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辰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将一张纸递给了秦洛, 嘱咐道:纸上详尽地写了药方和需要注意的事宜,你照着做便可。思乐的状态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 你只要对着我的方子, 应当不会什么大碍。若是遇到什么问题, 你便去找城中的医师。
    秦洛对着那张纸看了半晌,抬眼看了看秋辰,又看了看姚雪,最后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将那张纸很仔细地收进了衣袖, 望着二人认真道:等思乐的伤好了, 我便带着他去烟阳找你们。
    姚雪闻言,紧抿着唇,很用力地拍了拍秦洛的肩膀。
    姚雪和秋辰简单收拾了东西, 在夜幕降临之际出了门。
    临出门时,秋辰又来到了院中,看了看那几棵被糟蹋地东倒西歪的小树。他特意将那些折损的树枝移到了一边,一时间只是站在原处, 默然地盯着地面。
    姚雪将马牵过来,他见状上前两步,捏了捏秋辰的手,轻声道:以后还会再有的。
    秋辰转过身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只是道:走吧。
    他垂着眼帘接过缰绳,没再回头,和姚雪一同慢慢地走出了院门。
    两人在黑夜中疾驰,不多时便来到了仙陵的城门附近。他们正欲调转马头向南面的商道走,却突然被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那支队伍的领队跳下马来,冷声质问道:夜深人静,你们二人做什么去?
    可是当他借着灯火看清姚雪和秋辰的面容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姚雪也微微发愣,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白羽?
    白羽抿了抿嘴,却没有让下属将手中的兵刃放下来。他沉默半晌,低声道:还真是你们。
    姚雪见这些人都是皇家精锐,便有些迟疑地问道:是陛下派你来的?
    白羽没应他,只是将手搭在剑柄上,十分戒备道:在凉国的事,季汐已经都告诉我了。虽然我没有中蛊期间的记忆,但是我清楚,他说到这儿,指了指秋辰:这个人便是给军队下蛊的元凶。
    白羽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戾色,在秋辰的和姚雪的面上扫过,最后望着姚雪有些失望地开口:真没想到,你还同他在一处。
    姚雪见白羽对自己一副失望至极的态度,心中十分不悦,忍不住开口道:我同谁在一处,说到底还轮不到旁人来指责。先前两国交战,是他给你们下蛊在先,可是现如今蛊术已经解了,而你们的身子都康健无事,他也未曾利用你们做征伐杀戮之事,这一页就该翻过去了。
    更何况,他为了给你们解蛊,险些丢了性命,身体一直虚弱至极。姚雪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盯着白羽的眼睛道:你若不依不饶,休怪我不念旧情。
    白羽听完姚雪的一番话,面色微动,似乎在心中有所权衡。他的性格向来爽朗,不像季汐那般爱钻牛角尖。可是他这些年来和姚雪一直十分亲厚,两人性情相投,他也从未见过姚雪有这般偏私的时候。
    白羽微微有些诧异,同时心里也不太爽快。他在凉国被俘多日,宁远帝向来多疑,再也不肯重用他。他的父亲原本是朝中的兵部侍郎,受到此番牵连,虽然未曾被罢免,每日也是如履薄冰。
    但是白羽心知姚雪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为了尽快办完差事将功赎罪,他最后只是指了指秋辰道:多说无益。今日我势必要将此人带回烟阳。若谁还想逃,我劝你们省省力气。
    秋辰一直抱着手臂,懒懒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此刻见白羽这般有气势地看向自己,便有些好笑地望进他的眼里,好整以暇道:谁说我要逃了?他说着,作势扫了一眼周遭,有些不屑道:不是说要接我回去么?就这点阵仗?车驾呢?
    秋辰如此嚣张,饶是白羽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骂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师?等你到了御前,殊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姚雪见白羽对秋辰这般不客气,便知晓宁远帝并没有将秋辰的身世公布于众,只是派人在暗中追捕。两人再吵下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些什么,姚雪赶忙打断道:先前闯入我们庭院的人,也是你的人?
    谁知白羽却对此事并不知情,他望向姚雪有些诧异道:什么庭院?我今日只命人在街上搜捕,其余的人都随我在此处守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姚雪听到此处,微微一愣,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又道:今日有人闯进我的住处搜捕,还肆意哄抢伤人。他们虽然没有穿皇家禁卫军的服制,但是队伍里有禁卫军的人。
    白羽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现下禁卫军的统领和我并不相熟,那些人不可能是我的人。陛下特意嘱托,切不可伤他。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这般大张旗鼓,打草惊蛇。
    姚雪沉默地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是有人事先听到了风声,想来取秋辰的性命,将这一切在开始之前便尽数扼杀。
    先前秦洛提起皇家禁卫军的时候,姚雪还没有多想,眼下再提起,他猛然间想起,魏亲王一向和禁卫军的统领走得很近。
    姚雪想到这儿,不禁微微苦笑。
    这还没到烟阳,有些人便沉不住气了。
    不出几日,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赶到了烟阳。
    进入烟阳城中,白羽唯恐生变,直接将两人带进了宫中。
    许久未归,姚雪望着通向大殿的长长的台阶,心中百感交集。他下意识地看向秋辰,却看见对方一脸淡漠,眼中晦暗不明。秋辰今日穿了一身玄黑色,并没有束发。自上次思乐的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穿过白色。
    姚雪想到这儿心中隐痛,不由自主地朝秋辰靠得近了一些。
    秋辰眯了眯眼,微微仰起头看向眼前气派的殿宇。天上的云层中透出几束光来,照在他的脸上,在他纤长的睫羽下投出一片阴影。他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微微提起衣摆,向前迈开了步子。
    姚雪走在秋辰的后面,和他微微错开了些距离。可是片刻之后,他便感到有一只手在衣袖之下轻轻地缠上了自己的手。
    秋辰的手触感冰凉,还微微有些发颤。
    尽管秋辰的面上波澜不惊,可是姚雪心里知道,他在紧张。
    想到这儿,他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秋辰的手指。
    秋辰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着。可是姚雪看见,对方的嘴角微扬,眼中不再像方才那样淡漠,反倒是有淡淡的光流过。
    姚雪心中终于稍微轻快了一些,他在交叠的衣袖之下,很用力地回握住了秋辰的手。
    两人来到殿前,才偷偷把手松开来。
    殿门缓缓被拉开,两人跨进殿内,看见宁远帝正撑着头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半年未见,姚雪只觉得宁远帝又苍老了不少,对方此刻低垂着头昏昏欲睡,显露出一股显而易见的疲态。
    两人缓步走上前来,宁远帝似乎听见了声音,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对上了秋辰的目光。
    时隔多年,他第一次得以好好地看一看秋辰的模样。秋辰和白椋长得很像,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和白椋的如出一辙。
    只是,秋辰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蔑视、愤恨还有强烈的抗拒,全然不同于白椋那副温和驯顺的模样。
    宁远帝想起往事,恍然间也觉得心绪有些纷乱,他定了定神,最后只是清了清嗓子道:你逃了这许多年,终究还是回来了。
    秋辰冷眼看着他,嗤笑一声:是啊,你这些年来拼死拼活地找我,就算是死人,也能给你烦得活过来。
    雍帝听了秋辰的口气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有些恼怒地一拍桌案,怒道:放肆!他回想起秋辰七年前的模样,只记得那时候对方很是温和,远没有今日这般戾气深重。
    好容易将人找回来,宁远帝也不想弄得太僵,他最后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叹了口气打圆场道:罢了。你这些年不在宫中,总是和那些三教九流打交道,没教养也在情理之中。
    秋辰朝宁远帝挑了挑眉,不屑道:若论逢场作戏阿谀奉承的本事,我确实不如你们这些皇亲贵戚的万分之一。
    宁远帝越发觉得无趣,他虽然不指望秋辰能和他父子情深,可是他已经耐着性子说话了,对方却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轻浮样子。
    另外,宁远帝还注意到,殿上似乎混进了什么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人。
    他想找回点威严,于是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看向站在一旁的姚雪,凝视对方片刻,冷声道:你真是好大的本事,既已通敌叛国,居然还有胆量回来。
    姚雪听到此处,见宁远帝对自己嫌恶至极,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只觉得心中冷了又冷。
    于是他略微行了一礼,直视进雍帝的眼里,淡声道:陛下,臣从未通敌叛国。
    宁远帝见姚雪态度这般不卑不亢,一股无名火骤然涌上心头。他头痛地抚了抚额,直接抬高声音道:来人!将他下狱,择日处决。
    顷刻间几名侍卫疾步走上前来,作势要擒姚雪。可是就在此时,秋辰却厉声道:谁敢!
    那几个人有些迟疑地停下了动作。连宁远帝都微微愣了神,他望着秋辰,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秋辰抬眼望向宁远帝,冷笑道: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他叛的是什么国,通的是什么敌?他刚一到凉国,你便忙不迭地派人来杀他,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回雍国,可你甚至不惜动用万户侯的筹码,就为将人斩草除根!
    秋辰说到这儿,顿了一顿,眼角绯红,激动道:你若说他通敌,那么便连我一并处置了。我这七年来,可一直都是凉国的国师!
    宁远帝听到此处,终于勃然大怒,他将手边的一卷书信扔下阶来,直接砸到秋辰的脚边,厉声道:你自己还有脸说!你看看你做的这些好事!这许多年来,你放着大雍的皇子不当,非要跑去凉国做什么国师!眼下身份败露,你又给自己的国家引来战火!
    秋辰俯下身,将那卷书信捡起,把它慢慢地展开。
    信中凉墨将他称为细作,痛斥雍国在大凉安插这样一个棋子,平白耽误了凉国这许多年的大好发展机会,陷大凉于不义。凉墨还在信的最后扬言,一定要在未来踏平雍国,一雪前耻。
    秋辰看着凉墨在信中将他这许多年来的作为尽数否定,又抬眼望见雍帝那张令他恶心的脸,一时间只觉得又是气恼,又是伤心。
    宁远帝见秋辰半晌没说话,以为他终于有些胆怯了,便趁势教训道:别仗着你有着皇家的身份,便在这里肆意妄为,用这般放肆的态度同朕说话。
    秋辰将那张纸三两下揉碎了扔在地上,抬眼淡漠道:既如此,那再好不过。陛下这般与我相看两厌,不如我们彼此放过。你将我从皇室中除名,自此之后,我们便各不相干,我过我的布衣生活,你享受你的富贵荣华,如何?
    宁远帝听他这样说,面上在一瞬间变得很是难看。他一拍桌面,厉声道:放肆!既然已经入了皇家,哪里还有除名的道理!
    秋辰听到这里一哂,望着宁远帝道:那是不是,凡是皇家的人,都能在街上看见谁,便许下承诺私定终身,腻味了又将人赶尽杀绝?他说到此处,双目赤红,狠狠地瞪向宁远帝。
    宁远帝近日来身体欠佳,听到秋辰提起白椋,一下子触及到他心底最不愿提起的事,猛烈地咳了几声。
    他怒火攻心,看着秋辰这般模样,突然感到从心底一股浓烈的倦意。他沉默半晌,最后只是道:住口,朕乏了。你留在宫里,晚些时候会有人给你安排寝宫。
    秋辰也注意到了宁远帝的身体状态,有些揶揄地多看了对方几眼。他微微想了一想,最后抱着手臂道:我可以留下来。只不过,你要恢复姚雪骠骑将军的官职。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他盯着雍帝,眼神中满是压迫:若你此刻不应允我,晚些时候,等权力到了我的手上,还是一样的结果。
    宁远帝闻言微微一怔,他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审视了一番秋辰,又用目光微微扫过姚雪,最后朝两人摆摆手,妥协道: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忘记说,是思乐(yu)
    不过你们读l也没关系啦
    第63章 新贵
    待姚雪和秋辰走出殿门, 宁远帝头痛地抚了抚额,叹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内官道:原本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如今怎么变成了这样。
    内官闻言一愣, 思索片刻,毕恭毕敬地回道:皇子殿下刚刚回宫, 或许和您还不太熟悉。毕竟血浓于水, 殿下终究还是会与您亲近的。
    宁远帝听了这话, 脸色才稍有缓和。他沉默半晌,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你吩咐下去, 叫人盯好了,别让他们二人走得太近。他沉吟片刻, 最后又道:若有什么风吹草动, 及时向朕禀报。
    内官行了一礼, 退下了。
    姚雪将信将疑地走出了殿外,见无人上前阻拦,这才在心中确定,宁远帝方才是默许了秋辰的要求。
    他和秋辰对视一眼, 正想上前说话, 一旁的内官却不动声色地横在了两人的中间。
    内官清了清嗓子, 面无表情道:想来皇子殿下也乏了,奴才已经为您安排了寝宫,请您前去歇息吧。
    至于他说到这儿, 微微用余光看了姚雪一眼,最后有些不情不愿地改口道:至于将军大人,请您回府稍作休整,晚些时候自有复职的圣旨送到您的府上。
    内官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但是言下之意却是,让他们两个各自都老实一些,不要总往一处凑。
    姚雪微微一哂,心知宁远帝对他忌惮至极,就算复了职,恐怕之后也会麻烦不断。
    秋辰原本就阴沉着脸,听到内官这番半是警告半是胁迫的话,登时就火上心头。他这些年来在凉国都不曾受人挟制,眼下倒是被这群人管束起来了。秋辰捏了捏拳正欲发作,却看姚雪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姚雪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左手的手掌心上,做了一个两指交替行进的动作,又朝秋辰轻轻做了一个口型:我去找你。
    秋辰见他这样,面上终于柔和了一些,他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姚雪一眼,跟着一众侍官往内宫走了。
    姚雪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秋辰那头摇曳的墨发消失在拐角处,才有些落寞地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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