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嗤笑一声,仰头靠在椅背上:更疼爱胤禛?
    不对吗?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孙儿一边是侄女,任谁都会更疼爱孙子吧沈娆问道。
    康熙半阖着眼,始终没有看她,闻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竟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不会的,她看中佟家远甚于朕,又怎会真心疼爱胤禛康熙将手遮在自己眼前,沉默良久,终于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沈娆心头一惊,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这话自己不该听,而是自己还是宫女时,乾清宫中他拥着自己说过的话。
    沈娆指尖有些抖,轻轻触上他额角处的浅色疤痕,那疤真的不大,比起沈娆在他肩头留下的咬痕来差得远了,天长日久,已经快淡的看不见了。
    可沈娆的动作却想羽毛一样轻,说实在的,她弄得康熙有些痒,可望着她通红的眼尾,他只觉得这只小手其实已经穿过他的胸膛,握住了他的心。
    康熙探身吻了吻她的眼角,水汽沾在唇上,还有些咸:好宝贝,不哭了,都红了他低声安慰着。
    沈娆揉了揉眼睛:没有,方才朱砂染的。
    康熙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不住地吻着她眼周柔嫩的皮肤。
    沈娆有些懊恼自己此时的情绪失控,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勉强止住了抽噎,这会儿康熙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丝毫不见之前的惆怅与颓然。
    皇上心里还难受吗?沈娆低声问道。
    她最难过的其实不是孝康章皇后气急时用镇纸扔他,而是他当初那句其实额娘挺疼朕的是在什么心境下才会撒这样的谎,沈娆不敢去想。
    康熙腿上颠了颠,逗小孩似的问她:你心里难受吗?
    沈娆顶着双兔子眼,实在说不出不难受来,只得点了点头。
    康熙笑意更盛,大手掐在她纤细的腰上,几可环握:心里委屈吗?
    沈娆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能顺应本心地点点头,她当真是替他委屈的。
    你觉得难过了,那朕就不难受,也不委屈了。他笑笑朗声道,声音中都带着雨过天晴的舒朗。
    沈娆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话的?亏我还想着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不该逼您呢
    不会,你知道朕是怎么想通的,决定处置佟佳氏的吗?康熙点着她眼角的红晕问道。
    沈娆茫然地摇摇头。
    康熙看着她,笑得有些坏,低声道:朕就想着,若当真人死有灵,孝康章皇后看见朕这么喜欢你,只怕已经要气的仰倒,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沈娆哪料到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不过这话的确是够促狭的,一时绷不住也笑了出来。
    康熙就按在她锁在自己怀里:可是那怎么办呢,朕又不会改那气都气了,多一桩少一件也就无所谓了吧。
    他说着不会改的眼神是那样坚定,沈娆静静地听着,他近来总爱谈及以后也爱些类似承诺的话。
    沈娆自然明白,君王的承诺只有在他愿意的时候才能提,真有一天,时过境迁了,若还执意以此为凭,想挽回什么,那只能是叫自己死得更快一些,所谓红颜弹指老,更悲哀一点还有未老恩先断。
    大约是她不在意的神色,惹恼了他,康熙挑眉问道:你不相信。
    沈娆笑了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我曾经听人说起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判断一句誓言是不是真的,不能看最后结果,因为有些事本就是难以做到,甚至违逆人性的,只要在说的时候,是真心希望能做到的,那它就是真的。
    你想得倒是开。康熙闻言没再继续纠缠。
    沈娆笑笑,心想,我这主要是碰见你了,想不开也没辙,但凡能给我换一个,我肯定不这样。
    我想净面,一会胤礽他们还过来呢。沈娆觑着窗外的天色道。
    康熙点点头,叫了梁九功打水进来,岫月跟在后面,看沈娆这模样都有些惊奇
    岫月是真担心,至于梁九功则是在心里惊叹,这娘娘的脾气终于变好了,这都被骂哭了,居然没吵也没闹的。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去瞄康熙,生怕这位爷身上又带了伤,那猥琐的样子看得康熙直接踹了他一脚。
    沈娆还没收拾好,外面便通传了太子和四阿哥求见,康熙没叫两个孩子候着,直接叫他们进了。
    结果落在胤礽、胤禛眼里,就成了皇阿玛独自呆在外间生气,自家额娘八成是吃了教训,直到他们来了才匆匆转到里间梳洗,净面都遮不住眼圈的红晕,这得是受了多大委屈。
    胤禛只觉得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直接跪了下来,胤礽也急的不行,小声央着他皇阿玛求饶。
    康熙被他俩这番阵势闹得瞬间黑了脸,沈娆从屏风后绕出来,赶紧扶起胤禛:没事啊,不怕,你皇阿玛没生气。
    只是她这眼睛着实缺少几分说服力,这下真是有口难言了,她无奈地看向康熙,见她面色阴沉,更笑道:您还不赶紧给几分好脸,他们俩都要哭了。
    康熙负手冷哼道:朕在你们心里就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吗?
    胤禛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还是胤礽机灵,见这对父母的神色均不像作伪,且就自家皇阿玛那性子,又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作伪,赶紧笑着接话道:怎么会呢,儿子就是担心您心里不自在,再气坏了身子。
    康熙被他这明显溜须拍马的语气逗得绷不住冷脸,笑着掐在脸上:朕就是这么教你的,大丈夫光明磊落,你惦记你额娘就说她,扯朕来做什么。
    胤礽这下更加确定皇阿玛不仅没生气,反而心情不错,不以为意道:儿子,自然是最惦记您的,只是见您在气头上,所以忧心额娘多些,毕竟额娘再如何生气,也伤不了您不是?
    他这话一出,先是康熙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沈娆一直看着他,这会两人对视一眼,沈娆险些直接笑喷出来,还有才挨了一脚的梁九功,这会缩在角落里,面色一如既往地恭顺,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抖得厉害。
    第48章
    当晚沈娆极其信守承诺,亲自守着红泥火炉,接连烹了一壶六安瓜片和一壶甜奶茶,又将宫里带来的饽饽放在铜制的小盘子,在火上慢慢烤。
    那边父子三人都是嘴刁的,皇陵的饭根本入不了他们的口,这会儿都围在炉子边等加餐。
    连康熙都显得殊为乖巧,沈娆凑在他耳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着三个孩子出门呢。
    康熙丝毫不以为耻,转着手中的青玉茶盏,自嘲道:朕想得一盏娘娘亲手烹的茶也是不容易呀,还得巴巴地跟着排队。
    沈娆一下笑了出来,确实她近来已经甚少烹茶了,此前胤礽借着生病,时常想东想西地提要求,沈娆也愿意惯着他,苏出不少现代奶茶店里流行的饮品给他解馋,至于康熙这边,还真是吩咐一声御茶房就算尽心了,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
    两个孩子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也能感受到这父母之间轻松亲昵的气氛,心也跟着彻底放了下来,胤礽在康熙面前更放得开些,这会儿胤禛一同踢了靴子,在榻上歪着,等饽饽烤好了还得沈娆亲自端了送过去。
    许是才想过自己年幼时对父母垂爱的渴望,康熙此时对着两个孩子格外宽纵,沈娆瞧着有趣,等下一回糕饼焦香酥脆,散发出甜甜的香气时,她便将盘子送到康熙手边。
    康熙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抗拒地皱了皱眉,这不是他喜欢的味道,说来可怜,他爱吃的椒盐饽饽还没轮上呢,先烤的都是那两个臭小子喜欢的蛋奶香气的。
    沈娆一笑,谁叫你吃了。
    端过去。她轻声道。
    康熙抬眼看她,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连榻上那两个正拿着象棋当积木垒的也看了过来,沈娆抬抬下巴,拖着玉盘的手支在他面前,水润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他。
    康熙又转头看向那两个小的,胤礽愕然之下一脚踹翻了好不容易垒起来的象棋子,正趴着榻沿儿,灼灼地盯着这边动静,胤禛经过之前的事儿似乎更怕他这个阿玛了,但也缩在胤礽身后探头探脑的。
    他能想象到此时的自己同沈娆,落在他们俩个眼里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因为那正是年幼最期盼的画面,康熙笑笑接过面前的食盘,站起身来端到软塌上的小炕几上。
    忙活半天,垒出个什么来了?
    大约是实在做不来这伺候人的活计,康熙放下盘子后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了声,指着那堆象棋子问道。
    长城胤禛糯糯地开口道。
    康熙神色淡然地问了句:胤禛很喜欢长城?
    没有,就是路过见了,觉得十分逶迤,故而搭了玩的。胤禛一板一眼地答道。
    胤礽则爬到炕几边上,朝沈娆眨眨眼睛,一脸坏笑地捏了块饽饽放进嘴里,似乎是要好好享受一回他皇阿玛的服侍。
    沈娆笑着那手指点他,这皮孩子且等着一会儿挨收拾吧。
    果然康熙回过头就看见胤礽拿着饽饽在那儿笑得得意,也禁不住笑了出来,但是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臭小子,来,说说你对长城怎么看呀。
    胤礽赶紧爬起来一本正经道:当初咱们八旗的铁蹄就是踏着长城的关,可见这东西没什么用处,若是白给还行,可秦筑长城以来,汉、唐、宋、明哪朝不用再兴工劳役地修补,费了那么多心力、搭了多少银子不说,只说劳工的人命,填在里头的还少吗?然而元破宋,我大清取明朝而代之,那万里长城不也只能干看着吗?
    康熙听着儿子自得的语气,再看当初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娃,已然是少年模样了,他朗笑几声继续道:那太子以为不修长城又该以何设防务呢?
    沈娆听见这话,无奈摇头,这对父子才说了几句话,怎的又拐到政事上去了?
    她能看出来康熙也是极力想当好一个父亲的,不仅是对太子,他虽看重胤礽多些,但是对其他孩子也是极为关心的,放在现代又有多少父亲,能每天都帮孩子检查家庭作业呢?然而他做到了,日理万机不是一句话,可他宁可晚上多熬一会儿,也会每日亲自过问阿哥们的功课,一日如此不稀奇,难得的是日日如此、一日不辍。
    可有时候他对孩子的关心又未必真能叫他们觉得舒服,这人自己就从没被父亲关爱过,等他当了父亲自然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去爱孩子。
    沈娆缓缓垂下眼,不去想这些,不过看胤礽的样子,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父子间的相处模式了,甚至这对他来说,这种带有教导性质的考较,比单纯的玩乐更有意思。
    皇阿玛曾说过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只有广施仁政,还利于民,自然会受百姓爱戴,如此才算真正的江山稳固。胤礽应答如流。
    康熙却笑着摇了摇头:仁政?广施仁政说到底是个知易行难、道阻且长的事儿,这万里江山不能只寄托在一句所谓仁政里,太子再想想,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胤礽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嗯其实依儿子之见,皇阿玛此去多伦诺尔,其实就是在修长城,只是咱们的长城修的更远,不止盯着关内的富庶罢了。
    康熙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哦?那我儿细讲讲?
    沈娆看着胤礽对康熙这种特殊的亲子活动乐在其中的样子,只能感叹基因的神奇,然而转头又见胤禛也听得一脸兴致勃勃,又不禁感叹起这基因的坑人来。
    这儿子不上进的苦恼,一群儿子太上进了,同样让人为难呀。沈娆只盼着胤礽的太子之位能一直稳固,就像之前的恭亲王常宁一样,只要康熙稳稳坐在龙椅上,他不敢一丝不臣的心思,只在他虚弱不堪时,才会野心膨胀。
    倘若胤礽储君的位置始终固若金汤,那他那些各逞本事的兄弟们,就有得自觉把爪子收好了。
    收回漠北蒙古实际意义决不在于给咱们大清,添了多少子民,增了多少土地,而是为漠南蒙古设立了一道天然的屏障,而漠南蒙古又是关内的屏障,层层防卫就好似无声的长城一般,此次痛击噶尔丹使他暂时退回漠西一带,但胤礽偷瞄康熙一眼道:游牧特性使然,等漠西一带水草不丰之时,他必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就是喀尔喀蒙古已在我大清治下,谁当汗王不就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儿吗?他们能不卖命?
    胤礽说完笑得有些狡猾,仿佛已经看见喀尔喀为了汗王、亲王的位子,争的头破血流的场景了,这话正说到康熙心坎儿里去了,他大费周章、不远万里地前往多伦,岂是为了那一城一池的利益。
    康熙嘴角噙着笑:说的不错,可你方才犹豫了一瞬,是在想什么?
    胤礽有些赧然:咱们的老祖宗一样是游牧出身,儿子怕皇阿玛觉得儿子这是忘本。
    康熙笑着摸摸他的头:那你自己怎么看?
    胤礽想了想又道:牛羊逐水而居,人也该当如是,既进了关,守着大片合适农耕的土地,思变乃是良策,绝不是忘本。
    说得好!康熙拍着他的肩膀赞了一句:打□□还入关的时候,学汉人的东西算不算忘本就已经吵过无数回了,朕登基以来,也挺许多老臣念叨过,咱们大清以武起家,可这治天下和打天下终究是不同的,很多时候,这八旗的铁蹄当真还就没有汉人的文墨好使,所以若为天下先,朕并不抵触做一些适当的改变。
    康熙呷了一口茶继续道:然而,于儒道文化并行而来的便是礼教,孔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可见礼教千百年来在人心中的重要地位,然而何为礼教,何为陋习?咱们跟汉人看到得则又不一样了,以女子裹脚为例,崇德三年,太宗就曾经下旨重治此风气,顺治元年,孝庄皇后也曾下懿旨有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然而到了朕治下,莫说民间,官家女子也多有屡禁不鲜的,朕下诏责其父流徙,都不能将裹足之风禁结,可见礼教影响之深。
    胤礽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移风易俗其实一朝一夕之功。
    康熙却看着他,目光悠远深长:岂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经年累世之役,还看我儿日后有何良策了。
    胤礽面色微变:皇阿玛!
    康熙笑着摇摇头:这有什么的,朕立太子是为了什么?这万里锦绣终究是要交到后人手里的。
    他说的这样理所应当,却不管别人听得心惊肉跳,沈娆也吓了一跳,她走到康熙身边,在他后颈上轻轻揉捏,嘴上抱怨道:说事就说事,别动不动吓人。
    康熙一笑仰脸看她:还有你怕的时候?
    沈娆笑着嗔了他一眼,两个孩子早就习惯了他们如今的相处模式,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隐隐喜欢这样不规矩的氛围。
    这边不正经的父母正说着小话,胤礽又开始拉着胤禛拿着旗子当弹球玩儿,康熙实在看不下他们这样糟蹋自己珍藏的翡翠描金象棋盘,只得招招手:把棋子放下,要玩就好好玩,来,跟朕下一盘,赢了有奖。
    两个孩子顿时有些傻眼,还是胤礽比较贼:赢了有没有奖倒是小事儿,输了不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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