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中庭院时,经过某条游廊,拐角处,他风风火火迎面撞上一人。饭盒还好好的,只是他为了保护饭盒,双膝跪在地上,头重重撞到廊柱上头晕目眩好一会儿。
    谁走路这么不小心。被祁年撞到的人是二少爷的贴身侍卫。
    在祁年被撞的瞬间,侍卫怕是刺客,还特意使用内力推了祁年一把,才导致祁年狠狠撞在廊柱上。
    坐在椅车上的银溯低眸冷冷睥睨跪坐在地上的祁年一眼,轻语一句:扶他起来。
    银溯的贴身侍卫将祁年扶起,他看着祁年腰上的血玉令牌,略带歉意道:是真武盟的弟兄,失误。
    没事。祁年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要饭没事就行。他揉着肿痛的额头,看向椅车上神情冰冷、肤白孱弱的少年,他是第二次见银溯了,城主府的议事堂短暂见过一面。
    这个少年让他印象深刻,在他心里酷似这惟城的雪樱,柔美薄弱,好像一碰就碎。
    银溯苍白的唇轻启:璟一,吩咐人,去拿些上好的伤药给祁公子送去。
    祁年拍拍身上的尘土,将饭盒提起,对着银溯道:小伤而已,不必了,没惊扰二少爷便好,祁年还急着送饭,先走了。
    银溯微微点头,看着祁年的身影仓促消失在拐角处。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工具人。
    谢倦:杏干不是这么吃的!
    第048章 花五叶
    此时窗外檐挂明月, 花影浮动。桌案上的饭菜丰盛,味道很香,气氛一切刚刚好。
    贺北许久没能和师兄师弟安安稳稳地坐下吃上一顿好饭。
    祁年往谢倦碗里夹去一筷金黄鲜香的菌丝,呈着笑颜道:大师兄, 多吃些。
    谢倦微微点头。
    贺北咳咳两声。
    祁年立马又夹了一只烧鸡腿扔进贺北碗里:二师兄, 多吃点, 别噎着。
    贺北夹起鸡腿用尖牙撕扯下一片肉来,边嚼边道:噎不死。接着又评价道:银家的饭菜口味淡了些。
    不知怎得,祁年忽而想起那张羸弱苍白的脸庞:银家二公子得的什么病啊......看上去怪可怜的。
    贺北抬眸看向祁年:怎的忽然关心起他来了, 人家再可怜也是银家二少爷,城主之子,有取之不尽的好药材续着命,焉是焉了点。
    祁年眼眸一亮:他们银家大少爷倒是活蹦乱跳的,昨日还说要带我去他的私家猎场打猎。打猎什么的我是没兴趣, 在凤语山日日都能打, 何须来他这惟城打。
    贺北道:年年想玩什么有意思的?不如明日我们去他们银家药房看看, 看看有些什么好的稀奇丹药,咱带回剑庄去。
    祁年迟疑片刻:二师兄,你有钱吗?
    贺北轻笑一声:自然没有。他银家不至于连几颗丹药都舍不得给吧?
    给是舍得给, 谁叫我家师兄脸皮厚呢?祁年说完端着碗偏头躲了一下,成功预判贺北想用筷子戳他的举动。
    贺北冷哼道:到时候有本事别要我给你的。
    祁年的笑脸立马端起:银家家大业大不至于那么抠门,二师兄的面子多金贵。
    我的面子并不值钱, 贺岸的值。
    贺北最近连爹这个称谓都不想有。
    祁年若有所思:贺宗师一定挺心疼你的吧, 鬼门关走一遭。
    贺北没有回应祁年的话, 而是一脸惋惜转移开话题:要是能喝上两口小酒, 甚美。
    谢倦冷冷道:伤还没好, 别想那些。
    贺北脸一变, 眉眼立马含起笑意,嘴巴吐蜜:唔,好,听师兄的,师兄的话就是天命。
    谢倦意味深长三个字:不见得。
    祁年舀起一勺桂圆百合莲子粥,叹道:这粥没有大师兄熬的半分好喝。
    贺北夹起一块沾满酱汁的小排骨,跟着叹道:这糖醋排骨也没师兄做的好吃。
    等回了兰渚,想吃什么便都给你们做。谢倦望着祁年与贺北,眼底流露出一丝温柔意。
    祁年高兴道:好!
    贺北也兴奋道:其他的不重要,桂花芋头汤必须有,我做梦都梦见在喝。
    好。谢倦的眉眼也沾染了一丝笑意。
    师兄弟三人饱餐一顿,有说有笑聊了许久。聊完散场,各自回屋休息。
    贺北回屋后,又在蓄满冷水的浴桶里开始修习功法。
    面对黑袍的鸦杀时,他在静心决的基础上所使用的心法名叫坐禅决。坐禅决能够净化白子的力量,能压制白子反噬他内力与真气的行为,也可熄灭他心中想要吸食他人来滋养白子的欲望之火。
    坐禅决多亏佛宗法华寺摩诃方丈给他的灵感才得以所创。
    上一世,摩诃方丈已是宗师巅峰境界,最接近武道天人之人。他宗师巅峰以下无敌手,却从未杀过一人,手不沾鲜血。他后来的毕生所愿便是亲自感化贺北这个狂妄魔尊。
    摩诃方丈千里来到芜疆,登上清笳山,日日守在他的凤漓宫旁口吐莲花,话说慈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整整三日三夜,最后喉咙都说哑了,嘴巴干的褪下不知几层皮。贺北依然无动于衷,然后他只用了一剑,便将摩诃方丈一生修为尽毁。
    摩诃方丈非旦没有怒意,反是看淡一切。在清笳山开垦几块荒地,每日种地放牛,自得清净。
    后来,贺北心烦时候偶尔听到摩诃方丈念上几句,倒是觉得心静不少。每日辰时把摩诃方丈叫到床前为他诵经,最后竟是领悟出一套心法,便是坐禅决。
    坐禅决的精髓在于追求人性的至纯至净。白子带给贺北最大的弊端,便是欲望,无穷无尽、哪怕自我毁灭都要追求的欲望。
    贺北杀过许多人,仇人、恶人、不服他的人、挑战他的人。但是他从未用白子吸食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上一世,摩诃方丈在圆寂前碍于身前无人,又不想将自己的绝学功法失传,将一花五叶传于贺北。
    花开五叶,至善至美。
    五叶全部修成时在贺北掌心盛开,一叶牵制贺北体内一颗白子,他将永不再受白子牵绊,五颗白子的力量将得到最完美的制衡。
    法华寺的人怀疑贺北将摩诃方丈囚禁,攻打上清笳山,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贺北一身红衣,艳华绝尘,出手却是他们法华寺的传世神功一花五叶。
    贺北所受的所有伤害均被五叶花净化为最纯净的真气流淌在身间。他受的伤害越高便越强,如此变态的功法在摩诃方丈身上是至尊高法,在贺北身上就是江湖危机。
    贺北将法华寺各弟子不费吹灰之力击退,并附送他们一颗摩诃方丈的舍利。
    清笳山下,法华寺弟子们集体痛心疾首为摩诃方丈诵经默哀,他们统一认为是贺北将摩诃方丈杀害,还偷学了他们的传世奇功一花五叶。至此以后,贺北的名声从剑宗烂到药宗再烂到佛宗,成为各名门正派的举世之敌,魔教的楷模。
    浴桶之中,贺北伸出手来,指尖蓦然开出一片小小的淡金色酷似叶子的幻影,这幻影还不够清楚,时明时灭,好像风一吹便会消散。贺北用最纯净的真气一遍又一遍将这片叶子在指尖描摹着,只是还不算完整,线条终是有许多缺漏,且光芒暗淡。
    一花五叶至少九品以上才可修习,他在春雷山与黑袍对战时才初入九品,如果能将一叶修成,便可永久牵动他体内的白子。
    贺北修习一花五叶到快道天明时才休息,第二日睡到半晌午时才醒。
    醒来后,又是看到贺岸一张极为阴郁的脸庞。
    剿灭镜花宫以后,便随我回宁枯城。贺岸的语气是命令,没有任何商量转圜的余地。
    贺北斩钉截铁:不。
    那你就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也会让凤语剑庄将你除名。如果不把你放在身边看着你,你将来铸成大错,便是我的责任。
    贺北揉揉惺忪睡眼,嘴角勾起冷笑:所以,你怕担责任?你不要我,师父不会不要我。就算我今日变成狗,师父也不会不要我。
    贺北脸色堪比锅底:你已入邪道,我替你隐瞒着本来就是愧对于江湖正派。
    贺北坐起身来,眸中漫起凛然寒意:邪道.....以身祭子,便是入邪道?我可曾背叛师门、亦或是滥杀无辜,亦或是修炼任何邪门歪功夫?您有什么理由说我已入邪道。就连师兄都在帮我想法子抑制体内白子的能量,您却想着如何与我撇清关系,您是我爹吗?
    就因为我娘是芜疆人,您看不上她,顺带也看不上我,把我们娘俩扔在芜疆不管不顾。我娘病重,我七岁独自上山去替我娘采药。您呢?你做过什么?您都未在我娘坟前流过一滴眼泪。我娘刚下葬,我还来不及守孝便把我强制接走。如果把我留在身边亲自照顾也罢,结果呢,你把我扔到凤语山,那个时候我住不习惯吃不习惯,晚上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夜夜哭到筋疲力尽才敢睡去。后来终于有了师兄陪我一起睡觉,要不是师兄,我可能已经从凤语山一跃而下。我那时候虽小,但已经有过死的念头。
    贺北眸似寒潭般幽凉,自我气场已经降临到冰点,他从前努力维持一点的父子情分,被他一刀斩断。
    您不放心我,大可以检查我的身体,白子在我体内很好,您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至于我怎么做到,您也没有必要知道。如果您想与我断绝关系,我没意见。但是您要将我与凤语山的一切隔断,不可能。您既然将我扔给师父,便没资格再去替我做决定。
    贺岸似乎有些震惊,目光变得复杂。他知道贺北对他有怨气,但更多时候贺北还是敬畏他的。此时贺北坚决的样子,眼里的恨意,像一柄隐藏许久的暗器,在隐藏下偏露寒光,最后被他撕扯掉伪装,明明有所防备,竟还是猝不及防猛然直插他的心肉。
    是疼的。
    贺岸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不带任何人情味的:要么同我回宁枯城,要么你自生自灭。
    我想怎样,便是怎样。您若是不想替我隐瞒我以身祭子的事实,我自己现在便去告诉全天下,我贺北逆天而行、以身祭子!重活一世,贺北不想和贺岸较劲,但他忍不住。毕竟他与贺岸的关系是疙瘩,到现在都是越缠越紧,没有解开过。
    贺岸一口气涌上心口,脸色涨红起来:混账!镜花宫事情解决以前,你暂时还是我贺岸之子,如果你不想你的师门蒙羞的话,就什么也别说。
    贺北讽笑道:一会儿又说不替我隐瞒,一会儿又不让我说,爹,你可真有意思。
    贺岸这次真被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拂袖愤然离去。
    贺岸走后,贺北闭目养息。调整的差不多了,伸个懒腰跳下床,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将脑袋探出窗外,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日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被搅弄起的暴躁情绪终于能够暂时压回心底。
    二师兄,你怎么才醒!祁年在楼下庭院的空地冲他叫唤着。
    贺北揉揉乱发,眯着眼笑道:你管我。
    祁年抬高嗓音:大师兄与可君正在前面的书阁论剑呢,我正要过去。
    可君?他怎么来了。这里是岚洲,此事与真武盟有关、与云顶之巅有关,关他们北府神殿什么事儿?
    祁年道:北府神殿是咱们兄弟盟友,况且,听师父说,早晚都要加入咱们真武盟的。
    贺北一脸想骂娘的表情:等我,我要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贺北,您充值的外挂正在到账途中......您的情敌也在途中。
    第049章 书阁前
    祁年在庭院里等待着贺北与他同行, 待他见到贺北从楼阁门中出来时,也不禁一怔。
    贺北平日里大多都穿红衣,今日破天荒一身茶白,肩上披着一件红纱披帛, 披帛上面金线绣着一尾凤, 头发被红绸高高挽起, 天生一派的贵气。
    不光祁年看他,城主府的下人们也都在偷偷侧目。
    只怪贺北这张脸芜疆血统的脸庞优势彰显。眉目深邃,高挺鼻梁, 绝美唇形。太过明艳惊绝,无需太多点缀,便异常出彩。
    祁年挠挠头:二师兄,走吧。嗯......今天有些好看。
    贺北不负祁年望地臭屁道:我哪天不好看?
    祁年顺着毛缕:你哪天都好看......咦,怎么还扎了小辫儿。
    我们芜疆人就爱扎小辫儿。
    贺北把坠到胸前的小辫往脑后一撇, 脑袋一晃, 右耳上缀着的金玉耳坠在阳光下折射出一束微芒, 划过祁年眸中。
    祁年被晃得眨眨眼:唔。哎?二师兄,你的腿伤还没好,便出来乱逛。
    贺北腿脚伤痕遍布, 走起路来依然有些一瘸一拐。
    得养几天吧。当瘸子这种事情他上一世当惯了。上一世,膝盖骨被漾绝敲碎,他在椅车上度过五年。如今这般真算不上让他烦心的。再说师兄都要被抢走了, 今日他就是真瘸了, 爬也要爬去书阁。
    祁年关切道:小心些, 要不要我扶着?
    贺北眸光一厉:我又不是残废。
    祁年撇撇嘴。
    书阁前的雪樱树下, 谢倦正静静坐在石桌前。一身嫩柳色衣衫, 头上挽着与贺北一模一样的红绸, 看到贺北时,含笑的眸子犹如两块剔透的温玉。
    都说这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贺北经历一世轮回,每日醒来都能见到鲜活的谢倦,他总觉得老天待他不薄。重活一世,那些疼痛、挫折、磨难一样不少,唯独与谢倦待在一起,无论是好是坏,他都觉得是梦,一场美梦。
    师兄。贺北一瘸一拐走到谢倦身边。
    谢倦望着他,淡淡道:今日芒种。
    贺北知道谢倦离家太久,想凤语山了,默契道:往年这会儿,我们都在剑庄青梅煮酒。
    祁年想想有些嘴馋:是呢,陆师叔的酿青梅一绝。
    酿青梅?一定很好喝吧。可君的声音从贺北脑后传来。他一身杏色黄衫,手中持剑款款而来,额上透着一层薄薄的香汗。在贺北来之前,他刚刚在谢倦面前演示了一套北府神殿的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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