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谚识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一片水光,下巴下面还坠着一颗晶莹透亮的水珠,但应该不是汗,似乎是用水洗了把脸。
    孙谚识踩下最后一级阶梯:要不我去接?
    朗颂收回目光:不用,我去就行,顺道去菜市场买菜。
    那行,那你注意安全。孙谚识也不强求,话音稍顿,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今早你跟月月说了什么?
    今天早上,朗月本来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不肯进教室,朗颂用手语跟她说了句什么,她便乖乖地跟着老师走了。
    啊那个,朗颂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脖颈,不太好意思道,我跟她说,今天她会是第一个被家长接回家的小朋友。
    孙谚识愣了一刹那,随后眉尖一挑戏谑道:日后嫁给你的小姑娘一定很幸福。
    朗颂乌黑的瞳孔不由地一颤,搭在车把手的双手无意识地紧了紧,他垂眼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夹杂着汽车尾气和沙尘的夏末热风吹得人心浮气躁,朗颂加快了车速,任由砂砾刮得脸颊刺痛,一口气骑到幼儿园,一身的焦躁不耐才终于蛰伏下去。
    朗颂把小电驴挺好,走到幼儿园门口等着,距离放学还有半个小时,他是最早一个到的。
    他隔着护栏往里面张望,但大门和教室之间隔着一个铺着七彩软垫的小操场,看不到教室里面,只能听到一点小孩嬉闹的声音。
    朗月的哥哥?
    身后传来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朗颂下意识转头,只见一个苗条清丽的女孩子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正是跳跳班的老师沈苹苹。
    你好,沈老师。朗颂局促地拽了拽衣服,瞄到沈苹苹手上提着的东西,他忙道,我帮你提吧?
    不用不用,沈苹苹是受园长委托出门采购点东西,她笑了笑,马上就到了。
    那行,朗颂欠了欠身让出路来,那你先忙。
    你是来接小月月放学吗?沈苹苹往前走了一步,还有半个小时才放学,
    是的,没什么事就早点来了。
    那要提前接吗,签个字可以提前接走的,不过不太建议经常这样哦。沈苹苹浅浅一笑,友好地建议道。
    不了,朗颂摇头,我等着就行。
    好的,那我先进去了。沈苹苹走到门前又顿住了脚步,她抿了抿红润的嘴唇,眼底闪过一抹挣扎,最后还是回过头问道:朗月哥哥你是孙老板的弟弟吗?
    舌尖无意识地顶在上颚,朗颂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不是,我只是租了他家的房子。
    沈苹苹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她把一缕碎发掖在而后,压抑着涌动的情绪,问:那就是租客,对吗?
    朗颂脸色微变,耸动了一下不安的喉结,老实道:是的。
    沈苹苹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而后礼貌地同朗颂道别,转身进了幼儿园。
    她的双脚踩在色彩明亮的软垫上,每一步都走得轻快、喜悦。
    第45章 耳温枪
    等了一会儿后,接孩子的家长陆续多了起来,朗颂占据了最前方的位置,让朗月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轻快的儿歌响起,说明放学的时间到了,一群可可爱爱、机灵活泼的小朋友在老师地带领下排队走出教室。
    一些小朋友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在外边等待的家长,早已控制不住雀跃的心情和蠢蠢欲动的双腿。朗月也一样,她出门后就看到了朗颂,站在队伍中间按捺不住自己的小短腿,想立马奔进哥哥的怀里。可是今天老师刚刚教了他们要遵守秩序,不能随便乱跑,不能脱离退伍,她只得压抑着喜悦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站在操场上,等着哥哥来认领。
    闸门一开,家长蜂拥而入,在老师负责任地几番确认后,才像认领小鸡仔一样带走自家小崽子。
    首日入校的朗月一扫早晨的低落,扑进朗颂怀里亲昵地拥抱了一会儿,然后迫不及待地分享今天的所见所闻。她和朗颂说苹苹老师很温柔,她的小搭档圆圆很可爱,她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一起学画画等等。
    她坐在小电驴后边,抱着朗颂的腰,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到、看得到,嘴里仍在啊啊地述说着今日的快乐。
    见朗月这么快融入了集体当中,并且适应得很不错,朗颂由衷地松了一口气,骑着小电驴载着朗月迎着将落不落的日头前往菜市场。
    买完菜回到店里,朗月又逮着孙谚识开始说幼儿园里的趣事。
    孙谚识跟着朗颂学了一些简单的手语,例如吃饭上厕所喝水等等,还完全达不到能够和朗月顺利沟通的程度。但他是个不错的听众,朗月说的时候,他就连蒙带猜,时不时笑一笑、点点头或是回应上一句。朗颂在厨房准备晚饭,偶尔抽空扫一眼,帮着翻译两句。
    两人在小院里鸡同鸭讲聊了半个小时,朗颂摆好饭桌催促吃晚饭,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声。
    吃饭时一切一如往常,孙谚识面色自若,还多吃了半碗饭。吃完饭,他又带着朗月到附近的小广场玩了会儿滑板车。但他回来以后就马上上了楼,说玩得太累想早点洗澡睡觉。
    朗颂守着店一直到九点,带着朗月上楼洗澡时,果然看到孙谚识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第二天,朗颂做完出摊前的准备后上楼叫醒了朗月,把她也带去了巷口。
    等到收摊回来,楼下并没有人,厨房准备好的早餐没有被动过,显然孙谚识并未起床。
    朗颂看了眼时间,八点不到,其实还很早,往日的孙谚识不到十点根本不会起床,可是
    朗颂站在院中,心情复杂地往二楼孙谚识的房间看了一眼,随后送朗月去了幼儿园。
    从幼儿园回来,孙谚识依旧没起来,朗颂在院中徘徊良久,还是上楼敲响了孙谚识的房门。
    笃笃笃三声之后,朗颂在门外等着,然而孙谚识没有吭声,房间里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等了大约有十几秒,就在朗颂难得的有些沉不住气准备再度敲门时,房间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又等了一会才听到一阵很奇怪的脚步声,随后咔哒一声,保险锁被拧开,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怎么了?孙谚识沙哑的声音和空调冷风同时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朗颂先是垂眼看到了孙谚识赤裸的左脚,恍然明白刚才那奇怪的脚步声是赤脚走在地面上发出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了狭窄缝隙内孙谚识半眯起的双眼和干裂的嘴唇。
    你舌尖一顿,朗颂把那句你没事吧咽回了回去,我看你还没起来吃早饭
    啊孙谚识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几点了?
    快九点了。
    孙谚识揉了揉睡眼,懒散地倚着门框道:昨晚失眠,我想再睡会儿,你能帮我把早餐拿上楼吗?我随便吃两口。
    对于打扰了孙谚识睡觉,朗颂感到很愧疚:行,我这就去。他跑下了楼,没一会儿端着早餐上了楼。
    房门敞开着,孙谚识躺回了床上。
    朗颂进了房间,不禁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一眼空调显示屏16。
    自前几天那场大雨后,这两天的温度降了很多,而且他们的房间面积都不大,空调打到25整个房间就已经很凉快,打到16几乎是冻人的程度。所以朗颂看到床上的夏凉被已经换成了厚厚的冬被,孙谚识整个人都埋在厚重的被子下面,只露出陷在松软枕头里的后脑勺。
    屋里烟味很重,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烟灰缸的旁边是几个被打开的药盒。
    朗颂蹙着眉,把早餐放在桌上,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了垃圾桶。
    孙谚识听到动静转了个身,将被子往下扯了一点,露出半眯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我等会儿吃。他的嘴巴捂在被子下面,声音也带着一点闷闷的震颤,又问朗颂,月月去上学了吗?
    去了。朗颂回答,粥已经不怎么热了,别放太久。
    行,孙谚识吸了吸鼻子,你今天没活儿吗?
    朗颂的嘴唇翕张犹豫,最后说:有,等会儿就出去。
    嗯,那去吧。孙谚识咳嗽了一声,我好像感冒了,下午就不去接月月了,免得传染她。
    没事,我去接。朗颂嘴里应着,迈步走到了床边,探手盖住了孙谚识的额头。
    孙谚识未曾料到朗颂的举动,本能地往后躲了躲,但没能顺利躲开,任由对方温热的掌心,覆在自己的额头上。
    摸不出来,孙谚识一直待在空调房里,额头一片冰凉,朗颂收回手,家里有没有体温计?
    孙谚识感到额头一阵发烫,他摇头道:不用了,没发烧。
    等我一下。
    朗颂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回对门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儿又回来。
    孙谚识不解地看着朗颂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朝他伸出手来,他往后躲了躲:这是什么?
    月月的耳温枪。朗颂单膝跪在床上,装作没看到孙谚识抗拒的神色,把测温头塞进了孙谚识的耳道,按下测温键后拿了出来,36.7度,还好没有发烧。
    人是没发烧,可孙谚识感觉自己的耳朵和脸快烧起来了,但他实在没精力再去理会因为用了朗月的耳温枪而升腾起的那点热意,带着一点急切道:那就行,我躺一会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这是孙谚识第二次委婉地让自己离开了,朗颂只得握了握手里的耳温枪,说:那你要是还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他把空调温度给调高了一点,又提起了垃圾袋才离开孙谚识的房间。
    第46章 矛盾
    朗颂一走,孙谚识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骤然瘫软在床上,双腿突然痉挛,他闷哼一声,咬着牙死命忍着,几分钟之后才终于缓和下来。
    朗颂下了楼,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其实他把这几天的活儿都给推了,但显然孙谚识不太希望他留守小店。心事重重地考虑了一番,他决定先在家待着,下午视情况而定。
    上午很安静,连吹进蓝楹巷的风都很轻柔。
    朗颂也没歇着,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番,期间他蹑手蹑脚上了趟楼,看到孙谚识把吃完早餐剩下的碗盘放在房间门口,便把餐盘拿下楼清洗。
    中午他特意等到饭点过了才去厨房烧水煮馄饨,刚把水烧开,犹豫着要不要上楼叫孙谚识吃午饭,外边竟意外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
    朗颂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孙谚识的左手搭在扶手上,一路摩擦着光滑的楼梯扶手往楼下走。
    孙谚识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在阳光下更显黑亮,他看到朗颂一点都不惊讶,捋了一把湿润的头发道:怎么没出门?
    下午才有活。朗颂又问,哥,中午吃馄饨行不?
    行,我不挑。
    朗颂很快把馄饨煮好,反正今天店门没开,两人索性在厨房里吃。
    孙谚识用汤勺舀了一只小馄饨进嘴,嚼了两口后挑了挑眉梢,喝了口放了紫菜和虾皮的鲜香热汤后问道:这不是买的速食馄饨?
    朗颂咀嚼的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馄饨道:吃得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第一次做,不太会擀皮,弄得太厚了。
    孙谚识笑了笑:比买的好吃,我喜欢吃皮厚一点的。但他话锋一转又说,我的胃已经好了,不用特意照顾我的饮食,你和月月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挑食。
    唔朗颂垂眼盯着碗里飘着油花和虾皮,轻点了下头。
    吃完午饭,孙谚识主动要求洗碗,朗颂和他抢了一下,但被孙谚识以睡得太多想活动一下为由抢走了手里的洗碗布。
    洗完碗,孙谚识坐在厨房门口抽烟,朗颂则在院里拿着水管给黄豆洗澡。
    黄豆这条成精的狗贱兮兮地甩了甩身体,它力道大,毛发上的水溅出去足有两米远。
    坐在厨房门口的孙谚识遭了殃,被溅了一身一脸的水,气得他咬牙切齿地对朗颂道:小颂,晚上炖狗肉火锅怎么样?
    也不知黄豆是理解了孙谚识的意思,还是感受到了孙谚识的咬牙切齿,它呜呜哼唧着向朗颂撒娇。
    朗颂拍拍它的狗头:活该。又问孙谚识说,香辣味的怎么样?
    黄豆又呜呜委屈地去蹭朗颂的小腿,好像在说怎么连你都不帮我。
    孙谚识抬眸去看朗颂,朗颂也正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撞,俱是会心一笑。
    烟丝才燃一半,夹在两指中间的半根烟突然嗒一声轻响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点肉眼看不到的火星子。
    孙谚识看看自己颤抖的指尖,他深吸了口气,一脚碾灭地上的半根烟扔进垃圾桶,又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朗颂道:我上楼睡个午觉。
    朗颂正给黄豆搓泡沫,闻言仰头道:好,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他的嘴角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鸦翅似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孙谚识看着院里的黄豆和朗颂,淡淡一哂。
    他第一次给黄豆喂火腿肠那天,黄豆犹犹豫豫张望他好久才敢叼走,朗颂和朗月刚搬来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连发出点声音都小心翼翼。
    现在黄豆已经敢咬他裤管,敢溅他一身水,朗颂不用事事过问他,朗月可以肆无忌惮趴在他膝头撒娇,不管是流浪的狗,还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只要头顶有片瓦遮雨,身下有张床可以睡觉,对他们来说就是无穷的安全感,他们可以安心地显露出本性来。
    给黄豆洗完澡朗颂出了门,他没去找活,而是去了趟劳务市场。转悠了两个小时后,他又赶在朗月放学前回了家。
    店门依旧紧闭,孙谚识还在楼上睡觉,朗颂拖出小电驴去了幼儿园。
    短短两天,朗月已经完全适应了幼儿园,今天也是蹦蹦跳跳扑进朗颂怀里,还牵着朗颂去和那个和她结对叫圆圆的小朋友打招呼。
    朗颂半蹲着,对圆圆说:你好啊,圆圆小朋友。
    圆圆比朗月胖一些,笑起来的时候本就肉嘟嘟的脸颊挤成一个小团,她看着朗颂,笑着说:哥哥你好。
    朗颂从口袋里拿出两根发绳,一根上面装饰着小兔子,另一根装饰着小羊。他下午去劳务市场的路上从小摊上看到,便买了两根准备给朗月。
    他把两根发绳递到圆圆面前:谢谢你帮助月月,月月说想送你一根头绳,你喜欢哪根?
    圆圆两眼晶亮,看起来很喜欢,但还是忍了忍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不能要,奶奶说月月听不到,我帮助她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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