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转过头,便对上宁远帝的那名内官十分窥探的眼神。姚雪有些不舒服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将礼数最全,往宫外走了。
    姚雪沿着长街往宫门处走,天阴沉沉的,他的心中也同样不明朗。
    算起来,他和秋辰自重逢以来,还从未因为外力阻碍,异地而居。现下秦洛也不在他的身边陪伴,姚雪一时半刻感到更加难以适应,只觉得这偌大的烟阳城里,竟然没有一处是他想去的。
    他来到宫外,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先去父亲的住所看一看。他这些年与家中分府而居,姚季和他来往并不多,几乎形同陌路,互不过问。
    逢年过节,碍于父子情面,他才会上门探望,但是其实在很多时候,他都从心底里抗拒见到他的父亲。
    他也不知为何,一切在不经意间,就变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姚雪无边无际地想着,不多时便走到了主城区。
    这片区域住着的都是官宦人家,还有几处王府和公主府,平头百姓甚少经过此处。时值正午,周遭很是安静,只有几辆装着货物的车驾缓缓地经过。
    姚雪默然往前走着,过了片刻,突然注意到有一个人正朝他这边走过来。
    那人生得极其显眼,头上梳着发髻,玉冠是在宫里当差才有的样式。他的衣着很是华贵,皆是用锦缎做成,衣摆上隐隐地滚了一层眼下烟阳城中最时兴的花边,看上去很是讲究。
    此人应当和姚雪年龄相仿,他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其好看,是有些细长的凤眼,此刻正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他的皮肤很白皙,五官十分俊秀,走在街上气质卓然。
    因为这人太过惹眼,姚雪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可是对方生得虽不错,面上却清清冷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姚雪心中诧异,此人应当是朝堂上的人,可是自己却不曾有半分印象。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断不会记差,莫不是在他离开的这半年,出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新贵?
    姚雪在心里暗自思索着,与那人擦肩而过了。
    可是没承想,对方在和姚雪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居然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袖子。
    姚雪心中一惊,下意识一把握住人的手腕,向对方看去。
    那人也正注视着姚雪,姚雪看见对方生得清清冷冷的眼中在此刻居然染上了一丝笑意,看上去甚至有点儿轻浮。
    姚雪只觉得越发困惑,他避开对方的视线,语气不善道:不知这位仁兄有何贵干?
    谁知那人听了这话,唇边的笑意愈浓,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他望着姚雪笑了笑,道:你方才一直在看我。
    姚雪见此人语气暧昧,心中登时便有些抵触,他十分嫌恶地扔开对方的手腕,又将自己的衣袖从人的手中抽出来,冷声道:我见你的服饰是宫中才能用的规制,当你是同僚,便多看了两眼。他说到这儿,草草抱了抱拳,转身欲走:若有冒犯,对不住。
    没承想那人却不依不饶,继续盯着姚雪道:你也在朝堂上有官职?你生得这般好看,我先前怎么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姚雪见这人生得虽清冷,行事却在轻浮中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天真,只觉得越发可疑。
    他原本不想理会,可是对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一副真的很想知道的样子。姚雪看着他半晌,又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双眼睛似乎在哪见过。
    他沉默片刻,竟然有点儿于心不忍,最后还是开口道:我叫姚雪。你你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结果对方却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猛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沉默半晌,一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模样,姚雪突然有点好奇对方为何会是这种反应,便停下了脚步。
    结果对方沉默半晌,道:久闻将军盛名,先前一直未能有幸相见。他顿了一顿,突然放低声音,十分惋惜道:坊间相传,将军似乎有隐疾,不知是否属实?
    姚雪:
    他心下半是无奈半是恼怒,下意识握了握腰侧的剑柄,最后深吸一口气,扔下一句告辞,便转身向前走了。
    游弋站在原地看了姚雪的背影一会儿,直到人走远了,才默默收回了目光。他总觉得之前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突然在一瞬间心情很好,最后轻轻勾了勾嘴角,转身朝魏王府去了。
    姚雪来到姚季的府前,只见府门紧闭,门上甚至蒙了一层灰,让人感受不到半分生气。
    他试探性地扣了扣门,过了许久,才有一名小厮探出头来。
    那小厮看见姚雪,忙不迭地去通传,过了片刻,姚雪终于来到了家中的主屋。
    他刚一进屋,还没来得及给姚季行礼,对方便对着他厉声道:跪下。
    姚雪听了这话,心中并不惊奇。他的父亲来到朝堂上为官之后,对他从来都是这般严酷。可是自从分府以来,两人都一直尽可能地互相回避,姚季还未曾对他责打过。
    姚雪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他的母亲过世得早,是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姚季对夫人感情至深,便一直没有再娶。姚雪在年幼的时候,姚季对他管教不甚严厉,其实是因为每每看到姚雪,就会触景生情,感到十分伤怀。因此,姚雪自幼虽然衣食无忧,快乐逍遥,却甚少体会过和父母手足的情谊。
    后来到了烟阳,姚季又后悔自己这许多年来对姚雪疏于管教,养成了他这样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那时候,宁远帝的斥责,甚至是别人的一句话,都能给姚雪招来无穷无尽的责打。
    姚雪从未看懂过他的父亲,他只求两方能够相安无事。可是这许多年来,他在心中也一直都有个心结。他始终都很疑惑,当年他家升迁之前,他的父亲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才会脸色铁青,日日不得安宁。当时姚雪年纪尚小,可是他自始至终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姚季此刻正坐在主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家法,望着姚雪横眉立目。他自请在府上幽闭多日,勉强躲过了一劫,此刻已经形销骨立,看起来油尽灯枯。
    姚雪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心中也不好受,但是他对姚季没有意义的责罚感到厌恶至极,便只是站在原处,向姚季行了一礼道:父亲,今日陛下已经下旨,令我官复原职。您也不必再幽闭府中了。若您有什么需要,我差府上的人送过来。
    姚季听了他这话,似乎气愤至极。他凝视姚雪半晌,最后颤声道:你若真的心里还有这个家,你便应该为国战死,或是被俘之后自尽,而不是腆着脸回来。
    姚雪听了这话,心中一寒,一时间只是抬起头,无言地望向姚季。
    姚季又道:你是武将,便该战死沙场,落个好名声光宗耀祖。可是你被俘到凉国,却为何会和那祸世蛊王有染?你可知道,这则消息自很久之前,便传遍了烟阳城?姚家列祖列宗的颜面,都已经给你丢尽了!
    姚雪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道:父亲,我看您向来看重性命,这许多年来一直战战兢兢,无非也是想活得更长久些。可是,您的命是命,姚家上上下下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从未通敌叛国,做过的任何事也都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可是在你们的眼里,我就非得一头撞死不可么?
    姚季听到姚雪这样辩驳,即刻便瞪圆了眼睛,气得手都颤抖起来:逆子!我白养了你这许多年!你自己想想,你的一言一行,何时为家中考虑过半分?
    姚雪在此刻,才终于意识到他的父亲是有多么迂腐。他强压着心中的怒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冷声道:父亲,您若真的想让我成为像您一样,嗜名声如命的人,那么您就该从小培养我,而不是对我不闻不问,在不合你意的时候又对我肆意责打。
    他话音未落,姚季已经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姚季气得全身颤抖:你母亲,当初便不应该生下你!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可是你却长成了这么一个东西!
    这句话犹如一把带着寒冰的刀,姚雪听了愣在原处,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姚季自知失言,也堪堪住了口。许久之后,他只是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便起身进了主屋。
    姚雪定定地望着父亲的背影,过了半晌冷笑一声,道:父亲,想来您还不知道。若我告诉您,那个祸世蛊王就是秋辰,就是当今唯一的皇子殿下呢?
    姚季猛得转过身来,分外吃惊地看着他。可是姚雪却没再看他,转身出了门。
    姚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他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逃回了将军府。
    时隔半年,他原以为府上的仆从已经尽数散去,没承想一推开府门,府里却一派整洁,几名小厮也迎上前来。
    姚雪无暇多想是谁安排的这些,只是径直回了卧房,将房门紧闭。
    已经入了夜,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姚雪望着廊下连绵不绝往下滴的水珠,久违地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令他坐立难安,无所适从。
    他抿着唇静默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了那条秋辰送他的桃花吊坠。他定定地注视着那条吊坠许久,最后将它拿起,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与此同时,仆从轻轻扣了扣他的房门:大人,有人来府上拜访。他自称是是您请的医师。
    作者有话要说:  秋子吟:异地恋?不可能的
    第64章 私会
    姚雪听了仆从的话, 一颗心在一瞬间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但是他的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只是淡淡道:确有此事。请他进来。
    不多时,侍从便把人带到了姚雪的卧房中。
    对方带着兜帽, 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袍,此刻正低垂着头, 让人看不清容貌。他似乎有些紧张, 纤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衣摆。
    但是姚雪还是闻到对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尾调是桃花的味道。
    于是, 侍从刚刚将门关上,姚雪便揽住了对方的腰, 将他抵在了门上。
    姚雪覆在秋辰的耳畔,哑着嗓子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他的气息喷/薄在秋辰的耳廓, 把人弄得有点痒。秋辰垂下眼帘, 伸手环抱住姚雪劲瘦的腰, 小声道:怎么,将军不想我来?他说着,作势看了看屋里的床榻,望着姚雪抿了抿唇, 假装委委屈屈地道:我见将军这床榻大得很, 能容得下两个人。莫不是将军这屋里, 还藏着什么其他人?
    姚雪被他这样一撩拨,登时便觉得气血翻涌,他不欲与秋辰多言, 一手紧紧环着人的腰,另一只手扳过对方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门吱嘎吱嘎地响了起来,秋辰抬起一只手将门板按住, 不多时他的那只手又被姚雪追着牵了回去。
    两人都有些急迫地交换着吐息,原本寂静的房间里满是暧昧的声响。
    过了许久,两人才堪堪分开来。秋辰的腰有些发软,他微微喘着气,抬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进姚雪的眼里。
    姚雪紧紧地搂着秋辰,将他披在身上的那件黑色外袍扔在一边,又倾身去咬对方的耳垂。
    秋辰被他弄得痒极了,偏过头想要躲,正巧将他白皙的颈侧显露出来。
    于是姚雪轻笑一声,直接在那处皮肤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他贴着秋辰的颈侧,哑着嗓子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姚雪的声音本就好听,他的嗓音很有磁性,但是又有一种少年人的特质,不会过分低沉。他此刻一面不轻不重地揉/着人的腰,一面故意压低声线说话,秋辰只觉得在一瞬间心跳如雷,登时便耐不住了。
    于是他朝姚雪眨眨眼,舔了舔有些红/肿的嘴唇,轻声道:那将军可得把我藏好了。
    时值盛夏,虽然已经是夜间,帐中的温度依然高得可怕。
    姚雪数次在秋辰的耳畔轻轻地诱哄,让他耐不住就咬自己,可是秋辰却似乎依然控制不住。
    现在的将军府可不比之前凉国的国师府,在暗中免不了有许多细作。眼下姚雪和秋辰又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亲信,要是闹出点儿什么动静,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姚雪一面想着,一面腾出一只手,捂住了秋辰的嘴。秋辰惊得睁大了眼睛,不多说,眼泪便流得更加厉害了。他转过身来,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瞪视着姚雪,眼中半是委屈半是迷离。姚雪望着这副模样,最后将对方口中的声音尽数吞去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一轮明月在空中高悬。
    秋辰靠在姚雪的怀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才堪堪平复下来。先前一直在赶回烟阳的路上,两人许久没有寻得机会亲近,因此格外尽/兴。
    姚雪安抚性地轻轻捏着他的手腕,秋辰则漫不经心地玩着对方的头发。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姚雪笑道:你说,你府上的人会不会好奇,这医师怎么进了你的卧房,就再也没出来?这月亮都快沉下去了,我在这房里待了这么久,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你把我怎么样了?
    姚雪听见秋辰又开始在这儿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心中半是无奈半是好笑。他抚了抚对方的头发,最后点点头,配合道:确实是。是我见了你就难以自/持,将你按在桌上他微微一笑,覆在秋辰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姚雪平素挺正经一个人,浑起来却是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说,偏巧秋辰还就爱听,他听姚雪说完,登时浑身便又燥热起来。
    可是姚雪却没有放任秋辰胡闹,他按住对方不安分的手,盯着秋辰的眼睛道:明日一早,阖宫上下便要去城郊的行宫祭祖大典。宁远帝在典礼上会正式承认你的皇子身份。可是你现下在我府里,打算几时回去?
    秋辰听姚雪提起这些事,面色稍微冷了一些,撇了撇嘴道:你明日不是也要参加?我明早同你一起去就行了。
    姚雪有些担忧道:宫门在酉时便已经下了钥,你今日是怎么溜出来的?宁远帝应当派了不少人监视你,此刻他老人家应该已经知晓你在何处了。
    秋辰听到姚雪提起宁远帝,面色越发不悦:我用了些蛊术,将那些人控制住了。至于狗皇帝,他知晓便知晓,还能拿我怎么样不成。
    姚雪见秋辰一提起宁远帝便有些歇斯底里,不安道:总之明日祭祖,你对他表示得尽量恭敬些。各色皇亲贵戚都去,尤其是魏亲王,我怕他捉住了你的把柄,对你不利。
    谁知秋辰听了这话,眼中的戾色更浓。他沉默半晌,最后只是道:放心吧。人前的功夫我还是会做足的。既已下定决心回来,那么挡我路的人,便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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