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个身的工夫,身旁就旋风似的闪过一个影子,腾一下窜进他车里,还把门关了。
    是个女的。
    陈骆过去敲敲车窗,里头的人吓得不轻,抓起仪表盘上的手表对着他。
    四目相对。
    是他!
    是她!
    陈骆拉开车门,又把她吓了一跳,拿着他的手表当刀使。
    你干什么?她好像很害怕,一边举着他的手表,一边往后退。
    陈骆扶着车门,稍稍弯着身子跟她说话,你闯进我车里,拿着我的手表,问我要干什么。
    这是你的车?
    他嗯了一声,直起身子说:你下来。
    谭芸没动地方,反问:你要开车走是吧?
    他看着她,仿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下来。
    谭芸吞了一口口水,这样行不行,你开车带我出去,我给你钱,多少都给。
    但对方显然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你下来!
    忽然一辆车从旁边经过,谭芸慌里慌张跑下来,一下窜到陈骆胸前。
    这样不行,他们随时都会追上她的。
    谭芸再次对眼前的人求助,先生
    一回头,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了,谭芸立刻向后大踏步一步,先生,帮个忙行吗,我现在需要立刻离开这里,你可以带我离开吗?
    他毫无反应。
    先生,我真得很急这样吧你看你看我这里有点钱。谭芸掏出浑身上下所有的钱给他,一共也没几张,的确代表不了几斤几两的诚意。
    陈骆看看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没要,我这里也有点钱。
    陈骆从钱夹里抽出一沓粉红色票子,应该够你打个车的。
    谭芸发现了,这人油盐不进!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他改变主意,现在只有他的车能帮她逃跑。她不可能在这个荒郊野外再等下去,多一分钟都是危险。但是该怎么办呢?
    一向挺有主意的人忽然间无计可施了。
    你能让开了吗?他还在赶她。
    我要是不让呢?
    谭芸也觉得这种死皮赖脸的态度有些无耻,可做都做了。
    他看着她,没出声,之后忽然靠过来,越压越近。谭芸硬是没动地方,决定赌一次。她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一股陌生的气息 笼罩过来,他的衣料擦过她的脸。之后一阵窸窸窣窣。
    等一下!
    谭芸睁开眼睛。走投无路,但到底还有自尊心,还想垂死挣扎。
    然而她想象中的事没有发生,对方甚至连那个意思都没有。他紧挨着她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沓疑似被她压皱的文件。谭芸趁机躲到安全距离。
    他翻了两页,好像在检查有没有破损,之后就扔进了后座,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拧钥匙,放手刹。
    这是要走了!
    谭芸一下扑到车窗边,扒着车窗求他,等一下先生,帮帮我行吗?
    车里的人完全没理她。车窗慢慢上升,把她隔在外面。
    先生!先生!
    车子慢慢开起来了。
    谭芸急了,该怎么办呢?慌乱之际,她瞥见路边的一个砖头,想也没想,趁他还没走远,一砖头扔了过去。如他所愿,车窗碎了,车也停了。
    那一刻,谭芸又惊又喜,赶紧冲上去,对方刚降下车窗,她就趁机表态,我跟你走!
    然后兀自坐进副驾驶,我知道你要报警,这附近就有派出所,你直接把我送过去就行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安全带系好,开车吧!之后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我都听你的。只要你现在开车。
    谭芸摸不清这个人到底怎么想的,因为他不说话,不表态,也看不出什么意思。谭芸算识人广的,但她看不透这个人,这种认知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这次你帮了我,你让我怎么报答你都可以。谭芸能说出这种话,真地是没办法了。
    谭芸眼巴巴地看着他,只见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淡声说了句,报答之前,你是不是该先道歉?
    嗯?哦,刚才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砸了你的车,我会赔的!
    所以,钱能让我原谅你。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真诚地跟你道歉,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砸你车的。
    如果我不原谅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谭芸一时也语塞,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我一定要表个态。
    他把烟叼进嘴里,居然开车了。
    这个路数,谭芸不懂了。
    但开车了才是最要紧的,他开车了。
    他们刚走,后面林子里就追出来几个人,谭芸赶紧压低身子,直到安全地带才敢坐起来。
    对她的奇怪举动,开车的人一个字都没问。
    从俱乐部出来是四环路,车少路宽,拉货的卡车比较多,他们的小车夹在中间儿显得单薄又孤单。两个不算相识的人在车里,无话可说,也没开电台,总之,很安静,安静得有点诡异。
    风从破碎的车窗吹进来,吹得谭芸头发乱飞。
    炎热的夏天,路面蒸腾着热气,令人昏昏欲睡。谭芸看着略微变形的地平线眼皮开始发沉。
    你刚才是不是说怎么处置你都行?
    身边的人忽然出声,谭芸一惊就清醒了。
    什么?
    什么都听我的,你刚才是不是这么说的?
    谭芸坐好,勉强打起精神,是我说的 !你想怎么处置我?
    她看看路标,提醒他,派出所还有一公里就到,你送我去还是我自己去都行。
    才说到这,只听砰一声响,车身晃了几下,谭芸赶紧抓牢上方的把手,直到车子被他稳定下来,靠边停了。
    谭芸虽然不会开车,但也知道肯定出问题了。
    怎么了?
    车胎爆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爆胎了?
    他不疾不徐下车查看,左后方的轮胎扎了个钉子进去,谭芸也看见了。
    他们目前还在四环路上,绵延起伏的大道,偶尔才有辆车经过,左边是逆向车道,车也很少,半天才过来一个。此情此景,让她联想起恐怖电影的标准路数。
    她不禁回头看。
    他单膝跪地,手里拿着电话,正在求助。
    谭芸被太阳烤得受不了,刚刚又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脸上划破了好几道,这会儿火辣辣地疼。
    可又没地方可躲,只能回车里等。
    不久,他也上车了,令谭芸惊讶的是,他又把车开起来了。
    不是爆胎了吗,还能开?
    他叼着烟,单手扶着方向盘, 能。
    会不会有危险啊?
    可能会。
    那那你还是别开了。
    得去换胎。
    他说着话,车就起速了。
    谭芸赶紧系好安全带,抓牢车顶上面的扶手。
    这一系列动作引他看了过来。
    谭芸紧张道:你看前面,专心点。
    他好像是笑了一下。
    谭芸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你认真点好吗?我的命还在你手里。你别看我你看前面!
    陈骆把烟头戳进烟灰缸,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人!
    第7章
    这句话比爆胎还有惊人效果。
    谭芸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
    谭芸打断他,我很贵的。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抽口烟,不慌不忙地说:有多贵,够蹲几天局子么?我话都还没说完,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人跟我走一趟。
    谭芸有点蒙,你说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
    去去哪儿啊?谭芸觉得自己傻透了。仿佛头顶上有一只乌鸦哇哇叫着飞过去。
    不是你想的那种事。
    谭芸听他这么说,立刻敏感起来,我想什么了我?
    他不说话。
    这样就显得她更落下风了,谭芸紧紧靠着椅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索性什么都别说了。
    陈骆在他联系好的店面换的车胎,工人看后座上还有块砖头和碎玻璃碴,呦呵了一声,这是怎么了?让人砸了啊?
    陈骆:嗯。
    报警了吗?
    没。
    我看你车上也没安个行车记录仪,要不安一个吧。
    不用了。
    工人看车主不是闲聊天的人,就没再扯皮。
    天很热,店里没空调也很热,还一股味道,谭芸就在路边的树下等着,等了好一会儿,可算换好了胎,玻璃也换了,她赶忙跑过去说要付款。
    工人早就发现这两个人有点奇怪,像认识又像不认识,这会儿这么一看,可能她就是砸车的人。但也没多管闲事。
    钱他给过了。
    给过了?
    这就尴尬了。
    谭芸本来以为自己是来付款的,但钱没给上,她跟过来的意义在哪儿呢。
    两个人重新回到车里。
    谭芸说:钱我转给你,加个微信吧。
    他没说话,直接把手机递给她。
    没有密码么?
    没有。
    谭芸两个手机操作了一下,加好了。
    钱已经转过去了,我帮你点收钱了。
    嗯。
    要是还有什么花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转给你。这个TY就是我,要不我帮你备注一下吧。
    不用了,就你一个人。
    谭芸惊讶地看向他,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是他列表里唯一的好友。
    车子慢慢从四环路进入市区,上了高架桥,谭芸还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没心思琢磨,她的脑袋里还是刚刚的社死场面。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了,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她就忍不住脚趾抠地,浑身不舒服。
    路遇一个十字路口,堵得厉害。
    车流很长,一点一点地往前蹭。谭芸降下车窗往前看,队伍行进缓慢,前后左右都是人,倒是有种被包围的安全感。
    路边的小树和草坪正在修剪,空气里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儿,谭芸看着时不时后退一下的街景,逐渐开始眼皮发沉。
    刚才的十字路口的确蹭了很久,一公里的路蹭了快半小时。
    洛云中餐馆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人,一看见陈骆的车就迎了过来,但发现陈骆车里有个睡觉的女人,就没再靠前。
    陈骆从没载人出现过,听说他不喜欢交朋友,也没什么朋友,更没女朋友,所以这个女人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广泛讨论的。
    陈骆把车停好,旁边儿的人还是没醒。等了一会儿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倒是陈洲的一通电话把她震醒了。
    谭芸是在梦里梦见了地震才醒的。
    一开始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是哪儿,尤其是看见陈骆的时候,她懵了一会儿。之后鼻子一痒,忽然打了个喷嚏。
    陈骆:不回去了,你们玩,费用算我的。
    电话那头说:你车上有女人?
    这句话谭芸也听见了。
    陈骆嗯了一声,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外面是一家叫洛云的中餐厅,看装潢状态,应该是刚开业没多久。
    这就是他要带她走一趟的地方?
    他应该是这里的贵宾之类的人物,有好几个人在门口等他。
    陈总这边请。
    除了门口接他的人,还有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从大堂迎出来。
    原来他也姓陈,看面相的话,他跟陈洲应该是亲戚。
    他们被引导一个靠窗的座位。
    穿黑色制服的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那现在开始么?
    他回答:嗯。
    谭芸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穿黑色制服的人走后,谭芸问:这就是你要带我走一趟的地方?
    嗯。
    他嗯了一声就没有后续了。
    所以说,你是想让我请你吃饭?不会这么简单吧。
    平时都爱吃什么?
    我么?我不挑食,好吃的都行。所以,我是来干吗的?
    抵债。
    被人这么揪着小辫子,时不时拽一下的滋味太难受了。她从没这样过。还不如把她送到派出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怎么抵?
    话还没说完,穿黑色制服的回来了,手里推着一个小餐车,碟碟盘盘的好几道菜,一样一样地端上桌。
    谭芸看着桌子,心里盘算着这顿饭值多少钱。她最近缺钱缺得厉害,现在竟要充大头来吃这种中看不中吃,还死贵死贵的东西。
    吃吧。他说。
    既然人家已经发出了邀请,没有不吃的道理。
    唔。
    她先叉了一块肉吃。大概是饿了的缘故,肉的味道出奇地不错。刚想再叉一块,姓陈的阻止了她。
    他推给她一杯水,喝一口。
    他忽然热情起来,让人有些不适应。不过大太阳底下折腾了大半天,谭芸的确是口渴了,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喝完水,刚想把刚才那块肉叉起来,他又阻止了她。
    他轻轻把她的叉子转向另一道菜,试试这个。
    谭芸提着叉子,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当下是她欠了人家的,放低姿态才是聪明之举。管他什么意思,听话总没错。
    谭芸在他的指引下,叉了一块菠萝咕咾肉。这道菜谭石很喜欢。的确味道不错,跟她吃过的店比较,这里的确好吃一点,菠萝甜爽,肉质鲜嫩。她还想再来一块,但姓陈的再次阻止了她。
    谭芸主动配合,拿起杯子,喝水是吧?
    他点点头。
    谭芸咕咚几口就把整杯水喝完了。
    杯子才刚见底,姓陈的就叫服务员来给填满了。
    谭芸有点想不通他要干什么,是要用喝水来惩罚她吗?那也太变,态了。
    姓陈的看她喝完了,又开始指导她吃下一道菜爆炒蚕蛹。
    谭芸犹豫了!
    可以不吃么?
    他终于留露出一丝不同的表情,为什么?
    不敢吃。
    第8章
    谭芸的语气有点硬邦邦的。
    她在一种不愿意但又不得不妥协的情绪里。
    陈骆没有纠结她的态度,换了一道炝莲白,那就试试这个。
    谭芸就这样,在他的指引下,一个盘子动一口,基本就吃饱了。
    姓陈的看着她,全程监视她吃完,自己一口没动。这会儿还用那种研究似的眼神看着她,谭芸不明其意。
    你不吃吗?
    姓陈的说:不吃。
    不是要我请你吃饭吗?你一口不吃却都是我在吃,那你带我来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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