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唯一可以打动他的点,就是让他得到爱,这个爱不分类别,甚至可以很小,比如一句极为寻常的关心,他都会有所触动,说明他这个人很缺爱。
    回到堂屋,陆林希看了眼石刚。她活了两辈子还没看到有人活生生被打死在自己面前。刚刚石刚挨了那几下,她有预感,要是他再来一次,他肯定会被打死。
    陆林希转了转眼珠子,叔叔,只要你愿意放过他,我和他将来可以一块给你养老。
    司机听到这话愣住。陆林希很肯定点头,他有两对爸妈,都非常疼他。他攒了不少钱。你可以翻他的兜,他真的有钱。我家是开小卖部的,我们俩肯定养得起你。
    司机看了眼石刚,重新将石刚拽到椅子上坐下。
    此时的石刚虚弱无比,额头全是汗珠,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嘴角依旧流着血丝,污了他半张脸。
    陆林希却顾不上安慰他,她绞尽脑汁想办法。
    对于这种变态杀人犯,劝他不要杀人,这样是不对的。他只会觉得厌烦。
    刚刚她提到给他养老,他停止施暴,这说明他真的被人抛弃过。
    这是他内心自卑的地方,也是事件的起因。杀人只能算是结果,而杀人动机却是为了向那些抛弃他的人证明自己。
    从他只杀男人就可以看出来,他想通过杀人证明自己是个英雄。并且他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想剥夺谁的生命就去剥夺,这是他赋予自己的权利。
    陆林希不是专业犯罪心理分析师,她不太确定自己猜的对不对。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掉石刚。
    所以她在冷静过后,像普通朋友一样跟他闲聊,叔叔,你有没有上过报纸?
    司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轻嗤一声,上过。不止一次。
    连环杀人案至今没有告破,上次帽子厂的尸体被两个孩子无意中翻出来,媒体报导案件,并猜测凶手。但时至今日,依旧毫无头绪,只要想到那些无能的警察焦头烂额,他就忍不住得意。
    陆林希嘴角勾了勾,就像一个纯洁无垢的孩子,有名有姓的那种吗?
    司机含笑的脸僵住。怎么可能有名有姓。是啊,他杀了这么多人,可没有人知道他的光辉事迹。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司机低垂着头,似乎陷入沉思。
    陆林希等了他一会儿,复又看向司机,笑眯眯向他炫耀,叔叔,两个月前我还得过见义勇为奖。上面奖励了我一百块钱。
    她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得了奖励就忍不住向大人炫耀。
    这要是换成旁人可能会不耐烦,但司机刚刚被她戳中心思,挑剔地打量她豆芽菜的小身板,哂笑一声,就你,还见义勇为?
    当然啦。陆林希见他不相信,于是把自己在市中心看到个姑娘被路匪拦路抢劫,她情急之下伸脚拌了对方一下,对方摔了一跤,被路人扭送到警局一事说了。
    原本上头想宣传我,在报纸上表演我的光辉事迹。可报社的人说我这件事太小了。有一个小女孩在公交车上遇到路匪,杀了一个路匪,她比我厉害。所以就没宣传我。
    路匪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头一次听到有人反抗,再加了政府大力宣传,这件事登了好几家报纸,整个T市至少有一半人看过或听过这件事。
    司机自然也不例外。他当时也觉得惊奇,甚至还煞有介事跟着点评起来,你只抓了一个路匪,人家抓了三个,还杀了一个,肯定报导她。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陆林希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们家属区的人都知道我见义勇为,许多人都夸我是英雄,就连以前看不上我的人都夸我有出息,将来肯定错不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那么多人夸奖我。叔叔是司机,肯定遇到许多拾金不昧的事件。你应该也得了不少夸奖吧?
    司机表情怔住。他从小到大得到的只有叱责,别说父母亲人,就连微小的善意都不曾有过。
    陆林希见他表情怔住,笑眯眯夸奖起来,叔叔特别有男子汉气概。我们家属区有个男人一喝酒就会打老婆。叔叔却不打我,叔叔是个好人。
    司机闻言笑了,他想要的可不是这种程度夸奖。他想被所有人膜拜,被他们称为英雄。
    想到那些被他杀的人,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敢干这样的事。他就敢。可没人知道他这个英雄。也没得到掌声,他算什么英雄?!
    司机眉头紧蹙,陷入深深的苦恼当中。他要怎样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英雄呢?
    陆林希苦着脸,虽然我这次得到奖励了,但是时运不济,不过那个小姑娘也没宣传多久。如果我是她,我当时肯定不会把四个路匪都抓了,我肯定要放跑一个。可惜了。
    司机猛地抬头,有点好奇,为什么放跑一个?
    陆林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那个小女孩把所有路匪都逮住了,警察直接结案,这件事只报导了一次就尘埃落定,报纸后续不会再报导了。如果是我,我会放跑一个路匪,警察肯定会大力抓捕那个,等人抓住,报纸肯定又会报导一次。这样我就能两次出现在报纸上。肯定会有更多人知道我的光辉事迹。甚至十几、二十几年后提起这事,依旧能记得我的名字。可惜了。那小姑娘太蠢,连这么好的主意都想不到。
    司机定定看了她一眼,见她想说话,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他需要好好想想。
    第63章
    司机站在原地神神道道一会儿,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陆林希静静坐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手上没什么力气,而石刚虽然有点力气,但跟司机这个常年干农活的青壮年相比,无异于与卵击石。
    两次的对战经验,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要尽可能用嘴说服对方。
    她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他小声嘟哝。
    他似乎在天人交战,一会问杀不杀?杀了你就能快活,一会儿问不杀,放走他,你就能成英雄
    他大概是厌倦了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的杀人。陆林希刚才的话给他当头一棒。他杀了这么多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想让别人知道。
    陆林希忍着饥饿,一天没有喝水,她的喉咙又干又渴,但为了不打扰他思考,她愣是一声不吭,默默忍受。
    她侧头看了一眼石刚,他的处境并不好,头仰躺在椅子上,以极其狼狈的姿态窝在椅子里,他的嘴角一直在流血,手脚一直被绑着,她悄悄靠近,想拍拍他的脸让他醒来,他的呼吸喷到她手背上,热呼呼的。这情况有些不对劲。
    陆林希心急如焚,却不敢开口,司机嫌她话多,太啰嗦,会打扰他的思路。
    她就这么等啊等,天人交战很久。她上辈子做过模特,当过老板,当过投资人,就是没有当过警察,她喜欢看探案系列的电视剧,曾经也畅想自己有一天跨界当演员,最好是演个恶名昭彰的大反派。可也只是想想,她对犯罪只停留在影视剧阶段。没有亲眼目睹过,一直盲目等待敌人的怜悯终究不是上策。
    她不动声色打量四周,这土坯房真的很简陋,没有女人的痕迹,他应该没有老婆。但他却不杀女人。说明导致他走上杀人之路的原因与女人无关。多半与男人有关。而男人嘲讽男人,多数会嫌他没用。
    陆林希鼻头微酸,眼泪无声无息落下,她用手背抹去。
    司机听到哭声,从恍惚中回过神,微微皱眉,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
    陆林希眼睛都哭红了,双眼含泪看着司机,我爸瘸了一条腿,我妈抛下他改嫁了,我跟我爸一块生活,他没了一条腿,我们家属区许多男人都骂他是废物,没本事,连个女人都留不住。我突然不见了,我爸肯定急疯了。我好想我爸。呜呜呜
    司机的脸色骤然大变,红得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满脸怒容,一脚揣翻椅子,我迟早要那些人知道我不是废物!
    椅子倒地的巨烈声响把一直垂死挣扎的石刚吵醒,他撑起半边身子,咳了两声,手背抹了下自己的嘴角,深吸两口气,苦笑得叹气,我爸何尝不是如此。他一连娶了四个老婆,却没一个给他生儿子。那些人背后都骂他不行。我要是出事,那些人肯定会骂他是绝户头子。
    在农村骂人绝户就是最恶毒的话。
    司机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定决心,为两人解开绳子,面无表情冲两人道,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们快点离开吧。
    陆林希和石刚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划过一丝惊喜。
    陆林希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劝动对方放弃杀人念头。
    陆林希急切帮石刚解开麻绳,当身上的束缚全部消失,石刚下意识站起来,迫切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由于被捆了一整天,他的膝盖又麻又酸,受不住力道直接跪倒在地。小腿发麻,血液里就好像有万千钢针在扎自己,他忍着痛,揉了揉被勒出几道深深沟壑的印记。
    他却不敢喊疼,忍痛撑着身子站起来。
    陆林希扶着石刚一前一后跑出这个茅草屋。
    大门已经上了锁,他们也不敢回头问司机要钥匙,石刚举起陆林希翻墙出去。陆林希坐在墙头,拉石刚的手,两人互相帮助,一起从墙头跳下。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北风刮着枯树枝的呜咽声,他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他们能够感觉到周围很空旷,四下无人。
    冬天太冷,沟里有水会结冰,两人怕不小心摔到沟里,回头衣服再湿了,少不得会感冒发烧。两人手牵手走进一块田地,察觉到脚下是麦苗,两人顺着这麦苗地一直往前走。
    冬天雨水多,昨天白天还下了一场小雨,走在田里,鞋底很快坠了沉重的淤泥。两人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泥水很快渗入到棉鞋里,冻得脚冰凉,走了一会儿,两人的脚好似没了知觉。
    陆林希兜里有打火机,但她不敢点燃,害怕司机寻着火苗追上来。
    两人喘着粗1气,拼了命不停歇地往前跑,哪怕两人的手脚酸麻,又渴又饿,求生的本能激发他们身上全部的力量。
    两人也不知跑了多久,腿实在没力气,甚至那双脚沉得如磨盘,怎么都抬不起来。
    陆林希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死死拽住石刚的手,心几乎跳到嗓子眼里,她小声问石刚,他跟来了吗?
    石刚侧耳倾听,后面似乎有人走路的声音,但是他不敢回头,如果不回头,他还能再跑,如果回头,看到对方追来,他怕一切都是徒劳。
    好在上天眷顾,两人不知不觉竟走向一条大路,这条大路比刚才的麦地要好走多了。
    至少脚上没有厚重的泥污。脚步也轻快许多。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有一处人家,亮着微弱的灯光。
    陆林希惊喜地碰了碰石刚的胳膊,去不去?
    黑灯瞎火也不知道家在哪个方向,石刚再怎么不相信陌生人,这个时候也只能寄希望于陌生人。
    他忍着钻心的脚疼,和陆林希手牵手前去敲门。
    乡下人比较节省,一般天黑就关灯,这家人还亮着灯,自然是因为还没入睡。再一想,今天好像是大年三十,难不成这家有守夜的习俗?
    陆林希和石刚依偎在一起,小声讨论,人走了吗?
    石刚也不确定,刚刚他还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这会没了,那人是不是躲在哪个地方偷看他们呢?
    门吱呀一声响,前来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披着一件衣服,好奇打量两人,你们是?
    石刚正准备回答,陆林希可怜巴巴开了口,大叔,我们俩去乡下送节礼,回来时迷路了,想在您家借宿一晚,可以吗?我们给你钱。
    她推了石刚一把,石刚立刻掏兜。
    他大头都放在背包里,背包被司机夺走了,但他身上还有几十块零钱。
    他一股脑全掏给对方,学着陆林希的样子双手合十求饶,可以吗?我们走了十几里路,脚上都是泥,又饿又冷,求你帮帮忙。
    中年男人借着堂屋的电灯,看了一眼手里的票子。
    十几张,最大的十块钱,最小的一块钱。约莫有三四十块钱。
    这么多钱只是借住一晚,又是两个孩子,没什么不行的。
    中年男人让了两步,请他们进来,而后又插上门,将两人请进屋。
    屋里坐着个中年妇女,她面前有个炉子,她正把手放在炉上烤火。看到陆林希和石刚进来,她看向丈夫,这是?
    借宿的。说是走亲戚迷路了。
    大娘看到两人脚上全是泥,裤管也湿了,立刻招呼他们坐下烤火。
    她进屋里拿了两双打着补丁的袜子以及两块旧布拼接的棉裤,指了指里屋,你们快进去换上吧。这么冷的天可别冻感冒了。
    这是对善良的夫妻,中年男人姓邓,石刚让陆林希先进去换衣服。
    隔着一堵墙,并不隔音,陆林希听到大娘问他们去哪走亲戚。
    石刚哪里认识这边的村落,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好答非所问,我家是凤凰街道的。大娘知道这个地方吗?我们俩走迷路,这边离凤凰街道还有多远啊?
    邓大娘似乎不认得凤凰街道,看向中年男人,他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哦,凤凰街道,我知道,那边是不是有个小卖部?位于城郊,那边还有服装厂,是不是这个地方?
    石刚忙不迭点头,对。就是这个地方。
    陆林希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石刚进去换衣服。
    邓大娘又问陆林希,重新问刚才的问题,你们打哪来的啊?怎么迷路了呢?
    陆林希不认识其他村子,她只好说了个比较熟悉的地方,我回奶奶家,她家是大风村的。
    邓大娘似乎没听过这个村子,倒是邓大叔似乎知道,惊奇得不得了,哎哟,你们俩走路去的呀?这也太远了吧?
    对。走路的。原本想省点钱。谁知钱没省到,人还迷路了。陆林希苦着脸说自己实在太没用了。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村谁家有电话啊?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他没等到我回去,肯定急了。
    邓大叔和邓大娘连连摆手,装电话至少要五千,谁家能装得起啊。你们在这边歇一宿,明天一早就回去吧。肯定赶得急。
    陆林希再怎么心急,这边没有电话,也得等着天亮再出发。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大娘见她饿了,指挥大叔洗红薯,煮给两个孩子吃。
    邓大叔响亮应了一声,从角落捡了几个红薯,去灶房洗。
    冬天水井都上冻了,为了不妨碍用水,他们会提前将灶房的缸里填满。
    没过多久,陆林希和石刚吃着切成块煮得稀烂的红薯。
    农村舍不得吃米,大米一收上来都是运到粮站卖掉。
    两人从昨晚就没吃饭,饿了这么久,哪怕只有红薯,哪怕刚出锅的红薯烫嘴,两人依旧吃得香甜。
    邓大娘见两人饿成这样,忍不住发出惊呼,哎哟,你们俩这是饿了多久了?
    陆林希抿了抿嘴,瓮声瓮气解释,我奶不喜欢我。
    邓大娘和邓大叔对视一眼,两人想到有些老人偏心,也就没说什么。
    就在两人吃得正香时,大门传来哐哐哐拍门的声音,在听到声响那刻,两人下意识僵住。
    哎哟,这回肯定是小秋回来了。大叔兴冲冲站起来,正打算去开门,石刚却四下看了看,视线落到门后,抄起擀面杖跟在身后。
    邓大娘看到他的动作,表情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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