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皇后有些狐疑,瞧了一眼殿中,见里头寂然无声,空气像凝固了似的。
    我走了!龙卿若说完,从她身边绕过而去。
    似乎出了半口气,心里头舒坦了些,但还不是全然舒坦,总觉骂得不够痛快。
    薛皇后也没进去,叫李通留下盯着,高渐黎出来的话,让他到御书房一趟。
    殿中,高渐黎离开之后,顺景帝吐了一口血,又是喂药又是传御医又是紧急扎针,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缓解过来。
    缓过来的顺景帝第一件事情便是下令,宁修,去麒麟山请北平王爷回来,就说朕有要事相托,让他务必回来。
    淑贵妃闻言,一口气缓缓地压下,太好了,北平王只要站在尚儿这边,东方境必定投鼠忌器,再不敢这么放肆嚣张了。
    朕一子错,差点满盘皆落索!顺景帝眉目狰然,当初,真不能轻信他,把兵符授予他,本以为他昔日顶多是鲁莽霸道些,殊不知暗藏了这狼子野心。
    往日只以为这种武将毫无心机,容易控制。
    殊不知,他是霸道,更是目无尊长,狂肆荒唐,丝毫不懂为人臣为人子之道,礼法戒条对他更是毫无束缚。
    他往日顶嘴反驳,还能原谅,但如今发展到不遵口谕,甚至辱骂君上,那就断不能再留了。
    可贸贸然下旨赐罪,他手握兵权,必定是逼狗跳墙,还得让伯父回来收回兵权才能处置他们。
    皇兄,婉公主守在他的身边垂泪,霓凤的事,您这个当舅舅的要帮她啊。
    顺景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大理寺会秉公办理,她如果没有杀过孙博平,自然会没事。
    婉公主急道:皇兄,她自小在母后身边长大,是母后一手教出来的,她的品行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如今指责她杀夫,这是多大的罪名啊?若真定了罪,岂不是说母后教导无方吗?再说了,境王府里的人如今说的话,您还能相信吗?
    顺景帝眉头急跳了一下,境王府里的事,着实透着诡异,他们的话也自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而且龙卿若已经承认让霓凤进府,就是为了报仇,让她和大黄狗拜堂是报仇,那这个诬陷杀夫会不会也是报仇?
    至于她说昔日东方境在永寿宫里的事,他是全然不知道,只是小孩儿的这种欺负,也就是闹着玩能有多大的事?犯得着去报仇吗?
    但小时候的事记到如今,可见东方境是何等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念及此,他不禁再一次后悔把兵权授予东方境。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道:宁修,戚嬷嬷是否还在大理寺?你去一趟,问明白昨晚的情况。
    是!宁修公公躬身退下。
    婉公主跪在地上,哭着道:皇兄,不管如何,看在母后的份上您一定要保下霓凤,霓凤如果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淑贵妃扶起她,温声道:公主你放心吧,郡主嫁进王府是皇上的旨意,东方境大概是猜忌了其他,以为皇上赐婚下来是有别的用意,所以才会对郡主出手,你放心,皇上一定会还郡主一个清白的。
    顺景帝听得婉公主的哭声,烦躁不安,行了,朕答应你,只要霓凤是清白的,朕就下旨让大理寺放了她。
    东方境昏睡了两个时辰,悠悠转醒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懵的,怎么回事?他不是要进宫吗?怎么睡着了?
    正疑惑之际,龙卿若端着热汤过来,温柔地笑着,你醒了?可以喝汤了。
    东方境坐起来,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会睡着了?我不是进宫了吗?
    你是要进宫的,但是忽然就晕过去,都快吓死我了,龙卿若把汤放在茶几上,坐在他的身旁抚了一下他的额头,嗯,好多了,方才你有点发烧,估计是中暑了,这大热天的奔波劳碌,累着了,要好好休息。
    第89章 帮我办点事
    东方境努力回想了一下,但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想起转身的时候什么记忆都没了。
    见小骗眉头蹙起,一副担心的样子,他心窝顿时暖洋洋的,牵着她的手放在心窝上,我没事了,可能真是中暑,我起来喝汤,喝完马上进宫。
    龙卿若摇头,不用,我代替你去了。
    你去了?东方境愕然,抚着她的脸仔细看,有没有为难你?
    龙卿若笑道:我是去讲道理的,没人为难我。
    没有吗?东方境怎那么不信呢?那宫里没几个好人。
    龙卿若道:没有,就是问了昨晚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然后我又跟淑贵妃和婉公主说了几句,也都是好言相劝,气氛十分融洽的。
    东方境就更不信了,那几个绝对不是讲道理的人。
    气氛融洽就更是扯淡。
    不过,小骗这个人有时候太单纯,人家凶她威胁她,她还以为人家是好意,特别容易受骗。
    起身喝了汤,派青先生请了禁军统领龙川过来,在书房里见他。
    龙川起初一直保持中立,但这一年半载的能看出来他是站在了薛皇后这边。
    以前东方境觉得薛皇后才是大顺朝最大的威胁,可自从皇兄出事之后,所见所闻,再思量了一下薛皇后这些年做的事情,仿佛没几件是过火的。
    当然,薛皇后和薛家不能相提并论,如果薛皇后还是一味提拔薛家的人,她的居心一定是不良的。
    而且,当母后的,不提拔自己的儿子,一直提拔娘家的人,这做派就很有问题。
    龙川来了,东方境没告知龙卿若,单独去书房见了龙川。
    龙川是禁军统领,宫里头的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他。
    他也没隐瞒,东方境一问他就说了,王妃进宫之后,首先把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皇上发雷霆之怒,说要让禁军当场砍她的脑袋,但后来王妃提了一句摄国皇,皇上冷静了下来,随即,王妃又骂了淑贵妃和婉公主,骂完之后就走了,没人下令拦着她,对了,高渐黎也在宫里头,帮着王妃说了几句话的。
    东方境听完之后,觉得有些梦幻,你说,王妃骂了父皇?
    对。
    怎么骂的?
    龙川眉头蹙起,这话不好转述,过于过于激烈。
    这话他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大逆不道。
    东方境气结,你挑温和一点的说啊。
    龙川想了一下,那没有的,皇上反正都吐血了。
    骂的那一番话里,哪里挑得出一个温和的字眼?句句诛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东方境扬手,小骗的为人她还不知道吗?说话都软软的,就算骂人也是嗔怒,而且她生气的样子还特别的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就算骂人,也只会心生欢喜,怎么会吐血?
    就没一点别的吗?骂淑贵妃和婉公主呢?也没温和的?
    龙川道:她对婉公主说让她打雷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被雷劈死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温和一点的呢?
    东方境嗯了一声,认真地道:本王就说嘛,她这个人是很好的,懂得为别人着想,这是一句良劝。
    龙川惊疑地看着他,见他眉目初醒,精神不大足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中邪的样子?
    王妃今日在宫里头那言行举止,他是怎么看得出和人很好懂得为人着想沾边的呢?还良劝呢,就差没直接诅咒婉公主被天打雷轰了。
    行,你回去吧,改天请你喝酒。东方境一副放下心来的模样。
    龙川拱手,是,那下官告退,对了,那个董林,下官已经把他撵出禁军队伍。
    东方境瞧了他一眼,嗯!
    投诚?不至于!
    龙川走出书房之后,东方境的眉头慢慢地皱起来,骂得那么凶啊?那些人要报复的,他能放心去军营吗?
    传了青先生进来,道:安排铁鹰卫贴身保护王妃,能不让她出去就不要让她出去,至于宫里头但凡下来什么旨意,让王妃不必理会,飞鸽传书给本王就好。
    明白!青先生道。
    方才他在门外,听到了龙大人说的话,看来王妃这一次是把宫里那几位主子得罪了个死透死透的。
    王妃能安然出宫,大抵是因为王爷还掌着兵权,但接下来皇上的行动必定是要收回兵权。
    军务不能怠慢,王爷还是要迅速回军营,免得被人在军中动手脚,策反。
    东方境回去青芙居之后,对龙卿若一番叮嘱,切莫离开王府,有什么事,不着急发难,等他回来。
    龙卿若向他保证,绝对不会离开王府,让他安心回军营去。
    东方境是不放心的,但是军中自从出现过薛家策反的事情之后,他就得重新整顿一番,确立他的威望。
    回军营之前,他找了萧京霸,让他的京卫在巡逻的时候,多一点关注王府的情况。
    萧京霸道:放心吧,我会专门派几个人巡视王府一带,但凡发现有异常的人,先带回来查问。
    他知道萧京霸的能力,有他的保证,稍稍安心一点。
    东方境是傍晚走的,入黑之后龙卿若就说要睡觉,遣走伺候的人之后,便化作龙气飞往麒麟山。
    如果没有猜错,今天她离开皇宫之后,顺景帝一定会派人去麒麟山请小北。
    他要收回兵权。
    大姐,他派人来请了。北平王躺在湖边的草坪上,抬头望着星子闪烁的天空,本王是否要出山呢?大姐什么意见?
    龙卿若盘腿在他身边,吸收着麒麟山的灵气,你决定。
    正如你之前所言,本王就算下山,也只能帮东方境那小子。
    龙卿若眸色不悦,什么小子小子的?他是你姐夫,要分点长幼尊卑。
    北平王呜呼了一声,这是整件事情里最大的败笔,你以前不是那孙那孙的叫他吗?怎么?如今和好了?
    嗯,我喜欢他。龙卿若睁开眸子,眼底油亮油亮的,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有着梦幻似的神情,但随即一收,严肃地道:你下山之后,暂时不必表明态度,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我还没决定下山。北平王捧着后脑勺,这山中逍遥的日子,实在舍不得,且我下山了姑姑只怕也要跟着下山的。
    反正你下山,就得帮我办这件事。
    说来听听!北平王看着她。
    耳朵过来!龙卿若勾勾手指,星眸流转,笑意莹然。
    第90章 太麻烦
    北平王听了她的话,微微诧异,大姐你有点老谋深算哦。
    本以为她没什么弯曲心思,只是直来直往的一个人,没想到啊。
    北平王狡猾地道:这事我给你包圆了,但姑姑的心结,你帮她解了,这是公平交易。
    龙卿若跃入湖底,留下一句话,自己人,不讲条件,纯粹以大姐的身份压榨你。
    北平王愕然,随即笑了起来,我大姐就是霸气。
    翌日,北平王带着十余名侍卫下山,直接入宫面见皇上。
    这消息一传出去,满朝震惊。
    北平王已经久不管朝事,也鲜少下山,以前芳熙太后在的时候,在芳熙太后每年生辰的时候,他还会下来一次,自从芳熙太后走了到如今,他便一直没出现。
    如今一下山便入宫去面圣,不知道是否为立太子的事而来呢?
    他属意谁呢?
    朝中,文武纷纷揣测,北平王的声威极高,而且他身后还有大长公主,他如果属意谁,估计朝中一半的人都会跟随他的脚步。
    这消息也传到了东方境的耳中。
    东方境皱下眉头,他怎么下山了?
    这老头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之前在皇祖母宫里住着的时候,他一年来一次,每一次见到他,总得试他的武功,年少的他总是落败,被打得特别惨。
    后来皇祖母给他找了师父,他日夜练武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就是为了一年一度的比试,他不至于被打得那么惨。
    结果,等他学有所成,皇祖母走了,他也从此不入朝。
    而且,这脾气古怪的老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喜欢他,之前叫阿鹿上麒麟山,听说是境王府的人,二话不说就揍了一顿。
    他如果帮着淑贵妃和东方尚,东方尚这窝囊废还真可以贴在墙上站起来。
    他想了一下,叫来吴韶珲,你回去王府守着,叫王妃没什么事不要进宫,便宫里头有人来传,也不许进去。
    吴韶珲摇头,我不回去。
    王府诡异得很,王妃也诡异,总之境王府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古怪,还是在军中舒服,每天出去集训,多开心啊。
    这是命令!东方境板起脸,你还想不想在军中谋职?
    当然想!在军中谋职,可比在公主府好,甚至比当禁军都好,禁军要在皇宫当值,很不自由,他天生不羁,不能被关在宫里头的。
    东方境道:想在军中,就要学会服从军令,本王的话,就是军令。
    吴韶珲泄气,但我不想回王府。回了王府就是下人了,而且他得罪了整个王府的铁鹰卫,回去肯定没好日子过。
    那你就休想进军营。东方境冷冷地道。
    吴韶珲没办法,收拾东西垂头丧气地回了王府。
    本以为回到王府之后,铁鹰卫肯定会刁难他一番,殊不知进了府中,竟无人给他臭脸,甚至还跟他打招呼,阿鹿更是帮他安排了住处,然后带他去见王妃。
    吴韶珲心里警钟大作,不可能这么和善,肯定是那个古怪王妃憋着大招要收拾他。
    但到了青芙居,龙卿若瞧了吴韶珲好一会儿,仿佛才认出来,哦,漕帮的那个刺客,你的伤没事了吧?
    我是铜皮铁骨,早就没事了。吴韶珲挺直腰道。
    事实上,伤口还有痛,还未曾愈合,尤其在军中贪玩,陪着他们集训,伤口更加的不好。
    可他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龙卿若取出一粒丹药,递给他,吃下!
    吴韶珲盯着那一粒药丸,什么玩意?毒药吗?你要毒死我?
    嗯,你敢吃吗?
    吴韶珲一手夺了过来往嘴里送,有什么不敢的?我落在你们手中,本就没想过能活命。
    这是杀手的宿命,他进京之前就已经做过功课了,一个好的杀手,宁死不受辱。
    龙卿若瞧着他,笑了,这是疗伤的药,下去吧。
    吴韶珲怔了一下,还给他疗伤?他可曾经是杀她的刺客啊。
    龙卿若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跟莫子轩是不是很熟?
    莫子轩,婉公主的儿子。
    当然,就是他把我介绍给公主的。吴韶珲道。
    嗯,他现在在诗社,你去找他,告诉他刺杀我的事失败了,现在被扣在王府当侍卫卖身还医药费,问他怎么办,记得,要大声一点说,要不依不挠地说,他如果不承认,你更要气急败坏地说。
    吴韶珲道:他怎么会不承认?就是他和公主叫我来的,还说成功了就帮我在宫里谋一份禁军的差事。
    就防着他不承认嘛。
    吴韶珲摇头,笃定地道:子轩是个读书人,读书人说话都算话,他一定会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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