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云只是一如既往警惕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仿佛独孤离手中的鸡汤是砒霜,是鹤顶红,是世间最毒的毒药。
    可是,那真的只是一碗调养身体的热热的鸡汤而已。
    独孤离的手已经僵硬了喃凮,鸡汤也快冷了。
    阿云,因为是我送上来的,你不敢喝么?独孤离轻声问。
    是。李青云凤眸直直地望着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欢喜,仅剩下警惕:哪怕无毒,我也不想要你送上来的任何东西。
    独孤离闻言如坠冰窟。
    他眼前黯淡无光。苦笑了一声。他到现在还记得从前在宫中时,他送有毒的糕点去龙涎宫,李青云总是眼前一亮,抱着糕点爱不释手,吃的满嘴是屑的样子。
    阿云,你同我生气,怨恨我,甚至是报复回来,我都没有怨言。但是你难道一辈子都不吃东西吗?
    独孤离开始循循劝说,犹如温柔哄孩子吃东西的大人。
    李青云凤眸微微垂落。的确,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吃东西。但是独孤离送来的东西,怎么着都很膈应。
    从前他吃了是蠢,现在还吃,岂不是说明他更蠢了。
    但是毒死总比饿死强一些。
    独孤离见他垂眸不说话不理人,再度置身冰冷的恐慌之中。
    他不安的看着李青云。
    李青云缓缓抬起头:你喝完一半,我再喝。
    好。独孤离无意识的松了一口气。他肯吃东西便好。
    李青云眼睁睁的看着独孤离喝了一半,然后又准备喂他。
    他没动,蹙眉道:我自己有手,不要你喂。
    独孤离便只好将汤碗都递交给他,目视着他一点一点的将汤都喝完,心下都有了一份不自觉的放松。
    李青云喝完后,将碗递给了他。
    接着又是一些吃食,按照惯例,独孤离一一给他试了毒,李青云这才都放心吃了下去。
    但也没有吃多少。
    他心里装着事,怎么能真的吃好。
    独孤离正要拿着碗筷出去,便听得李青云道:我们谈谈吧。
    独孤离身体僵直,轻声说:好。
    最终独孤离让婢女来收拾。
    他坐在床沿,望着一身素衣的李青云。
    李青云一直都穿朱红色、赤红色,衬得他肌肤玉骨,艳绝无双。人群中第一眼永远都能见到他,他的眼神永远骄傲又明亮,高傲又自负。
    如今这一身穿的都是独孤离的衣服。
    清淡素雅到了极致。
    一袭白衣。
    然而白色的素雅反而衬得李青云整张五官更加红艷娇嫩、艳丽非常。只轻轻一眼,便能让人口干舌燥、心猿意马。让男人见一眼便痒了起来。
    真是眼痒、身痒、心痒。
    独孤离缓缓移开了眼睛,撇去了脑海中有些肮脏的想法。
    独孤离,我没有冤枉你吧?此次政变,你参与其中,你与李玄合作了对么?李青云凤眸直直地看着他。
    独孤离垂落眼眸望着他洁白如玉的脚,嗯。
    李青云简直恨极了独孤离永远都是这副从容不迫淡然清冷的样子。他永远也悟不热这块冷玉,也早就不想再捂了。如今胸中一份烦闷郁结在心口。他凤眸盛怒,提高了声音:你除了嗯,哦,好,还有一副清高的姿态,还能有别的表情么?
    独孤离心口一震,他抬起头,嗓音微哑:我只是走神了。你别生气,我都说给你听。
    李青云凤眸冷冷地望着他,在等他复述。
    独孤离将如何给他下毒,如何布局引起三王的野心,又如何引出李肃,李玄的逼宫,一连串的布局全部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李青云听。
    饶是李青云从小生活在阴谋争斗之中,在听到独孤离如此神机妙算深不可测,一步步环环相扣的局,也不由得流露了一丝震惊的神色。
    但反应过来后,李青云怒火已经更甚,他抓着独孤离的衣领,蹙眉道:好深的心机,好阴的谋略。独孤离,论计谋没人能比得过你。当初在在宫里你就随时随地都可以走!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可你留下来了,你做出一幅被我欺辱的姿态,你还是留下来了!你就只是为了搞垮我的皇位?!
    为什么?!我对你不薄!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从未逼过你!可你呢?你一直在谋划着要我死!独孤离,你是为了雪国?还是为了什么?你说啊!
    独孤离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嗓音干涩:不是为了雪国。也不是为了报复你。
    他缓缓转过头:阿云,不要问了,此事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补偿。
    李青云冷笑了一声,眼眸泛着红:补偿?!你拿什么补偿?拿你的命?我三哥丢了命,我丢了皇位,我损失的这些你怎么补偿?
    独孤离默然,他安静了许久,双眸认真的望着他:对不起,阿云。但是不分你我好不好?阿云、九儿早在段家村,我便已经认定了你是我的妻子
    他不说还好。
    一说,李青云直接被惹怒了。
    许久没说的脏话脱口而出:?我妻你大爷!
    他恼羞成怒的掐着独孤离的脖子,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妻子的角色!不是!不是!!
    独孤离越说越惹他生气,握着他的腕骨,兀自将他拉进了怀里,紧紧抱着他,阿云,别生气了。
    李青云眼前阵阵发黑。他缓缓平息了怒火,看着独孤离担忧地望着他的眼神,终于平静且生气的接受了自己如今的定位。不就是做受吗?早就该接受了。
    所以你救我,是还对我心存爱意么?李青云红唇轻启,凤眸缓缓抬起,直直地望着独孤离。
    只要独孤离撒一撒谎,他就一定能发现的。
    嗯。独孤离认真的望着他,眼底里是一片的真心。
    李青云看到了,但他继续逼问:你怎么证明?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独孤离轻声说。
    是吗?李青云眼底有怀疑。
    是。独孤离轻声道。
    李青云轻笑了一声,他起身缓缓落地,围着一圈房间,找到了一个匕首。独孤离疑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李青云缓缓拿起匕首,转过头,凤眸里一如既往地高傲且睥睨:苏钰曾自捅腹部证明真的忠心于我,你呢?我不信你爱我,那你愿意捅自己心脏一刀给我看看么?
    只要证明了,阿云就不生气了么?独孤离望着他。
    李青云轻声说:未必。他补充道,但是不证明一定永远都会憎恶你。
    独孤离不想被他憎恶。
    他接过李青云的匕首,刀尖直直刺入心脏,深一寸会死,浅一寸不够。
    血流了满手。
    染红了素白色的衣衫。
    独孤离脸色惨白:阿云,你高兴了吗?有没有高兴一点?
    说实话,李青云的确是有一瞬间愣怔住的。他只是用来试探独孤离,想看看他口中的爱有多深,但是他没有想到独孤离真的便按照他所说的做了。
    多深情?
    多令人动容?
    却来得这样晚这样晚
    李青云有些走神。
    独孤离拔.出匕首,匕首应声而掉落在地面。血顺着白衣流淌,化成了点点红梅映在白衣上。他牢牢地扣住李青云的手腕,抱住了他,唇色苍白,反问道:阿云,你有没有,有没有高兴一点?
    李青云感觉到独孤离的温度在渐渐变冰,他眼眸里没什么情绪。
    独孤离组织语言,尽量让声音再变得虚弱一些,阿云,我真的知道错了。他任由血液滑落,低声道:可以为我包扎么?你不忍心你的阿离死在这里的,对不对?
    李青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又看着独孤离近乎示弱的眼神,他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情?
    是。独孤离捂着心口的伤,脸色苍白。
    李青云转过身,轻声道:三天内,我要看到陆华脱离危险。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阿离?
    好。独孤离轻声答应了。他望着李青云的背影,眸光泛起希望,那阿云能为我包扎么?
    别死在这里。李青云没有回头。
    好。
    独孤离轻应着声,脸色苍白,缓缓离去。
    他离去之后,李青云才看向地上的一滩血,又看着独孤离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原来冷玉是可以捂热的啊。
    他凤眸轻轻上挑。
    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筹码了。?
    第六十章 独孤离爱而不自知
    冷月如钩,寒蝉凄切。
    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寒风阵阵的大地上,映着院落外一袭雪白如霜的身影,平添几分孤寂与凄凉。
    独孤离捂着心口的伤,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雪白的衣襟斑斑血迹。
    一张月色下惊为天人的绝美面容苍白如纸,唇边鲜血滴滴落下。
    任谁,见了如此绝色美人损伤的模样,都不会不为之动容。
    .
    主子!你怎么了!千墨惊了一瞬,连忙过来扶住了独孤离。
    独孤离眉眼绝色,却染上了几分凉薄与杀气,红唇轻启:让李玄把陆华放出宫,你去宫外接他。末了,又补充一句,别让李玄发现此地。
    千墨震惊:主子,陆华??您,您认真的吗?
    见独孤离不语,千墨又急了:是因为李?
    独孤离轻轻一瞥。千墨顿感寒气四溢,他低声道:是。属下不再多问。
    快去,天亮之前我要见到人。独孤离闭着眸轻声说。
    可是,您的伤千墨胆战心惊地看着独孤离衣裳的血。他跟随主子多年,从未见到主子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过。
    快去。独孤离轻蹙眉头,已经不悦。千墨非是星辰楼之人,未曾接受过训练,叫他做事总是磨磨唧唧。从前也便罢,如今他一刻都等不了。
    千墨只好遵循命令,叹了一声气,迅速离去。从李玄那里要一个人过来不难,毕竟独孤离的手里还攥着李玄的命脉,李玄不敢不听。
    千墨此次前去宫中要人,独孤离有百分百的把握。
    独孤离打开另一边厢房的门,忍着剧痛给自己清理了刀伤。这匕首很小,他知晓刺哪里不会死,力道、深度,也都在那一瞬间一一算了进去。匕首必须刺,血必须流,否则怎能引起他的心疼呢?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心疼的冲过来急切的问他:阿离,有没有事?
    如今,他得到的是李青云的背影。
    伤口疼。
    但是比伤口更疼的,是心。
    阿离,你天性凉薄,无心绝情,对父母没有依赖的亲情,对兄长亦没有相依为命的情,对我更没有真正的师生恩情。这世间的花草树木,江河山川在你眼中是灰色的,毫无色彩。
    你没有感情,做任何事情皆能断情绝念,心无旁骛,甚至没有任何弱点,所向披靡。
    如今或许是对的。
    可若哪天你遇上了一个叫你肝肠寸断,茶饭不思的人,你若不及早察觉自己的心意,感情极有可能变成双刃剑,刺向你爱的人,也刺向你自己。
    回忆里,是一位头发花白念过百岁的老翁正在抚琴教导,他语重心长,循循善诱,一双老了的沾满尘世的眼睛望向山下的芸芸众生。他看向一袭素衣,神色淡漠至极,年仅16岁时期的独孤离。阿离,我不想把你教成一个冰冷无情的机器。
    当时的独孤离淡然且自信的回答: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
    回忆消散。
    独孤离面色苍白地望着镜中人人称羡赞叹的容颜,眼眸缓缓垂落,唇边也不自觉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恩师授他琴艺,弹奏的一曲凤求凰总是不尽人意,因为人无情,曲亦无情,没有爱的琴音,又怎能好听?
    当年恩师的所有话语一语成真。
    他终究遇到了能让他为之心动的人。
    或许是在李青云醉酒胡乱抱着他撒酒疯之时,或许是李青云望着他的每一分每一秒,或许是李青云附在他耳畔轻声说只要阿离一个时,或许是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心都是在跳动的。
    可他通通无视了。
    他漠视了自己心动的证明。
    只是因为理智告诉他,他与李青云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刀剑相向。
    所以理智占据上风,感性被他牢牢地压制着。
    他能够闻到属于李青云的,独特的,独一无二的香味。
    以至于在后来遇到九儿时,他闻到了这股独属于他的味道,心已经告诉了他答案,然而理智却仍然告诉他,这不可能是李青云。
    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爱的人。
    等到明白心意时,却已经晚了,李青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满心满眼的信任他爱他。
    是他亲手毁掉了李青云对他的爱。
    .
    翌日。
    千墨已经从宫中将陆华陆公公接来,并且带着陆华前往李青云所住的厢房。
    独孤离正在屋子内给李青云一一试毒。
    两人相望无言。
    门被打开。
    陆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屋外,老泪纵横,定定地望着平安无事已经脸有些苍白的李青云,心放下不少,哽咽道:陛下
    独孤离看向李青云。
    李青云凤眸一亮,在独孤离的注视下直直起身,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陆华:陆小花,你没事。
    没事,没事。陆华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拍着李青云的后背,又是哭又是笑。
    他看见独孤离时,笑容瞬间变得冰冷又阴鸷。
    李玄有没有伤到你?李青云拉着他来回看。
    陆小花眼眶泛泪,笑呵呵道:李玄尚且动不了我,奴才这身子骨好着呢。
    李玄的确跑去命人打了陆华,毕竟是曾亲手送断子绝孙药的敌人,他怎么着也会特殊照顾。
    千墨与白景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望着李青云与陆华,欲言又止。
    独孤离望着李青云显然开心起来的笑容,禁不住也弯了弯唇,忽而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黯然。他在李青云的心目中,甚至比不过他从前最不耻的阉人奸宦。
    不,那是在天下人眼中。陆华是人人唾弃不耻的帝王走狗,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是谄媚谗言的奸臣阉人。
    可是在李青云这里,他不是一个仆人。
    二人生死离别重逢后的叙旧,反而更像是父子。疼爱孩子的父亲,依赖父亲的孩子。这种诡异的形容,却非常和谐的出现在李青云与陆华这对主仆上。
    要什么时候,李青云才能像依赖陆华那样依赖他?
    陆华笑了笑,忽而看向独孤离,笑容暗了许多:独孤公子,别来无恙。
    独孤离神色微顿,语气再也没有了对陆华的针对,而是礼貌,以及若有似无的示好:承蒙陆公公挂念,我一切安好。倒是陆公公,可曾遭受李玄欺辱?身体可有大碍?
    陆公公有些惊讶,也有些震惊,阴阳怪气道:哟!这是谁啊?这还是杂家认识的孤高冷傲的独孤公子吗?今日个真是让杂家长见识了啊!还学会慰问起杂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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