了想,不怎么想思考地稍微思考了一下,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长得很高大性格忠厚?
    不就是傻大个儿吗。
    顾遇是不怕得罪虫,但想想这是陆沉他过去的同僚,怎么也得把话说委婉一点。
    好在巴德也没觉得这评价哪里不对,很是开心地冲坐那儿神色淡淡的陆少将龇牙笑了笑。
    不过别看陆沉给巴德的评价是个傻大个儿,这个傻,是在陆沉眼里的傻,标准不能和一般虫相提并论。
    如果真傻,巴德也不会做到将的位置,成为帝国第军团长。
    除了过硬的作战实力,巴德指挥能力也绝对在战场上指哪打哪,只是在虫际关系上,就显得如陆沉所言有些过于耿直了。
    但好在耿直也有限度,也是要分个远近亲疏的。心眼留给外虫,耿直就留给信任的虫。
    被打岔这么久,兰德尔及时把话题拉了回来。
    他先是按陆沉之前所讲,把军部慰问、授封将、正式退役的过场都走了一遍,才长吁一口气,拍拍陆沉的肩,把程序外的真心话说出来:
    我会永远记得你为帝国所做的一切,陆沉,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军虫。
    一个虫的一生是漫长的,况且你才二十岁。这只是你一段虫生阶段的结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好好生活下去吧,将。
    巴德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走退役流程时他一直低气压的表情稍稍松了松,道:兄弟还等着以后放假,来你家蹭饭吃呢。你不知道,柳真那小子一直在我耳边吹他们少将饭做得有多好,快把我给馋死了。
    陆沉的按在他的上:自带一袋米,我家穷。
    巴德愣了愣,嘿嘿一笑:你放心,米管够,就我这饭量,估计还得自带两袋来!
    后面原本因为目睹陆少将退役、红了眼差点哭了的高大军虫们,闻言都破涕为笑,开始打起来。
    巴德将,您这饭量怎么还没给自己吃穷啊?亚尔弗里德将也能受得了你?
    亚尔弗里德也是帝国将,第二军团长。身为雌虫,却和同样是雌虫的巴德是交往同居的伴侣,这件事在军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去去去!巴德才不搭理他们,就算亚尔弗里德跟我一样能吃,我一个虫也养得起他!
    顾遇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听着听着,苍灰色的眼瞳逐渐亮了起来。
    当军虫这么赚钱?
    养家特别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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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心结
    军虫们散去后,屋子里重归空旷。
    一场热闹来了,一场热闹又散场了。陆沉坐在轮椅上,眼神悠远,注视着空空的房间。
    他的军虫生涯,也彻底随着最后这场热闹散场了。
    顾遇正在厨房挑袖子翻菜谱,在光脑上不满意地翻来翻去,最终光脑都看不下去,委婉建议以他现在的水平,做个入门的番茄炒鸡蛋都算好的了。
    指在番茄炒蛋那一页上点了点,顾遇犹豫片刻,从厨房探头望向客厅。
    少将,晚上你想吃啥?随便点。
    胖乎乎幽幽从客厅地板上飘过去,打扫客虫走后留下的痕迹,心里腹诽:这玩意儿还随便点,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陆沉稍稍回神,回道:番茄炒蛋。
    顾遇:
    好吧,这屋里谁都对他的厨艺心知肚明,除了他自己。
    那总还有其他的吧,不能光吃一个菜。顾遇又问。
    陆沉顿了顿,想了一个难度应该最低的:菠菜蛋花汤。
    顾遇接着问:还有呢?
    陆沉望了望落地窗外,如天气预报所言,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雨。
    剩下的你看着办。陆沉静静地说,我都可以。
    不想思考的顾遇勉为其难答应:那行吧。
    他挑了几道陆沉喜欢的淡口菜,水平应该在自己厨艺的承受范围,便又卷了趟滑下来的袖子,开始开干。
    顾遇做一步,便抬头严肃地去看菜谱,仿佛不是在切番茄、洗葱蒜,而是在做一项步骤严密、令虫苦恼的科学实验。
    陆沉有些担心,侧耳听着厨房里一会儿砰砰啪啪,一会儿稀里哗啦,再一会儿嘭咚嘭咚的声音,提心吊胆了半晌。
    顾遇不准他过来看,硬要说庆祝宴要有惊喜。
    可陆沉觉得,惊喜搁他那儿,喜全没了,就剩惊了。
    好在除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顾遇折腾了一下午,打碎了个碗四个盘子,揪坏了一个水龙头后,终于赶在晚间新闻播放时把午饭端上了桌。
    陆沉夹了一筷子炒蛋送入嘴里,顾遇坐他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嚼了半晌,陆沉面无表情地咽下,评价道:不错。
    顾遇眯了眯眼:陆沉,你没唬我吧?
    陆沉微微挑眉,点了点盘里的菜:你自己尝尝。
    顾遇见他这么从容,心想那的确应该不差,夹了一口放心地咽下。
    陆沉静静地注视着他。
    半秒后,顾遇表情瞬间复杂痛苦起来,朝一旁干呕出声,恨不得把喉咙眼里的那口炒蛋抠出来。
    靠,绝了!
    这味道,谁尝谁知道!
    陆沉早有所料,淡定地给他递来一杯水:清清口。
    顾遇拽住杯子一顿猛喝,第一次觉得白水味道如此清甜甘美。直到喝完,他才边缓边控诉,语带不忿:你诈我,陆沉,没你这样的!
    陆沉忍了忍,没忍住,唇角微微勾起抹弧度:能骗一个是一个,不能光我一个吃亏,你说是吧,雄主?
    顾遇坐那儿疲倦道:我认输,你演技也太好了吧,陆少将。
    陆沉又夹了一筷子下肚,淡淡道:其实我真的觉得还好。
    顾遇拦他:快别吃了,等会儿闹肚子!
    陆沉又夹了一筷子,还刨了口饭,认真道:味道是有点不那么合常理,但还挺下饭的。
    他在战场什么没经历过,断粮时草根都吃,比起草根他雄主这菜可好吃太多了。
    顾遇无言片刻,又扫了一眼桌子上摆满的菜:该不会味道都是那样的吧?
    陆沉已替他尝了个遍,客观道:就这汤还不错,你可以喝喝。
    顾遇将脑袋往前伸,用苍灰色的瞳孔紧紧盯着他,透着分狐疑透着分不信:你这回没诈我?
    陆沉好笑,双交握支在桌上,也将脑袋伸向前,与他苍灰色的眼眸相对,认真保证道:没诈你。
    顾遇也看着他,舀了碗汤,又眼睛边盯着陆沉边喝了下去,唔了一声:我怎么感觉真的好了一点?
    陆沉静静评价:因为水加多了。
    顾遇:好吧,我这还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陆沉点头:对了。
    顾遇低头不说话了,静静把汤给喝完,抬头看着陆沉雨露均沾地把桌上的菜都夹了一遍,把一碗饭刨完。
    他忽然说:陆沉,能不能打个商量?
    陆沉有些奇怪,抬头:你说。
    顾遇顿了顿:退役这事儿,咱们能不能也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原来他家雄主拿话在这儿等着他呢。陆沉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要看你说的哪种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顾遇的脸渐渐地沉了下来,他起身绕过桌子,在陆沉坐的轮椅前蹲下来,攥住了他放在扶上的一只。
    陆沉垂眼看着他,似有所觉,没有说话。
    顾遇将脸埋进了他里,沉默半晌,声音闷而沙哑:陆沉,我一向懒得思考费脑子的事,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迈过去因祸得福,你告诉我
    陆沉的心一丝一丝地揪疼,他用双抚摸着顾遇的脸,静静地说:只有一件事,你要记得。
    当你感到疲惫,无法忍受时就放,无论我怎样恳求,都不要回头。
    顾遇的脸埋在他掌里,使劲摇了摇,又起身搂紧了他,一辈子难得一见的执拗:我不,你休想!
    他低头,认真地捧起陆沉的脸,如此细致地注视着他,使陆沉任何一个表情的闪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陆沉,你得一五一十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把问题全部摆到桌面上来,然后我们一起解决它,好吗?
    陆沉眼眸动了动。
    他怎么能把问题全部摆上来。最大的问题已经横亘在了他心头,一天一天积灰成重。
    他几乎不敢面对顾遇的眼睛,只是默了默,没头没脑地问他:你想要孩子吗,雄主?
    顾遇愣了愣:孩子?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陆沉眼眸黯了黯,伸去解顾遇衬衫的纽扣,语焉不明地道:因为我想你了。
    顾遇的眸子懵了懵,看着陆沉解下了他一半的纽扣。
    陆沉的眼眸是黯而深的,带着无声的渴求:我想念你的温度,想你触碰我。
    顾遇抓住他解他扣子不老实的,有些慌慌张张:陆沉你不要想蒙混过关!睡一觉解决不了问题,你瞒着我想做什么?又是想给我找雌侍或者雌奴?
    因为你的腿,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你想把我推出去?
    陆沉顿住了,垂下了单薄的眼睑,被质问打得无法回答。
    顾遇想,他以前就觉得陆沉哪儿都好,就是太过喜欢将情绪藏在心底。这下可好,出了这场意外后,这一点更加明显了。
    他越这样,顾遇越只剩下满心满眼的心疼,一根一根像针似的扎着他。
    陆少将以前是多么骄傲的虫,就因为这场意外,这场该死的意外夺走了一切,留下了待发酵的伤痛,沉淀在只知道自我封闭、自我舔舐伤口的陆沉心底。
    顾遇俯身再次搂住他,越来越紧。
    陆沉,我昨天心区的星河边遇见了个军虫他们认出了我,还在大街上向我敬军礼,让我替他们给你问好。
    陆沉顿了顿。
    顾遇的呼吸紧贴着他的呼吸,接着说:他们只是你底下最底层的士兵,平时和你几乎没有接触,可他们仍真诚地关心着你,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他们的英雄好好的。
    陆沉的语气有些沙哑,有些钻牛角尖地说:可是、可是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像是被打开了话头,在顾遇面前像个失措的孩子般:我今天早上去复健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真的一点效果也没有。
    医生没有说错,无论我服不服气,甘不甘心,认不认输
    一点效果都没有,一点效果都没有,它在把我压在地上,逼我认输
    雄主,我真的只是一个残废了永永远远地残废了
    以后我会一天比一天沮丧,一天比一天消沉,折磨我也折磨你我会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牢牢抓住你,你会对我无法忍受,却又因为同情不能离开我
    顾遇心里疼得几乎窒息,捧起陆沉的脸,那张素来冷峻理性的脸上,两行泪水正无声地顺着滑下。
    陆沉说,他最无法忍受的是:
    你将不会再爱我我无法想象
    顾遇笨拙地擦拭,又深情地亲吻。吻过他眼角的泪,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陆沉,不会的不会的,他跟着他重复,似乎重复便能消减陆沉的悲伤和他的悲伤,我会爱你,我会一辈子爱你,我爱你,这世上没有虫比我更爱你
    他紧紧搂住陆沉,越搂越紧,勒得两个虫都生疼,他仍试图将悲伤的陆沉嵌入他的骨子里,从此再也割舍不去。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谁来逼迫,都割舍不去。
    你会站起来的,我会一直等你站起来。就算真的站不起来了,就是残废了吗?
    陆沉,那只是外界加在你头上的,他们嫉妒你是个英雄,因为你有双腿时,轻而易举就做到了他们就算有四条腿都做不到的事。
    现在哪怕你没了双腿,你仍然还是你,还是陆沉,没有虫可以打倒你,你仍然可以做到那些有两条腿的虫都无法做到的事。
    你是帝国的骑士,你是帝国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顾遇的唇紧贴着他的额头,细细触碰亲吻。
    你的勋章已经被那块战场永久铭记,陆少将,现在他们说,放你去更广阔的天地,去征服更明亮的星辰。
    而我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将来成为谁或者谁也不是。
    陆沉若有所感,接着他的话愣愣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顾遇微微一笑,俯下头亲吻在他嘴角:因为我爱你,我的少将。
    无论你过去是谁,未来是谁,是伟大的谁,显要的谁,平凡的谁,或者谁也不是。
    我只爱你,陆沉。
    仅此而已。
    *
    睡觉不如来话疗。
    顾遇如此觉得。
    而陆沉觉得,话疗完了还是得睡一觉。
    顾遇以前不谈恋爱还好,一谈起恋爱,就格外信奉精神恋爱那一套。
    他曾再会跟陆沉强调:他是个脱离了低级味的雄虫,他们是精神上完美纯洁的爱情。
    陆沉也会说:是的,他们精神恋爱十分完美,但他也馋顾遇身子。
    顾遇有时候也觉得陆少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诱虫极了,但他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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