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悦行依旧低着头。
    狼毒说:郑帅点了一批人,准备深入胡茶海,寻找殿下的踪迹,他们需要随队的军医。
    作者有话说:
    二更稍晚哈
    第45章
    孤军走大漠, 聪明才智不是最重要的,经验才是,胆识才是。
    跟着李弗襄出来的这批军, 年轻人居多,唯一有经验的,是蓟维,詹吉勉强也算一个。
    胆他们自知胆识和能耐欠缺, 否则, 也不会熬二十多年, 还是个总兵。
    年轻人倒是有几个无知者无畏, 不吭一声闷头就敢冲,但那不叫有胆识, 那叫虎。
    到了这一步, 走上这条路, 他们不约而同, 都把指望放在了李弗襄身上,毕竟,胡茶海这条路,是他指的。
    詹吉回望了一眼,走了三天,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了:我们穿过鬼风廊的时候, 狐胡便停止了追击, 想必是笃定了我们活不了。
    鬼风廊就是胡茶海的咽喉。
    穿过了鬼风廊, 就是胡茶海的腹地。
    蓟维:我们走了三天, 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看有没有运气, 能碰个绿洲。
    他们轻装上阵, 食物和水都极有限,能撑五天就是极限,还得省着用,现已经过了三天,应该感谢前几日的那场大雪,缓解了他们对水源的渴求。
    蓟维:三月飞雪,气候本就反常,更何况是在西境我在西境戍卫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见大漠里下雪你别说,还挺好看的。
    詹吉:好看吗?
    黄沙上覆着雪,蓟维指指点点:是好看啊。
    苦中作乐也是乐,蓟维和詹吉乐了一会儿,掉头发现李弗襄一直不怎么说话,便打马上前,一左一右把人夹在了中间:小殿下,想什么呢?
    李弗襄慢吞吞地回答:我再想,马怎么办?
    詹吉问:什么马?
    蓟维面色却变了。
    李弗襄:再见不到人,我们怕是要弃马了。
    荒漠里,人都未必能活下去,更何况是他们的马。
    李弗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小红马。这是郑千业给他的小马,还是个小马驹的时候,就被他牵回宫里的马场养着了,奔驰起来,会变得通身血红,更难的是温驯。
    蓟维:小殿下,您刚刚说的见到人是什么意思?
    李弗襄不答反问:你以为最难驯服的是大漠么?
    蓟维:难道不是?
    李弗襄说:当然不是。
    蓟维:那你说是什么。
    李弗襄:是人。他回想起一件事:几年前,我在京城里混玩,有几个做生意的少爷总是变着法骗我手里的钱,有一回,在一家赌坊里,有人拿出一颗色红如滴血的宝石让我买,开价这个数。
    他伸出无根手指头。
    蓟维对那五根手指没概念,他穷,理解不了那些纨绔们挥金如土的快意,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们这位小殿下在京城玩得还真花啊。
    李弗襄不知道他心里的一言难尽,只顾着说自己的:宝石是不可多得的贡物,哪怕是走商人带的货物,价也不止五万,怕是得再滚两番,我问那人东西是哪来的,我手里可不要赃物他告诉我,生意这东西,门路多的很,只要能赚钱,上赶着有人拿命去探路。咱们大旭朝就有这么一种讨生活的人,豁上命走一圈,带点东西回来是暴利我当时没有买那枚宝石,我出了高于十倍的价,买了他们的商路图。
    一个生在京城,养在皇宫的皇子,买个商路图能有什么用呢。完全是冤大头送钱嘛。所以,赌坊里那人也不怕被抢生意,非常痛快地就成交了。
    蓟维:商路图?走的难道是胡茶海?
    李弗襄:也只有胡茶海,才不会受到商队的层层盘剥和关津的课税,赚多少钱都是自己的。
    蓟维一拍腿:哎您怎么不早说啊!如此说,咱们并不是没有回头路,算算时间,郑帅应该早回援收拾了那群狐胡杂兵,我们
    詹吉抬手阻止了兴高采烈的蓟维,问道:殿下既然有图,为何不早说?
    蓟维火热的心肠顿时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是啊,他有商图,自然知道如何回,怎么会拖了三天,拖到大家精疲力竭了才说出秘密。
    李弗襄转头望着蓟维:往后,至少要三天,才能回到鬼风廊,往前,最多一天,我能找到补给的地方。你们到时候想回,我给你们指路,反正我不回。
    蓟维对上他目光中透出了狡黠,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话说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往往,最是温和无害的表象,最容易令人放松警惕。
    锦衣卫传回的那封信,至少证明了被逼入胡茶海的那队人,现在是无恙的。
    郑千业整兵准备深入胡茶海,药谷的人求见,说他们已经有人已做好了随军的准备。郑千业临行前,亲自去看了一眼,发现其中竟然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他登时皱眉,找到狼毒,询问详情。
    狼毒默了片刻,和盘托出,说:郑帅,让她去吧。
    郑千业:高氏女?
    狼毒点头:是。
    此行,郑彦也在:是她?
    高悦行见到郑千业那一眼,知道可能要糟,尽管当时郑千业并没有认出她,但依着郑千业的性子,恐怕不会让她一个小姑娘随军进大漠。
    但意料之外,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狼毒去见了一次郑千业,回来时冲她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一行人次日清晨出发,高悦行换了装束,依旧白纱覆面。他们想在大漠里寻找前人留下的痕迹,但是很难。
    放眼大旭朝,郑千业才是最熟悉西境大漠的将领,有他在,就相当于有底气在。
    原本以为是大海捞针,可不曾想,他们走了才不到两天,便遇上了一队返回的士兵,看装束,正是蓟维的部下。但是蓟维和詹吉都不在,李弗襄自然也不知踪影,他们一行只有几百人,可是深入大漠的足足有四千骑。
    郑千业迫不及待打马迎上去,只见最前方一人,胯/下骑着马,手里还牵着一匹马。
    那马脖子上挂着漂亮的红缨,无比眼熟,正是他送给李弗襄的那匹小红马。
    郑千业脑子里嗡的一下,差点栽下马来。
    那一小撮回撤的人,见到郑千业,惊喜地扑上前:大帅。
    郑千业问:你们什么情况?其他人呢?
    那人方知郑千业是误会了,立刻解释:启禀大帅,小殿下他不肯回。
    李弗襄说话算话,大军跋涉了四天,终于找到了可供他们休整的地方,想留的留,想回的回,他绘制了回程的路线,让这群人原路返回。
    其实大部分不肯回。
    郑千业皱眉,发出了和蓟维一样的疑惑:他究竟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明天一定见。
    亲亲抱抱举高高。
    第46章
    郑千业为了找人, 在撤回的这一小撮人中揪了一个带路,按照李弗襄绘制的半截潦草地图,走了四天, 终于在黄昏时刻,见到了一座掩藏的风沙中的黄土方城。
    郑彦一手撑在额上挡着风沙,眯眼叹道:老天爷,当真天无绝人之路啊
    郑千业凝重道:拿地图。
    郑彦伸手把那张李弗襄绘制的简陋路线图递给他。
    郑千业甩回他怀里:不要这个。
    郑彦于是忙不迭换了自己军中用的一幅更为详细的地图:怎么了?爷爷?
    郑千业说:胡茶海里不可能有这样的古城, 果然, 前面是商道。
    黄土方城存在于商道地图之上, 因为迎来送往很多商队, 相对不算贫瘠。
    那说是座古城,其实不见得比村庄大, 城门外看守稀松, 城门内倒是见得热闹。他们一行披盔戴甲的将士闯进来, 街道上的行人却也毫不见怪。
    在荒漠里吃了好几日的沙, 总算有可以歇脚的地方。
    郑千业带出来的人不多,充其量二十几人,比起李弗襄带的三千骑,算是很不扎眼了。郑千业需要让自己的兵休息,也需要再此向人打听一些事情,于是, 高悦行他们就被安排到了客店。
    高悦行用湿毛巾, 擦了把脸, 蹭下一层土黄的沙尘, 同行的药谷弟子, 只有狼毒和夏天无。高悦行随口问:狼毒师兄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狼毒也擦了一把脸, 说:我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但我刚在外头看见了一家药店,通常这种商队往来频繁的地方,都会有很多奇花异草,你想不想去看看?
    高悦行心动了。
    狼毒:等我去和郑帅知会一声,带你去逛逛。
    高悦行在屋里不大能坐得住,狼毒前脚刚走,她也跟了出去,正好撞见客店门口,郑千业正和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在拉扯。
    那商人:你们是来买马的吧?
    郑千业:买什么马?
    商人:前几天,一位小公子在我这留了两千多匹马,说多则五日,迟则三日,有一位姓郑的老爷来取,你是不是姓郑啊?
    郑千业:我是姓郑
    商人:那你得给我钱,那位小公子已经把卖马的钱给收走了。
    郑千业:马在哪?
    高悦行往外走的时候,把几句话听在了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什么,李弗襄放那一批人回去的时候,就料到郑千业会追上来找他。
    他要用郑千业的马,换郑千业的一笔钱。
    高悦行回眸再看一眼,郑千业似乎已经准备从兜里掏钱了。
    他居然盘算到了郑千业的头上。
    高悦行跟着师兄师姐,出门几步路,到了药店。她隔着柜台,去看后面立着的药柜,种类并不丰富,但确实如同狼毒所说,有几样她从未听说过的药。
    到底还是简陋了些。
    高悦行靠近准备细看,没注意他站着的地方,正好靠近药店的侧门,风拂动着门上的麻布帘子,高悦行余光忽地瞥见一抹单薄的身影。
    那种心跳乱了节奏的感觉无比熟悉。
    高悦行眼睛死死盯着侧门。
    她有踏出去的冲动,却不明缘由的怯了脚步,徘徊在门内。
    狼毒和夏天无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
    高悦行刚提了一口气,不想那薄薄一道门帘,再度被劲风扬起,直往脸上扑,她本能地退后一步想躲开,下一刻,一只手臂揽上她的细腰,非常霸道且不由分说地将她虏出去,高悦行在那一瞬间,双脚离地,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被她死死地憋了回去,轻飘飘的感觉令她头脑充血,眼睛也跟着红了。
    阿行!
    狼毒和夏天无紧跟着冲出门外,左右张望,只见空荡荡的一条后街,哪里还有高悦行的影子。
    就这么前后脚的功夫,人就消失了个彻底。
    高悦行被人藏在了一个半人高的竹筐里。
    藏她的人,和她一起挤了进来。
    一个竹筐怎能藏得住两个人呢,他们都不是孩子了。
    两个人的身体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手钳在她的腰上,用足了力气,掐得人生疼。
    高悦行抬起脸。
    李弗襄头戴了一顶草笠,笠上罩着黑纱。
    高悦行伸出手指,拨开那层纱,藏在里头的人半张脸露了出来。
    上次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他,他真的长大了。
    天快黑了,黯淡的光从竹筐的缝隙中透进来,像是走过了一场漫长的重逢,才刚刚触碰到终点。
    狼毒和夏天无慌乱地追出了巷子,再也没有折回。
    四年前,离开时,她没敢回头看他一眼。
    李弗襄这家伙记仇,从小就是。
    高悦行心里惴惴的,不知他心里怨不怨。
    念头刚起,李弗襄就用行动回答了她。
    他低头一龇牙,狠狠地咬在她的肩膀上。
    冬□□服穿得那么厚实,高悦行都感到了清晰的疼。
    高悦行忍着,等他咬完了,泄了恨,松开嘴她扬起手,给他脸上来了一下,力道很轻,也没有任何声音,李弗襄的脸被她怼的一偏。
    高悦行嘶哑道:几岁了,还上嘴咬是什么毛病,一路吃了好几天的沙,你也不嫌脏。
    李弗襄回过脸,轻轻贴了贴高悦行的头发。
    高悦行。
    他叫了一声。
    高悦行轻笑:怎么不肯叫娘子了呢?
    李弗襄就不叫。
    高悦行又问:你生气吗?
    鼻息相对之间,李弗襄说:你不是很会算,你怎么算算我生不生气?
    高悦行猛然意识到,小的时候,李弗襄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人比李弗襄更清楚她的心机了。
    李弗襄:我就知道你会跟来你也一定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高悦行闭上眼:带我走。
    李弗襄几乎与她同时开口:回去吧。
    高悦行:你让我回哪儿去。
    李弗襄:回京城去。
    高悦行不说话,也没答应。
    李弗襄的手伸进她的袖子里,摸到了那只白玉平安镯,高悦行让他身上的温度烫得一缩,李弗襄察觉到她的退意,一把捉住。
    药谷好玩还是京城好玩?他问。
    京城有你,药谷没有你。高悦行说。
    京城一点都不好玩。李弗襄呢喃着抱怨了一句。
    你在京城过得到底什么日子?高悦行问。
    李弗襄没做答,他们又都沉默了。李弗襄不会告诉她,京城那些黑心肝的人有多么讨人嫌。同样的,高悦行也不会告诉他,药谷的生活有多么清净,以至于她已经谋算好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以及对策。
    竹筐内的空间非常狭小,呆的久了,又觉得头晕脑胀。高悦行偏在这个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甜。
    高悦行立即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他的体温也在发烫。
    高悦行伸手去扒他的上衣领口。
    李弗襄拿掉她的手,说:你回去吧。
    高悦行:你觉得可能?
    李弗襄:我要走了。
    高悦行:我看看你伤在哪里。
    李弗襄掀掉两人头顶的竹筐。
    高悦行拽着他的袖子:别想溜。
    现在的李弗襄已经比她高出了一大截,同样站直身体,她需要抬头仰视他了。
    高悦行:药奴姐姐专门给你配的药还有吗?
    李弗襄要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开,高悦行跟了几步,喊道:你不要走!
    她一嗓子还真把人给喊回来了。
    李弗襄猛一回头,把她就近按在了墙上。
    迎着高悦行惊愕的目光,李弗襄在她耳畔平静地说道: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当一个娇养的宠物,好好的养在皇宫里,仰仗着旁人的护佑,平平安安终此一生,其实没什么不好
    那样也挺好的,他从小就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
    他一开始所求也不多,无非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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