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看到曲红昭又带回了需要关押的人,牛大人僵硬地对她讪讪一笑:将军,您看这是不是不太好,很多村子都有这种事,还能都押过来不成?那大牢可是真的装不下了。
    装不下就打了板子再放回去,你若不为百姓做主,还当什么一地父母官?曲红昭看着他,牛县令的个子是比她要高出一些的,但此时点头哈腰,生生低了她一头。
    在曲红昭的要求下,牛县令提审了徐杏霜的丈夫。
    他顽抗了一会儿,在前言不搭后语的漏洞连续被戳穿后,终于对自己从外面买来媳妇,又对她施暴的行为供认不讳。
    曲红昭手起刀落,男子被斩杀当场。
    牛县令整个人愣在座位上,半晌才颤巍巍地问:将军,您这是
    他已经认了不是吗?
    那那也不能牛县令思考着措辞,徐夫人已然有孕,我们自然是该劝和的。
    曲红昭低头看看身首异处的男人:他头都掉了,要劝和可能已经晚了。
    牛大人觉得本将做得不对?
    牛县令抹了把冷汗:下官只是觉得,这种事还是得以教化为主,喊打喊杀的终究不好。
    教化?我看起来很有普度众生的潜质吗?曲红昭问。
    答有似乎不对,答没有更不对,牛县令含糊着回了一句:下官不敢。
    我不反对你教化牢里其他人,曲红昭收了剑,不再为难他,只是打了板子后,再行教化也不迟。
    手里有刀的人,说话时才会有人肯听,这一点她十五岁的时候就懂了。
    100. 第 100 章 对施暴者心软
    县衙大堂上, 散发着一阵血腥气。
    那身首异处的男子还保持着双眼圆睁的姿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因为这种事丢了性命。
    牛县令哭丧着脸命衙役收拾血迹,自己则叹道:徐夫人若知道了这个消息, 还不知会如何忧愁恐惧呢。
    曲红昭奇怪地看着他:徐姑娘亲口对我说过要离开这个男人, 又如何会为他的死而忧愁?
    牛县令心下觉得曲红昭太年轻, 还不能理解嫁了人的女子这种复杂的心思, 也认为自己有必要劝谏一二,以免她将来遇到这种事时仍然这般毛躁, 于是语重心长道:曲将军, 徐夫人嘴上说想离开,可她已经有了孩子, 还能去哪儿呢?
    我们会寻找她的家人, 帮她与亲人团聚。
    这是自然, 牛县令点头, 只是和家人团聚后,再领着相公过了明路,让他补上聘礼,不是比打打杀杀更好?徐家父母丢了个女儿, 却找回了女儿女婿和外孙一家, 岂不妙哉?
    我很怀疑徐家父母是否也会觉得此事妙哉。
    下官相信徐夫人只是暂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心里却未尝不依赖这个男人, 这毕竟是她的丈夫, 两人一起过了一年多的日子,哪会一丁点感情都没有呢?待她发现相公已死, 定然伤心欲绝。
    一旁的卫琅对他竖了竖拇指:牛大人真知灼见,简直振聋发聩,怕是连聋子听了都要佩服得五体投地。
    牛县令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 脸色沉了沉。
    卫琅又道:徐姑娘就在县衙,何不请她过来问问她的意思,免得牛大人在这里凭空臆测,信口雌黄。
    黄口小儿,你懂得甚么?牛县令怒而拂袖,本官这就派人去请徐夫人过来!
    片刻后,挺着大肚子的徐杏霜走了进来,楚曼儿挺担忧地在一旁搀扶她。
    看到地上的头颅,徐杏霜双眼盈盈泛起泪光。
    徐夫人莫要太过伤怀了,毕竟你肚子里还有孩子。牛县令装模作样地劝慰一句,有些得意地瞄了一眼卫琅,他到底还有些理智,没敢得意地去瞄曲红昭。
    卫琅回了他一个白眼。
    谢大人关怀,徐杏霜施了一礼,民女并不伤怀,只是看到此人的尸首,心情有些激动罢了。欺压我这么久的恶霸终于伏法,实在是大快人心。
    谢牛大人为民女做主,斩了这恶人。徐杏霜挺着肚子艰难下拜。
    牛县令的表情实在是非常尴尬,他干笑着没敢受徐杏霜这一礼,让她起身后,又挣扎着道:你相公的尸首便由你领回去处置吧。
    徐杏霜想了想,摇头道:不了,若由我处置,怕是要把他丢去乱葬岗喂野狗,倒是平白脏了我的手,就由县衙处置了吧。
    牛县令的表情,让在场众衙役都忍不住替他尴尬起来。
    徐杏霜又补充道:也请大人不要称民女为徐夫人了,我不是任何人的夫人。
    曲红昭笑着拍了拍牛县令的肩:牛大人,你该带衙役们去给狱中那些人打板子了。
    是,是牛县令抹着冷汗,还请将军恕下官妄言。
    没事,曲红昭安慰他,还好你的看法并不重要,反正人我已经砍了。
    和被曲红昭安慰过的很多人一样,牛县令脸色愈发难看,借着要去打板子,迅速溜掉了。
    我跟去看看。卫琅开口。
    曲红昭点头:好。
    她看向徐杏霜:徐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大概是把孩子生下来,慢慢试着寻找家人吧,我什么都忘了,甚至不知从何找起。
    楚曼儿迟疑着问:姑娘不会对这个孩子心存芥蒂吗?
    徐杏霜想了想: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孩子长大如何,端看如何教养。我既生下他,就会好生教养他,绝不让他步那个男人的后尘。
    此间诸事暂告一段落,曲红昭带着徐杏霜等人准备回边城。
    离开问平县时,由于队伍中有很多不方便骑马的人,他们雇了几辆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曲红昭敏锐地注意到队伍里多出一个人。
    她掀开帘子,看着马车里那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这女孩儿十分陌生,倒是细看下眉眼和牛县令有两分相像,曲红昭扶额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楚曼儿看起来很心虚:那牛县令那么讨厌,我就把他的女儿骗出来,让他尝尝女儿被拐的滋味嘛。
    那女孩子正坐在马车里,咬着楚曼儿给她的点心,全然没有察觉到这个姐姐的险恶心思。
    看着曲红昭的神色,楚曼儿连忙补充:我不是真的要拐她,我就是带她出来吓吓牛县令,打算明天就把人送回去的。
    曲红昭揉了揉眉心:立刻把人送回去,我们不能牵连无辜的人。
    知道了,表姐,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楚曼儿连忙点头。
    曲红昭叹气,让卫琅继续带着众人回边城,自己则带着小表妹回去送人: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连这种事都敢做!
    楚曼儿自知理亏,低着头老实听训。
    曲红昭带着女孩儿回到了县衙,牛县令一家所居住的府邸就在县衙后方。
    一来一回,女孩儿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时辰,全府上下竟无一人发现她不在,自然也没人去寻她。
    女孩儿随手对给她点心的楚曼儿挥了挥手,权作告别,然后十分平常地进了门。
    楚曼儿和曲红昭面面相觑,又听得门内一道女声响起:你又跑哪儿躲懒去了?让你给弟弟做件针线倒是劳累着你了是吧,到处躲懒!
    怪不得她那么轻易就跟我走了,楚曼儿怔怔地道,也许下一次我可以试试去拐她的弟弟。
    曲红昭闻言,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不许拐孩子,男女都不行。
    你哪怕是套麻袋把牛大人打一顿,也比拿无辜的孩子来教训人来得强些,曲红昭看着小表妹亮晶晶的双眼,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是在建议你去套牛大人的麻袋。
    楚曼儿给她抛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我懂。
    两人离开县衙,牵着马并肩走在问平县的石板路上。
    曲红昭突然示意楚曼儿:你看那个人有没有点眼熟?
    后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几个衣衫脏乱的男子正走向路边一家面摊,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
    这楚曼儿也觉得有些眼熟,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已经被关进牢里的村民吗?你看那个青色衣服的衣角还有溅上去的血迹呢。
    曲红昭又问:你看他们像是被打过板子吗?
    不像,我没见过人被打板子是何模样,但看他们走路姿势,完全没有半点受了伤的样子,楚曼儿说着说着反应过来,瞪大了眼,我们一离开,牛县令就把人放了?!
    男子在面摊前坐下,对同伴骂着:饿了一天,老子头都晕了,都怪那臭婊/子。
    就是,要她多管什么闲事,她要是我媳妇,我一天打她八遍!
    他话音未落,一柄长剑破空而来,钉在了几人面前的桌子上,险些切掉了说话者的手指。
    他颤着手,回身看去,看清曲红昭的模样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这惨叫简直令闻者都忍不住起了些同情之意,街上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显得天真无害的表姐妹,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这几个突然发癫的男人。
    继续。曲红昭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人问继续什么,有人选择直接下跪。
    其他几人看着下跪那人,觉得这厮奸猾极了,立刻纷纷效仿。
    我并不介意你们骂我,曲红昭把剑拔出来,但下次,至少长点骨气当面骂一句。
    有人开始扇自己耳光:是小的嘴贱,小的家里有老有小,还请姑奶奶放小的一条性命啊。
    楚曼儿目瞪口呆地点评:你们可真是能屈能伸,刚刚说要每日打我表姐八遍的那位呢?
    被她点出来那位开始磕头,誓要把能屈能伸这个词语发挥得淋漓尽致。
    行了,起来吧,把店家的桌子赔了,然后跟我走。
    几人苦着脸摸遍全身,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跟在曲红昭身后前往了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的县衙。
    牛县令看到曲红昭的时候,浑身颤抖得不比这几个村民更轻。
    看到县令大人也这么丢人,倒让几个男子心里好受了些。
    曲红昭对牛县令笑得很和善:本将路上恰巧遇到几名越狱的男子,就给牛大人送回来了。
    是是是,是他们越狱,牛县令点头如捣蒜,本县大牢年久失修,导致有歹徒越狱,本官这就下令修缮。来人,把他们押回大牢!
    这就不必了,曲红昭拦阻道,按大楚例律,敢于越狱者,一律当斩。不必押回大牢,直接斩了就是。
    那几人连忙哭嚎起来,指着牛县令喊道:呸,什么越狱,是这个人放我们走的!
    就是就是,别一出事就想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是啊,他还把其他人都放了,那些人都要回村了,就剩下我们几个实在饿得受不了,才想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回去的。
    牛县令也颇为恼怒,觉得这几人简直不知好歹,他好心放人,这些人却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
    哦?这可真让人想不到,曲红昭看向牛县令,原来不是犯人越狱,而是牛大人玩忽职守,渎职枉法。
    玩忽职守,渎职枉法。
    这八个字就太重了,牛县令吓得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曲红昭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我并不介意你不认同本将的做法,但你至少该懂得服从命令。
    是是
    您可真是位大善人,我让你关他们一个月,这惩罚并不算重,你却一日都不到就放了人,曲红昭看着他,怕他们吃的太多给县衙财政加重负担,我甚至许诺了给你拨一笔粮食,敢问牛大人还有什么顾虑?
    下官不敢。
    我本是想上书陛下给你调职的,你不适合做父母官,但也有职位适合你。不过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这样的人,还是做个寻常百姓就好,曲红昭突然笑了笑,牛大人,你该庆幸你不在军中,不然单凭违抗将令这一条,我就可以直接斩了你。
    牛县令抖如筛糠:曲将军,对不住,您饶我这一回,是下官一时心软,犯了大错。
    心软吗?你对徐杏霜,对那被失手杀死的女子如何不心软?难不成你的心软只是冲着施暴者的?
    牛县令半晌没有开口。
    101. 第 101 章 改变的力量
    曲红昭和楚曼儿牵着马, 离开了问平县。
    楚曼儿不停地回头:表姐,这个牛县令也太可恶了,有没有什么办法治他一治?
    放心吧, 我会处理他的。
    处理?这是不是某种黑话?楚曼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实际上是指你会在一个夜黑风高夜, 杀掉他们全家, 纵火烧了他们的整个县衙,制造一起灭门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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