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看点话本, 少听些说书, 曲红昭把她凑过来的脑袋推开,我是将军, 不是土匪。
    楚曼儿这一路精神充沛, 但一回到将军府就开始喊累, 一头扎进房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郡王妃见卫琅带回来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早疑惑不已,此时便拉着曲红昭问询。
    你们这一整天不见人影,去做什么了?曼儿怎么累成这样?
    姨母, 待明日去问曼儿吧, 曲红昭摇摇头,我觉得, 从她的角度讲出来的经历, 会比我说的要复杂许多。
    这要是让曲红昭来总结,大概就是一句我们走了几座村庄, 杀了几个人,救了几个人。
    楚曼儿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下午,才顶着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
    做噩梦了?曲红昭了然。
    你怎么知道?楚曼儿点了点头, 随即反应过来,你也一样?
    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不会了。
    郡王妃心疼把女儿搂在怀里:这是怎么了?
    楚曼儿昨日表现得尚算坚强,如今被母亲抱着,扁了扁嘴突然哭了出来:母妃
    她在母亲怀中,把昨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听得郡王妃又是愤怒又是心疼:这可真是造孽,你也是的,非要跟去看这些做什么?
    我若不看,就永远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种事。
    郡王妃心疼地给她擦着眼泪:不知道又有什么不好呢?你是咱们郡王府的小姐,你一辈子都不需要接触这些东西的。
    楚曼儿看着母妃疼惜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让自己嫁人她希望女儿永远生活在蜜罐里,人生前半部分由父母疼宠,下半辈子由夫君保护。在她的期望中,楚曼儿不需要睁开眼去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只需要永远过着富足安乐的日子。一辈子最大的烦恼或许就是婆婆不喜、妯娌不和,或者丈夫纳妾,而不该被这种残酷的现实所困扰。
    这的确是做母亲的一片苦心,只可惜楚曼儿想要的不是这个。
    如果说此前嚷嚷着不想嫁人的时候她尚懵懂,那么现在她已经坚定了许多。
    残酷的现实吓到了她,却没有让她退缩,反而让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在她心下成型。
    母妃,表姐那里有一本册子,上面记着被拐走的女子、孩童被卖去的地方,楚曼儿恳求,我看到有几个恰好是我们回江南的路上会经过的地方,我们可不可以顺便绕点路帮忙寻人?
    王妃叹了口气:就依你吧。
    听了村里发生的事,人牙子居然也很愤怒,他拍着栏杆怒道:那破村子当时就知道压价,纠缠我许久,还威胁老子说不卖给他们就去官府报官抓我,要不是急着脱手,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现在还敢让老子赔钱?哪来的脸皮啊?
    提起难搞的买家,他的怒火一时间竟比面前的曲红昭还要旺盛,以至于后者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威胁你要报官?看来他们其实是知道此事有违律法的。
    人牙子眼珠一转:曲将军,你把他们也抓起来了?
    曲红昭点头,那批人被牛县令放了,她回到边城后第一时间又派官兵去抓人了。
    一天之内二进牢门,也算是大大丰富了村民们的人生经历。
    人牙子看起来居然挺欣慰:死前拉些垫背的,倒也痛快。
    怪不得他交待得这么爽快,感情是知道自己反正没有死里逃生的机会了,在这里拉人陪葬呢。
    如果你还能提供其他同行的消息,比如他们的据点,平日里常常在何处出没,岂不是能拉更多人下水?曲红昭笑吟吟地看着他,我也能提供给你更好的交易条件。
    人牙子眼神一亮,想了想:但是我猜更好的交易里不包括放我一条生路?
    很遗憾,不包括。
    人牙子叹气:行吧,我给你说一个我知道的,是一对夫妇,那女的长相和善,由她把人骗到偏僻处,再由埋伏好的男子把人打晕带走。男的以前做过屠夫,人称吕屠户,女的叫彭二娘。这行径比我可鄙多了吧?
    曲红昭似笑非笑看他: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多要,他们的据点,给老子换一具上好的木棺如何?
    成交。
    人就在江南,人牙子伸手指向某个方向,当初这对夫妇抢了我看上的人,还敢嘲笑老子,如今我要上路了,他们也得陪我一起。
    他笑得阴狠且骇人,若教旁人看了,兴许会不寒而栗。曲红昭打断了他的得意洋洋:我需要更详细的地点,还有,你指的那是北面。
    江南,又是江南。
    郡王妃皱眉沉思片刻,终于对着楚曼儿点了点头:行,这事儿我管了,你父王就是日日无所事事,才一把年纪还不知羞,给他找点事做也好。
    谢谢母妃。楚曼儿抱住母亲撒娇。
    郡王妃温柔地看着她:就当是给你积德了,希望上天能庇佑你将来嫁个好人家。
    一行人就此离开,回转江南,去捉那对儿拐子夫妇。
    有了这样的目标,楚曼儿离开时总算没太过依依不舍。
    曲红昭目送她们踏上了回转江南的路。
    过了一阵子,她收到了郡王妃的信,信里说她们已将那被拐至青楼的女孩送回了姑苏家中,那家人感激非常,还说要给王妃立长生牌。
    从语气和笔触中,曲红昭也能看出郡王妃因为此事觉得很愉悦。
    郡王府在江南的势力确实好用,过了没多久,就捉住了那对拐子夫妇。
    曲红昭收到了楚曼儿的信,小姑娘看起来却有些消极,说她见了太多恶毒的人,太多黑暗面,有些失望,却又分不清是对什么失望。
    那对儿买了儿子的夫妇也招了供,他们当初听拐子说过这个孩子是从扬州拐过来的,当时是趁着带孩子出门的小厮去买糖葫芦,他们把人掳走的。还说这孩子生得白白净净的,穿得不错,身上还带了块玉佩,想来是哪个富户家的。
    还是郡王府帮忙打听出了扬州几家几年前丢过儿子的富户,一一确认过具体情况后,确定了其中一家窦姓商人,他们家正是小厮领着孩子出门玩耍时一个没注意把人弄丢了的。
    这家人得了消息,匆匆前往边城,在曲红昭的将军府见到了丢失了四年多的孩童。
    夫妇二人抱着孩子啜泣,那男孩儿却不怎么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挣脱了他们的怀抱:我爹娘呢?
    我们就是你的爹娘。窦夫人看孩子警惕,忙吩咐奶娘拿点心过来哄一哄。
    一见到点心,这孩子就把他那大牢里的爹娘忘在了脑后,捧着糕点大吃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
    窦家夫妇二人又是一阵伤心。
    奶娘在孩子面前蹲下身:小少爷,您还记不记得奶娘了?
    奶娘是做什么的?
    奶娘就是照顾小少爷的。
    哦,伺候人的是吧?养父母常常在他耳边说些,诸如那个丫头生下来就是为了伺候你的一类的话,导致他对伺候这个词反应很灵敏。
    得知了奶娘是来伺候自己的,他眼珠转了转,用力踢了奶娘的小腿一脚:还不给我拿更多点心来!我要这个黄的,还有那个绿的!
    他被养得比同龄孩童要胖上一大圈,力气不小,此时奶娘骤然被踢中小腿,惊得倒退一步,险些摔倒在地,被窦夫人及时扶住后,才察觉到小腿上一阵疼痛。
    几个人都呆住了,窦夫人怔怔地问:润儿,这是你的奶娘啊,你小时候最黏她了,你不记得了吗?
    男孩儿咬着点心,不理会这些问话。
    看着又黑又胖的男孩儿,一口一口向嘴里塞着东西,咀嚼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响,还有张口时喷出的食物残渣,窦家人都一时陷入沉默。
    连奶娘都抹了把眼泪,看着当年只有三岁时就会奶声奶气地对自己说谢谢的小少爷,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简直恨不得去活撕了那对儿夺走孩子的夫妇。
    男孩儿被带下去休息,窦家几人去拜见曲红昭。
    她看着几人的神色,就猜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叹道:七八岁的孩子,好生教养,总还有教好的希望,别放弃。
    窦夫人流下一行清泪:谢将军,民妇知道,那是我十月怀胎生养的孩儿,我定然不会放弃他的。
    孩子的父亲窦广向曲红昭拱手问道:敢问那对夫妇,他们此时身在何处?
    问平县大牢。
    在下可否前去探望?
    当然,曲红昭开口,我没有处置这两人,就是留给你们的,若要他们付出代价,就开始着手写诉状吧。
    窦广行了一礼:多谢将军使在下一家团聚,大恩大德在下必然全力以报。窦某行商多年,也算薄有资产,将军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但有所言,莫敢不从。
    我既坐在这个位子上,这些便是我的分内之事,无需客气。
    窦广又道:在下曾发誓,若能寻回润儿,宁愿散去半数家财。如今在下便将这部分家产送给将军,以帮助其他被拐走的人寻回家人。
    你能有这种想法,实在是好事一桩,不过别送给我了,曲红昭笑了笑,若你有心,不如以窦家的名义牵头,招些人手,亲自帮助这些人吧。
    窦广与夫人对视一眼,均坚定地点了点头。
    曲红昭送他们一家离开,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度,抬头微微一笑,回了书房,展开笔墨,给楚曼儿回信。
    世上的确有很多黑暗之处,但这个天下总是要越变越好的。
    你们就是改变的力量。
    102. 第 102 章 润物细无声
    将军府附近出没着一只大花猫, 不知是何人所养,曲红昭当初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正窝在一支细树杈上, 而那树杈似乎不足以支撑它的重量, 看起来摇摇欲坠。
    于是她运了轻功, 一跃而起, 英勇救猫。
    第二次见到它时,这只笨猫又把自己弄到了高大的树上, 于是曲红昭再次用轻功把它带到了地面。
    第三次, 那只猫没等曲红昭动作,自己从树杈上飞身跳起, 轻巧地落在一旁的房顶上, 还低头看着曲红昭喵了一声, 她从这喵声中解读出了它自己会下树这层意思, 一时陷入沉默。
    此时此刻,这只肥猫就卧在徐杏霜膝边,被她顺毛顺得很舒服。
    曲红昭就坐在她对面,白了一眼这只不肯与自己亲近的花猫, 对徐杏霜道:我审过人牙子了, 他说姑娘并不是他经手的,他亦不知你来自何方。但听徐姑娘的口音, 许是越州附近人氏, 我已经派人画了你的画像去当地打听了,不过暂时没有结果。
    徐杏霜点点头:民女谢过将军, 此事无异于大海捞针,真是劳烦你们了。
    也许从可以从懂医术这一点入手,徐姑娘你可还能记起自己通晓什么医术?
    我只知道我会做迷药, 徐杏霜想了想,在吴沟村的时候,我在山上采到了几种草药,把那个男人迷倒了,趁夜色向村外逃。
    后来呢?
    往县城的路我不敢走,我怕他们发现后会追上来,就往山里走,想绕路离开。但是我在山里看到个男孩儿,是村头那户人家的儿子,他大概是贪玩,被村民放的捕兽夹夹住了腿,出了很多血,徐杏霜叹息,我若不管他,待第二日再有人发现,他怕是就活不成了。
    徐姑娘是医者仁心。曲红昭已经大致猜到了接下来故事的走向,微微叹了口气。
    徐杏霜继续道:我告诉他,只要他肯安安静静的,我就送他回去。我原打算把他背回村子,放在村口,那他自己就能回家找人求助了,到时我再离开就是。但是一到村口,他就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回想起那个男孩儿天真却带着恶意的脸,还有那句大声的那个女人要跑!快来抓她!
    还有村民们冲出来的时候,那男孩儿邀功似的表情。
    徐杏霜至今仍然不寒而栗。
    曲红昭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徐杏霜勉强地笑了笑:那次之后我就知道了,想要逃走怕是得迷倒全村才行。
    有人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曲红昭看到小姑娘,招招手让她过来。
    这孩子也是她们从吴沟村带回来的,她的爹娘就是买了窦家男孩儿的那对夫妇。
    女孩子有十二岁了,不过营养不太好,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
    她的名字叫做吴二妮,于是众人推测必然还有一位大妮。
    问了小姑娘才知道,她姐姐早就嫁人了,如今十五岁的大妮,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她的爹娘还在牢里,窦家人已经递了诉状上去,又上下打点了一番,眼看几年内这两位是没有出狱的希望了。
    将军府众人原打算寻个亲戚家让她暂时借住,问了才知道她的亲戚几乎被曲红昭一网打尽,全都在牢里关着呢。
    余下的几个,估计也恨她爹娘给大伙惹来了牢狱之灾,未必会善待她。
    还有她的姐姐大妮,顾忌着夫家,也不肯收留她。
    曲红昭倒是可以塞些银子让他们应下,但她实在不信这些人拿了银子就会好好养大这个女孩儿。
    闻人婉有些不忍心,便留她下来,说是打算留她在食肆里做帮工,其实就是每日换着花样想把这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喂胖一点。
    二妮一开始还怯怯地不敢主动与人说话,有一次曲红昭和她聊天时偶然一抬手,她便缩着脖子闪躲,大概是在家中被打习惯了,才会有这种下意识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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