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驭听到前半句,心里隐隐有点不痛快,不过听到后面,便觉得不怎么可信元景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气性,至于让燕帝安心的缘由,他更是想不透,沉吟了片刻,道:太子肯叫臣陪着,是臣的荣幸。
    燕帝淡淡道:什么荣幸,朕知道你的本事,让你成天陪着他胡闹,是屈才了。
    这句话说的暗含锋芒,楚驭心头一紧,仗着天黑审视的看了他一眼,却见燕帝已闭目养神起来。如冰的月华照的夜色空明澄澈,远处笙歌不断,燕帝在这与世隔绝的寂静一隅里不知不觉睡着了,周围数十人无一人出声,刘林打着手势指派宫人悄然上前,为他挡风。楚驭耳力过人,隐约听见身后有些声响,他看也不看,单手负于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元景回去。那边却是动也不动,楚驭没办法,只能期盼燕帝赶快走。
    燕帝却是睡了许久,醒来时嗓音微哑道:什么时辰了?
    刘林替他理好滑落的绒毯:回陛下,子时三刻了。他担忧道:这里风大,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燕帝见时候确实不早了,估摸着应该没什么事,也不欲在这里多呆,略嘱咐几句便走了。楚驭看着御舟逐岸而去,这才转身,没走两步元景就跌跌撞撞扑了过来,楚驭知道他自出来就躲在那里没动过,不怎么高兴地问:不是叫你进去么?
    元景脸上的后怕还没褪尽,他仰头道:我担心父皇发现了会怪你。
    楚驭听到这一句,再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好认命地拉起他的手:带你出去玩。
    出宫驾马行了大半个时辰,这才上了州桥,楚驭见前面人多,将马交给方青,令他在这里等着。他本打算带元景在街上逛逛,可元景看到行人都往河边涌,哪里还有心思玩?拉着他往前冲,楚驭看他这个样子,正觉得有趣,索性由着他带自己走。他们出来的晚,到了河边,放灯台上已站着个面容白净的书生,俨然就是今晚夺得魁灯的人了。那盏由轻罗制成,六尺有余的巨大天灯被四人高高托着,笔墨列于其旁,书生提了笔,正欲在天灯之下的金笺上写字。
    元景紧赶慢赶了一路,就怕被人抢先了,远远看到这一幕,啊了一声,再也迈不动了,垂头丧气道:要是我们来早点就好了。
    楚驭一低头,看见他睫尾微颤,眼角也垂了下去,顿时心生爱怜,摸了摸他的头:一盏灯罢了,你既喜欢,大哥这就去帮你抢过来。他将斗篷风帽一戴,遮住了头脸。足尖一点,凌空跃去,衣袂翻飞,几个纵落便跳到灯台上,托着灯的两人只觉得眼前一空,天灯便脱手而去。楚驭夺灯后不欲多留,披风一展,将已经看呆了的元景裹在怀中,破空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曹如意:你不是才吓唬完太子么?怎么又回来了!能不能给想撬墙角的小伙伴一点点机会?
    楚驭:老子只烦他三分钟,一秒都不带多的!
    谢谢白露横江、山雨、反派爱笑GN的霸王票,开心~
    第27章 心意
    天灯台边乱作一团, 灯会办了总也有几十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明抢的, 可恨歹人身若游龙,一击得手后就没了影子。一时间, 人人都在问是谁干的。可就连离得最近的应天府衙役都没看清。至于那名书生, 从未见过这种阵势, 更是愣在了原地。要不是有司还有一盏备用的, 简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灯使请出魁灯,他也没了之前赏花弄月的心境,草草写了几笔,像是怕那人再来一次, 把他也给掳走一般,逃也似的跃下灯台。旁人对他的去向是不在意的, 待明如皓月的魁灯缓缓升上天空,早已等候多时的人群欢呼雀跃起来,但见明光四起, 无数盏天灯随风飘扬。霎时间千灯熠熠,天宇一片辉煌, 连星月也为之一暗,人人仰望着天空中倾泻而下的光芒,虽是夜晚, 也有如白日。
    书生无心看热闹,他躲开人群,逃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中, 环顾了一番,这才摊开手。
    在他掌心里平躺着一枚似墨玉所刻虎纹令牌,左右一晃,便能看到流水般的光泽。这是刚才夺灯之人塞进他手里的。
    他用衣袖擦拭了片刻,端详自语道:这是何物?
    那是神武将军的家传令牌。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
    书生一惊,险些掉了令牌。慌乱地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矮石上坐着的少年。少年估摸着只有十二三岁,身上穿着一身雪色锦衣,衬得那张花朵一般的小脸更加清秀,眉眼含笑,望之可亲,他晃着两条长腿,笑眯眯地见了个礼。书生定了定心神:你怎么知道?
    少年道:我还知道,这令牌一共只有两块,拿到这块令牌的人,可以要求楚家做任何事。
    书生看了看令牌,又看看他,这少年已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书生像是怕他抢一样,飞快将令牌藏入袖内,结结巴巴道:胡说八道,难道我想要金山银山他们也给我搬来不成?
    少年笑吟吟道:金山银山算什么?你就是想要这万里山河,只怕他们也能给你抢来,拿来换你一盏灯,你可是赚大了。
    书生顿时脸色煞白,一挥衣袖,颤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
    少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你慌什么,又没第三个人听到。他踱步到书生面前,笑道:不过万事自有命数,天大福分不是人人都消受的了的。我刚才为兄台占了一卦,得上下二阳之离火卦,主大凶。我断五日之内,兄台必有血光之灾。他看向书生,含着水光的桃花眼中忽然多出一点蛊惑感:我这里有个破解的法子,只要你将这令牌卖给我,我便告诉你。
    书生这才发现他手中攥着个龟甲,轻轻一晃,还能听见里面的铜钱当啷作响声。书生哈哈一笑:你当我傻吗?拿这种话糊弄我,卖?你能出多少钱?
    少年解下腰间一个缎袋丢了过去,书生双手一捧,被赘的肩膀都沉了,他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袋金锭。少年道:够么?
    书生看看缎袋,又看看他,思索片刻,将束口一扎,丢了回去:这东西既然这么值钱,我就更不能卖了。他脸上写满了得意,拱手道:这钱你自己留着吧,在下告辞了。
    少年也不阻拦,在他背后叹道:命里无时莫强求呀。书生轻哼了一声,却听少年又道:出京郊三十里有一座老庙,你要后悔了,可以派人来找我。书生听他越说越真,心中大为不快,才要出言讥讽几句,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河岸之外二十余里的山阁之上,楚驭倚栏而站,身边放着那盏天灯。元景被他一路卷着到了这,还有点晕乎乎的,憨憨地看着楚驭:咱们这样不太好吧?
    楚驭只知道喜欢的就要弄到手,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好,挑眉道:那我再还回去?
    元景立即改口:不要!伸手欲抢,楚驭一把将灯托起,举得高高的,元景只到他胸口,跳起来也够不到,急道:给我!
    楚驭很爱看他这个着急的样子,笑道:我辛苦抢来,殿下这就想拿去了?说点好听的?
    元景脚还踮着,闻言立刻抱住他,脸埋在他脖颈间撒娇:大哥你最好啦!边说边用小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楚驭低着头,嘴唇被他额角一撞,语带嫌弃道:行了,也不嫌热。将先前抢过来的笔按到他手里,灯也托低了点,垂下来的金笺正好在元景够得到的地方:给你,写吧。
    元景喜笑颜开,仰起头,高兴地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我最喜欢你啦!趁着墨汁未干,赶忙匆匆写起来。
    他嘴唇碰过的地方还带了一点湿漉漉的水汽,楚驭看着他被月光照得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庞,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异样感,这种感觉来的太陌生,以至于他少有的迷茫了片刻,直到元景仰起头,对自己一笑:我写好了。
    楚驭缓缓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到天灯上。元景已经拿出火石,伸手进去,点燃了四角的灯炬。灼灼火光映照下,金笺上的字无比清晰。楚驭看清了上面的字,身上那点微弱的发麻感顿时消失殆尽。天灯还在手中,反手便甩。元景啊了一声,只当他没拿稳。幸而这里地势高,天灯一离手,已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了几下,终是朝天空中飞去。
    元景这才放心了,他凝望着越飞越高的天灯,轻声念出了他的愿望:我想要元惜哥哥回来。
    回去的路上,元景明显感觉到楚驭心情不好,一路上长鞭猛挥,抽的座下骏马浑身发颤,拔足狂奔。因怕被人发现,选的都是崎岖不平的小路,元景跟他同骑一匹,被他抱着坐在身前,只觉得呼啸的凌风刮得脸颊生疼,浑身骨头都快要颠散架了,几次张口,先干呕了一声,勉强回头道:你慢点,颠的我不舒服。
    话音刚落,又听得一声鞭响,是楚驭狠狠抽在马腹上的声音。元景喂了好几声,他也充耳不闻,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缓缓成形: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觉得元景待自己似乎过分亲近了些,那种态度,简直像是对待什么故人一样。今日听了燕帝的话,又看到元景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心愿,他才明白过来,恐怕元景是拿自己当做元惜对待了。
    一念既起,心里的怒意几乎要冲出来,他大为光火地又挥了一鞭,抽的骏马几乎足不点地。元景重重地哎呦了一声,往他胸口一靠,发脾气道:我难受!
    楚驭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忽而一扣,将他紧紧勒在怀里。元景已经很不舒服了,被他这么用力一抱,差点喘不上气,有点着急地挣了几下:我要被你勒死啦!
    楚驭冷道:老实点。手劲稍松,头却低了下来。他压抑着自己心中种种危险的想法,只放任自己的下颌抵在元景头顶上,那种不悦感越来越浓重,他心道:是我照顾了你这么久,你就该是老子一个人的。
    元景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直觉告诉自己,现在还是乖一点比较好,于是咬着牙不吭声了,直到临近宫门,他们下马步行,才敢稍稍舒一口气。楚驭看也不看他,疾步往前走,换做以前,元景早就追上去了,今天却是一点都不敢,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走在后头,心里还在纳闷,琢磨起自己今晚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
    低头走了一会儿,结果撞到他背上了,元景鼻子被撞的生疼,脾气立刻就上来了,结果一对上楚驭的眼睛,便捂着鼻子不敢吭声了。
    楚驭冷道: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元景被他劈头一喝,委屈极了:你走的太快了!
    楚驭咬牙看了他片刻,一把拉过他的手,连拖带拽地拉着他前行。元景一路小跑才能追得上他的步伐。到了两人翻出的宫墙之时,他本以为楚驭会像来时那般抱着自己,手都张开了,结果被他拎着后背衣服带了进去。半身坠在空中的感觉着实有些吓人,落地时元景足下一软,差点没跌倒。楚驭一点缓和的时间都不给他,抓着他的手腕又往前走,元景立足不稳,踉跄了一下,重重地跌在地上。下巴磕的生疼,他差点没哭出来。这下可再忍不住了,发狠地一甩手: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楚驭对他的脾气视而不见,强硬地将他抱了起来。抱也抱的比以往都凶,揽肩束腿,紧贴胸口,勒的人动弹不得,还发号施令道:搂着我!
    此时天将破晓,元景惦记着得在穿帮前回去,忍气吞声地搂住他,预备等回宫之后再大闹一场。到了水榭边,楚驭足尖一挑,踢出了自小榭底柱下系起,扣至岸边的铁索,发力一踩,将因为拉直而多出来的那一截深深踩入地下,抱着元景几个纵跃,朝小榭而去。待落了地,他一手抱着元景腰臀,另一只手抽剑回身一劈,剑光过后,铁索悄无声息断开,沉入水底。
    元景赌气不看他,鼓着脸道:放我下来,我要去更衣。
    楚驭像是没听见一样,抱着他就走,快到空房门前时,忽然愣了一下,元景趁机从他身上跳下,拔腿就往房中跑。大门一开,一件物事便飞了过来,元景看是看见了,但根本躲不了,就感觉眼前一黑,却是楚驭挡在他面前,那个原本该落在自己脚下的袖炉,重重地砸在他胸口,几块红彤彤的炭火散的到处都是。
    元景大惊失色,忙绕过去看他有没有受伤,结果与屋中座上之人目光一对,整个人都傻了。
    燕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们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元景:我想要元惜哥哥回来!
    楚驭:啥玩意?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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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裂痕
    他不是孤身来的, 身边还站着数十个影卫,个个目视前方, 神色肃然。刘林立在一旁,悄悄指了指他足下, 那里足有四五个碎茶盏, 表示燕帝今天心情极差。元景脑子里轰的一声, 手脚都僵的不像自己的了, 半响才道:父皇,你怎么来了?
    燕帝回宫之后久未成眠,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辗转了一个多时辰, 还是决定回来看看。要不是一记回马枪,他还发现不了这里的名堂。冷道:你说我怎么来了?
    他在元景面前一向温和慈祥, 像这般的雷霆大怒,是从未动过,元景顿失方寸, 嗫嚅道:我他才起了一个音,楚驭便单膝一点, 跪倒在地:臣见今日京中热闹,才带殿下出去游玩,是臣的错。
    这句大包大揽的话一出, 元景顿时给吓精神了,当机立断地张着双手,护在楚驭身前:不是!是我想去他才会带我去的!
    燕帝冷笑一声, 目光越过元景看向他身后跪着的人:当然是你的错,景儿就算有主意,也没本事自己跑出去。朕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带着他胡闹,你打破了守岁的规矩,万一令他燕帝嘴唇颤了颤,没敢继续说下去,他痛心疾首道:你太令朕失望了!一手摸到桌边早已冷掉的茶碗,要不是元景挡在他前面,此时已经砸了过去。
    元景看出他今天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急忙道:不怪他,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燕帝这才把目光转到元景身上,看了他片刻,声音威势不减:朕知道你为什么想去,又是元惜告诉你的法子吧?这些年你课业不修,政务不学,朕心里明白得很,就是要逼朕让元惜回来。但朕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你不要白费劲了!
    满室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听得到。楚驭忽然想起了那盏天灯的金笺上,他亲手书写的话,字迹挺秀遒劲,全不似平常那些鬼画符。又想到有一回他赖着让自己帮写策论,为免回头太傅问起,他一问三不知,自己便让他通背下来,他当时过目即诵,自己问起,还说因为写时一直在旁边看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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