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雨瞧了自家公子一眼,笑道:公子可是饿了急着回家?咱们可以在街边先买点糕饼垫着肚子。
    我还没饿呢。乔鹤枝耐心道:早时主君出门我便让他多穿一件衣服,到底是读书人爱整齐风度,不肯穿的臃肿了。书院的衣服做的薄,并不保暖,我瞧他方才出来手指都僵红了,受着冷是易保持着清醒,可也不好拿笔写字。我早些回去缝里子,做个夹棉,到时候穿在里头也不显臃肿且能保暖。
    公子时下可是事事都替着主君考虑。
    他也对我多番照顾啊,再者乔鹤枝低头笑了笑:夫妻本当如此。
    丝雨放心道:那奴婢也差人回家同老爷夫人报个信儿,也好叫家里安心。
    乔鹤枝知道丝雨的意思,忽有些心虚,他和方俞其实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现在整个宅子里都认为他和方俞圆房了,今日诸人待他都客气不少,他知道真相不能让多一个人知道,包括丝雨,不过回家报个信也好,父母亲已经很为他操心了,昔日在家宅中父母都宠爱着他,今下嫁了人,也不能事事都向母亲哭诉,他也该让家里人省省心了。
    去吧,记得分寸。
    方俞这头拎着食盒去食堂,堂里已经有好些书生在吃饭了,夏日诸人还可在书院外头的凉亭街边用餐,但今下天冷了,一个个都只能瑟缩到食堂里头来,好歹能遮风挡雨,再者人多倒是比在讲堂还暖和些。
    他寻了个位置便迫不及待的开了食盒,顿时被锁在盒子里的香味一窜而出。
    他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最前头的是一碟子精米米饭,往下是一份炸的金黄焦酥的排骨,嗅着香味竟还是用蒜泥腌制的蒜香排骨,他当即便夹了一块,正热乎着,排骨外焦里嫩冒汁水,香酥的很。
    接着还有一叠炒青菜,方俞以为就这些了,没想到食盒底竟然还有一盅汤,揭盖一观,竟是炖的鸽子,汤色温黄,鲜美浓郁,鸽子肉软烂,若没有个一个时辰的功夫,当做不出这么好的汤来。
    他添了半碗,渐渐品尽,所谓慢煮浓汤偏爱饮,凡身元气自能提,一盅鸽子汤可谓是暖到了心窝子里。
    这位仁兄的饭食可是在琼华楼订的?
    方俞闻言抬头,见着离自己两个位置远的地方忽然靠过来一个面盘偏圆润的学生,盯着他的饭菜搭话。
    但琼华楼的菜谱上却又并未有这道排骨。
    方俞见此人对吃食上似乎也很感兴趣,便也多言了两句:诚也,这并非酒楼订做的饭菜,是家中送来的。
    书生听这话眼前一亮,顿时更感兴趣了:仁兄宅中竟有此等手艺的庖厨?
    方俞笑了笑:仁弟不妨添双筷子过来,一道尝尝?
    恭敬不如从命!
    书生还真自拿了筷子坐了上来,方俞见人不扭捏,连忙布开菜肴,好菜一人吃没趣味,人多一起才有滋味。
    好,好,这排骨好,肉质不柴软嫩,不似寻常白猪瘦肉,若我没猜错应当是黑皮猪的排骨,此品种的猪常年奔跑,肉质比白猪紧实。书生夹着啃了一口的排骨眯着眼称赞:蒜末腌制,炸激其香,又未焦苦,当是下油锅前细细除去了排骨上的蒜末,皮香金黄酥脆,定然温油复炸过。
    方俞眼前一亮:仁弟行家啊,对菜食见地如此通透。
    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是仁兄的庖厨有心,不知何处所请?
    方俞笑道:并非请的庖厨,是我夫郎所做,见笑了。
    书生恍然大悟,旋即也跟着笑道:果然也只有夫郎会如此之贴心了,实乃羡煞旁人。
    两人相谈甚欢,一道将饭菜风卷残云而尽。
    排骨虽香,唯独美中不足的便是吃的一嘴蒜气,这也便是像琼华楼那等自诩高雅之地明知味好却不愿把菜上谱的原因。
    方俞决定下午在课室都默读好了,就提前祝祷这位仁弟好运,不要被夫子喊去说文章才好。
    他把餐碟往食盒里收,瞧见盒底下竟然有些干草根一样的东西,正诧异何时掉进去的,便听书生惊呼道:仁兄夫郎当真是细心周全,竟还准备了丁香。
    丁香嚼碎,可散发香味,是这时候清新口腔异味的常用品,方俞拿着丁香楞了楞,小乔当真是心细如发。
    来,仁弟取用一些罢。
    书生感激接过,又道:在下李昀,今日多谢仁兄款待,来日必当回请仁兄。不知仁兄尊姓大名?
    免尊姓方,唤我方俞便是。
    李昀点头:时下不早也该回讲堂了,方兄,他日再一道品菜吃茶。
    方俞道:如此甚好,改日一同到新开的黄粱一梦吃酒。
    回到讲堂,课室里已经有同窗抓耳挠腮在写文章了,方俞路过时扫了两眼。
    有论写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的,也有论写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的,题目各有,但大抵都是些偏向于帝王之策和任用贤才一类的,方俞发觉就自己挑选了个农桑的,他想到时候可别一个课室就他特立独行,到时候就要被夫子细细查看了。
    不过转念一想,农桑也是国之大事,再者当今天下又重农抑商,写这方面的应该也不会受训,于是他作罢了重选题目再写的想法。
    打铃前他去书楼里借阅了两本书,一本诗赋,一本策问集,下午抄抄记记,倒是也能找到事情做,不过就是坐久了僵冷,感觉有些度日如年,若是能穿自己的大氅棉衣来上课便好了,只可惜书院用心良苦,要求学子统一着装,不可佩戴金银饰物,降低学子间的攀比之风,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
    方俞写两段字就要搓搓手,毛笔记笔记也不如签字笔和钢笔便捷好用,手僵写字都歪扭,他想什么时候空了还得自制上两只笔用。
    下午放学的早,方俞没有多逗留,出书院外头等的是雪竹,家里的马车也赶了来,好在雪竹明事,没有把家里最大最豪华那辆马车赶出来。
    他蹿上马车,提前放置了炉子的马车已经非常暖和了。
    雪竹当即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热汤:主君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方俞见是姜汤,暗叹实在贴心,连忙端起喝了一口,一股辛辣刺喉的味道却直逼鼻腔,他差点就喷了出来。
    小乔这是熬了多少姜在里头。
    雪竹闻言顿了顿,道:这是表小姐做的。
    表小姐,什么表小姐?
    雪竹诧异的看了方俞一眼:自是芳咀村尹家的表姑娘,尹娆儿啊。
    方俞顿时了然,把汤回递给了雪竹,疑惑道:她如何来了?还到家里做起了汤?
    雪竹一时间瞧不出方俞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如实道:表小姐说是来城里扯几匹冬棉做衣裳,念着有些日子没有见老太太了甚是想念,这便来了宅子。原本是想来接主君的,奈何做汤时被烫了手,请了大夫在家耽搁了才没能来。
    方俞斜了一眼姜汤,这手艺还能把手烫着,他不禁有些怀疑,虽不能要求人人手艺都似乔鹤枝,但作为农家女子,大多都勤劳手脚麻利,也不至于熬个姜汤就烫了手。
    人现在可还在宅子里?
    在的。
    方俞想了想又道:公子呢?
    雪竹答道:下午表小姐过来老太太便叫公子过去陪着用了些点心。
    让车夫动作快些。
    第15章
    尹娆儿到宅子后,乔鹤枝便被唤到长寿堂圈了一下午,虽说是让去说话陪客,但期间却是一句话没插上嘴。
    小姑娘来了以后便拉着陈氏家长里短,尽谈些农桑之事,又扯着村子里鸡零狗碎的说,什么东家的房子被雨淋垮了一块,西家的孩子又犯浑遭了菜地云云,偏生陈氏还爱听,屡次还哈哈大笑出声。
    乔鹤枝虽也懂得一些农桑之事,但到底没有实打实的耕种过,而陈氏打小出身便是农籍,大半辈子都在田地上,尹娆儿与之出身相同,自然相谈甚欢,他平白跟个花瓶一样坐着见两人慈孝就罢了,时不时还被刻薄两句。
    眼见自己是个陪衬,乔鹤枝索性也就不再开口,默默打量了尹娆儿。
    虽自他成亲当晚这个名字就像跟刺一样扎到了心里,但他却还是头一次见到此人,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他以为让方俞念念不忘的姑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实则却并非如此。
    尹娆儿个子娇小,脸盘子有些宽大,要说好瞧是谈不上,但却生着一张父母长谈的旺夫相,气色也好,是陈氏所说好生养的。
    乔鹤枝看着尹家姑娘,很讨得陈氏喜爱,又有方俞倾心,他不禁心生羡慕起来,想必方俞的好,在尹姑娘那儿更为淋漓尽致罢,而他的那点儿,也不过是心里匀出的一席小地。
    下午些时辰,尹娆儿便自告奋勇要给方俞做姜汤去接他下课,乔鹤枝没什么话说,想必方俞见了她也高兴,自己便也识趣没有要去凑热闹,想着与其去接他回来,倒是不如要紧着先把他的衣裳给缝好了,也省的再受冻,左右人总是要回家的,早晚都能见着。
    他便回了屋,方才却缝了两针衣裳,又听下人急匆匆来报,说尹娆儿烫着了手。
    他带着伤药赶过去,陈氏已经嚷着要去请大夫了,他瞧着尹娆儿的手不过是烫红了些许,做饭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不足为奇,当无大碍,用药膏涂抹很快便好了。
    陈氏却道:娆儿烫了手就是小事不用请大夫?这可是给俞儿做羹汤烫着的,怎也不见你做份羹汤来?素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请大夫比谁都请的勤,就你金贵能请大夫,娆儿就请不得了。
    乔鹤枝脸色有些难看,但听惯了陈氏不堪入耳的刻薄话,倒是也没有起初那般难以忍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与其请大夫耽搁时辰,不如先涂药膏缓解,婆婆要请大夫我便让下人去请大夫来。
    陈氏又道:再去让下人买些好菜回来,今日娆儿就不回去了,你去安排着。
    乔鹤枝眉心一紧,看着尹娆儿:表姑娘正当妙龄,又未婚配,独身留宿恐有损清誉,再者家中见表姑娘迟迟未归,恐怕会着急。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娆儿以后是要嫁进我们方家的。
    可现下两家并未谈定啊。
    婶子,嫂嫂不喜我留下,娆儿还是先回去吧,原是想还多和婶子唠唠嗑的。一旁的尹娆儿见状面色委屈,却又状似懂事道:娆儿便不给嫂嫂添麻烦了。
    乔鹤枝深看了尹娆儿一眼,欲要开口陈氏却嚷了起来。
    反了天了,这家里究竟是你还是我做主!陈氏恼怒的要发作:不过是在俞儿头伺候了一晚,我看你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若不是为了娆儿,我儿会给你一张好脸色?
    两人听了这话,神色各异,尹娆儿眼睛都睁了个大:表、表哥圆房了?
    随后说风便是雨,不过须臾之间眼泪竟说来就来,模样比谁都委屈:表哥答应过我绝不负我,原不能明媒正娶负了我一遭,今下竟然又负我一遭。到底还是乔公子美貌,让表哥早早忘了承诺。
    陈氏自知一时说漏了嘴,哎哟了一声,连忙安抚尹娆儿:我的傻姑娘,他原也是不答应的,是婶子逼他,婶子逼他的。方家子嗣单薄你也晓得,你表哥可都是为了你才那么做的。谁让那乔家咬的紧,时下快三月,开春到时候表哥便喊了花轿去接你。
    乔鹤枝心中大为震惊,老人竟像把他视为做是空气一般,如此也便罢了,倒是陈氏的一席话,似急冬冷雪顿时覆在了他身子上,一时间寒的人眼睛发红,他忍不住追问:婆婆是什么意思?
    陈氏晓得今天怎么也要得罪一边,柿子还得挑软的捏,毕竟尹娆儿还没有过门,又给她花销了那么多,到时候再扭头嫁了别家,那不亏大发了。
    娆儿和俞儿自小青梅竹马,原本是要成亲,若不是你们家急着给你寻个士籍,将来你好入籍非要逼着和我们家结亲,娆儿和我儿早就成亲了,成亲前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成亲后却是换了嘴脸不让纳妾,不知道谁家有兴的规矩。
    我们家何时逼迫了?乔鹤枝闻言觉得可笑至极:如此说来竟还是我们家拆散良缘?若真是情投意合,那当初我爹请媒人前去说亲的时候,您大可不必答应,最后却又娶我进门是何意?
    读书人家说得何其好听。乔鹤枝冷笑出声:不也是为了我们乔家的家业?
    乔鹤枝一反常时的谦卑之态,又一针见血的被戳中了痛处,陈氏暴跳如雷:好啊,你竟敢顶撞尊长,反了天,我明日就让俞儿休了你,我看你能有多心高气傲!到时候去给人做妾都没人要!
    原便是我一味委曲求全,以为守好本分总能把日子过好,倒是让婆婆觉得我软弱可欺,我嫁到方家来婆婆可曾有一日尊重过我?方俞
    提到这个名字乔鹤枝忍不住眼眶里的泪珠子,原来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他待他好,竟都是装的。
    早有所怀疑好端端如何就跟换了一个人一般,今下也算是得到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他彻头彻尾的在这个家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
    他笑自己的处境,更笑竟然因为方俞待他的一些好而憧憬着与他的未来,原他不过是在为和另一个人的未来而委曲求全。
    若要休我便休吧,与其在此般腌臜门户里受折磨一生,我情愿削发出家一生孤苦。乔鹤枝含着泪道:若是拟好了休书记得再唤我,这家里的产业也该清算一番,我若回去,自然还是要把带来的嫁妆带回去的。
    你!你!陈氏气的老眼发红,几乎喘不上气来,连连顺了几口气才骂道:休想还把嫁妆带走,这都是姓了我们方的!
    乔鹤枝充耳不闻,兀自出了长寿堂,他一路快步朝小桐院去,现在他就要去收拾东西回家里去,什么脸面名声他都不要了,更也不要那个用尽手段为了他人的夫君,他们既然有情有义,那他便任他们去折腾。
    鹤枝,这是怎的了?
    方俞急急忙忙赶回来,正朝长寿堂的方向去,和出来的主仆俩碰了个正着。
    历来便让他觉得温和贤良的乔鹤枝听到他的询问,竟然瞧也没有瞧他一眼,径直略过他便去了。
    方俞体感不妙,他早知那表姑娘来便不是什么好事,少不了陈氏与之串通一气欺负乔鹤枝,他慌忙回来,却也没能阻止。
    怎么了?可是母亲又给你委屈受了?
    方俞立马折身跟上乔鹤枝,人却并不搭理他,方俞心中叫苦,这老婆子定然还把他也给卖了。
    他大步上去,在乔鹤枝进院门前拦住了人:你告诉我啊。
    乔鹤枝看着以身挡在跟前的方俞,只觉得心中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我不会再阻拦你,你娶她做正妻也好,做侧房妾室也罢,我们乔家定然不会再说一个不字。你也不必再雨夜去探望她涉险,更不必再明明厌恶我还刻意讨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厌恶你了。方俞一个两个大,兔子急了也咬人他这次算是体会到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我承认那时候对你确有许多不当之处,但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慢慢了解嘛,现在我也在尽力去弥补和改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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