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哥,反正坂本也确认过我的安全了,不如你送我回地牢吧?不用麻烦给我准备客房了。
    孔檀大步走在我的前头,始终只是拿他那颗布满刺青的后脑勺对着我,没有想要和我交流的意思。
    我不死心,继续交涉:那能不能给冉青庄带个话?让他知道我没事。
    孔檀往前走着,并不回头,但终于开口。
    坂本只保你一个,他可不管冉青庄死活。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在你相好的身上多开一个洞。他半侧过脸,冷冷瞪着我,你可以试试。
    我一下子噤声,背上冷汗直冒。
    他会做的,他绝对不是开玩笑。金辰屿现在不过碍着金夫人的情面才没处死冉青庄,只要孔檀不做的太过分,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认清现实,我泄了气,不再试图沟通,乖乖任他们拖着走。
    孔檀给我找的客房没有窗,唯有扇厚重的大门,并且只能从外面打开。
    我在床边坐下,不多时有人来送饭,是个年轻的女孩。我问她几点了,她看了看我,一边将托盘里的吃食摆到桌上,一边谨慎地回答。
    九点了。
    竟然已经九点了。
    女孩放下食物便快速离去,我看了眼热气腾腾的饭菜,没什么胃口,穿着鞋蜷到床上,双手交叉环胸,闭眼小歇起来。
    鹿死不择荫,到如今除了静观其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希望母巢联系不到冉青庄可以猜到我们目前危急的情况,继而加快计划进程。
    越快越好。
    冉青庄背对着我,与林笙一道走在前边。
    身穿黑色连帽卫衣的年轻男人像一抹鬼魅,悄无声息地接近两人。
    下一秒,男人对着冉青庄后脑扬起手上一米多长的水管,毫不犹豫地挥下。
    金属与头骨隔着皮肉碰撞出可怕的闷响,冉青庄因着惯性朝前跪倒下来。
    双手撑在地上,他摇晃着努力想要起身,却只是更用力地摔向地面。
    鲜血慢慢自他身下洇开,林笙惊恐地后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
    黑卫衣一招得手,并未收手,急喘着,再次高高扬起手中长棍,对准了不省人事的冉青庄。
    住手!
    我猛地坐起,思绪还在梦里,一只手伸向前方,满心都是想要阻止黑卫衣的急切。
    大口呼吸着,眼前是陌生的陈设,桌上仍旧摆放着早已冷却的饭菜。
    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回神,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我在狮王岛,被金辰屿关在客房。
    扶了扶额,我下床来到桌边,直接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一口气灌下大半凉茶。
    茶水顺着唇角滑落,我放下茶壶,抹去下巴上的水渍,混沌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
    刚才的梦实在太逼真了,逼真到就像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
    到底是我又忘了,还是因为我太过担心冉青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做了那样的梦?
    可我担心冉青庄关林笙什么事?为什么连他也在?
    自从得了这个毛病,我已经逐渐丧失对回忆与梦境的分辨力,只要一做梦,做关于冉青庄的梦,都要疑神疑鬼,觉得那是不是自己失落的记忆。
    哎,要是我有记日记的习惯就好了,往前翻个八年,也就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砰!
    整栋大宅的寂静骤然被一声枪响打破,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门外渐渐人声喧杂,不时有凌乱的脚步经过门前。
    我一惊,迅速靠近房门,将耳朵贴到门上,尖叫、怒骂,隐隐还有痛苦的惨嚎透过门板传过来。
    出事了!
    下一秒,门后传来更多人的脚步声,接着是金辰屿的声音:开门!
    我忙往后退,门锁转动,金辰屿手里握一把枪,面色黑沉地快步进来,拽着我胳膊就往外拖。
    外面怎么了?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头。
    金辰屿回头狠狠刮我一眼,五指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掰断我的骨头。
    季老师,你以为没了狮王岛,这世界就清白干净了吗?他冷声道,今天狮王岛消失了,明天还会有熊王岛、虎王岛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有白就有黑,人性如此,你们又何必逆天而为?
    我一愣,之后便是狂喜。
    收网,收网行动开始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而金辰屿早已认定自己的道才是正道,根本无需我的回答,说完了便拉着我继续往外。
    门外另有几个手里拿枪的小弟等着,见他出来了便纷纷围拢过来,将他簇拥在中心,往走廊另一端而去。
    走廊没有亮灯,靠窗外投射进来的一点月光照明。行至一个岔口,穿着睡衣,长发披散的金夫人,手里牵着睡眼惺忪的金元宝,由孔檀护送着跑过来。
    阿屿,到底怎么回事?金夫人裹紧了睡衣,神色惊惶不定。
    金辰屿松开我,一把抱起还在揉眼睛的金元宝道:条子偷偷上岛了,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金夫人怔然片刻,条件反射地看了我一眼,虽很快移开,但还是被金辰屿敏锐地捕捉到。
    他还有用,我们需要带他一起走。至于冉青庄金辰屿看向孔檀,眯了眯眼道,你去动手。
    孔檀转身就走,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等等!我追着孔檀踏出两步,被人从身后拽着两条胳膊拖回去。
    一拳重重击打在胃部,我痛苦地躬身,捂着上腹,痛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里面的人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靠墙双手抱头蹲下!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窗外扫来一束亮白的灯光,一架警用直升机悬停在半空,巨大的螺旋桨轰鸣着,警察正通过机身上的扩音设备朝建筑里的所有人喊话。
    金辰屿低低咒骂一声,抱着金元宝小跑着推开一扇房门。转开墙上机关,书柜平滑地向一侧移动,露出背后昏暗的密道。
    一群人进入密道,由金辰屿带路,畅通无阻地在黑暗中穿行。
    我被人大力拖拽着,每当想要挣扎着逃跑,就会被铁拳伺候。
    走着走着,金辰屿突然停下。
    密道里还有人。他话音方落,前方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一定是母巢早就知道金辰屿会从密道离开,派人提前蹲守在了里面
    当心!眼看两拨人要碰头,我赶忙扬声提醒对面的人。
    枪声四起,我的警告犹如一击响亮的哨声,混战至此开始。
    枪声中不断有人倒下,金辰屿一手抱着金元宝,另一只手握着枪不太好操作,便将弟弟又还给了继母。
    金夫人紧紧抱着儿子,口中不断念着佛号,声音都在颤抖。
    大公子你先走!
    不知谁喊了一句,金辰屿粗喘着提枪回到后方,脸上肃杀一片。
    跟我走。他走到最后,另换了个方向,转过两个拐口,突然掰了下墙上的一盏壁灯。
    片刻后,从上方缓缓降下一块巨石,不一会儿便落到地上,将密道彻底隔断。
    密道里竟然另有机关!
    枪声在另外一边已经渐渐止息,显然是其中一方弹尽人绝了。
    金辰屿面无表情,放下一面墙后便继续往前走,一路又放下许多同样的石块。
    他比元宝更熟悉密道,也更知道如何善用其中的机关,到最后竟甩脱追兵,将我们几人顺利带出了城堡。
    爬出排水口,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不远处海浪滚滚拍击着礁石,一段十来米的码头尽头,停靠着一艘蓝色的快艇。
    妈妈,我害怕。元宝早就已经醒了,趴在金夫人肩上,小声嘟囔着。
    金夫人安慰他,轻拍他的脊背道:没事的,妈妈在呢,不怕啊。
    金家三人,加我和一个国字脸的马仔,五人一道坐进小艇。
    国字脸坐在最尾,发动着引擎。金辰屿立在靠尾端的位置,远望枪声此起彼伏的古堡,像是在警戒,又像是要牢牢记住这一幕,将来好十倍百倍奉还。
    大公子,要不要等蛇哥?国字脸不确定地问道。
    金辰屿半晌没说话,盯着黝黑的悬崖草木又看了会儿,下令道:不用,我们走。
    国字脸垂下眼,点点头,操控着方向将快艇驶出码头。
    这两天天气都不好,海上风浪很大。
    我见海岸越来越远,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怕是真的要和他们亡命天涯,不知归期了。
    一个大浪袭来,浪花扑到脸上,我还没跳,眼尾便瞥到坐我后头的金元宝一个身形不稳栽到海里。
    海浪瞬间淹没了他。
    元宝!!金夫人尖叫着,想也不想跟着跳进海里救他。
    金辰屿立刻大喝着要国字脸停船,国字脸手忙脚乱想要往回开,这时一艘打着探照灯的白色大船绕着岛屿朝我们这边驶来,甲板上隐约可以看到站着不少人。
    是条子!国字脸认出船身上的标志,面色骤变。
    阿屿阿屿!金夫人托着儿子在海里浮沉,一靠近就被海浪打得更远,只能无助地呼喊金辰屿的名字。
    若回头救援必定会浪费时间,说不准还会被大船发现。不回头,就势必要牺牲金夫人与金元宝的性命。
    如何取舍,瞬息间,巨大的难题便摆到了金辰屿眼前。
    面对不断逼近的白色大船,他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咬了咬牙,做下决断。
    不用回头,我们走!
    忠心的下属,他毫不犹豫舍弃;挚爱的亲人,他也可以离弃。带着我,恐怕也是为了我的这张皮,为了以后找坂本换取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说我和冉青庄是逆天而为。人类欲望众多,的确容易行差走偏,所以才更应该约束自己,不踏外道,不成邪魔。若人人都像他一般胡作非为,视人命如草芥,人与禽兽又有何区别?
    他只看到我和冉青庄的狼狈,却没有看到自己越往前,越是孤立无援。
    冰冷的海风拂过面颊,我望着金辰屿,一只手搭上船沿,有些幸灾乐祸道:如果老天真的助你,又怎会让你遭遇这些?
    我坐在船头,金辰屿坐在船尾,当中隔开一段距离,是以我跳入海中,他扑过来想抓我已经来不及。
    海水透骨冰凉,我划动四肢,拼命往大船方向游去。
    季柠!身后是金辰屿怒不可遏的低吼。
    我不管他,更卖力地往前游。他既不敢鸣枪,也不好久留,纵使不甘,也只能丢下我悻悻而去。
    最后的最后,他终是连我这枚筹码都失去了。
    这里这里有人!我边游边喊,奈何大船看着近,其实离得还很远,我的声音被海浪覆盖,根本传递不到那边。
    在我身后一些,是金夫人哽咽的呼救:救命,救救我们救救我儿子!
    她毕竟是名四十多岁的女性,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又托着个孩子,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金家是很可恶,但元宝他才八岁
    闭了闭眼,我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转身艰难地朝金夫人他们游去。
    游到金夫人身旁,从她手里接过昏迷的元宝,我单手环抱住他,往大船方向倒游。
    游到一半,体力渐渐无法支撑,环视四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金夫人不见了。
    夫人?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
    我正要再喊,一个大浪打来,我被拍进水下。嘴里成串吐出气泡,我努力托举着元宝小小的身体,直到肺里的空气一点点用尽。
    海水涌入口鼻,窒息中,我的身体开始往下沉。
    视线越来越模糊,望着掠过海面的灯光,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的刺激,大脑深处忽然炸开一样剧痛起来,接着我就想起了一切。
    那些我忘记的,失去的,遗落的记忆,全都各归其位。
    第55章 我总是在远处看着他们
    说是恢复记忆也不准确,那更像是一场人生的走马灯。
    四岁时,我妈带着我走进乐器行,买了第一把幼儿10/1大提琴,此后我便彻底与大提琴结缘。它成了我的爱好,也成了我的职业。
    八岁时,家庭遭逢巨变。要说八岁前,我的人生是严母慈父、阖家欢乐,那八岁后,就是彻底的颠覆。
    记得那天吃过晚饭,我正在做作业,家里座机响了。我妈接起来听了几分钟,什么也没跟我所,挺着大肚子就慌慌张张出了门,炉子上甚至还炖着给我爸准备的补汤。
    我自己做完了作业,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将家里的灯全打开了,睡在客厅里就着电视的声音等父母回家。
    大概到凌晨一点的时候,我妈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屋。
    我听到声响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电视屏幕上显出谢谢观看的字样。我妈游魂一样放下钥匙,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面容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像是老了十岁。
    她佝偻着背,痴痴盯着茶几上的一点,除了胸口的正常起伏,连眼都很少眨。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这样多少让我有些惊慌。我爬下沙发,小心翼翼靠近她,问她怎么了。
    她迟缓地抬头,怔怔看我半晌,展臂将我抱入怀中。从隐忍的啜泣,到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长到八岁,我还是第一次看她哭成那样。
    我永远记得我妈被推进产房生产时,我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医院走廊,那种孤独,恐惧,打心底里感觉到的冷,而那时甚至还是夏天。
    往后的几年,我妈想尽办法养育我和小妹,最拼的时候,一个人打几份工,累到做饭都能睡着。
    为了供我学大提琴,供小妹学跳舞,她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人生,整日钻营赚钱之道,日复一日,起早贪黑。生活的重压摧残着她,让她难有喘息的时候。她的确很爱我们,但她也的确被我们拖累得很惨。
    我想过,她后来信教,可能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支撑,不然这样无望的人生,实在很难让她撑下去。
    十五岁那年,我听从我妈的安排,顺利考进宏高,成了众多高一新生中的一员。
    学校挺好,离我家几站公交的距离,不算很远,只是隔壁就有家风评不太好的高职。我妈为此颇为忧心,还特地警告过我,让我离那些人远一些,不要被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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