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钟恺完成表演,挎着吉他大步迈下舞台,感觉到旁人的注视,他转过头,是宸哥家的那个男孩。
    愉快地坐到他对面,钟恺将吉他往桌上一横:嗨,小帅哥。
    慕伊诺纠正:是慕伊诺。
    我知道,贺老板专门叮嘱过,要连名带姓喊你的名字。钟恺冲服务生招招手,对方会意地递来一杯温水。润了润嗓子,他自信地问,怎么样?我唱歌好听吗?
    慕伊诺从小被慕天翰否定到大,潜移默化的,他也讲不出夸赞别人的话: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钟恺被噎得闭上嘴巴,见慕伊诺偶尔瞄着自己的吉他,便把它推到对方眼前:喜欢?
    慕伊诺说:我想碰一下琴弦。
    没问题啊。上一秒言语犀利,下一秒天真无邪,是个蛮有趣的少年,钟恺舒展眉眼,慕伊诺担心弄坏吉他,谨慎地用食指勾出一抹弦音,音色悦耳。
    慕伊诺不被允许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假如有机会,他其实很想尝试一门乐器。
    钟恺道:吉他入门并不难,你若是真的喜欢,我可以教你弹。
    余光中,贺启延绕出吧台,钟恺跟着抬头,突然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句:看样子,康衍是吃定宸哥了。
    慕伊诺闻言回望身后,紧接着丢下吉他,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康衍的话术层出不穷,阮柏宸最终只笑不语,贺启延决定救场,关系需要循序渐进,康衍太心急了。场面正僵持着,忽然,阮柏宸闻见一股清淡的香味,还未看向来人,冷淡的声音先一步滑进耳朵
    慕伊诺说:大叔,让一下,你坐的是我的位子。
    听见这个极度破坏气氛的称呼,康衍面部细微地抽搐两下,谈话声戛然而止。他打量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混血少年,努力维持着成年人的稳重,留恋地挪开高脚凳,转移到旁边,不得不与阮柏宸隔着一个慕伊诺的距离。
    Chapter15 我不是小孩子。
    正文015
    淡定地坐上康衍腾出来的高脚凳,伸手将他的杯子往别处一拨,慕伊诺似乎觉得杀伤力还不够,小脑瓜飞速旋转,偏头看向阮柏宸,说:哥,你不是带我来吃饭的吗?
    差不多的年纪,一位叫哥,一位叫大叔,多损哪。
    康衍观察着慕伊诺的样貌,男孩太年轻,他安慰自己权当童言无忌。越过慕伊诺,他问阮柏宸:这位少年是你弟弟?
    阮柏宸显然也是一愣:嗯?
    慕伊诺冲贺启延招手,索要一张菜单,阮柏宸不明所以地应一声,对贺启延道:让厨房给做一份鱼香肉丝。
    写在便签纸上的菜,我不吃别人做的。慕伊诺低首浏览菜单,说,卤牛肉、炸虾片、两碗刀削面、两罐橙色炸/弹,打包。
    贺启延:头一次遇到有人上酒吧打包饭菜的。
    晃动着酒杯,阮柏宸思绪飘忽,他发现慕伊诺做事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只能喊他的英文名;生了病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喜欢的菜必须是自己做才肯吃
    阮柏宸暂且放下疑惑,不解地问:Eno,你打包干吗?
    我困了,我要回家睡觉。慕伊诺硬声回答,况且,你明天还得早起上班。
    康衍有些插不进去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兀自窝在一旁喝闷酒,怪尴尬的。等贺启延把一摞餐盒拎给慕伊诺,眼瞅着阮柏宸要走,康衍开口叫住他,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不死心道:阮先生如果不介意,加个微信吧。
    余光扫着康衍手中碍眼的卡片,慕伊诺迈开腿往酒吧外面踱步,没管阮柏宸。
    客套地收下,敷衍地告别,阮柏宸快步追上慕伊诺,可别又让小少爷在家门口等他。出租屋内开窗通风,空气清新不少,只是城中村尚未供暖,慕伊诺脱掉外套钻入被窝,瘦长的身体怕冷地蜷缩成一团。
    伸出一只手,拽来茶几上的餐盒,慕伊诺尝一块卤牛肉,满足地在被窝中鼓捣着腮帮子。他一直渴望能够懒洋洋地躲在被子底下吃零食,从小到大没经历过,此刻终于得偿所愿。
    阮柏宸关闭窗扇,坐在窗前的单人沙发里卷高袖筒,准备更换右腕上的膏药。慕伊诺啃着虾片,一片接一片停不下来,吃光后,他直白地问: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喜欢你?
    阮柏宸听罢身形一顿,几乎是脱口而出:瞎讲什么,小孩子别乱猜。
    慕伊诺先挑重点反驳:阮柏宸,我不是小孩子。
    不是哥吗?怎么又直呼大名了?阮柏宸避重就轻地说:困了吧?快睡,我不吵你。
    你在紧张。慕伊诺扯回话头,无所谓道,在我面前完全没必要,美国很开放,有不少同性恋,他们都是正常人。
    阮柏宸轻叹口气,拉开茶几抽屉,膏药用完了。右手搭在弓起的膝盖上,他无奈地说:少爷,不管我们的生活环境有多不同,这都不是你可以跟我闲聊的话题。
    慕伊诺满不在乎地问:你是同性恋吗?
    被一个孩子搞得不知所措,阮柏宸干脆选择闭麦,把空了的膏药外包装捡出抽屉,扔进垃圾桶。
    起身迈向卫生间,没走两步,慕伊诺毫无波澜的嗓音从后方传来:购物袋里有新的膏药贴,你自己找找。
    阮柏宸停在原地,微怔。转回身时,慕伊诺已经收拾好餐盒,拿纸巾擦干净嘴巴,靠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客厅安静几秒,阮柏宸道:Eno,去刷牙。
    慕伊诺不耐烦地拧着眉,抓着被角,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自己刚捂热的被窝。
    见对方没动静,阮柏宸威胁道:睡前不刷牙,以后没饭吃。
    半晌,小少爷愤怒地掀开被子,哆嗦着肩膀,极为不情愿地踏进卫生间端起牙杯洗漱。阮柏宸斜倚门框,望着少年听话的模样,突然有点回味酒吧里的那声哥,没过瘾似的,他说:Eno,再叫一次哥听听。
    慕伊诺兜着一嘴泡沫,懒得搭理幸灾乐祸的阮柏宸。洗完脸后,经过男人身前,他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去刷牙,阮柏宸。
    周一清晨,知春街上扬洒着热闹,由于昨天补觉太多,阮柏宸醒得很早,但还是比慕伊诺晚了半个小时。
    慕伊诺顶着蓬乱的头发,手中翻着口袋书在默读。偶尔出声,咕哝的是英文,阮柏宸离近一瞧,封皮印着的书名他不认识,是一本经济学术语词汇手册。
    一人晨读,一人忙活早餐,炸面包片夹火腿肠、荷包蛋,慕伊诺闻见饭香移开被窝,坐到餐桌旁咕嘟喝着阮柏宸现磨的豆浆。
    吃饭时,阮柏宸问:我待会儿就去上班了,你呢?
    慕伊诺咬下一半荷包蛋,唇瓣油亮:我和你一起。
    跟着我干吗?阮柏宸道,附近的娱乐场所不少,去玩玩吧。
    慕伊诺耐着性子重复:我和你一起。
    十一月上旬的宾州已有初冬的迹象,冷空气席卷,街路两侧老树凋零。阮柏宸裹件薄外套咬着烟无惧严寒,慕伊诺却在心里计划着买羽绒服,偶像包袱颇重地琢磨自己是穿长款好看还是短款。
    十字路口车辆川流,路灯变红,阮柏宸止步在人行横道前,抬手拦了下光顾着低头思考事情的慕伊诺。
    下巴尖蹭上阮柏宸的胳膊,慕伊诺抬眸,对方是逆光,男人的五官轮廓被暖阳描摹,侧脸线条优越流畅。
    这几天净受阮柏宸的照顾,羽绒服得多买一件,慕伊诺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阮柏宸夹掉烟:为什么问这个?
    慕伊诺强势地说:别管原因。
    阮柏宸早被对方的性格磨没了脾气,回答:浅咖色吧。
    慕伊诺:哪一种?形容得具体点。
    阮柏宸落低视线,朝他的头发扬扬眉毛,说:和你的发色差不多。
    绿灯通行,慕伊诺紧紧地跟在阮柏宸身侧,走过喧嚣的马路,行一段拥挤的窄道,同源路上的一排店铺林立在眼前,各类商品应有尽有。
    最东头是我的摄影店,我先过去了。阮柏宸道,你可以随便逛逛,里面东西挺全的,但不许瞎跑,别乱窜巷子,一定看好自己的包。
    与慕伊诺分开后,阮柏宸加快步速返回店中,手忙脚乱地一通整理。收拾完毕,往电脑桌侧面摆一把座椅,阮柏宸摁亮电脑屏幕,网络自动连接,叮,系统提示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阮柏宸为自己续上烟,眯眼盯着右下角的显示框,摸鼠标的手一顿,是每年由摄影协会官方举办的星秀摄影大赛的回函。截止目前,这是宾州市含金量最高,也是最权威公正的比赛,引得无数摄影爱好者争相角逐。
    等待网页刷新时,阮柏宸不禁回忆,自己拿过最好的成绩,是四年前的大赛二等奖,证书迄今仍压在枕下,睡前偶尔打开看看,用来慰藉现在的失落。
    之后一年不如一年,阮柏宸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在还能跻身决赛,收获一张优秀奖的证书,也算是权威机构对自己能力的认可。
    画面跳闪,心跳骤然提速,阮柏宸掌心湿汗,双眼直直地凝视屏幕。邮件内容全部展现,只见一行黑字清楚地写道:很遗憾,您的摄影作品未能进入复赛,感谢参与。
    Chapter16 早死早超生。
    正文016
    人活着,总是需要一些信念来做支撑,才不会觉得心里发空,踩不到实处。
    阮柏宸的失意来自对现实的失望,但归根究底,还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摄影水平有所下降。成绩是能够衡量它的标准,阮柏宸甚至为了拿奖而努力迎合大赛评委们的审美喜好,去拍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这样的作品是没有信念感的。
    可他眼下对此仍未反省,只一味地沉浸在无缘比赛的痛苦里,烟不停地抽,苦闷、难受、沮丧,诸多负面情绪拧巴成一团,严严实实地堵塞在心口。
    又得等到明年了,他想:我还有勇气耗下去吗?
    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生活糟糕透顶,精神支撑也几近崩塌。时间不等人,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它们流失,被自己浪费,每一天的付出都变得毫无意义。
    后颈枕在椅背上,阮柏宸颓靡地仰视天花板,感觉自己就像一块泛潮的墙皮,随时都有可能掉落和砸碎。
    他太不甘心了,于是掐熄烟头滑开手机,拨给一位在圈内认识的老朋友。
    线路接通,对方的声音懒洋洋地传入耳畔:真难得啊,阮大摄影师百忙之中竟然会给我打电话。
    毕竟两三年没见面,阮柏宸的语气里带着陌生与疏离,他生涩地开口:好久没联系了,潘宇。
    曾经一起跋山涉水、昼夜颠倒、无惧风雨,只为拍到一张足够罕见、惊艳的风景照片,逢年过节两人会和同好们徒步旅行,用相机记录人文,因此阮柏宸极其看重潘宇这个兄弟。
    但似乎是必然,对摄影的执念,久而久之令他们的心气水涨船高,私下里不免暗中竞争较量,再契合的伙伴,也终究难逃分道扬镳的命运。
    这是人性规律,无可非议。
    让我猜猜你是因为什么突然想起我了。潘宇玩味地说。没用几秒,他哦地笑了,星秀摄影大赛今天公布入围复赛的人员名单,对吧?
    阮柏宸没回应,打火机转动在指间。
    听筒对面传来点烟的动静,空白片刻,潘宇道:老弟,有话直说吧。
    我记得,你前年成为了宾州摄影协会的一员。阮柏宸学不来拐弯抹角、阿谀奉承,他单刀直入道,这次大赛的评委有你吗?
    昔日的挚友如今身份悬殊,潘宇如实作答:有。
    阮柏宸继续问:我的作品,你感觉怎么样?
    实话讲。潘宇深吸口烟,你拍的这张《无白》真心不错,借小偷从装瞎的乞丐碗里顺走五十块钱这一幕景,反映出生存在社会最底层的可怜之人并不无辜,我是相当佩服的。
    阮柏宸烦躁地揉捏眉心:那你给过了吗?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已经让阮柏宸心中有了明确的答案,潘宇不知是在吐烟还是叹气,语声沉闷地说:我虽是评委,但决定权可不在我手上。
    他没给阮柏宸细想这句话的时间,只道:柏宸,如今的各项比赛不仅仅要看实力,除了天时地利,更多地是得去创造人和你懂我意思吗?
    眉目间的痕迹深刻凝重,阮柏宸迟滞地回答:不太懂,如果你肯为我指条明路,我一定认真考虑。
    行。潘宇痛快地说,把你摄影店地址发我,下午咱俩见个面。
    挂断电话,阮柏宸将手机扔向桌面,关掉邮件,从脚边的纸箱中取出一罐啤酒,一饮而尽。捏扁易拉罐,投掷桌旁的垃圾桶里,店门被推开,慕伊诺抱着新买的图书走进来,先是打了个喷嚏,再猛地呛咳两下。
    阮柏宸起身打开窗户,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抽了几根烟。
    嗓音沙哑得厉害,慕伊诺僵着脸坐进阮柏宸为他准备的座椅里,抬眸,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几幅人物风景照。他仔细地欣赏,从左到右,尽管这些作品与这家穷酸的小店实在不搭,但慕伊诺还是对照片中呈现的色彩、构图的层次、体现的主题过目不忘。
    他觉得很好看,也很喜欢。
    放下书本,不动声色瞄一眼鼠标旁边的烟灰缸,里面的烟头堆成了小山包,慕伊诺不高兴地收回视线,说:吸烟危害健康。
    阮柏宸随口接话:没所谓,早死早超生。
    敏锐地察觉出男人的不对劲,目光在对方脸上游走一圈,慕伊诺皱眉,阮柏宸的神情不如早晨那么闲适放松,明显是遇到了什么事。
    双手交叉背在脑后,阮柏宸觑着慕伊诺的书,目测大概跟新华字典差不多厚。深绿色的封皮上规规矩矩地印着英文书名,他只眼熟其中的一个单词,Eics,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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