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裁缝铺原本是足够资质办理挂牌,但背后的掌柜为人清明,情愿做商户的生意丢了高档,也不愿意去讨好士籍。
    方俞觉得这掌柜的通透,做生意的本质还是为了挣银子,天底下士籍人士总归是少数,若为了这所谓的高档丢了生意,得不偿失。
    这当儿南北裁缝铺的老板娘正理着算盘,就听人扯马吁的声音,她偏头便瞧见门口停了辆大马车,规制一瞧便是士籍才有的。
    他们铺子口碑虽好,但就是因没有挂牌,士籍寻常是不屑到他们铺子里来的,就是有那也是少数的穷酸士籍,兜里有银子的都上城东的瑾绸楼了。
    正稀奇是谁,就见着马车上下来个分外眼熟的小哥儿,她心里一紧,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眼,紧接着又瞧见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我先去那头了,待会儿收完了账本过来接你。
    乔鹤枝乖巧的点了点头,眼下时辰不早了,方才两人商定一人来定制冬衣,一人去收账簿,如此也可节约些时间回去,他见着马车走远了才扭身到铺子里头去。
    老板连忙放下算盘从柜台里出来迎接:乔公子!可是好些日子不曾见您光顾了!可巧铺子里才入了一批时兴的冬缎。
    这回是来给下人定制冬衣的,可不晓得我这有些日子没来人情还在不在。
    老板娘笑道:小铺生意能做到今日也多亏乔公子这等老主顾的照拂,就是一年半载不来呀,那人情总是跑不了的。
    多谢老板娘。乔鹤枝笑了笑,道:家里要赶制一批冬装,我这朝把尺寸都带来了。
    老板娘瞧了瞧丝雨递过来的尺寸单,心中有了数:乔公子尽管挑布便是,整好铺子里新来了两个绣娘,公子要的冬衣不出半个月就能送到。
    乔鹤枝自是知道南北铺子办事的效率,他点点头,有些欢喜又有些羞涩道:这朝记得是送到屿风巷的方家。
    这是自然。老板娘笑眯眯道:方才远远便瞧见了方秀才。乔公子和秀才蜜里调油当真好登对!
    乔家嫁小哥儿的时候阵仗不小,他们家那个也还去得了杯喜酒喝,光听说乔家女婿是个乡野秀才郎,这种事情云城不少,倒也并不奇怪。
    成亲那日她风寒没能去吃酒,便也没得机会见秀才本尊,今朝匆匆一见,倒也不枉乔家公子眼里藏不住的欣喜,当真是一副清隽书生,温文尔雅的好模样,倒瞧不出乡野出生,若是不知情的就是说出生名门也让人信服。
    您可别打趣我了。
    怎是打趣,这主君相随出门,又还要来接的满云城还能有几个。
    乔鹤枝被说的耳尖红,连忙道:老板娘可快带我看缎子吧。
    这才得逃脱了成亲十余年妇人的打趣。
    鉴于家里的奴仆没有小哥儿,乔鹤枝选了四款缎子,男子两款,女子两款,又按照奴仆的不同等次挑了不一样的颜色。
    其实严格来说,不同等次的奴仆规制也是不相同的,但时下要的急,他也就暂时不折腾这些了,等着开春置办春衣时在细细的规划。
    一匹缎子约摸两件衣裳,两厢商量价格,倒是不必乔鹤枝多说,他拿的都是老板娘的良心价,一匹缎子加上裁制算下来两百文,总拿了十五匹,算下来就是三两银子。
    公子不挑两匹自己喜欢的?
    老板娘接了一单生意,心里还惦记着大主顾。
    乔鹤枝却是没心思给自己添置衣物,出嫁的时候家里准备的足够多了,且成亲以后出门也少,用不着那么多衣裳。
    这次可是京城那头带过来的时兴缎子,乔公子真不打算瞧瞧?
    乔鹤枝闻言眉心一动,他出门的功夫少,可方俞却是日日要出门的:那可有男子的布匹?
    有,正好有几匹上好的狐皮,丝绵、毛褐都有。
    方俞收着账本回来时,见着乔鹤枝已经在南北铺子门口几次张望了。
    他跳下马车,瞧主仆俩都抱着布匹,诚不欺我,现代女子喜欢逛街买衣服,今下小哥儿也不例外,他把乔鹤枝手里的接了过去,道:挑到喜欢的了?
    有时兴的便拿了两匹。
    布匹包整的好,方俞也没见着里头是什么款式的料子,只觉得有些重:走吧,别在外头吹风了。
    两人上了马车,冬日天黑的早,眼下已经灰蒙蒙一片,城里的酒楼铺子陆续都点上了灯笼,别有一番风情。
    方俞烤着火炉,心里记挂着回家今晚把账簿看了,明日就要去书院,不能再留着事儿。
    此时马车外头喧嚣的很,街上倒是比他们出来时还要热闹了,也不是他的错觉,眼下到了饭点,这年代正席一般都是晚上吃,所以到了夜晚街上也会格外的热闹一些,出来的人多,车马也行的慢。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方俞顿住烤火的手,抬起眸子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乔鹤枝,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嗅着风里的味道。
    饭菜香?
    方俞笑了一声,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头,这会儿马车正拥堵,几米外可不正是一家酒楼,人来人往正是生意火爆的时候,厨房里的香味便再也捂不住了。
    梦里一黄粱。方俞瞧着招牌:这名字倒是取的别致。
    是才开不久的酒搂,听说掌柜是临海一带过来的,菜式新颖不亚琼华楼。
    方俞是知道琼华楼在云城餐饮业中的地位,也尝了菜式,味道着实不错,就是去吃饭没有跟对人,听乔鹤枝这么说,对这酒楼倒是更感兴趣了:当真如此好?
    我也只是听说的,琼华楼开了许多年,以前倒是沾了工籍舅舅的光去过,但梦里一黄粱开业便挂了牌,又才开业不久,尚未有机会进去,也没有实际对比过两家的菜。
    如此那不正好。方俞叫停了马车:掉头,去前面的酒楼。
    乔鹤枝闻言不免一怔,也凑到了窗口,讶异的看了方俞一眼:主君现在就要去?
    你不想去?
    没等乔鹤枝答话,方俞又央着人道:生意这般火爆,想来味道也不差,左右也没有去过,就当去尝尝鲜吧。
    乔鹤枝眼里含起了笑,他哪里是不想去,只不过是没机会去罢了。
    今下有机会去当然是好,况且还是同自己夫君一道去酒楼吃酒,要知道当下除了去参加正宴,男子是很少带自己的夫郎或者是夫人出门吃酒的,毕竟像这般吃酒耍乐的地方,有的是美娇娘和姿色出众的小哥儿相陪,作何要带上自家那张看惯了的脸。
    去,整好我也想去。
    两人一拍即合直奔酒楼,馆子生意热火,来往竟排起了队,店里还有好些边民外族面孔,个子高大又魁梧,喝的一身酒气揽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哥儿,瞧着也没个正形,方俞握住了身旁乔鹤枝的手腕,把人轻轻带到了自己身后,谨防他被人撞到。
    乔鹤枝手心一紧,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心似乱了节拍,整个人都不知如何动弹了。
    小心着,这些边民生性豪放,别冒犯着你。
    乔鹤枝顺势将另一只手攀住了方俞的手背,站在他的身后侧:嗯。
    雪竹看着人多着实拥挤,又是结账又是进门的,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想凑热闹感受一下氛围,还是想趁此机会和正夫亲近一点,几番挣扎后,他还是试探着道:主君,要不拿士籍印让安排个位置吧,这排队不知要等到何时。
    方俞看了雪竹一眼,缓缓打出了个问号,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
    那还不快去拿。
    雪竹悻悻道:就在您腰上。
    方俞:这么些日子了,他现在才知道系在腰带上那块看着像玉佩一样的东西竟然是籍印,原本还以为只是装饰物。
    他也没怎么细看过,今日瞧着上头大刻着士籍两个字,左下角还有他的名字和小字,背后刻着开办的衙门以及办理的时间。
    颇有一种现代身份证的感觉。
    这籍印确实管用,出示以后柜台前的管事声音温和了,小二也恭敬了,队也不用排了,立马便有人来安排位置。
    方先生,雅间时下已经满了,小的给二位在大厅安排一处安静的位置可好?
    方俞回头看着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的乔鹤枝:小公子,我们随意寻个地儿坐下可行?
    嗯?乔鹤枝迷糊的看了方俞一眼。
    饿傻了吗?
    乔鹤枝脸一热:坐哪儿都可以。
    咱们酒楼的招牌菜有五生盘,鱼生,蟹一系,先生可需要小的一一介绍?
    方俞拉开凳子让乔鹤枝先坐下,他草看了一眼菜单,可谓是菜式多到眼花缭乱,不过好在是把肉、素食、鱼、蟹等分了类,虽然一些名字让人瞧不出是个什么菜食,像什么蝤蛑签一类的,没点文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但归了类后便可辩一二。
    介绍倒是失了盲点上菜的乐趣,就不必介绍了。方俞见有珍馐心情十分愉悦,把菜单翻给乔鹤枝:你瞧瞧想点什么?
    他俯身在乔鹤枝耳边轻声道:左右我以前在乡野,一个也没尝过,你来安排。
    乔鹤枝偏头瞧着一脸笑的方俞,连忙低下头,顶着一张红脸:我、我们两人也用不了多少,不如就点个招牌五生盘,再、再要两份鱼生,蟹四枚,可、可好?
    如此再好不过了。
    第10章
    五生盘,其实就是由猪肉、牛肉、羊肉、鹿肉和熊肉五种肉不经烹饪,片成薄片儿摆盘成梅花状而成的一盘大菜,沾酱料食用,瞧着风雅,用者称鲜。
    方俞夹起一片薄薄的牛肉端详,生牛肉他是吃过的,不少人可能会被一个生字劝退,实际上把牛肉片好腌制,味道其实很是不赖,但是依照他个人经验来说,不建议细嚼慢咽,因为着实鲜嫩,嚼多反倒是不美了。
    依次将几种肉沾了酱料入口,方俞不由得在心里竖起拇指。
    圣人诚不欺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生肉片薄,别有风味。
    乔鹤枝笑道:五生盘是道时兴大菜,大多酒楼食肆里都有这道菜,肉大抵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大酒楼食肆有专门的猎户送肉上门,比小店里前往肉市去买的肉更新鲜些,主要还是比厨子的刀工,肉切的越细越薄者,名气也便越大些。
    方俞又丢了一块子肉片进嘴:肉未经烹煮,也未曾腌制,若不在刀工蘸料上下点功夫,那可便有些难以下口了。
    可惜我的刀功不如酒楼厨子,不然也可在家中做这道菜同主君尝尝了。
    诶,若是你全都包揽会了,如何还有机会下馆子,也要给酒楼留点机会不是。
    乔鹤枝笑了笑,家中吃饭常有,可是能随自己夫君去酒楼吃酒却不常有。
    再试试鱼生吧。乔鹤枝夹了一片鱼肉,又沾点了料汁,抬起手虚托着筷子递到了方俞嘴边:我瞧这鱼生片的晶莹剔透,倒是更似蝉翼,味道应当也不差。
    方俞迟疑了一瞬,还是张嘴接吃下了乔鹤枝夹着的鱼肉,蘸料虽然没有辣椒,但也十分辛辣,味道如同芥末,倒是有点掩盖了鱼肉的鲜美,除此之外还有一碟子蘸料,这一叠是方俞比较心仪的,味道酸辣清新,是放了酱汁和橙汁调制的,配上鱼生十分爽口。
    最后上来的是四只蒸的红彤彤的螃蟹,一桌四个菜,另再送了两叠小菜和一叠糕点,糕点是本来就送的,小菜是对士籍者的优待。酒楼确实高档,碗碟都是精美的瓷具,但是也少不了一些坑人的气质在里头,碟大菜少。
    想要吃饱饭是不指望了,来吃酒尝鲜倒是合适。
    试了所有菜后,方俞礼尚往来的给乔鹤枝剥了两只螃蟹,一顿饭下来,味蕾是享受到了,按照方俞平时的食量最多四成饱,不过今天中午的炙羊肉吃的多,而且吃的又晚,这朝出来这顿饭吃的刚刚合适。
    他决定下次要是再来先在外面吃两碗面要吃饱了再来吃,不然真的白吃,不过近期他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这才点了几个菜就花了一两半去,要是按照他每月从衙门领取的五两银子,还不够下三回馆子。
    你可吃饱了?
    回到马车上,方俞不由得问乔鹤枝。
    乔鹤枝点点头:吃的都比往常多了。
    不过吃了两个整蟹,肉只动了几筷子,这还比往常吃的多,难怪又瘦又常生病。方俞道:回家再让厨房给你煮碗暖汤喝。
    乔鹤枝心中欣喜方俞竟还记得他吃了些什么:嗯。
    回到宅子天已经暗尽了,方俞吃饱喝足心里便惦记着手头那几本账簿,于是到了家里也便没有送乔鹤枝去小桐院,只负手立在长廊处,待着人去不见了再折身回屋。
    乔鹤枝踩着木廊子,冬夜寒风瑟瑟的,却舍不得把步子挪的快些,心里还惦记着身后头的那个人,却又不好意思再回头去瞧,只得慢慢磨蹭着。
    正夫可回来了,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乔鹤枝没等着方俞唤着他,倒是陈氏屋里的钱婆子过来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可是有什么事?
    钱婆子揣着手:老太太请正夫过去自有老太太的道理,做奴婢的如何全然知道主子心中所想,那可不是吓人了。
    乔鹤枝正欲开口,先被人接了话头去。
    公子问什么就答什么,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弯酸说这些话出来是谁教的规矩。
    主君也在啊。钱婆子急匆匆从另一头过来,竟是没有注意到大门那一头廊子里的方俞,三番两回做威风被抓着,她悻悻道:方才老太太还念叨着主君,说夜深了久未归,怕主君受了凉。
    既然母亲念叨着我,那我同公子一道过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吧。
    这钱婆子舌头打结,原本是想转移方俞的注意力,没想到竟然把话头引到了这头来。
    方俞直直瞧着钱婆子,这老婆子是陈氏挑回来的,年纪比陈氏还要大一点,但常年在大户人家里伺候着,瞧着倒是比陈氏一个农妇跟有老太太的派头:我见钱妈妈似是不想我去见母亲,不知这是何道理。
    老奴怎敢,主君可是误会了。钱婆子连忙赔笑:不过是老太太想请正夫过去问问针线活儿和一些内宅上的事情,主君忙碌了一日,明日又要回书院,来来回回的折腾,不如早些回屋歇着,明日早上请了安也好早早去书院。
    这有什么,就是读书再辛劳,为人子女尽孝却也是不能耽误的,当今皇城里的那位以仁孝治天下,我既参加科考,如何能与大流相悖,钱妈妈不会是想陷我于不义吧。
    钱老婆子吓得差点跪下:老奴愚钝,还望主君切莫于老奴这等不识白丁之人计较。
    方俞未置可否,转而对乔鹤枝道:走吧。
    乔鹤枝心中一暖,敛眉紧跟上了方俞的步子。
    眼见着两人相携往长寿堂去了,钱婆子吐了口气。
    她心中愤懑,不明白这方俞究竟是哪根筋打错了,现在说话竟然一套一套的,稍有不慎竟然差点落下祸端。
    要知道这方俞以前可最是听陈氏的话,虽然娶了个有钱小哥儿装点能摆阔了,但也改不了从乡野出来那一股子酸寒唯诺气,是个好摸脾气能拿捏的,倒是那陈氏有些棘手,在大户人家里做过差事,晓得一些大户人家的玩意儿,但不过也就能装装样子,原本就是个乡下婆子,进了大户人家也不过是个浆洗衣物的下等奴仆,能学到些什么事儿,这处事管家上全然不成体统,好些还是来问的她的意见,这几月她过得顺风顺水,如今突然被下了脸面,她心中也是不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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