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喜欢打架生事的,一天到晚流里流气嘴里叼烟的,就不是学生,哪个学生不学习专门学小混混的?季柠,你可千万别跟那种人做朋友,知道吗?
    我妈对我耳提面命,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觉得她太夸张。就算我想被带坏,我又能怎么和这种人接触?宏高管得那么严,平日里进了校门不到放学就别想出去,人家难道还特地翻墙进来和我做朋友吗?
    眼角贴着创可贴,嘴角淤青了一块,冉青庄垂眼盯着地面,没什么正形地靠在墙壁上。路过办公室门口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看他一眼,他毫不在意,始终维持一个姿势,昏昏欲睡。
    第一眼见到他,脑海里便不自觉闪过我妈的话,这大概就是她口中那种千万不能做朋友的人吧?
    他又和南职的人打架啦?
    收回视线,我继续往前走,经过前边两个女生,正好听见她们谈论关于冉青庄的话题。
    刘老师都头痛死了,他好像家里就一个奶奶,也管不住他。
    他看起来好凶哦,以后没事还是离他远一点,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神经变身暴力狂?
    我看他真的进错学校了,应该进隔壁才对。
    那他成绩还是很好的,不然刘老师也不会头疼了
    我转过一个弯,与她们分道扬镳,渐渐越离越远。
    没过几天,我从窗户望下去,正好看到那个凶狠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神经的暴力狂拿着扫把在和小黑狗玩拔河。
    这一看,就是一个学期。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看到他一脸温柔地和小黑玩耍的时候;或许是他独自跑进雨里,将伞留给我的时候,或许是他推开我,自己被道具砸伤的时候;又或许是他只从琴音就能听出我受伤的那个时候。
    我的心一点点沦陷,被不知名的陌生情绪占据,而我这个傻子,一开始甚至只是把它当做对冉青庄的友情。
    知道他因为来不及吃早餐经常低血糖后,我开始每天给他偷偷送早餐。
    练完琴要离开学校前,我会将书包里用袋子装好的早餐放进他的储物柜里。储物柜就靠墙立在走廊,他的柜子从来不锁,里面也只是放些书本,乱七八糟的。
    早餐包里有两个红豆面包,一盒早餐奶,以及一枚签语饼干。那时候我妈晚上会去夜市摆摊卖小吃,东西都是家里现成的,我多拿一份,我妈也只当我是练琴的时候肚子饿要吃。
    冉青庄一直不知道是我在给他送早餐,运动会时还说不知道哪个女生送的。
    男的送我香蕉奶、红豆面包?他有毛病吗?
    我怔然地看着他,胸口闷到发疼,甚至一度盖过了膝盖上的痛。
    原来男生给他送早餐,会让他这么反感啊。
    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最终我什么也没说。
    早餐照旧每日送着,只是更小心了。怕被他发现,觉得我有病。
    那年的暑假,虽然开学就是高三,我仍执意晚上要和我妈一起去夜市,帮她打下手。
    她拗不过我,加上暑假的确人更多,生意更好,也就同意带我一道。但她并不让我干重活,只把最简单的交给我。
    她在前头炸酥肉,我就在后头准备食材。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将各种食材调料往盆里一倒,戴着手套搅拌均匀,然后就完事儿了。
    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做这些丢脸,堂堂正正地赚钱,没什么好丢脸的。可当远远看到冉青庄与林笙并肩往这边走时,我仍然下意识地转身,不愿意自己满身面粉油污的样子被他们看到。更准确的说,不愿意被冉青庄看到。
    这双手也没有很精贵。握了握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我自嘲地想。
    你要不要吃这个?
    林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一个激灵,简直想要夺路而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夜市这么多摊位,为什么偏偏就停在了我们这里?
    我闭了闭眼,内心祈祷他们千万别往这边看,千万别看。
    不要,你要吃你自己买。冉青庄的声音接着响起。
    那算了,走吧。
    好热,想回去了。
    我们才逛了半小时
    回去了。
    啊?
    可能是我的祈祷有了效果,两人没作停留,我悄悄回头看了眼,只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他们的一点背影。
    我总是在远处看着他们。
    我盯着冉青庄因身高而显得格外醒目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到他。
    第56章 谢谢你
    可能因为冉铮的关系,冉青庄潜意识里也会有一种地盘的概念。
    他像一头还未长成、懵懂稚嫩的兽,走到哪里,便将哪里圈成自己的领地,本能般保护着领地里的事物不被外敌侵扰。
    又像是为了和父亲划清界限,他近乎执拗的维护着一种简单粗暴的正义,靠拳头,靠肉体,靠那些在别人看来不过是胡乱生事的暴力。
    小黑的死对他刺激巨大,特别当那支虐狗视频在学校里传播开的时候,简直是往他狰狞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他的领地被无情践踏,那些人肆意蹂躏着他一直小心守护的事物,挑战他的理智,拨动他的神经,让他骤然从一名沉默可靠的守护者,变为悍戾蛮横的暴君。
    他开始无差别的敌视一切可能杀害小黑的存在,排挤一切潜在的危险,对领地的保护到了专断的地步。
    而我与他的决裂,也正由于此。
    我会给兆丰补课,纯粹是一场巧合。
    小黑死后,我知道冉青庄心里难受,就想为他,为小黑做点什么。但那会儿我只是个学大提琴的穷学生,法律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我能做的也有限。
    想到最好的方式,也不过是将事情经过打印成一张张大字报,贴到南职的校门口,妄图用口诛笔伐,从心理层面打击凶手。
    我打了十几张a4纸大的告示,天不亮就独自去了南职。那会儿已经十月份,天渐渐亮得晚了,五点路上还是昏蒙一片,只天际泛一点微白。
    我卷着大字报,偷摸着掏出胶水在南职大门外的告示栏画了个大叉,正要将纸用力拍上去,一旁忽地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像你这么年轻就开始贴牛皮癣的,实在不多见。
    我吓得一哆嗦,大字报脱开手,飘散一地。看向发声处,才发现不远处的绿化带前,路灯下头,马路牙子上蹲着个穿着南职校服,染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
    我前头兴许是太紧张了,一直水平扫视四周,没想着往下看,竟把这灯下黑给漏了。
    对方手捧一本书,半仰着头看我,忽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颈侧。
    操,这天还有蚊子?他瞄一眼掌心,骂道。
    我被他那一巴掌拍得心都晃荡了两下,正准备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跑,他捡起一张落到身前的大字报,拿起来看了两眼。
    哦,这事儿我知道他甩了甩那张大字报,问,你是宏高的?
    我紧了紧外套,更严实地遮住里头校服,见他没有攻击的意图,弯腰一张张将地上的纸捡起来。
    你写这有啥用?让那几个人良心受到谴责,自己跑你面前痛哭流涕啊?他们自个儿都把视频发出来了,还怕你这大字报?
    我自顾捡我自己的,并不理睬他,捡到他面前,伸手试图拿回他手上那张,结果被他一扬手避开了。
    这样,我帮你查凶手是谁,你到时把他们几个名字曝光了,让他们无地自容他一抬下巴,指着我手里的大字报道,不比这几张牛皮癣带劲儿?
    无事献殷勤,我又不是傻子,猜到他肯定有所求。
    你帮我?你为什么帮我?
    他嘿嘿一笑,道:也不白帮,你还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你得给我补课。欸,你什么眼神,你以为我大清早在这喂蚊子是干吗?我是为了学习,学习!要不是寝室实在呼噜吵得我看不下书,我至于躲这背单词吗?
    他手里确实拿着本英语书,但我仍然将信将疑:你要参加高考?
    多稀罕?不然我让你给我补课是为了玩吗?他挑挑眉,道,南职人也有梦,有梦谁都了不起。我虽然觉悟的有些晚,但也不算迟啊。
    我犹豫起来,诚如他所言,我这的确不是什么好手段,或许根本无法对凶手产生任何震慑效果。
    不把他们找出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小狗狗受害哦,你忍心吗?少年再接再厉,十分知道要怎样才能精准地触动我的心,一个月。你给我补课,我一个月内把那些人名字给你,怎么样?
    我仍有些顾虑:如果你到时候胡乱给我几个名字怎么办?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信别人呢?我是那种人吗?他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发誓行了吧?要是我随便拿几个名字糊弄你,高考当天出门被车撞死!他并起两指对天发誓。
    他只是要我补课,算起来我也不亏什么,一个月而已,到时如果他没查到凶手信息,大不了我就不给他补了。
    最终,我与他达成交易:每天放学后,你给你补两个小时的课,语数外三门,怎么样?
    成交!他将手里那张纸递到我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兆丰,怎么称呼?
    我伸手拿回那张纸,与怀里的那叠卷成一卷,淡淡报出自己名字。
    季柠。
    那之后不久,我们的事就被冉青庄发现了。他惊怒于我的背叛,警告我不许再和兆丰来往。我想跟他解释,却一直找不到好的机会。
    他完全不相信敌营里也会有正常人,认定我被蒙骗,被蛊惑,听不进任何话。
    我不愿跟他起冲突,开始处处壁着他。这事不知道怎么,也传到了兆丰耳里。
    他有没有打你啊?你要是因为我被打,我可过意不去。
    桌上铺着一张数学卷子,兆丰就坐我边上,因为要给他讲解,彼此凑得比较近。我一边批改题目,一边跟他解释,冉青庄不是那种随意使用暴力的人,让他无需为我担心。
    倒是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我提醒他。
    他笑嘻嘻的,拍着胸脯道:知道了,放心吧,我已经有点数了,包在我身上。
    兆丰平日里说话虽然没个正形,但学习却非常认真刻苦,一段时间下来,让我对他改观颇大。
    要是冉青庄能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话,摒弃偏见,抛却先入为主,一定就会明白,兆丰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不是垃圾。
    眼睛突然一阵不适,我难受地揉了揉眼,但仍然异物感明显。
    进灰了?兆丰握住我的手,别用手揉,多脏啊,我给你吹吹吧?
    说着他扒拉开的眼睛,朝我脸上吹气。
    眼里迅速积聚起水汽,我感觉应该是好了,正要推开他,教室门在这时猛地被人一脚踢开,直接重重撞到墙上,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我和兆丰齐齐一哆嗦。
    你们在做什么?冉青庄立凶神恶煞立在教室门外,冷着脸问。
    那天的一切,回想起来都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激烈的争执之后,冉青庄单方面和我断绝了来往,彻底形同陌路。
    没过多久,学校里开始流传冉青庄被南职报复的传闻。有人深夜往他家院子里泼了红漆,他奶奶第二天醒来推门一看,被满目鲜红吓得直接犯了病。
    他唯有奶奶一个亲人,老人家便是他的逆鳞,他不可触碰的禁忌。冉铮在世时,仇家杀了他们家的狗,半夜抛进院子以作威胁,让他奶奶担惊受怕,这几乎成了他幼年的心结。
    他明明那样讨厌和冉铮扯上关系,可如今却同样因为与人结仇,被人以差不多的手段在院子里泼了红漆,害最在乎的人受惊犯病。
    我不敢想他该有多自责,又该多痛苦。
    一连几天他都请假没来学校,柜子里的早餐包我每天会替换成新的。换了也不浪费,背着琴,一路吃着,步行前往学校附近的小饭店,给兆丰和他那同学补课。
    几天后,冉青庄回了学校,一改先前狂躁,变得平和不少,只是仍然不理我,路上看到也会冷漠地移开视线。
    他不会原谅我了。我内心酸楚地想着。在他看来,我亲疏不分,背信弃义,已经不值得他再施舍一个眼神。
    他不肯和我说话,我只能去找他的朋友打听他的情况。而和我唯一算得上有些交情的,就是林笙。
    我偷偷找他,避开冉青庄,问他关于冉青庄奶奶的情况。
    他奶奶?林笙靠着栏杆,诧异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双唇嗫嚅着,道:我以前见过他奶奶,老人家人很好,我听说她住院了,就有些担心她。
    好像是心脏的问题,受不了刺激。林笙指了指心口道。
    心脏的问题
    我得到想要的答案,谢过他,转身欲走。
    季柠。林笙忽然叫住我。
    我回过头,等他说话。
    林笙道:既然这么担心他,为什么要做让他讨厌的事?
    他虽然脸上在笑,仿佛特别友善,我却无端升起一股被冒犯的不适。
    其中有些误会,我会找机会自己跟他解释。说完,我冲他一颔首,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连夜查了许多关于心脏方面的文章,将靠谱的打印下来,一篇篇汇集成册,用夹子夹好,做成一本心脏病人养护手册,第二天同早餐一起放进了冉青庄的柜子。
    又过一天,当我再次打开柜子时,早餐和手册都不见了,柜子里放了张字条,上头笔锋有力的用黑色水笔写了三个字谢谢你。
    我愣怔地将那纸条拿出来,捏在指间,拇指摩挲着那三个字,唇边不自觉泛起傻笑。
    好在他讨厌我,但不讨厌给他送早餐的田螺姑娘。
    没过几天,一个月期满,兆丰信守诺言,给了我一份凶手的名单。一共五个人,都是南职二年级的学生。
    这一个月我一点一点不动声色摸到了视频传播的源头,就这五个傻屌,不会错的。平时他们几个就特别讨人嫌,在我们那儿都是人人避让的货色。兆丰点评道,正宗的混子。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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