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也不受控制地昏倒在兄长身侧,睁眼时发现自己又重了。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径直往澄明湖岸冲去,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倒在他面前。
    再然后他又重了好几次,可是就算他拼尽所有的力气跑去澄明湖岸,看到的都只有提剑自刎后倒在他眼前的兄长。
    每一次,每一次都赶不上。
    我真的不想再看着兄长死在我面前了
    滚烫的眼泪一串又一串地滑落,不管祁子善怎么擦都止不住,抽噎着被压低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附近。
    祁子臻没想到他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在后来几次自刎时他确实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但当时他以为是自己对于前世的执念太深,没有在意过。
    他看着小孩想不哭却怎么都忍不住的模样,最后还是稍微缓和了点语气,提醒道:你再哭下去,狱卒就要来了。
    这句话果然比任何安慰都管用,祁子善想起如今的处境,抽抽噎噎地憋住了还想哭的念头,零星剩下几声哽咽。
    小孩的话祁子臻不能确保完全可信,没有多说些什么。
    倒是祁子善突然抽抽搭搭地继续交代:对、对了,我如今做了宋季启的伴读,太子殿下今、今日来找我,我就擅自、擅自同殿下说以前宋季启对兄长不好的事情,殿、殿下让我配合帮忙调查这次事情是否同宋季启有关。
    他抹掉脸颊上残余的泪痕,把心底深藏的事情全都倾诉出来后明显比之前轻松不少,但还是有些怯懦,尽可能坚定地说:兄长你放心,殿下、殿下一定会尽早换还你清白!
    祁子臻看着小孩尚且通红的眼眶,轻轻抿唇,没有表态。
    须臾后,他让祁子善早些回去,免得中途被狱卒察觉。
    祁子善听话地转身要走,祁子臻又忽地叫住他,从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拿起一碟没有被动过的糕点。
    他半垂着眼睫,开口说:把这些装回去罢,不然他许是要怀疑的。
    祁子善愣了一下,片刻后眼底重新聚起几分光亮,重重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多谢兄长!
    祁子臻依旧没有任何表示,待祁子善将糕点接过去后便自顾自转身回他的小角落去,兀自准备继续休息。
    祁子善不再打扰他,看着手中连位置都没怎么被挪动过的糕点,唇角始终微微上扬着,之后才慢慢离开。
    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消失,佯装休息的祁子臻抬头看向空荡荡的牢房门口,半会儿后默然收起眼底波动的思绪。
    *
    自祁子善来过之后,祁子臻又在大牢中待了好几日,每日崔良都会同往日般按时送来一日三餐,偶尔还会多送些国师做的糕点。
    祁子善也在宋季启的吩咐下每日来一趟,不过每一次祁子臻都装作不愿吃的模样,再和祁子善聊起近期宋尧旭的调查进度。
    整整五日的时间,祁子臻待在大牢中除却哪儿也不能去外,过得还挺舒坦。
    直到第五日早晨,祁子臻还在无聊地推断崔良还有多久才会来,便听到牢房门口有几声清脆的动静。
    他抬眸看去时,发觉来者一身狱卒打扮,站在锁链处正在开门。
    这次来的似乎是个真狱卒。
    他背靠冰冷墙壁,好整以暇地看着狱卒打开牢房,恭恭敬敬地对他说:祁公子,刺杀太子一案真凶已落网,您可以出狱了。
    祁子臻不紧不慢站起身,拍掉衣摆沾染上的稻草碎屑,姿态从容地向狱卒颔首致意:多谢。
    见状,门口狱卒似乎松了口气,拱手道:劳苦祁公子平白遭受几日牢狱之灾。
    祁子臻客套似的回了句无妨,事实上他心底确实没觉得这几日的牢房是无妄之灾。至少在这次入狱后,他又看清了一些事、一些人。
    他没有继续在大牢里同狱卒多说些什么,跟在狱卒身后一步一步离开这个阴暗幽冷的地方。
    这会儿尚且是早晨,大牢外晨光明媚,祁子臻方踏出去时因为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光亮,还待在门口处缓了好半晌。
    等到眼睛适应了之后,祁子臻抬起头,望向澄澈碧空。
    蔚蓝的天空就像一汪清冽平静的泉面,透彻干净,偶尔卷出几缕氤氲白雾,悠然自在地飘荡着。
    前世他也曾无数次想过,自己是否还能被洗脱冤屈,是否还能再见到大牢外一如既往的天空。
    其实当时在狱中的他在绝望之际,是有不甘的。他不甘心就这么被宋季启结束他的一。
    直到他发现大牢里的狱卒根本就没有打算给他提供正常饭食,都是馊掉冷掉的饭菜,甚至在数九寒冬之际都没有给衣衫单薄的他添置些什么保暖物件,还将他关押在整个大牢内最冷的一处。
    到这时他便知道,宋季启和宋平是真的想把他往死路逼。
    从除夕到元日的那一个晚上对祁子臻来说特别漫长,漫长到磨灭了他心中仅存的不甘,只余下痛苦与绝望。
    绝望到在今入狱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还能重见天日。
    春日和煦的晨光洒落在他身上,暖融融一片。
    这是他自现世母亲逝世后,第一次不讨厌这样的春光。
    今在春日之后等着他的,还会不会是同往常一般的深渊呢?
    祁子臻望着蓝空中的云卷云舒,最后将这个问题深埋在心底,迈步准备回去。
    为避免晦气,大牢被安置在京城外的一处郊区,四处郁郁葱葱,人烟稀少。
    领他出来的狱卒告诉他只要顺着大牢门口的小道出去,便能瞧见回城内的路。
    祁子臻依言走上那条石子铺就的迂回小路,心情悠然自在,颇有几分散步的意味。
    如今时辰应当尚早,而且他知晓京城内哪些路段遇见的人少,不急着趁早回去,倒不若借此机会看看郊区风景。
    沙沙
    晨风轻拂,掠过祁子臻的衣摆,卷起几片枯碎落叶,落在路边欣欣向荣的野花丛边。
    蜿蜒小路曲折迂回,凹凸不平地往前延伸,伸向路的尽头那一抹纯白身影。
    咔嚓。
    祁子臻拐过最后一个拐角,蓦地顿在了原地,恰好踩着一片干枯树叶上。
    清脆的声响伴着微风,吹起几块细碎的叶片,飘飘然落在那双黑靴边上,紧接着便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捡拾起碎叶下另一片完整翠绿的树叶。
    宋尧旭轻轻扫去叶片上的细碎他物,见到树林小道中停顿住的身影,莞尔一笑:早,我来接你了。
    纯白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青翠中却丝毫不显突兀,柔柔和和地融入大好春光之中。
    祁子臻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看得到,宋尧旭唇色尚且苍白,面容中还透着几分疲倦,显然是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好好地静养。
    从郊区回皇宫的路祁子臻是知道的,身为太子的宋尧旭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到此等候,可他还是来了。
    他看着宋尧旭眸底依旧柔和的笑意,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好似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漂泊已久的浮木,终于漂到了一处安宁平静的湖面上,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栖息的地方。
    祁子臻没有在原地停顿太久,很快便收拾好心情,上前轻声道:殿下。
    他的声音很轻,比起此前的冷淡漠然,稍稍显得有些软,很像一个乖巧的小孩。
    宋尧旭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有些心疼,抬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温声道:我已命东宫内的下人们备好热水,你回去后可以好好沐浴一下。
    在大牢里几日没能沐浴,祁子臻本就难受得不行,闻言又是乖巧点头,跟着宋尧旭上了他的轿子,一道回东宫去。
    东宫内,崔良早早就在门口给祁子臻备好了一个火盆,说是跨火盆去去晦气。回到房间后还让他用柚子叶浸泡的水洗过手,这才放他去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久违地沐浴完,祁子臻心情更是舒畅不少,简单擦了下湿漉漉的头发,换上一袭干净绿衣,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床榻软乎乎的被褥上。
    说实话,大牢里的那张木板床又硬又潮,被子有了跟没有区别不大,叫人睡着属实难受。
    祁子臻也顾不得自己头发还湿着,仰面躺倒在被褥上,感受身下柔软的触感,迷迷糊糊之间一个侧身,垫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知不觉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
    宋尧旭一走进来便见到他似乎已经睡熟了的模样。
    此前他喊了声许多声都不见回应,还担心是不是祁子臻泡得太久不舒服了,结果看来是泡得太舒服了,湿着头发就半躺在床榻上睡过去,也不怕着凉。
    宋尧旭无奈地摇头笑笑,走上前去轻轻坐到祁子臻身侧,正想叫醒他时,却见到了祁子臻眼底的青黑。
    在大牢那种地方一定休息得很不舒服吧。
    他的眼底浸上几分心疼,抬手轻轻抚上祁子臻的脸颊。
    唔许是睡得本就不安稳,感受到面上轻柔的温度,祁子臻朦胧间微微睁眼,眸底还是一片困倦与茫然,殿下?
    他的声音很轻,掺杂着半梦半醒时的软,听着懵懵懂懂,很乖。
    宋尧旭没有分毫把人闹醒的自觉,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笑着说:你头发未干,这样睡下去会着凉的,先别睡了,好吗?
    祁子臻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后依旧困倦,像是随时都能倒头继续睡。
    宋尧旭见他这幅模样,无奈地叹口气,拿过一块干布替祁子臻细细擦拭湿发。
    大概又过了好一阵子,祁子臻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当即察觉到宋尧旭似乎在替他自己擦头发,连忙抬手要制止。
    抱、抱歉,劳烦殿下费心,余下的还是草民自己来罢。
    宋尧旭也不推辞,笑着看向耳尖微微有泛红的祁子臻,将细布递还给他:终于肯醒啦?
    听语气就很像在逗弄小孩。
    祁子臻半垂下眼睫,轻轻应了声鼻音后接过细布,自己一点一点地擦拭起来。
    宋尧旭也不再继续逗他,轻笑一声后说:院子里日头正好,等会儿去院子晒晒太阳罢。
    嗯。祁子臻点点头,没有多说别的话,起身似乎就想要按照宋尧旭所说去院子里。
    宋尧旭看着他消瘦而挺拔的身子,隐约间仿佛回想起他入狱当晚时侍卫押送离开的身影。
    如墨竹般傲然,又似冷霜般冰凉,无悲无喜地接受既定命运那是在绝望之后彻底的封闭。
    他心下一动,忽然开口叫住祁子臻:等等。
    嗯?祁子臻以为是他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困惑回头,下一刻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倏地愣住,紧接着便听见宋尧旭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不起,这几日让你受苦了。
    原本柔和的声音被压得低沉,伴着温热的气息散在他耳畔,挠得人心痒痒。
    祁子臻嗅着鼻间悠然淡雅的兰花清香,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里宋尧旭温暖的手心,还有此刻他温暖的怀抱。
    飘飘然的兰花香气又一次一点点侵占他周围所有的气味,就像在大牢里那次一般,将他包裹在独属于宋尧旭的味道之中,但又如君子般浅淡,只消他轻轻一挣便能摆脱这抹香气的禁锢。
    可是祁子臻没有这么做。
    他沉默了半会儿,之后小心翼翼试探一般地抬起手,缓缓也回抱住了宋尧旭,轻声回应一句:谢谢。
    他想到了早晨时等候在路的尽头处,那抹纯白无瑕的身影,那份柔和清浅的笑意。
    他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从那个漆黑的夜晚开始,他只是一直不敢面对。
    但是在此刻,他忍不住想让自己短暂地沉沦一会儿。
    哪怕就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正式开始啦!
    非常感谢每一位订阅支持的小可爱们mua!
    感谢【柠檬精】、【寒月】、【清阳晚照】和【无№】四位小可爱的营养液呀mua~
    第33章
    后来还是宋尧旭最先放开祁子臻,说陪他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祁子臻点了点头,面容恢复最初的冷淡,跟在宋尧旭身后去了他那边的院子。
    宋尧旭房间所在的院子里有一套石桌石椅,这个时间恰好沐浴在阳光之下,很适合坐着聊天晒太阳。
    崔良还特别贴心地给他们准备好一壶茶水。
    祁子臻握着温凉的瓷杯,恍惚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第八次重生回来后决定放弃再一次自尽时,祁子臻根本就没想到这一世还会有那么一日,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阳光之下,同他一直认为软弱废物的太子交谈。
    他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抬眸看向宋尧旭算不得好的面色,轻声开口问:殿下的伤如何了?
    似是没料到祁子臻会问及自己的伤势,宋尧旭顿了一会儿后才笑着回答:太医说伤口不深,只是些皮外伤,很快就可以痊愈。
    潜意识里祁子臻觉得宋尧旭是不会说谎的人,点点头多少放心些,又重新问起这次的案件。
    宋尧旭也将过程简易地告知给他听。
    起初宋尧旭从祁子臻口中听到此事与观王有关时,回去后便稍微往这个方向调查了一下,同时得知祁子善成为了宋季启的伴读,便秘密找来祁子善。
    祁子善当即就把前世宋季启陷害祁子臻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知给他听,他这才知道自己此前究竟误解了祁子臻些什么。
    祁子臻在宋季启面前总是那么主动,根本不是因为前世所以今生更为亲近,而是真的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同时他也大致明白了在狱中祁子臻情绪不对劲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自那之后他便一直在往宋季启的方向调查,但还没查出些什么时,就有一个宫女跳出来说是要指认真凶。
    那名宫女坦白说她此前和一名侍卫私通,鬼迷心窍之下在宋尧旭被刺杀的当夜引祁子臻去现场,借此嫁祸于他。
    这之后那宫女又说自己一直很后悔帮那侍卫做这种事情,说自己就是一时被迷了眼,痛哭流涕地乞求宋尧旭原谅。
    后来宋尧旭心软之下饶了那宫女的死罪,只是将她驱逐出宫。至于宫女指认出来的侍卫,暂时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祁子臻听完宋尧旭说的宫女侍卫一事,默然又喝了口茶。
    这样一个不规不矩的宫女都仅仅是被驱逐出宫,他便看得出宋尧旭还是心肠太软,根本下来不了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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