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到半个月的训练,无法对这支队伍报以太高要求。
    但这把刀,他既然亮出来了,那就是要好好地、耐心地磨下去。
    楚云声自然知道这一出动静肯定被陆凤楼看在眼里,指不定又怀疑了什么,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也并不当回事。
    晚间。
    老兵带着新兵完成巡逻任务之后,陆凤楼已经累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白天背过箩筐的肩胛疼得厉害,双腿也酸胀得很。常年养尊处优,一朝做些活儿,便是垮得厉害。
    因是新来的,帐篷不够,陆凤楼便被安排在了一顶小帐篷里,和一名老伙夫同住。
    洗漱后,老伙夫早就睡得呼噜连天了,似乎还是火气旺,怕热,手脚都翻出了被子。
    陆凤楼轻手轻脚进来,脱下外衣,穿着里头的袄子钻进被窝,一伸脚,却是一怔。
    是热的。
    略烫的热度从脚心滚上来,倏地蔓延四肢百骸,熏得整个被窝里都暖融融的莫名地,陆凤楼想到了那只握过他脚腕的温热的手掌。
    他在被窝里躺了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爬起来解开自己的袄子翻看。
    果然,腰腹和膝盖的位置都厚实了一层不止,那双看似脏污的鞋子里也垫了更深的棉花。
    怪不得今日在雪窝走了半天,却一点都不冷脚。
    陆凤楼在黑暗的营帐内坐了一阵,直到有冷风从门帘吹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才扣好了身上的旧袄子,趴回了被子里。
    楚云声不知道自家小皇帝在想什么,只是陆凤楼的身子骨还在养着,必要的锻炼需要,但却过犹不及,更不可让人冻着,所以棉袄是他特意准备的,被窝也是他做贼一样偷偷烘过的,晚饭的菜汤吩咐了给人留的热的,可谓是面面俱到的照看了。
    他也不指望陆凤楼领情。
    只是给陆凤楼准备棉袄时,楚云声看着兵营里的吃穿,也觉得不成,便私下里让狄言开了自己的私库,加厚了一批棉衣。
    厚实的棉衣本该是给将士们的正常物件,但军饷一削再削,大晋国库空虚,想做一批新棉衣也做不到。
    楚云声拿出来的棉衣数量有限,便只好当作奖赏,先给了训练出众的将士。
    而这批将士大部分在先锋营。
    特意加厚过的袄子分发到先锋营后,惹得其他的兵将眼红不已,训练起来更加卖力了。
    尤其是从没吃过苦的懒蛋少爷兵们,气得牙都咬碎了。
    要是还在家里,这个时候不知多少美人给本少爷暖被窝,穿的是锦罗绸缎,睡的是温香软枕,那些破棉袄谁稀罕
    胖子嫉妒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转眼看到自己的新朋友陆凤楼,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老风,怎么回事,你也羡慕他们啊?
    陆凤楼松开微皱的眉,摇了摇头,只觉得身上温暖的棉衣似乎瞬间单薄了许多,有点凉了。
    本来便都是收买人心而已。
    第83章 暴君与帝师 8 若非王爷兵权在手,
    大周议和使团入京的前夜,六部的灯火几乎彻夜未熄。
    来往人影匆匆,屋内的烛火都被拂过的袍袖带得歪歪斜斜,摇曳不止。
    天色将明之时,楚云声才掀开厚重的棉帘,从憋闷的议事堂里走出来。
    他吩咐狄言去牵马,略有些僵硬的修长手指裹在温暖的大氅里,慢慢恢复了些知觉。
    他扫了眼院中雪落松柏的景致,却没多少观赏的兴致,径直抬了步朝外走。只是那双踩在积雪上的锦靴还未迈过大院的门槛,礼部的老大人便一副上火的模样焦急地追了出来。
    王爷!王爷您且等等!
    楚云声回身,眉间蹙了一夜的褶痕又浮了出来,如刀刻一般,深沉凌厉,看得人心里发怵。
    孟大人,还有何事?
    年迈的孟侍郎却并不怎么怵冷脸的摄政王,他眉间压着一股情绪,颤巍巍走到楚云声面前,左右看了眼,低声叹了口气:王爷,午时议和使团便会进京,来的是大周的皇子如此场合,我们的陛下怎能缺席呀!
    楚云声敛下面上的一夜未眠的冷郁:陛下风寒严重,卧床不起。大周区区一个皇子,也要我大晋的皇帝亲自迎接?
    孟侍郎皱紧了眉:王爷,您莫把他人当傻子
    楚云声自然知道孟侍郎话中的含义和告诫。这位老大人是他麾下的人,给他的也大多都是忠告。但有些事他却不能解释。
    孟大人多虑了。
    楚云声淡淡说了句,狄言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院门外。
    孟侍郎欲言又止地看了楚云声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慢慢走回了议事堂。
    楚云声不喜欢坐马车。
    这时候的马车可没有减震,稍有不平的路走起来便是颠簸得很,纵使是铺了厚实软垫,也治不了楚云声这个晕马车的怪毛病,所以来了这里,平日他都是骑马出行。
    而骑马也有骑马的坏处,比如即便见到了,也避不开的某些人。
    骏马的马蹄绕进这条达官贵人府邸遍布的小巷时,狄言便瞧见了停在前头的印着赵家家徽的马车。
    王爷
    楚云声略微挑眉,驾马走过去:赵家主还想请本王去何处赏梅?
    马车内没有回应。
    驾车的车夫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沉默不语。
    但也只过了片刻,安静的马车内传来一阵轻响,车帘被一只过分白皙的手掀开,一名清雅俊秀的白衣公子从马车内走了出来,在狐裘披风细细的软毛的簇拥下抬起来一张如皎月般的脸。
    草民慕清嘉,见过摄政王。
    竟然是慕清嘉。
    这有点出乎楚云声的意料了。
    他扫了眼慕清嘉被寒风吹得略有些发红的脸,心下有点恍惚好像自从灭了北寒锋夺虎符之意后,他就只派人监视了一下侯府和镇北将军府,此后再没多关注过这两位主角一丝一毫实在是权谋斗争,尔虞我诈,和那个养不熟的祸害小崽子太耗神了,让他连主角都要忘在脑后了。
    楚云声分神的表情只有一瞬,但却还是被分外敏感的慕清嘉注意到了。
    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掩藏好情绪,微笑道:王爷从此处过,可是要入宫面圣?
    楚云声坐在马背上,眼神冰冷:一介草民,要打探本王行踪?
    慕清嘉似乎也不意外楚云声的冷厉和咄咄逼人,从容道:草民不敢。只是有贵人托草民来为王爷带句话。
    赵家人?楚云声看了眼慕清嘉身后的马车。
    也不知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慕清嘉和北寒锋发展成了如何模样,慕清嘉一个好好的侯府世子,又怎么去投靠了世家。
    慕清嘉没回答楚云声的问题,而是抬起头,直视着楚云声的眼睛,低声道:王爷,您可以拒绝世家的好意,但切莫做出狗急跳墙的荒唐之举。若非王爷兵权在手,真当昭阳殿空时,无人敢兴兵勤王清君侧吗?
    这是本王今日听的第二句警告。忍了两日,也难为你们了。
    楚云声望着前方薄雪铺街的巷道,声音平静中透着一股比漫天飞雪更冷的寒意,既然这两日都忍了,那便继续忍下去吧。
    慕清嘉抿紧双唇。
    楚云声浑身挟着比风雪更凛冽的迫人气势,居高临下地淡淡扫了慕清嘉一眼:你等既然早便知道昭阳殿里已空,那便也该知道,这时候无人会去动那小崽子,莫弄些闲心。
    慕清嘉听着楚云声口中对皇帝那完全不尊重的小崽子三字,却意外地没听出多少别人口中的轻蔑鄙夷,而更像是一种可以拢在暖炕上哄着的亲昵。
    但来不及等他琢磨出这亲昵的含义,楚云声便催了催胯下的骏马,准备离去。
    慕清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知是冷的,还是被楚云声的气势压的,他纤细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眼看那马背上的身影将要走远,他还是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王爷,不是每一位枭雄,都能成为孟德。
    楚云声催马的动作一顿,巷内响起一声低冷的笑:本王可不是曹孟德。
    马蹄溅起片雪,眨眼便远了。
    车夫抬起头,看了眼站在马车边的清雅公子:慕公子?
    慕清嘉神色一顿,回身上了马车。
    车帘重重落下,他的眼睑也垂了下来。
    慕公子。
    从前可没人这样唤他。
    便是他被逼入宫,最落魄的时候,他们也唤他一声慕世子。
    但这一切,从他被遣散回府后便变了。
    北寒锋频繁地出入侯府,次次都带着重礼。本有意恢复他世子之位的父亲看着北寒锋的礼物露出了为难之色,母亲偶尔看向他的目光也带着奇异的打量。
    也是,比起一个略有宠爱的儿子,还是侯府的未来更加重要。
    若是他成了镇北将军的侍子,那想必这落魄侯府也能顺势再上一层吧。只是就这样沦为男人的玩物,被后宅禁锢,他还是不甘心呐。
    马车摇摇晃晃前进,慕清嘉睁开眼,看着面前带有赵家家徽的茶碗,慢慢倒了一杯茶。
    世道将乱,他总要站一方。只希望,他的选择没有错。
    回到摄政王府后,楚云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唤来了侍卫,查阅近些日子慕清嘉和北寒锋的所作所为。
    而等厚厚一沓信函翻阅完,楚云声心中却冒出一些荒谬之感。但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却又知道,这两位主角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与他所料没有太大偏差。实在要说,那便是他那一招遣散后宫的骚操作,取得了过分出色的效果。
    当初陆凤楼初知人事,摄政王存心要给小皇帝找不自在,便也未安排教引宫女去做什么。而宫中之人兴许也觉得勾搭这喜怒无常的小皇帝得不偿失,便直到陆凤楼多大年纪,都是冷着一个被窝,本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连个亲近的宫女都没有。
    后来有世家的人要损小皇帝,传出来流言,说当今皇帝不近女色,是个断袖。
    摄政王看在眼里,也懒得理。
    但也不知那时的陆凤楼是如何想的,竟然胡乱地下了一道招选秀男的圣旨,把他这个昏庸君主的帽子扣得更严实了一些。
    摄政王乐见其成,便也没干涉,让一个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入了宫。
    许多臣子来求他,许多富贵人家来哭诉,但陆凤楼选的那些秀男却实在是恰到好处。
    世家的旁支,王公贵族的远亲,或是有财无权的商人子,要么落魄,要么没有足够的权势来拒绝。
    既不触怒世家,也不踩在他摄政王的底线上,可以说是办得相当漂亮的一件事。
    这些秀男中自然绝大部分是各方势力的眼线,不过这样引狼入室的举动,那时的摄政王看不懂,只笑小皇帝傻。
    但通读过剧情的楚云声却知道,那时候年少的陆风楼可一点都不傻。
    反正宫内早已有了各方的眼线,那便是虱子多了不痒,再引进一些也是无妨。反而是这招驱狼吞虎,可以打破宫内摄政王一家独大的局面,让局势混乱起来。如此各方混杂,各方忌惮,便容易浑水摸鱼。
    除此之外,陆凤楼还可以借此养起他自己的人。毕竟,进宫的秀男背景混杂,没那么好分辨属于哪一方。
    经过这几日的推算,楚云声可以肯定,陆凤楼自己的势力,就是在那次大选之后立起来的。
    就像无数巨石中拼命钻出石缝的一株青草,弱小却顽强。
    而遣散后宫,楚云声认为这也在陆凤楼的计划内,只不过没有想过现在便实行。毕竟他自己的势力初成,这些秀男最初的作用之后便只是麻烦。楚云声为他解决这个麻烦,他自然高兴。
    后宫散了,所有秀男被遣送回家,一日之间就打破了宫内的和谐。有人悄无声息地死掉,又有人犹豫着改换了主子。
    这一切都是隐秘的。
    明面上的话,大概就是最近成亲的人家不少。
    这些被拖了好几年,名声有损的公子哥们,终于热泪盈眶地娶了媳妇。楚云声为了给自家小皇帝擦屁股,还以陆凤楼的名义挨家送了赏赐,帮那些手上还算干净的公子们提一提名声。
    当然,成亲之外,还有一些人被家人嫌弃地赶出了家门,或是再度被转手,送给了某些嗜好特殊的大人。
    慕清嘉深受爹娘疼爱,倒不至于沦落至此。但慕清嘉归家当日,北寒锋就上门了,带着重礼,不提别的,只说是看望,但望着慕清嘉的那一双火热直白的眼睛,却无人看不懂。
    慕清嘉曾蛊惑过北寒锋以虎符发难,却没想到楚云声真连最后那一块遮羞布的名声都不要。听闻北寒锋被辱后,慕清嘉本以为北寒锋对他也冷了,但却没想到,北寒锋的感情反而是更加不愿掩饰了。
    北寒锋屡屡上门,又话里话外透出帮携侯府的意思,侯府上下纵使再疼爱慕清嘉,也有了动摇。
    慕清嘉不愿受胁迫,便制造了个机会,攀上了四大世家的赵家。
    而北寒锋见状,一气之下,就直言了自己的来意,要纳慕清嘉做侍子,作为交换,他可以提携慕家上下。
    慕清嘉得到消息,干脆住在了赵家的别院,不回侯府了,更是因此恨上了自己的亲人。
    这个发展楚云声没料到。
    但却也合常理。
    原剧情中慕清嘉是孤高的雪山之莲,被囚在幽冷的宫廷,锁住了羽翼,北寒锋一见钟情,后来又在若即若离和身份的折磨下加深了感情,再加上慕清嘉展露出来的才华,才使得北寒锋越陷越深。
    但如今,俩人还没来得及在陆凤楼的拆散下虐恋情深一波,慕清嘉就被放出宫了,背着皇帝偷情的快乐瞬间就下降了一个档次。
    而慕清嘉没了宫廷束缚,在北寒锋眼里也就失去了一层孤冷神秘的光环,还没了拯救的成就感。除开这些之后,还未和他好好接触过的慕清嘉在北寒锋眼里不过是个落魄侯府的世子,还是嫁过皇帝,名声有损的那种。
    明月美丽是因为高不可攀,而人间花却是随手可折。
    北寒锋和慕清嘉的心态都变了,自然也就衍生出了与原剧情截然不同的后续。
    楚云声坐在书房好好理了理这两位主角的心理转变,深觉这个世界要简单许多,除开北寒锋的一部分兵权和慕清嘉的大周皇子隐藏身份,比起之前的主角们,这两位好搞定多了。
    真正难搞定的,是这片江山,和这江山的主人。
    楚云声无奈笑笑,抬眼看向窗外。
    天光已然大亮。
    正午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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