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笑了一会儿,又道:我想着要发放种子又要发放农具的,以后和雇农定然也是会长此交往,他们不便直接到宅子这头来,总得有个固定的通信点儿,以后有大小事宜也好直接找到人。
    我寻摸着家里不是有个杂货铺子嘛,营收一直也不温不火。幸在铺子是自家手底下的,若是寻常租用别人的铺面儿,交了租金恐怕也没了什么收益,不如就先给撤了,到时候把那处铺子专门作为雇农的通信处,以后一应事物都在那头。等此次秋收了,也可把地里的谷啊稻的放在那头卖,你看可好?
    方俞想的周全,乔鹤枝当然是答应的,到时候他舅舅要给雇农讲解如何使用新农具也有地方使:不过这事儿暂且可别让爹知道了,否则还以为是手底下的人做事不得力铺子只能关门,指不准还要送两个铺面过来。
    时下书茶斋的生意大好,上月不过一个月间收入就比先前的茶肆翻了几倍,足有三百多两的纯收。他知道方俞不喜欢摊手白要人东西,他是有本事能自己赚到银钱养家的,眼下就很好,若爹爹一味豪气白送东西过来,方俞又得跟他哭丧自己在吃软饭了。
    好。方俞失笑,他伸手拦了一把乔鹤枝的腰:再多吃点菜。明日好好的假期左右是泡汤了,又有得忙碌。
    方俞是头一次买地雇农,不似别的东家头做了许久,前一年秋收的时候就会在挑选出品质好的种子自经处理留作第二年的种子,如此颇为省事儿。
    他和乔鹤枝在外头逛了半日,为着货比三家,几乎是问遍了城里大一些的粮库,春种的价格都十分贵,比普通粮食的价格高出三四成。
    虽说种子到底不似粮食的消耗量大,一个播种的季节就用那么一茬儿,且数量也不算多,可这高出几倍的价格下来寻常人家还是很难承受的住的。
    为此有不少贫农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自己的粮食作为种子播种,可粮食和精挑细选经过处理的种子是没有可比性的,往往买不起种子选用自家粮食的农户当年的收成都不好,种子的发芽率存活率都要低许多,还经常遭虫害,被土里的害虫啃了种子,即使躲过了土里的危害,长出的庄稼也不如别人的壮实,结的粮食也不饱满。
    还是得买品相品质都好的,若是贪图便宜,到时候秋收不好,亏损的还是自个儿。
    乔鹤枝也不是家境优渥暴发户的心态,总是什么都想挑着最好的去买,他历来也是秉承该省省该花花的态度,在粮食种子上还是马虎不得。
    方俞也是赞同:就定聚丰粮库的吧。一亩地八斤稻种,玉米四五斤,大豆小麦种类也得买的丰富些,除了刚需大那几样粮食种子以外,再配置些别的,他们愿意领去种便领,不愿意也不强求。
    好,我草草算了算,花费个十余两银子能都买办好,另外到时候舅舅那头的工人送农具外带讲解,还是要给点赏钱的,否则干活儿心里总归是有些怨气的,也并不是人人都似舅舅一般性子。
    你想的周全,这些上头不能省。虽说听着买种子花的钱也不多,不过方俞现在手头上尚且也只有几十亩地,若是多了那算下来东家承担的压力还是不小的,也难怪是黑心东家处处想着苛扣雇农。
    他拍了拍乔鹤枝的手:要想日子过的顺遂,还是得要有田地才踏实。我想着等秋收过后,届时有农户再卖土地我要再去买些下来,到时候就记在你的名下。
    乔鹤枝惊吓道:给我土地!可我还是个商籍。
    我自是知道这事儿。
    因乔鹤枝是商籍处处受限,就是平日里若有朋友在他都会避着不随他一道出门,那些个什么宴席宴会一类的让携带家眷的都不让商籍者前去,为此许多宴会上他都未能带小乔一起去,这事儿他一直记挂在心上,惦记着什么日子把他上在士籍印上,可惜走正规程序办理还得要一年多才行。
    前阵子我和季兄对诗的时候,他与我透露他的小娘孙氏入门不过几月就有了士籍印。
    乔鹤枝揉了揉自己的衣角,垂着眼睑道:通判府要上个士籍印自然是比寻常人户要容易。
    正是,云城改入籍印之事就是通判大人在掌着。方俞道:季兄有意把我引荐给通判大人,若我与通判大人有了来往以后开口也容易,到时候定然能在秋收前把事情办成。再不济
    八月乡试,我时下多勤学一番,到时候考个举子回来,岂不是更容易成事儿。
    乔鹤枝心中欢喜,入士籍一直都是爹娘的愿望,若非为着这么一个籍印,当初爹娘也不会把他嫁到方家,这自然也是他的心病。但有方俞这么一番话,能不能提前得到士籍印倒是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他心里记挂着自己,愿意为着他的事情奔走去做他不喜欢的交际,他怎么能不感动。
    若当真能中举那便好了,爹娘还不得高兴疯,怕是得在整个宗族耆老面前夸耀个遍。乔鹤枝道:但不可以说大话,无论是你考不考的中我都还是一个心思,端正好了心态,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次考上了固然是好,但要是没考上也没关系,来日方长。
    方俞低笑,凑到了乔鹤枝跟前,温声道:小乔真好。
    过了几日,杂货铺整理成了粮铺,林玄也早早的把新农具送到了铺子里,雇农得到东家放种的日子天还未亮就拖家带口早早的守在了铺子外头。
    夫子不准假,方俞要去书院不能参与此次的放种,事情倒是先前就安排妥当了的,他去不去也没什么要紧,不去反倒是还不会惹人说闲话,但清早上他还是兜了几步远路跟着乔鹤枝到铺子里看了一眼。
    这种子干舒饱满,存活率定然是高,给的又足,幸好我来的早,可是怕前头的人抢完了。
    领了种子还能去另一头拿新农具,都是我之前没见过的,还专门有人教。谢天谢地,幸好当时我选这边的东家,没有选王家,听说那头今年放借的种子不多,还得给银钱提前上管事的那儿去打点。
    我还领了些大豆,若不是一户只能另外领三样种子,我可想每一种都领一份回去种上。
    方俞听着一屋子的雇农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看种子的、试用农具的、好不热闹,林玄也亲自下场来讲解。
    若是中途有因使用坏的可以拿到林家工坊来退换,回去耕地播种使用不会的,也可以再到林家工坊询问。
    方俞远远的跟林玄打了个照面,没有上去打扰他讲解,又到柜台前瞧了瞧管事的择记的清不清楚,凡事前来借种子的雇农名字、数量、种类都是要一一记录清楚的,这头写好后,雇农再签字画押,章程上还是十分清晰明了的。
    眼见着是没有问题,方俞也就放心了,一转头乔鹤枝从外头回来:小摊儿上给你买了几个瘦肉包子,吃着去书院吧,别迟到了。这头有我盯着呢。
    方俞接过暖呼呼的包子,觉着比外头的头一阵春风还暖和,他在人群中偷偷捏了捏乔鹤枝的手:这就去了,你送我到门口。
    乔鹤枝拿他没法子,依言送他出了铺子,随着人在清晨的街上走了几步,到拐角处时方俞停住了步子,突然凑上前了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待他反应过来时人却跑远了,冲着他挥挥手:我走了!
    瞧着在风中吹的头发些微凌乱的人,竟跟个少年郎一般,他抬手摸到自己方才被亲过的脸上,赫然还沾着包子的油,他又气又无奈,低声骂了一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忙过了发春种一阵,去了桩大事倒是又清闲了下来。
    今年天回暖的早,不过才二月份,宅子里的主子仆役都褪去了繁重臃肿的冬衣,转而换上了轻便的春装。
    方俞在书房里写了篇文章,把假期里的课业一并给做了,明日可以舒舒坦坦的去落梨村游乐,省的心中还有所惦记。
    收拾完课业,已经亥时初了,他伸长脖子在书房门口望了一遭,今儿乔鹤枝送了一盏汤来人便不知去了哪儿,往日不必他说都是要在书房这头待着的,闲着便看诗书,忙着便理账,倒是极少有不见人的时辰。
    难道被母亲叫去了?
    雪竹道:正夫似在小桐院那头,未曾出门,也没在长寿堂。
    是不是身子不舒坦?方俞站起身抖了抖衣摆:我去瞧瞧。
    小桐院那头灯火通明,不似是歇息下了,瞧着紧闭的房门,方俞扣了扣门:鹤枝,是在沐浴吗?
    不曾。
    听到屋里的答话,方俞就要推门:那我
    主君且等等再进来吧。
    方俞顿住手,看了雪竹一眼:这俩主仆在屋里干什么,还不让我进去。
    雪竹笑了笑:许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吧。
    鹤枝,这外头好冷,我能不能先进来啊。
    话毕,门便被哗啦一声拉开了,丝雨出来:主君请吧。
    方俞一头雾水进屋去,见着乔鹤枝从内室里出来,头发有些乱,倒也与寻常无异。他给人理了理头发:在忙什么呢?
    明日不是要去落梨村吗,丝雨把春衣寻了出来,我找了找看穿什么合适。
    那可寻好合适的了?
    乔鹤枝长吸了口气,泄气的摇了摇头。
    方俞无奈笑了一声,喜欢华衣美饰当真是人的天性,小乔也是不能避免的,他径直看着正值风华正茂的少年,拍了一下腿:也罢,夫君给你挑选。
    乔鹤枝闻言欢喜,拉着方俞的手进内室去,进屋方俞算是大开眼界了,床桌椅板凳软塌都未能幸免的搭满了衣物,他左右瞧了瞧,这难道就是有钱人家小哥儿的衣柜数量吗.
    我方才试了试,还未来得及收拾。
    无碍。
    方俞捡捡看看,倒也不是衣服真的多的堆不下,主要还是这时候里三层外三层,一套下来件数实在是多。
    乔鹤枝凑上来握住方俞的手臂:穿什么好?
    天生丽质,都好看。
    乔鹤枝皱起眉,方俞连忙道:春日穿的鲜亮些也好,这件紫色和浅绿色的都不错。
    那这件白色的呢?乔鹤枝道:不是赏梨花吗,多应景。
    梨花洁白,你若在着一身白,我怕进了梨园就寻不到人了。
    乔鹤枝闻言觉着也颇有道理,于是便放下了原本挑好的白色衣物:那这两件我穿哪个颜色的好?
    都试来看看吧。
    乔鹤枝点点头,抱着衣服就要换,又看着方俞杵在自己跟前一动不动,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嗯?
    方俞反应过来:啊,对,我出去。
    行了几步他又倒了回来:要不我还是就在屋里等你吧,进进出出的多麻烦,我背过身去,肯定不偷看你。
    乔鹤枝偏头,咬了下唇,就差脸上写上怀疑两个大字了,方俞连忙推着人去换衣服,道:我写了一晚上课业累着了,就在这头坐会儿。
    课业不是坐着写乔鹤枝见人背对着他坐在桌子那头,也就没有继续赶他了。
    方俞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轻手轻脚的转回了身,默默用手托起了侧脸。
    乔鹤枝身形消瘦,骨架也不似寻常男子大,个子其实并不低,但是走在人群中总是要比寻常男子看着瘦小一些,换了春衣后就更为明显。
    他见着小乔一件件褪下外衣,内衬,接着便看见光滑而白皙的背脊出现在视野中,恍然间想起春衣不似冬日衣束,还会把亵衣穿在里头。他瞳孔微缩,想要背过身去,没成想乔鹤枝却先他一步回了头,两人四目相对,他颇为尴尬的笑了一声,赶紧背过身去。
    你、你就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方俞头顶就被扔了一件白襦,他默默揭了下来,突然站起身去把衣衫凌乱的乔鹤枝抱了起来:你说是故意的那便就是故意的。
    衣服还未挑好。乔鹤枝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脸有些红。
    方俞蹭了蹭他的脖子:紫色的那套就好。
    那好罢他推了推方俞:床上都是衣服,怎好休息,快起来。
    丢到床下不就得了。
    .
    次日一早,方家的马车便碾着官道往落梨村前去,天气暖和了起来,城外春意渐浓,春耕出游的人多,倒是比喧闹的城中还要繁盛些。
    一路上马车帘子都不曾放下过,外头的春景瞧的人眼花缭乱,官道两旁皆是一片新绿,空气中夹着新生花草的芬芳。
    使得人油然想起那句:春水初生,春林渐盛。
    不单是他们的马车,一路上好碰见好些纵马逍遥之人,看的方俞是心痒难耐,虽他的马术有所提高,但还未到能在田间野地上采风的境界。
    到落梨村时,更是热闹了,村子外头似是特别规划了一般,余出了一大片空地,已经停靠了好些马车,应当都是出来赏梨花的。
    方兄!
    方俞才从马车上下来,远远便见着吴树游挥着手朝这边跑了过来。
    可算是到了,今儿来赏梨花的人多,我瞧来了许多马车一辆辆的都不是方兄。
    路上见春景好便让车夫放慢了些行程,倒是让树游兄久等了。方俞牵着乔鹤枝下马车,笑道:这是我夫郎。
    吴树游同乔鹤枝行了个礼:时常听方兄提起嫂子,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乔鹤枝也笑着回礼。
    吴树游大着舌头道:都别在这头干说话了,快往里头走吧。
    村子里道路窄又颠簸,马车是行不进去的,倒是也有些游人纵着马进去,土路却是被践踏的更烂了,天晴地上干爽还好,等下雨的日子一地泥泞,一脚下去都要被泥给扯紧步子。
    一路上方俞竟见着不少夹道摆摊儿的村民,有卖甜水的,也有卖糕饼的,更甚还有卖些地里现挖的野菜等等,方俞不由得感慨,古往今来景区当真都是一个样。
    吴树游道:犯不着在路边上买什么,就几步路到寒舍了,这些家里都有。
    不过乡野小地,寒舍凌乱,还望方兄莫要见怪。
    欸,树游兄可别自谦了。我见落梨村处处收拾的整洁,方才路过两家农户连院子里的柴火都码的十分齐整。
    方俞先前去芳咀村的时候也是看过尹家的农家小院儿,虽然是草顶棚土泥墙,但村野人户大抵如此,日子原本就过的清贫苦楚,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已经很是不错了,他未曾有瞧不起的地方。
    吴树游笑了一声:落梨村的有几片果园,春时开花,秋日结果,城里时常会有游人前来观赏游览,村子便拾掇了起来。
    看,梨花园到了。
    吴树游话音刚落,一大片雪白的梨花便映入眼帘,春风拂面,带起梨花花瓣纷飞,早春的梨花初放,随风落下的并不多,但是成片的梨花聚在一起,落下的花瓣还是足已令人驻足观望。
    风中全然是梨花的香甜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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