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矫健的身影自屋内一跃而出,精准地落到时故面前,抓住他衣领的手臂青筋暴起,阴冷,声音低沉:你是来侮辱我的吗?
    诡异的魔纹自他脖颈往上不断扭动,衬得肤色格外雪白,隐约间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时故这才发现,原来这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大,尤其是一站一躺的情况下,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居高临下地看着时故,嗜血的杀意毫不掩饰。
    这人至少有一米九。
    时故心想。
    随后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琢磨着自己还有没有长高的可能。
    虽然他对身边诸事都不怎么上心,但身高这个东西,还是越多越好的。
    这副态度明显激怒了青年,手上猛一用力,直接将时故从地上拎了起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说、话!
    说什么呢?时故不明白。
    即使是被人攥在手里,随时都有着丧命的风险,他也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甚至连眼中的迷惑都要比别人慢上半拍,一双极黑的眼睛静静看着青年,好像在说
    我本来就是来侮辱你的。
    郁詹理解得没错,时故本来就是来侮辱他的。
    亦或者说,让时故这么个废物长老收郁詹为徒,本来就是沧云宗乃至整个人族对郁詹的侮辱。
    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时故就发现,血统至上是四墟大陆的最高法则。
    四墟大陆分有人魔妖三族,三族互相敌视,彼此对立,秉持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妖与魔,向来是人修眼中最为肮脏的血统。
    而郁詹,就是个倒霉的超级杂种。
    不同种族之间极难孕有后代,偏偏郁詹这个倒霉见的,不仅成功被生了下来,还一口气将人魔妖三族血脉集了个齐全。
    纠结也纠结在这里。
    他有着来自父亲的最肮脏的妖魔两族血脉,却也同时流淌着继承于母亲的最高贵的天尊之血,人族不容他,别族也不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三不管的十方墟长到二十多岁,这两年才不知为何被天尊接了回来。
    接是接回来了,安置在哪里,却成了个难题。
    根种在四墟人骨子里的血统歧视根深蒂固,即使是天尊的孙子,众门派依然不愿意接收,硬生生耗了两年,最后还是沧云宗倒霉,得了这个烫手山芋,却到底是不甘心,左思右想想出了把他扔给时故这么个折辱人的法子。
    喉咙一紧,是郁詹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时故对窒息并不陌生,甚至还自发的调整了呼吸,看向郁詹的目光依旧沉静,再次说出了刚刚在屋内刺激到郁詹的话。
    我是你师父。
    我看你是想找死!
    郁詹手掌猛地用力,有那么一刻,时故仿佛听到了自己脆弱的脖颈发出的断裂的声音。
    郁詹死死盯着时故的眼睛。
    这是双异常平静的眼睛,眼中没有求饶,没有害怕,甚至也没有郁詹最常见的厌恶与鄙弃。
    可偏偏就是如此这般的平静,精准无比地刺到了郁詹内心深处的愤怒与无能为力,抓住时故脖子的手更加用力。
    这人是真的想把时长老掐死在这里。
    围观的弟子们急了,偏又不敢上前阻止,一时间报信的报信,无措的无措,场面乱成一团。
    006也急了,他没想到时故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居然这么有胆,上去就给男主刺激了个大的,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大小世界里哄骗出来的宿主,要是就这么死了,他上哪再找一个体质这么特殊的人顶替?
    着急的同时,他也有些迷惑。
    据006所知,时故原来的世界是个没有灵气只有科技,人人平等,文明和谐的现代化世界,而这里,却是视人命如草芥,阶级、血统、天赋代表一切,生而不等的修真丨世界。
    如此巨大的差异,正常人心理素质再好,面对这些反自然现象,多少也会有些害怕,这位宿主是怎么做到如此淡定的?
    更何况,他还是身穿。
    身穿有身穿的好处,譬如受合约掣肘小,做任务时灵活性强,但其坏处也很明显,尤其是当所穿世界是修真丨世界之时,这个缺点更是会被无限放大。
    没有修为。
    你特么连点修为都没有,居然也敢和人家气运之子对着干?!
    不怕死吗?!
    事实证明,时故真不怕。
    尽管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他依旧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死样子,还非常老实地回答了郁詹的问话。
    并不是很想。
    006明白了,他这宿主是有点虎。
    就在时故即将被掐死之际,方才就一直在屋内,现在转为屋外看戏的那位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子动了。
    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轻轻握住了郁詹的手,摇了摇头。
    时故感觉自己的脖子松了松。
    不过到底还是晚了,一道凌厉剑气忽然自远处袭来。
    那剑气绝不是寻常弟子所能施展出来的,其上剑意之澎湃,整个院落的人都能感受到一丝心悸。
    郁詹反应很快,迅速放开了时故,但饶是如此,也让那剑气划破了护腕,乃至整个手腕都受到波及,隐隐颤抖。
    与此同时,剑气也自时故脖前抹过,让他又一次跌落在地上。
    他摸了摸自己险被割喉的脖颈,心想那剑气一定不是故意从他脖子前割过去的。
    不然
    时故瞳色几不可察地浅了一点。
    但很快,他又像是猛地被惊醒了似的,踉跄了一下。
    不然什么?
    他有些迷茫地想。
    随后,他又摸了摸仿佛还残有剑气的脖颈。
    哦。
    不然,我就要出血了。
    小小的失常并没有引起周遭人注意,大部分人都扭过了头,看向了剑气袭来的位置。
    都在吵什么!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带有灵力的大喊,方才的飞剑闪着森然的光,疾速飞回了来人手里。
    嘈杂的院落顿时安静下来,外门弟子们神色纷纷一变,眼中闪过恭敬与畏惧,整齐有序地跪拜在地。
    拜见袁长老!
    来人身形比郁詹还要高大,状似猛牛,一身宽大的长袍也掩盖不住其下夸张的肌肉,却是沧云宗第四峰长老,袁策。
    袁长老长了个体修的身材体魄,却是个实打实的剑修,是沧云宗除掌门和太上长老以外最强悍的战斗力。
    他甚至没有给郁詹开口的机会,就直接冲到了郁詹面前,一掌击飞。
    好巧不巧的,和时故躺了个并排。
    出窍期大能的威压不偏不倚地施加在了他与时故身上,袁长老居高临下地捏住郁詹的衣领,将片刻钟前郁詹抓着时故衣领的情景还原了个十成十。
    告诉你,小杂种,来了我沧云宗的地盘,就得守我沧云宗的规矩。
    让你跟着谁,你就得跟着谁,想挑三拣四?你还没那个资格。
    而后,袁长老又直起身,拧头看向时故,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听见了没?废物!把你的徒弟领回去!
    时故:
    这个大块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讨厌归讨厌,时故也没有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灰,一边敷衍地嗯了一声。
    袁长老眼皮子一跳,险些没忍住也一掌拍向时故,好一会才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出窍期的威压顿消。
    时故偷偷瞥了眼郁詹。
    给他带路的弟子告诉过他,郁詹现在是筑基期。
    四墟大陆分有九个境界,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
    筑基和出窍,差了整整三个大境界。
    实力悬殊之大,郁詹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但从方才袁长老出现,再到他离开,郁詹一直都在挣扎。
    那诡异的魔纹已经几乎蔓延到了他的全脸,他似乎很痛苦,青筋暴起,身体甚至还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可他的眼神
    时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怨恨,屈辱,愤怒,挣扎,不甘
    可为什么要挣扎呢。
    明明那只是让他站不起来的威压,明明只要顺从,就不会受到一丝痛苦与伤害。
    为什么还要挣扎呢?
    时故环顾四周。
    每个弟子都温顺的屈服于袁策的威压之下,甚至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激动与荣幸,兴冲冲地说自己居然见到了袁长老的真人。
    这个人,和他接触过的其他人,不太一样。
    时故默默地想。
    第三章
    第二日,袁长老给了时故一个东西。
    那是个相貌奇特的罗盘,袁长老说,这罗盘能放出他出窍期的威压,如果郁詹不听话,便可用这罗盘压制住他。
    时故捧着罗盘,看得有些愣神。
    不知怎的,他想到了以前见过的猴子。
    徒弟,也可以这样,驯养式的培养吗?
    时故第一次收徒弟,不太懂。
    见状,袁长老满脸嫌恶。
    袁策是个火炮性子,哪怕做了长老也没能耐心上半分,这脾气往好了说是直爽,往坏了说便是暴躁。
    他本就刚烈,平生最瞧不起两类人,一类是挟恩图报,以恩相逼的小人,一类是唯唯诺诺,软弱可欺的懦夫。
    时故好巧不巧,占了个齐全。
    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拿着滚!老子看着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就来气!
    时故瞥了他一眼,慢悠悠收起罗盘,起身离开。
    离去时,袁长老声音还自身后传来。
    出息,一件灵器就稀罕成这样。
    一出门,守候多时的童子就自觉而温顺的接过了时故手中的罗盘。
    时长老,接下来去哪里?
    先去外苑,把郁詹接去十六峰吧。时故看着童子手中的罗盘,声音很轻。
    沧云宗共有十八个峰头,除天训峰和进事峰外,其余十六个峰头由掌门及十五位长老管理,十六峰,便是时故所掌之峰。
    虽然说得好听,这第十六峰却是荒芜得可以,整座山峰都只有时故一个人居住,就连那几座小木屋,都是沧云宗掌门吩咐人现盖的。
    不过托郁詹的福,昨日之后,沧云宗终于意识到时故好歹是一峰之主,空空荡荡的不像个样子,便派给了他几个童子,十六峰也好歹也有了点人气。
    就是一直被人跟着,有点不适应。
    昨日袁长老来过之后,时故本是要直接将郁詹带回,奈何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郁詹就被他的那位随从送回房间调养了,听说是被威压震出了内伤。
    当时围观的弟子众多,时故没有办法逼人家走,便也就没有勉强,只说好了今日去接。
    当然,是他单方面说好的,郁詹从头到尾都只冷着一张脸。
    想了想,时故又拿了瓶当初掌门为感谢他救命之恩赠予的灵药,施施然去了外苑。
    这个时间点正是外门弟子散学之际,路上行人不少,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往时故身上靠,间或还响起几道小心压抑着的议论之声。
    瞧见没,这就是那个十六峰的长老,啧啧,人不可貌相。
    这位师兄,此话怎讲?有不明真相的弟子问道。
    最开始说话的人倒也热情,立刻解答了那人的疑问:这说来话就长了,这人的长老之位啊,来得蹊跷。
    我听说,是因为他救了掌门,所以才换来了长老之位。
    是,也不是,他确实是救了掌门,但这长老之位,乃是他挟恩图报,死乞白赖从掌门那里硬讨回来的,你就说,放眼整个沧云宗,有哪位长老的修为低于元婴期的?
    问话之人倒吸一口凉气:长老之位,怎可如此儿戏?
    谁说不是呢,但这是太上长老亲口发的话,不行也得行啊。
    窸窸窣窣的议论之声久久不绝,童子是新招的,没听说过这些事情,不由偷偷看了时故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时故倒是没什么感觉,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好像这些人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确实是与他无关,这些事情是真,但都是被他顶替的那位原身做的,他从一穿过来,就已经是长老了。
    至于旁人的鄙弃厌恶,时故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郁詹的住处很快就到了。
    意思意思敲了敲门,也没管里面人什么反应,时故便毫不见外地推门闯了出去。
    系统说了,徒弟就是学生,学生等于亲人,亲人都是自己人,自己人,那和自己没什么区别,进自己屋,时故不觉得需要太见外。
    不过很显然,不见外的只有时故一个。
    才刚触上门框,时故甚至还没来得及往里推,一股灵气便从里面袭来,将时故重重击飞出去。
    这一幕与昨日何其相似,就连躲在四周偷看的弟子也有不少都是同一批人。
    目睹了昨日之事的弟子见怪不怪,没目睹的就有些疑惑了。
    这也太弱了吧,时长老不是金丹吗?提问之人有些惊讶。
    靠外力提上来的金丹罢了,虚得很。另一个弟子不屑开口,而且那郁詹,别看是个杂种,天赋高得吓人,光论战斗力可不比寻常金丹差。
    连自己徒弟都打不过的师父?这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要我说,这废物长老本身就是个笑话。
    这些外门弟子们大都年纪还小,一开始尚还遮遮掩掩地压低声音,到了后面也忘了这些细节,大大咧咧叫嚷着,生怕时故听不见似的。
    时故却将这些完全无视,慢腾腾地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直直看向郁詹房门,语气带上了几分认真:你还没拜进门,我不怪你,但以后就不能这样了。
    冷冷的声音自屋内传来:不想死的话,就滚。
    时故没滚,并且继续推门。
    他天生是个慢性子,说话做事都比别人要落后那么一些,这脾性说坏不坏,说好,又很有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意味。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故认定了某个目标的时候,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对此,006还曾评价他为龟兔赛跑里的乌龟,虽能力稍差,但毅力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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