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红昭看她惊疑不定的脸色,实在不觉得她这是放心了的模样。
    想了想,曲红昭起身,半蹲半跪在姝宁面前,与她对视。后者被她惊了一惊:将军
    殿下,臣向你保证,有我曲红昭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北戎九王子有机会迎娶我大楚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
    她向姝宁伸出单手:击掌为誓?
    公主怔怔地看着她,脸色微红地伸出右手与她击了掌。
    曲红昭对她微笑:殿下可信得过臣?
    对上她真诚的眼神,姝宁发现自己很难说出一个不字:我信你。
    明明两人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但姝宁却觉得她带给了自己一种奇异的心安。
    曲将军,谢谢你,我、我该回去了。
    好,臣恭送殿下。
    她把人送到府外,站在门口目送着公主的马车远去。
    行出一段距离,姝宁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去看曲红昭。定北侯府门口那道身影并不壮硕魁梧,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可靠。
    同行的丫鬟见姝宁这一进一出,脸色好了很多,也替她欢喜,连忙问道:殿下,曲将军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不会让我嫁去北戎。
    就这样?丫鬟有些不解,殿下这几日的焦躁不安她都看在眼里,怎么会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安抚好?
    是啊,她向我保证了。
    那您就信了?
    姝宁看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如果你当时在场,你也会相信她。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曲将军有一种很容易令人信服的气质。
    丫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能这就是当将军的人会有的气场吧。
    朝上,至元伯不再因女儿之事纠缠曲红昭,反而告了病,连续几日未曾上朝。
    曲红昭很快向陛下提出了辞行,她觉得还是尽快回到边关为好,谁知道北戎是不是虚晃一枪,这边提出议和把她绊在京城,另一边趁机发兵攻打边关呢?
    朕派金吾卫的人护送你。
    好。曲红昭也并未逞强。
    拿着这个。皇帝递给她一卷圣旨。
    这是?
    朕知道你在顾虑什么,驻边大将有诸多忌讳,尤其是不便带兵马返京,皇帝沉声道,但为了你的安全,下次多带些人,若有人找你的麻烦,就拿这道圣旨堵他们的嘴。
    谢陛下。
    两人又在御书房谈了些其他事宜,为避嫌计,书房正门一直大敞着。
    对了,臣有些东西想托陛下转交。正事议毕,曲红昭取出带进来的包裹。
    说吧,是要交给朕的哪位后妃的?皇帝一脸习以为常。
    曲红昭没和他客气:这两套笔墨纸砚是交给李美人和颜姑娘的,算是给她们考取秀才功名的贺礼。
    两人此前已经通过院试,得了秀才功名,接下来,还计划着继续参与乡试,考取举人。
    皇帝取出盒子中的一只荷叶形状的松花石砚台,拿在手中细细端详:是好东西,从哪里搜罗来的?
    在家父那里搜刮来的。
    可怜的定北侯。
    还有这张房契和地契,是边城一家布庄的,很巧布庄的名字里有一个锦字,于是我就买下来了,劳烦陛下转交给赵婉仪,希望她的绣坊有朝一日能从京城一路开到边关。
    皇帝托腮看她:赵婉仪可还在朕的后宫呢,你倒好,先把她出宫的后路全安排好了。
    曲红昭讨好地笑了笑:既然陛下都肯安排李美人去参加科举了,微臣只能猜测,陛下是不打算把大家都留在后宫了?
    好了,朕给你转交就是了。
    曲红昭一件件地从包裹中取出各色物品,在接过一套带给孙修仪的头面后,皇帝看着她扁下去的包袱,有气无力地问: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件。曲红昭取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
    皇帝盯着那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老虎,伸手戳了戳,奇道:这又是给谁的?
    是送给陛下的,我偶然在路边看到,觉得很可爱,就想买下来送给您。
    她们都有精心挑选的礼物,你就拿路边摊子上买来的东西敷衍朕?嘴上说着,皇帝却已经伸手去捏了捏布老虎,评价道,很软。
    曲红昭看着他微扬着嘴角收起小布老虎,笑了笑: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奏。
    什么事?皇帝一边捏着老虎一边问。
    臣此前在外结识了一位女子
    皇帝叹气:你结识了一位女子?为什么对于这个开头,朕丝毫都不感到意外?
    曲红昭默然片刻,才把徐杏霜之事一一道来。
    好,她若想进宫做医女,随时都可以,皇帝说完这句,又皱眉道,至于村人买入女子、全村都帮忙隐瞒这个问题,上次你撤换县令的折子递上来后,朕在朝上与众臣探讨过。
    结果如何?
    大家都同意应该管上一管,朕就让他们拿出个章程出来。但说真的,除了部分寒门出身的朝臣外,我觉得很多臣子并不是特别重视这件事。
    曲红昭叹息:大概是因为此事离他们太远。
    不过不重视也有好处,至少不管朕对此有任何决策,他们都不会反对得太厉害,皇帝苦中作乐道,总之,朕准备下旨,若有能向官府提供邻人不法买鬻女子、孩童线索之人,赏银百两,若官府能根据线索成功将女子、孩童解救出来,则此人赏银百两外加免终身赋税。你觉得如何?
    任何一道律法真正实施前,我们都没法预测它最终的结果,曲红昭想了想,不过,重赏之下必有人动心,总有人会不顾什么邻里之情去报官的。
    至于如何加重惩处还要再议,这些律法都没有前律可循,朕做决定之时也很犹豫,生怕反而起了相反的结果,皇帝有些出神,历朝变法者,能成功的实在不多。
    不管结果如何,总要有人去尝试的,曲红昭对他嫣然一笑,陛下是个勇敢的人。
    皇帝厚颜无耻应道:是吧,朕也这么觉得。
    曲红昭笑了起来:对了,臣还有一事要禀奏,臣在回京的路上顺便劫了个狱。
    欢声笑语中提起劫狱这种事,真有你的。
    曲红昭将李家老伯之事细细道来,皇帝听了后表示赞同:不错,妻杀夫和夫杀妻理应同罪,要砍就都砍,要放就都放,哪有一个砍了一个放了之说呢?
    那陛下
    朕会将此事提上日程的,不过要真正实施起来会很麻烦,朕先给李家父女下一道赦免令。
    我明白,谢陛下。他们都知道改变有多不容易,但好在两人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离开之前,曲红昭又难免问起六皇子之事。
    朝野之间围绕着这个孩童已经闹起了一阵纷纷扰扰,但提起此事,皇帝却很坦然:待他长大后,若聪明好学能担大任,朕会把皇位传给他。如果他不能,或是对皇位并无兴趣,那就不传给他,这有什么可纠结的?
    为此诸般谋算的那些大人们,若知道陛下的想法,怕是要自惭形秽了。
    可惜就算朕说了实话,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他们可真是庸人自扰了。
    离开御书房,曲红昭回眸望去,看到皇帝对自己挥了挥手中的小布老虎。
    她笑了笑,踏上了回边关的路。
    115. 第 115 章 各自的成长
    边城, 将军府。
    时隔数月,曲红昭再次收到了妹妹盈袖的来信。
    上次来信时,曲盈袖正扮成乞丐在花楼附近蹲守怂恿百姓献祭童男童女的大师, 新的这封信中, 曲盈袖写道, 她已经成功把大师扭送官府, 后者已被判了斩立决。
    信中还写了她的最新动向这厮混到了武林大会上,参与了武林盟主的选拔, 虽然第一轮就败下阵来, 但她对这段经历十分兴奋,并在给长姐的信中遗憾地提到可惜不能由你来代打。
    曲红昭完全猜不到她怎么会一时兴起跑去参选武林盟主的, 但也不得不对妹妹这丰富的人生经历表示叹服。
    边城中, 李老伯和他的女儿得了赦令, 在这里暂且安心地住了下来。
    他们在这里并无根基, 但两人并不想全靠曲红昭好心养活,李家女儿每日去闻人婉的食肆里帮工,有秀才功名的李老伯则在私塾帮忙教孩童读书识字。
    这天曲红昭前去探望,李老伯见她, 便谢道:多谢将军给老朽这个机会了, 让我这把年纪还能摸一摸书本。
    他抚摸纸笔的样子,显得分外珍惜。
    此时正值午歇, 曲红昭在他身边坐下, 晒着透窗而入的阳光,看着院子里孩童们玩耍的模样:他们看起来真是无忧无虑。
    是啊, 当个孩子可真好。老人笑着看向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们。
    老伯在这里,可还适应?
    能与书本接触,老朽就没什么不适应的。不过这里的私塾却有些与众不同, 老朽从前可没见过有女孩儿进蒙学,老人好奇问道,以往据我所知,大部分百姓都不愿意送家中女儿去读书识字,这里的百姓们又如何会莫不是将军您做了甚么?
    曲红昭与他对视,瞬间了悟他这欲言又止的下半句想问什么:不是我强迫的。
    从北戎相识到县城劫狱,大概是曲红昭给他留下了行事全靠莽的印象,以至于他有此一问。
    不是强迫的,曲红昭觉得她有必要为自己正名,强制只会让大家心不甘情不愿。我和边城的一些商贾打过商量,他们的部分铺子里雇佣了女子做账房先生,书画铺子里也聘请了读过书的女子帮忙写信、写春联等等,这家私塾也有女子为师,时间长了,百姓们看到女孩儿读书将来会有出路,自然渐渐会有人把孩子送进私塾。
    老人微怔:将军真是用心良苦,只是除非女子能参与科考,不然肯送女孩儿进学的毕竟还是极少数。
    我明白,曲红昭笑了笑,转了话题,说起科考,老伯可还想继续当年未能赶上的会试?
    什么?老人怔住,这老朽都多大年纪了,哪还能去考科举?
    会试又没有对年纪的限制,曲红昭看他,其实这个主意还是陛下提出来的,此前听说您的事以后,他很是惋惜。
    老人吓了一跳:陛下?当今天子?他听说过老朽之事?
    当然,令嫒的赦令就是陛下亲自颁下的。
    老人看起来很激动:这、这想不到居然惊动到了陛下
    陛下一向很关注百姓之事,他还承诺会想办法改律法,至少让夫杀妻与妻杀夫同罪。
    好,好!老人一扫面上暮色,豪气干云一拍桌子道,有君王如此,老朽就考了这一趟又如何?我定要金榜题名,在大殿之上拜谢陛下恩典!
    身在北戎时,金榜题名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他曾在梦乡之中,数次身着进士袍、踏上金銮殿,然后泪流满面的醒来,继续伛偻着身子去刷那些永远刷不完的夜壶。
    待终于回归大楚后,他已然年迈,昔日豪情壮志已是荡然无存,只想和女儿相聚,了此一生。
    但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他终究没办法不心动,那是他四十年来日日夜夜都在好奇的另一种人生,他如何能拒绝这个诱惑?
    就算明知这把年纪,哪怕中了进士怕是也未必熬得到点官,但他终究还是想去圆这场梦。
    待他冷静下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曲红昭:让将军看笑话了,老朽还得与小女商量一二。若她同意,我还要着手温书,以免到时白跑一趟、名落孙山。
    曲红昭笑了笑,准备起身告辞。
    老人看着她,感慨道:曲将军,两次险死还生,一次大梦得偿。似乎每次见到您,都有奇迹发生。
    安静了许久的北岐元衍,终于有了动静。
    他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了边城将军府,客客气气地打听有关北戎的和谈事宜。
    曾经大楚每次派去前往游说的人都被他骂了回来,此时风水轮流转,邵军师颇有种微妙的扬眉吐气之感。
    她和北岐的使者打起了太极,好言好语,客客气气,但就是不说正事。
    元衍大概是心下焦急,在得不到确切答复后,随即就把他的妹子,草原明珠元那雅派了过来探听消息。
    元姑娘却反手卖了兄长:我觉得他的态度已经很松动了,这样继续下去,说服他指日可待。
    曲红昭和邵军师对视,笑得像两只老狐狸。
    邵军师拉着元姑娘,开始给她讲最近发生的几桩事,主旨是突出当今陛下的仁慈重诺。
    元那雅笑着点头:我明白军师的意思,我会把这些事转告兄长,以打消他的疑虑的。
    这天,有士兵急匆匆来报,说军中有人斗殴。曲红昭和邵军师连忙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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