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软大约回答了沈夫人的一些问题。
    【我从小生活在曲洲市郊区的一所孤儿院里。】
    对于孤儿院,唐软有很多的发言权,他的回答虽然简略,却字字戳心。
    因为这就是他原本的生活。
    沈慎言替他安排的那家私人制孤儿院完全收钱办事,唐软去看过那里的环境。
    简陋、贫穷、孤儿众多,因为每个人头上每年会有一千块的专项拨款,孤儿院会为了这些钱在一个床位塞两个小孤儿,所以孤儿们的资料又多又杂,加入唐软的一份伪造资料并不难。
    何况他还伪造了残疾人的身份,从小在私立的聋哑学校勉强读到初中毕业,简直太符合一切需求。
    沈慎言考虑得极其周到,把足够隐藏唐软身份的每一个细节,都考略得分外详致。
    【是的,夫人,因为我初中毕业又是哑巴,没有进入专门的职业学院学习技术,而且孤儿院是私营的,等我十八岁成年被赶出来就在社会上打零工。】
    【不过基本上没人愿意收留一个哑巴,所以很长时间我都在忍饥挨饿。】
    对,这就是他曾经在现实社会真实生活的缩影。
    只不过那时候被欺负,是因为他的懦弱。
    加更多的夜班,搬更多的箱子,挨更多的骂,没有人爱,有的只是无尽的工作和职场性.骚扰。
    所以,我再也不会软弱了。
    唐软冥冥中感觉沈夫人皱紧眉头,低声感慨,可怜的孩子。
    包括沈顾,整个人沉淀在黑魆魆的阴暗深处。
    他们都在为我感到可怜,愤懑,不甘,恼怒。
    可我正是在叙述我曾经的故事。
    唐软想,这才是真正的我,沈顾,比你营造的虚假还要真实的我。
    唐软陡然来了底气,不再害怕,继续用朗读软件缓慢解释。
    【索性后来沈先生需要一批竹纸工人,我主要打打零工。】
    【沈先生说我特别像他死去的朋友,可能因为这份奇遇,他最终雇佣了我。】
    【我很感谢沈先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沈顾一寒,不知唐软在提到救命恩人四字扯到了他的什么痛处,激得他整个人都不舒服,膝盖抽筋得疼,脸色煞白至毫无血色。
    沈夫人也不知道该做何种判断,毕竟唐软不能用真实的声音讲话,对孤儿院的过往讲得异常真实可信。
    况且,面前的苏先生毫无怯懦,更不去看沈顾一眼。
    哪怕她儿子眼底的风暴滚滚,使人觉得森冷又揪心。
    毕竟,承认面前这个漂亮的人儿绝非唐软,他的老婆真正地葬身火海,死无全尸。
    承认这件事,是多么的残忍。
    沈夫人永远记得沈顾被五个佣人摁倒在床上,撬开牙齿逼他吞咽浓缩营养液,或是在手臂插满针管,强行注射助眠剂的可怕瞬间。
    她的儿子又死了一次。
    如果这个苏颜不是软软。
    沈顾等于再死了一次。
    沈夫人能感受到沈顾全身的神经都在拼命挣扎,像是压制着一股股的冲动,马上要爆发出黑色的浪潮,毁灭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她的儿子在勉强忍耐,因为他正在强迫自己相信,苏先生的每一句真话看起来都是漏洞百出的谎言。
    沈夫人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决心帮儿子一把,冲对方致歉。
    请原谅小顾的冲动,他只是太过思念妻子,毕竟没有找见尸首,证明一切还有生还的希望,何况苏先生又格外像软软。
    看一眼手机,轻声道,估计慎言还要与我丈夫长谈,今天苏先生也应该被弄得糊涂了,要不然先在这里住下,明早咱们再从长计议?
    唐软本想说,他可以等小叔叔出来就走,沈顾的眼神一直干扰他的神经,包括从沈顾身周传染而来的致命气息。
    都令他想快速离开。
    但是沈冲并没有放沈慎言出门的迹象。
    唐软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暂且在宅子的客房住一晚,明天一早便走。
    佣人替他收拾了一间客房。
    故地重游,并不值得人留恋,唐软几乎是钻进客房便牢牢锁好房门。
    除了爸爸妈妈,他根本不想在这个家待一秒钟。
    唐软小心地把晚餐吐个干净,长时间紧张的交谈,使得他的手指麻胀,甚至胃部痉挛。
    明明他说的都是真话,却十足得虚构,明明他只想脱离沈顾远远的,却又住在充斥着沈顾呼吸的宅子里。
    洗过澡,唐软用吹风机吹干湿润的头发。
    有人敲了门。
    他以为是小叔叔,准备用朗读软件问一嘴。
    哪知沈顾近乎苦楚的声音从门缝透过来。
    别怕,是我,我知道你是软软,无论你是不是拿出身份证来证明自己叫苏颜,我都能认得出,你就是软软。
    软软,为什么你不想理睬我呢?
    你真的好狠心,你明知道我的心拴在你的身上,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我呢?
    这不是沈顾能说出的话。
    他的话里有浓烈的酒意,应该喝了不少。
    否则,他何时对我说过任何软话呢?
    真是从未。
    第50章
    唐软盯紧金属门把手的动静, 索性沈顾还知道分寸,并未主动去搬门锁强行进入。
    客房内的气氛依旧紧张。
    唐软迅速出手将门锁死,那咔哒一声脆响, 委实逼人至极, 冥冥中告知沈顾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与排斥。
    沈顾苦笑,虽然仅仅两年的离别,却有如一生加一世思念纠葛, 狠狠折磨着他。
    沈顾从不低头, 唯今却低垂着头颅, 近贴在冰凉的木质房门,酒意熏熏道, 软软, 你别怕我好不好。
    唐软被他嚷得烦了,从不知沈顾喝多酒会如此纠缠, 掏出手机驱赶道,【沈先生, 这里确实是您家,我只是暂住一晚的客人, 现在夜深了,虽然我们都是男性, 但也有很不方便的地方,您喝醉了请早点回去休息吧。】
    耗在我这里, 我也不可能再多看你一眼。
    沈顾的胸口疼得厉害,脑轻顶着门板, 嘟哝着, 冷却的声音化成一淙淙溪流, 直往门缝里钻。
    软软你别气, 我只想见你一面,绝对不会做任何令你讨厌的行为,只是开门看一眼的程度。
    唐软语气决绝:【夜深了,我已经睡下,不方便。】
    唉。
    软软,你不想见我也好,或者,你只愿承认自己真的叫苏颜也可以,我只想说的是。
    沈顾沉默了一瞬,而后又打开话匣子。
    你能活着真的是太好了,无论你多气我,或是讨厌我,我只想表达的一句话是,你活着真的太好了。
    唐软:......
    胡说!
    你根本就是在胡说!
    你叫石麒来伤害我的时候,骗子番里我肚子上的伤口!
    我那么痛,好不容易能继续振作起来苟活在世上!凭你一句骗子惯用的话,我就会被你再次牵制?
    唐软又输入道,【从沈先生的字里行间,包括之前耳闻的一些,我大概能猜到沈先生为何要缠着我叫软软了。】
    【贵夫人死去的方式,大约很令您揪心吧?】
    只要不通过嘴巴亲口传递思想,26个字符的输入可以堪比匕首一般冷硬无情。
    【与其在这里缅怀一个去逝的人,我想奉劝沈先生一句......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
    【如果您的夫人在临死前,回忆的全部都是您对他的尊重贴心,我想他即使死去,也是怀着对您的爱意与不舍,而您也不至于愧疚地趴在我的房门前说醉话吧?】
    已经谈论得不能够再直白了。
    谁犯得错,谁自己去消化,犯不着将这种隔夜饭似的悔恨摆在嘴里,听着叫人恶心。
    沈顾,我给你留了面子,若是你再纠缠,我也可以报警。
    数句话被朗读软件讲得义正严词,缺少情感波动导致的结巴,从机械式的回复中充斥着疏远的警告。
    这是唐软本尊无法传达出口的心理内容。
    沈顾那边确实被怔住,即使酒意越来越深,穿透门板抵达耳畔的告诫,果然如一个陌生人般,将他的一切希望扑灭。
    【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呢?我又不是您死去的男妻,根本没有必要听您接下来的胡言乱语。】
    沈顾的掌心轻抚在门板。
    传递的生硬与冰冷,都在告知他。
    这不是他的软软,软软不会这样跟他讲话,软软的眼里满满是他的身影。
    只是他先前太过随性,将那些属于自己的关注,击碎再摇散了。
    难道说,他的软软真得死了?
    不,绝不可能!
    沈顾摇摇头,试图唤回理智。
    抱歉,苏先生,他改口得很及时,在自己的尊严即将跌到粉碎之前收口,我很抱歉自己唐突的行为。
    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饮酒,我需要强迫自己在痛苦深渊里,保持绝对的冷静理智,我必须要找见我的男妻。
    无论生死。
    也请苏先生不要总对我的爱人使用死这个字眼,沈顾抬手托一把额头,烈酒使得他眼前发昏,他根本没有死,他绝对不会死的。
    我的软软还活着的,我最知道。
    唐软将耳朵安静地贴在门板,沈顾离开的声音很不干脆,踟蹰不前,兜兜转转。
    其实,门后的唐软并不如播放器里的语音一般冷漠。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呢?
    我还活着,我分明还活着的啊。
    一阵揪心地酸痛使得他的鼻尖瞬间发胀,双眼强行忍住泪珠。
    是你让我死的,沈顾。
    你要我承认自己活着,还想要控制我?或者继续欺骗我帮你养骨头吗?
    是你让我彻底死去的,沈顾!
    .
    沈冲与沈慎言聊了许久,一部分时间在聊弟弟的工作,更多时间则在审视弟弟的私生活问题。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慎言?唐软曾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说的朋友?我会相信吗?!
    沈慎言取下金丝眼镜,镜框尾的金链子轻微挂住他的后颈,他做每一个动作都如闲庭漫步,理智又文雅。
    哥,你讲这话,莫非是怀疑我有什么居心?
    最好是没有!
    沈冲作为一家跨国企业的总裁,举手投足皆是不容争辩的气场,软软是小顾的妻子,你最好是清楚这一点,才去接近那个长得像极了软软的苏颜。
    这或许是一个苗头,若不管,将会成为一件极端败坏家门门风的丑事,在社会道德约束之下,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恶劣行为。
    沈慎言对光瞧一眼玻璃镜框,剔透得弧度使得镜片中的兄长,在清晰得愠怒着。
    沈冲忍不住问,你总不会......就是有这种爱好,专门挑别人的老婆下手吧!!之前几次,我就发现你对软软那个孩子格外亲切,你......你......
    呼,说出来了,没忍住。
    沈冲尴尬地欲要掀翻书架上的藏书。
    当然不可能。
    软软原本就是我的,是沈顾抢走了他!!那条恶毒的偷人心肝的狗贼?!
    哥哥你在胡乱猜测什么?沈慎言镇定地戴起眼镜,你可曾在天城听过任何关于亲弟风流蕴藉的丑闻?没有吧?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哥哥,沈慎言的手摸在亲哥僵硬的双肩,被对方反手拍开。
    咱爹还没死呢,我就是安装十几个胆子,也不可能会做出任何败坏沈家名声的事情,难道哥你怀疑我的人品?
    哼。
    沈慎言确实从小到大没出过任何差错,除了人颇有点倨傲冷淡,瞧谁也攀不起自己似的,然而表面功夫又做得很足,从不叫任何人当场被下面子,为人颇有圆滑的地方,即使做着艺术品投资顾问的工作,也与天城的许多富商们暗中交好。
    应该不是个没有分寸的混蛋。
    最好是这样,沈冲严词厉色告诫完亲弟,又格外提示道,你确实到了该放弃外面花花世界,安定生活的年龄,原本我是不想横加阻拦的,不过,外面那位苏先生万万不可。
    为什么?
    他和唐软长相实在一模一样,叫小顾看见了,恐怕引起诸多事端。
    原来是为了儿子。
    他这个哥哥时常偏向自己,唯独与沈顾摆在一起时,冥冥中总是要向着儿子考虑多一些的。
    不过无所谓。
    沈慎言绝对也不会听他的话,哪怕兄长的话说起来如此深刻且富有哲理。
    他是一定要和软软结婚的。
    这是沈慎言的执念。
    为此,他会先安排唐软与沈顾离婚,神不知鬼不觉的。
    还要叫沈顾为曾经偷走他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二天清晨,拒绝了沈夫人的一再挽留,沈慎言与唐软收拾利索,准备要返回曲洲城。
    沈氏夫妻热情好客,一路送二人前往宅子的正面大门。
    沈冲与亲弟在交流中偶尔用话激他,提示沈慎言切记自己的谆告。
    沈慎言淡笑着,拿合宜的态度小心应对,反正再走出一扇门的距离,即使天皇老子来拆,也得瞧他沈小爷愿不愿给脸。
    沈夫人最后拥抱一次唐软。
    昨晚是在夜色下初见,包括餐厅吃饭时的端详,如今站在阳光地里,名叫苏颜的男孩依旧软软活灵活现再面前腼腆的笑。
    沈夫人十分喜爱小媳妇,当初听闻死讯,哭得最为伤心。
    突然便管不住,情不自禁地落下泪道,不知我是不是太思念那孩子,简直一样的脸与身段,如今我的软软却回不来了,发生火灾时他才二十岁......才二十岁......
    唐软不由喉头哽咽。
    沈慎言来不及阻止他。
    沈顾喊道,他就是软软,我有证据!
    一早晨不曾见过的人影倏然从宅子里滑出,应该是彻夜未曾入眠,沈顾的精神状态颇为异常,嘴角噙着笑,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连眸底的黑也粘稠起来。
    软软的身上有我知道的胎记,假如苏先生也在相同位置长着,那今天,谁也不能走出这间大院去。
    小顾!儿子!沈氏夫妻二人同时出声阻止。
    沈冲颇为严肃道,近一年来你把公司经营到位,我才对你多少放下心来,今天你若是发疯,可不要怪我裁你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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