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您一定是认错人了。艾蜜儿很忐忑,她无疑是个奸商,奸商最怕的就是碰见那些被她欺骗过的人。
    汤普森并没有察觉到艾蜜儿的紧张。事实上,在他眼里,艾蜜儿的忐忑不安更像是被人夸赞后的害羞。
    多么慷慨、善良的女士啊。
    我听说你们打算修建一所新医院。玛丽看够了戏,终于开始谈论正题。她的睡眠很轻,所以当艾蜜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折腾的时候,玛丽早就把一切都尽收眼底。
    不错。汤普森听到医院,立刻恢复了谈正事的态度,腰板也直了起来。
    我们之前的诊所被烧毁了,所以得修一座新的,还需要一些正经医生和护士。值得高兴的是,医生已经找到了,可惜护士还差几个。
    汤普森先生,您看我怎么样?玛丽毛遂自荐,还向前探了探身子。
    玛丽小姐?
    汤普森看上去有点吃惊,他虽然知道玛丽在火灾当天帮了不少忙,但并不认为这种大小姐能担任护士这种又苦又累的工作。在他眼里,有钱人家的女孩子能像艾蜜儿一样慷慨解囊就足够了。
    虽然我的经验还不够,但是一些基本的护理方法我还是知道的。玛丽以为汤普森是嫌弃她经验不足,于是连忙解释。
    非常感谢您的好心。汤普森仔细斟酌着措辞,想把拒绝的话说得委婉一点,他可不想一不留神就把女孩子弄哭鼻子。
    但是护士的工作会很辛苦,她们不但要帮助医生救治伤员,有时候还要忍受一些没有理由的怒火,甚至有时她们还会被从睡梦里叫醒,因为患者需要她们的帮助。
    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医生。玛丽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您可以考察我一段时间,如果一星期以后您和医生们还无法感到满意,可以把我赶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汤普森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加上艾蜜儿,班纳特一家足足捐了600英镑。他不好拒绝这个请求,虽然这种请求在他眼里不过是女孩子心血来潮的过家家。
    如果新能来帮我们,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我们现在只能提供一周五英镑的薪资。汤普森提醒道,并寄希望于玛丽在听到如此低价的报酬以后能够退缩。却没想到玛丽立刻豪爽地表示她不要钱,然而这种幼稚的行为却更让他确信,玛丽只是去过家家。
    玛丽自然不知道汤普森的这番心理活动,她现在简直忙得不可开交。既要提防艾蜜儿随时随地的作妖,又要准备前往灾区的相关事宜,还有黑死病,她还得继续防着黑死病。
    火灾过后往往伴随着瘟疫,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关于玛丽前往灾区当护士这件事,班纳特全家意见不一。
    班纳特太太对此表示了极大的反对,她辛辛苦苦教导女儿们,把她们培养成远近闻名的淑女,并不是为了让她们去当护士。何况,正如汤普森所言,护士这个工作十分辛苦。
    而简和伊丽莎白则表示支持,并且为自己没有足够的护理常识而不能去灾区帮忙感到遗憾。
    玛丽把愤怒的母亲交给了姐姐们安抚,自己则拎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往灾区匆匆赶去。
    灾区的情况比想象中还糟糕。在火灾中失去房子的村民们只暂时能住在教堂大厅里,药品和食物总是不够用,就连干净的水也变成了珍稀品。幸好,现在天气还比较凉爽,患者的伤口不至于很快就发炎。
    城里来的医生们对玛丽的到来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和汤普森想得差不多。认为这种娇气的大小姐能不因为蚊虫哭鼻子就不错了,至于处理伤口这种血腥工作说不定会让她们做一个星期噩梦。他们甚至还悄悄打赌,看玛丽能坚持多久。
    与医生们截然相反的是患者们的态度,他们其中有很多都在火灾当天接受过玛丽的帮助,而那个时候,城里的医生们还没有赶过来。
    处理烧伤是一件非常血腥甚至埋汰的事,玛丽必须先拿到粘在患者们皮肤上的衣服。
    单是这一步就已经十分艰难,因为患者们往往会因为疼痛而神智不清,从而说出一些难听的话。
    幸好玛丽在艾蜜儿的磨练下,已经完全不在乎这种直接的对抗方式,甚至她还觉得,与心思阴沉的艾蜜儿比起来,这些口不择言的患者还有点可爱。
    临走前,她把艾蜜儿的事告诉了伊丽莎白,并恳求姐姐盯紧她。伊丽莎白自然是答应下来。她们约定,只要艾蜜儿再次露出狐狸尾巴,就立刻报告给班纳特先生。玛丽这才放心地走了。
    城里的医生要更加专业,他们不主张放血,也不会贸然用酸碱中和烧伤。而是先用镊子给患者清理伤口,然后再往伤口上擦一些黄油,最后再用干净的纱布沾上药物进行包扎。②
    医生们起初并不愿意让玛丽参与这些工作,但是由于有的大夫年岁已高,眼睛已到了晚上就看不清东西,于是只能把用镊子清理伤口这件事交给玛丽。
    很快,他们就发现,玛丽简直是一个天生的护士。
    托年轻的福,玛丽的眼神很不错,即便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她也能把伤口中的杂物清理干净。而且她也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娇气,虽然她起初面对一些特别严重的伤口的时候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是很快就能镇静下来。
    总而言之,她是一个令人非常满意的助手。
    重建医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重要的就是钱的问题。汤普森虽然筹集到了不少资金,但是距离目标数额还差3000英镑。这让他原本并不稀疏的头发也开始变得稀疏。就在汤普森决定去买假发的时候,剩下的钱突然有了着落。
    一个有风的下午,玛丽正忙着在临时医院给伤员换药,忽然看见希斯克利夫向她走来。
    他踩着一双平跟的黑色高筒马靴,深棕色的外套口袋上挂着一只没有花纹的怀表。他仍旧面色阴沉,尤其是在遍地伤患的临时医院里,他的这幅打扮和表情活像一个来收割人命的死神。
    班纳特小姐,你是否能告诉我汤普森的办公室在哪?希斯克利夫在距离玛丽四步远的地方站定,他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在找人问路,反而更像是在找人讨债。
    前面左拐250米,再往东走300米,穿过一个小院子,然后再往西走300米,再穿过一群临时帐篷。上二楼,北边倒数第三个房间。
    希斯克利夫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一些,他显然被玛丽这一连串的东南西北搞糊涂了,最后只能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班纳特小姐,不知道你能否帮我带路?
    玛丽能拒绝吗?显然不能。她前不久又欠了希斯克利夫一个人情,还没有还,所以只能领着这尊死神去找汤普森。
    汤普森还在办公室里为剩下的3000英镑的事情发愁,周围的富人们已经捐了两次款,可是钱还是不够。
    所以当希斯克利夫表明来意的时候,汤普森立刻扬起嘴角,殷切地邀请他入座,还让玛丽送来了红茶和饼干。但是接下来的对话却让他想把红茶浇到希斯克利夫头上。
    灾情结束以后,我会从医院的盈利里拿走一部份抽成。希斯克利夫把红茶原封不动地放回桌子上,眼睛里开始流露出奸诈。
    当然。汤普森一愣,有点干巴地回答。虽然其他为医院捐款的富人都没有提出这种要求,但是他们也没有拿出3000英镑这么多,是不是?不过是抽取一点红利,他可以理解。
    以后我们每年都会拿出10%的盈利给您。汤普森表示。10%并不是一个很高的数目,但是对于分给慈善家而言,已经不少了。可惜希斯克利夫不是慈善家,他是一个商人。
    30%。希斯克利夫抬起眼皮,露出一丝讥诮的神情,轻蔑地打量着微微发福的汤普森。
    汤普森倒吸了一口凉气。每年分成30%,即使是正常投资情况下也有点多了。可是他现在就需要这笔钱,村民们也需要一所新医院。
    我们的村子并不富裕,先生。汤普森硬着头皮解释,或许您可以考虑少拿一点抽成,18%怎么样?我代表全村人感谢您的慷慨。
    30%。
    或许您可以考虑一下20%?我们真的不够富裕,况且灾后重建工作需要很多钱。
    30%。
    汤普森攥紧拳头,忍了又忍,他最近总是碰见一些趁机薅羊毛的人。
    先是前几天那个戴着纱帽来卖面包的女人,现在又是这个油盐不进的希斯克利夫。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艾蜜儿小姐一样慷慨呢?
    好吧,30%。汤普森下定决心,脸上的笑容僵了又僵,灾情结束以后,您会是我们医院最大的股东。
    得到令自己满意的数字,希斯克利夫就立刻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只留下汤普森一个人在他身后咬牙切齿。
    玛丽站在门外,把里面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并非她有意来听墙角,只是这临时办公室的隔音实在太差,汤普森先生又让她在门外守着,以防有人因为琐事来敲办公室的门。所以,她才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护理工作,来给汤普森当一会儿门神。
    这个家伙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奸商。汤普森望着远去的希斯克利夫对玛丽说,我打赌,他的工厂里,一定有不少人想狠狠揍他一顿。
    玛丽礼貌地笑笑表示自己在听,希斯克利夫似乎一直都很不招人喜欢,不论他做过什么,或者没做过什么。村民们不喜欢他,因为他看上去总是阴气沉沉,长得还有点像吉普赛人。尤其是和宾利先生站在一起的时候,对比就更加明显。人们越觉得宾利绅士,就越觉得他野蛮。
    只是玛丽现在实在没工夫研究希斯克利夫究竟野不野蛮,临时医院里还有太多的病人在等着换药。她下楼,穿过一群临时帐篷,东行300米,然后在晾衣服的小院子里看见了艾蜜儿。
    第13章 13
    艾蜜儿一身利落打扮,鼻梁上架着一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细边眼睛,手中捏着一沓纸,正向一个洗衣服的女人打听着什么。
    虽然玛丽和艾蜜儿早就水火不容,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维持基本的礼仪。于是她们敷衍着和对方打了招呼,又各怀心思地离开。只是艾蜜儿刚一离开,玛丽又悄悄跟了上去。
    艾蜜儿同样是去找汤普森,她已经确定对方并没有认出她就是那个卖面包的人,所以昂着头扣了三下门,看上去胸有成竹。汤普森听见有人敲门,还以为是有人有因为找不见床单这种小事来麻烦他,于是气势汹汹地拉开了门,准备臭骂敲门的人一顿。但是当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是艾蜜儿的时候,忽然又没了脾气。
    富有、美丽、慷慨的少女。
    汤普森立刻换上一幅笑脸,还不自觉地整理了下领带和头发,然后把艾蜜儿迎进了屋子。
    玛丽躲在门口,开始听墙角。
    汤普森的嗓门天生就很大,尤其是在高兴或者愤怒的时候,因此即便他竭力想在艾蜜儿面前装得绅士一点,也没有成功。
    艾蜜儿倒是不在乎这个,她把手里的图纸放在桌子上,开始一边解释,一边在上面指指点点。汤普森努力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艾蜜儿是想建立一个救火队,并且还给出了一个名为消防车的灭火设备。
    消防车由一匹矫健善跑的马和一只长得像箱子的车组成。箱子车里将装满水,以备不时之需。
    此外,还要有几只皮质的大袋子,里面同样装满水,再把打通的竹子的一头插在皮袋里。②
    一旦哪里有火情,村民们只需把竹筒对准火焰,然后用力挤压袋子即可。
    汤普森听得晕晕乎乎,最后遗憾地表示,箱子车到是可以做出来,但是灭火皮袋不行。
    因为竹子这种东西太过稀有,除非从东方国家进口,否则他们根本搞不到这些东西。
    然而作为一个普通的英国小村落,他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资金去进口竹子。不过,他还是向艾蜜儿表示了十二分的感谢,并保证即刻去找几个木匠来制造箱子车。
    艾蜜儿很不高兴。她点灯耗油熬了三天三夜,才画出这些东西,为的就是借这个机会让自己小小出名一次,进而来吸引达西的注意力。
    她胸有成竹,毕竟像她这样慷慨又具有智慧的女孩一定不常见。虽然慷慨是被迫的,但是又没有人知道。
    可谁想到,汤普森竟然告诉她没有竹子。艾蜜儿冷静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时候的英国似乎的确没有竹子。哪怕是在近代,英国的竹子也是从亚非国家引进的。
    没有竹筒,那些皮袋和水车就发挥不了作用,她白忙活了一场。艾蜜儿气急败坏,她把那副用来装斯文的金边眼睛摘下来揣进口袋,气哼哼地准备离开。
    汤普森连忙赔着笑,想让艾蜜儿再坐一会儿。即便对方这次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帮助,但是这份心是好的呀。他不能让这样一位善良的小姐伤心生气。
    可惜艾蜜儿不领情,她一得知自己的努力全白费了以后就感到一阵羞耻和恼怒。况且,她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压一下玛丽的气焰,要知道,现在整个赫特福德都在夸班纳特家的三女儿是一位天使。
    但是这些村民肯定不知道天使此刻正在听墙角。
    玛丽在门口蹲了半天,直到腰酸背痛也没有发现艾蜜儿想干什么坏事。相反,她这次似乎是发自内心想要提供一点帮助,以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虽然她的办法思虑的不够充分,但是却不能否认她的好心。
    玛丽扶着墙站起来,准备再次离开,她今天在汤普森办公室门口耽误了太多时间。但是没走两步,她又折了回来。
    Fk艾蜜儿见汤普森执意要让她留下了喝茶,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然后继续骂道臭流氓,离我远一点。她真的很生气,所以不自觉间带上了美国口音。
    在此之前,她为了不惹人怀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模仿英国人的发音。
    汤普森先是一惊,他没想到艾蜜儿会说出这种粗鲁的话,况且他什么都没干,只是准备倒一杯红茶给自己。接着他开始觉得这口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在哪呢?
    在几天前的交易市场上。
    汤普森恍然大悟,他在语言方面虽然没什么天赋,但是由于自幼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所以可以轻易分辨出他们讲话时的细小差别。何况艾蜜儿的口音那样特殊,简直和前几天那个来高价兜售面包的纱帽女人一模一样。
    她们会是一个人吗?那个女人如此狡诈,面对难民毫无同情心,趁他们食物短缺的时候高价抛售面包和牛奶。而艾蜜儿,可是一个人就捐出了整整300英镑。
    300英镑?
    他当时从那个女人手里买面包也花了300英镑。而且那个女人也喜欢说Fk,她们的身材、背影都很相像。
    只是他之前一直沉浸在一位如此慷慨的女士中没有察觉到。艾蜜儿和那个卖面包的女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汤普森怒从中来,艾蜜儿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高价抛售食物,事后又谎称这些钱是自己的存款,再捐出来,让他们所有人都为她的慷慨而感激不已。汤普森对于花钱买面包这件事并不十分反感,毕竟没有谁的钱是白来的,但是以双倍市价向灾区兜售食物,实在是令人发指。
    艾蜜儿显然没能发现自己已经露馅儿了,她见汤普森不说话,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唬住了,于是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这一出门不要紧,她正好和玛丽打了一个照面。
    玛丽刚刚听到艾蜜儿那句粗话,也愣住了,以至于她不禁又停下来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谁想到艾蜜儿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自己听墙角的事糊弄过去,但是艾蜜儿却只是怒气冲冲地等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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