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这一次倒是出声了,只是不是回答,而是:【您的攻略对象云中任距离您十米】
    随即是轻轻的推门声。
    唐棠知道云中任要做什么了。
    他的药会让人混淆记忆,他把他的记忆灌输给唐棠,赌那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性,如果唐棠真的是流光仙尊的转世,她就会记起自己作为流光仙尊的一切,遗忘原本的记忆。
    同时,唐棠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既然云中任这么疯狂,时竟遥和沈流云也在虎视眈眈不如将计就计,将遮羞布彻底扯开。
    云中任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榻前,温声道:师尊。
    唐棠睁开了眼。
    唐棠面带茫然,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了,师尊。云中任道,您睡得好吗?
    唐棠闭了闭眼,像是消化了多出的记忆,而后她突然问:有酒吗?
    云中任一怔,眼里闪过狂喜,他干脆坐在唐棠的塌前,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酒壶,笑道:自然有的,师尊,三十年前的杏花酿,我们一同埋的。
    唐棠将之启封,红泥下,醇香的酒味带着清甜:三十年原来我死了那么久了。
    她又看向云中任,道:按凡人年龄算,你已近五十了吧?我死后发生了什么?你竟然全然没有变化,如我离去般那样。
    师尊云中任俯下身,他拉起唐棠的一只手,将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仿佛借这个动作感受她鲜活的体温,他语气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如何温柔,您离开之后,我在百鬼阁呆了一年。第二年,天玄宗来人,将我救走。天玄宗的时掌门想要复活一个人,我也想。所以,我们达成了合作,他让我做了药王谷的谷主,药王谷的医书、药材、医修,尽数供他使用。
    唐棠沉默了。她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时竟遥的手笔,但细思之下,这又是理所当然的。
    云中任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拉着唐棠的手一路向下,放在自己腹部的丹田处:时掌门劝我说,古往今来复生之路是逆天而行,即使成功,也要以千百年计。所以我想,您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不知道。如果不成为修者,如何等得起?
    那是一个无风无雨的冬日午后。云中任从禁书中抬起头,仰望着窗外因为没有灵力供给,枝头变得光秃秃的杏花树,突然意识到自己又长了一岁他用什么去等流光仙尊的复生?用他那可笑的凡人寿岁吗?
    所以他将流光仙尊的尸骨挖了出来,将她的灵根换给了自己。如果不这样,他该怎么抓住那漫长的等待的时间?
    师尊,如果您想要回自己的灵根,我现在便剖出来还给您。
    唐棠说,我不想要。我只是想说
    流光仙尊的壳子已经死了,她不想要那个壳子的灵根。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也无法接受一个灵根,否则唐家人早就给她一个灵根了。
    云中任定定地看着她:想说什么?
    我想说。唐棠轻轻地说,我没有教过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这一点上,云中任是不同的。沈流云也好时竟遥也罢,甚至连牧行之,当她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定了性子,对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看法,虽然唐棠也在改变他们,但她的那些身份并不能用教导这个词。
    只有云中任,她是他的师尊。即使只有一年,即使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名分,但唐棠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子看待的,也是真的想要做好一个师尊。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短短的一年里,唐棠带他认识这个修真界,教他怎么用凡人的身份在修真界自处,带他去治病救人,言传身教,教他医者仁心,教他乐善好施,教他以德报怨。
    她把自己的一切教给他,以为他会是她的半身,会是另一个风光霁月的流光仙尊。
    她从没有教他不择手段,更没有教过他弄虚作假、强取豪夺。
    云中任低下头,他抓住唐棠的手,重新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是本该是一个虔诚的姿势,可由他做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好半晌,云中任抬起头,唇边的笑意很疯狂,仿佛终于将神明拉下神坛的信徒,所以爱也在矛盾里燃烧。
    他看起来冷淡、乖僻而直白,穿青衣、戴幂蓠、好喝酒。拙劣地模仿了师尊的壳子,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疯狂,最终将自己燃成一个矛盾的模样。
    他说:师尊,你知道吗?山、岚、春、雾,他们四个都死了。我回到天玄宗后去了趟大夏,想寻他们,但他们已经死了。百鬼阁的人怕他们泄露秘密,杀人灭口。你死之后,谷主说流光塔不能一日无主,下一任流光塔的主人,药王谷的三长老,是个百鬼阁的小药童,叫小六。他曾经诬陷过我,那日,也是他偷了您的信物和药。
    助纣为虐的伥鬼高高在上,光明磊落的善人却惨遭毒手。
    唐棠无言以对。
    所以,师尊,你最成功的一次言传身教,就是教我,什么叫做好人没有好报。修真界不需要好人。
    原来你在怨我。唐棠说。
    不。云中任说,师尊没有错。我只是我只是愧疚。
    于是唐棠明白了。
    比怨恨更可怖的是愧疚。
    它们都会扭曲一个人,但愧疚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不择手段,九死而未悔。
    她是个太不称职的老师,用了一辈子想教他爱,临到了头,却在一夜之间让他的世界颠倒,只给他留下了恨和愧疚。
    唐棠以为自己离开后他能开始新的人生,但没有。兜兜转转,他还是困于愧疚,这个比恨还恐怖的笼牢里。
    为什么不走呢?唐棠用手指蹭了蹭他的脸,手下是微凉的,仿佛隔着时光擦去他并不存在的眼泪,我教过你的,抛弃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才能往前走。
    云中任没有接话,只是垂下头,用脸颊去贴唐棠的手指。
    记忆中唐棠的话再一次浮现,她说:
    云中任,你得知道,人的一生是要经历很多故事的,如果你早早在某一个节点定下结局,不去在意以后的发展,那么往后每一个故事都不会善终。
    你不能永远停在一个地方,如果你停住,爱和恨就是一个句号。如果你往前,前方是连绵无尽的直线没有尽头,所以也不会有结局。
    也是很久之后,云中任才发现,原来那是唐棠留给他的遗言,是他的师尊在已知的结局最后想教给他的东西。
    是我自己愿意往回走的这一个句号的,师尊。他说,我愿意不得善终。
    他缓缓俯下身,将一个吻落在唐棠的眼睫上。
    而且,您看,我也收到了应有的报偿。现在您躺在我的床上,而门外那个姓牧的小子他只能在门外。
    唐棠脑海里的系统恰时提醒道:
    【您的攻略对象牧行之 距离您十米】
    【您的攻略对象时竟遥距离您十米】
    【您的攻略对象沈流云距离您十米】
    唐棠一怔,奇道:姓牧?谁?谁在门外?
    低沉的笑从云中任的喉间溢出。
    果然。先手,执黑者胜。他终于赢了这一局,赶在所有人之前。
    唐棠已经忘了那些记忆,从现在开始,她是流光仙尊了。
    师尊不必知道,不过是一些不讨人喜欢的远客罢了。他起身,见唐棠躺在床上,银白的发散了一床。他越看越欢喜,贴着唐棠的手,细密的吻落在她的指间。
    他闭上眼,杏花甜,酒香,青衣的仙尊卧在榻上,一切终于回到了三十年前。
    如果他这个时候能睁开眼,对上唐棠的视线,或许他会觉得熟悉。
    那双暗金色的眼里,盛着一如三十年前的怜悯。
    第71章 昼短一
    恰在此时,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里的平和氛围,随即响起药童的声音:谷主,天玄宗的时掌门求见。
    云中任微微直起身, 想也不想就说:不见。让他话说一半, 忽然想起唐棠还在旁边, 卡了一下, 改成,让他自己离开。
    看来流光仙尊的话术他也没少学。
    唐棠心头好笑,觉得这时云中任倒有点弟子模样了,她忽然想起什么,问:时掌门?就是天玄宗的新上任的掌门么?
    云中任点头。或许在其他人眼中,时竟遥已经不是新上任的掌门了, 但三十年前, 唐棠死时,时竟遥方才上任。
    闻言唐棠起了点兴致,她半靠着床头坐起来,说:为何不见?我想见见,问问他南岐峰的长老现在如何了,算起来他还是你的师祖。
    不知为何, 说起这个, 云中任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他说, 师尊,师祖已经仙逝了。
    唐棠一怔。随后释然道:也对师公年岁已大, 又过了三十年有余, 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到底有些怅然, 对她来说, 一觉醒来已是三十年后,在这三十年里世事巨变,好像只有她被抛在时间的罅隙里,一时很难去理解这个新世界。
    云中任抿了抿唇,道:师尊,师祖并非寿终正寝。
    这回唐棠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怎么会?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对天玄宗的医修长老动手?虽然我死时天玄宗内部大乱,但想来,那个时掌门应该不敢对南岐峰的长老动手。
    南岐峰虽是天玄宗几大峰之一,名为南岐,但在天玄宗内部,人人都更喜欢称南岐峰的俗名:药堂。原因无他,整个天玄宗的医修们都聚集在南岐峰,而南岐峰的长老更是医修大家,长老之位代代相承。
    上一任药王谷三长老,唐棠的师尊,正是出身于天玄宗的南岐峰,她是长老的独女,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她没有继承父业接手天玄宗的南岐峰,而是拜入药王谷门下,因为医术精湛,做了药王谷的三长老。
    如果时竟遥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对医修动手。在修真界,无论在哪里,医修们都是被保护的对象,是地位最超然的人群,没有之一。更何况南岐峰几乎是长老的一言堂,云中任就是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云中任说。他的声音很轻,但有很深的杀意,晦涩难懂,师尊,昔年你刚入药王谷,就被大长老百鬼种蛊。这件事,你的师尊南岐长老是默认的。不仅是她,她的父亲也是医修,自然也是知道此事、默认甚至支持此事的。
    唐棠惊愕一瞬,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我要为你报仇,而时竟遥要铲除天玄宗内部根深蒂固的世家势力。所以,我们联手杀了他。竟是毫不避忌。无论如何,在世人的观念里,按辈分算,南岐峰长老到底是他的师祖,这是杀父弑兄,是乱了伦常,是要遭千夫所指的。但云中任语气平淡,如果不是那三十年还未散的杀意,他说这句话就像是普通地谈论天气。
    唐棠先是愕然,而后冷静下来一想,竟然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大长老百鬼为何能肆无忌惮地对南岐长老的药童和病人下手,给幼时的流光仙尊种蛊?
    因为是南岐长老默认了的。
    后来,流光仙尊向天玄宗的南岐峰求救,虽然当时天玄宗上下一片混乱,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南岐峰竟连一个来询问的药童都派不过来,实在说不通。
    但如果他们早就知道此事,用天玄宗政变的借口来搪塞流光仙尊,联手压下了此事,不让天玄宗派人救援,那就可以说得通了。
    师尊,您不必伤心。云中任又说,换了个温柔的语气,他垂着眼看唐棠,当年参与此事的人都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如今的药王谷,正是一派清明之相,相信您会喜欢的。
    唐棠坐在床上,半晌缄默无言,而后她捂着额,有些疲惫地道:让时掌门进来罢,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他。
    云中任便起身,大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只是,门只开了一条缝,还未等他看清门外人,忽而有一道凉风窜过他的耳边,飒地一下削断了他颊边一缕发,云中任下意识抬手去抓,但长剑出奇地滑溜,它滑过他的掌心,留下一道血痕,随后去势不减,直奔屋内床上而去!
    唐棠还在床上!刹那间云中任意识到了什么,绿色的灵力伴随着脱口而出的呼唤追着长剑而去:师尊!
    唐棠比他速度更快!她下意识单手捏诀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身体里没有灵力可用,这时长剑已至身前,她只能抓起手边的酒坛就砸了过去!
    砰!!!
    破邪!
    巨大的碎裂声响在耳畔,屋外的四个男人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屋里满是酒香,白发青衣的少女跪坐在榻上,酒壶碎在她的身前,瓷片散落在地上,她浑身都被酒打湿了,单薄的纱衣湿哒哒地黏在身上,里衣也湿淋淋地若隐若现,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而破邪剑茫然无措地悬在她的身前,不断嗡鸣着,似乎在奇怪为什么主人不认自己了。
    唐棠皱着眉,她拎着被打湿的衣袖,从床上站起来,看了看破邪剑,才将视线挪到了四人身上,挑眉道:这是什么情况?
    师尊!
    唐棠!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云中任和牧行之同时大踏步上前,云中任环住唐棠,牧行之则脱下外袍想要给她披上,只是白色的外袍刚挂上肩,唐棠就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单手按住肩膀上的衣服推拒道:谢谢,不必。
    牧行之一时愣在原地,唐棠说这话时表情太礼貌太疏离,暗金色的瞳孔含着一点漫不经心,跟他所认识的唐棠判若两人而且唐棠也不可能对他这么客气。
    正当时,云中任道:晚间风凉,师尊先去换身衣服吧。说着,他也将外袍脱下来搭在唐棠身上,虽然药王谷的青纱衣比不得唐家的白外袍暖和,但最重要的是能遮住胸前腰间一片洇湿开来的好风光,因此她没有拒绝。
    唐棠环视了一圈屋里盯着她的四个男人,随意将长发拢在一侧,发梢的水浸湿了肩膀,酒味愈发浓烈,她皱着眉,对四人说:我要换件衣服。
    云中任点头,这是自然,这件襦裙都打湿了,哪里还能穿。
    唐棠有点不耐烦:这是我的房间,所以你们还站在这里是想看我换衣服不成?
    云中任一愣,继而闹了个大红脸虽然屋内始终保持着流光仙尊去时的模样,但三十年来他一直住在这里,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他居住的屋子,情急之下忘了这本是流光仙尊的房间。
    出去。流光仙尊说,又点一下破邪,还有,把这剑也带出去。
    牧行之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不对,唐棠不会说破邪是这把剑。他试探道:唐棠?
    唤我姓名,你认识我?自从来了药王谷,再没有人唤过流光仙尊的凡人名姓,她奇了一句,随后又说,不管你认不认识我,现在,出去,有什么事等我换好衣服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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