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我把给叶九思的钱扣住了!
    皇后:还有脸说!
    叶九思去处已定,张家也动了起来。
    等成昭和赵聪考完了试,紫茉莉已经到了必须要播种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再开荒就晚了。
    张知鱼等不得他们两个, 早就带着姊妹们回乡捣鼓地去,顺便再给乡里的孩子们看看身体。
    张阿公请了假跟着孩子们一起回去, 鱼姐儿本来就算不得保和堂的正经学徒, 她要走也没人拦她, 况且她也是跟着阿公学。
    但高大夫不是很乐意她下乡种田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必须在外头也不能停了学习,还要她把乡里小孩儿的病症都记下来,回来给他检查。
    张知鱼收好高大夫留下的作业,表示自己一定完成,而且保证等赵聪和成昭一忙完她就立刻回来,这才顺利脱身。
    大桃在冬日时就给他们圈好了地,就是上回鱼姐儿跟他一起打猪草的那片,乡里人经常在这里割灰灰草,又要走路又要清理树枝,地上的植物长得就没那么吓人。
    张大伯觉得几个孩子是家里太有钱闲得,干什么不好来开荒,还私下跟张阿公嘀咕: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我们老张家可没那么多壮劳力扒草根。
    张阿公眼珠子一转,喊了在鼓励儿子拣佛米的三弟妹问:老三家的,你家还有地要卖吗?
    罗氏唬得豆子撒了满地都是,鸡咯咯哒地跑过来要啄。
    罗氏理理头发,一脚撩开一只,捂住心口说:二叔要逼死人就直说,我家就两亩地轮耕,春天卖了都不用夏天就能死。
    张阿公有些失望,但他不敢说怕跟鸡似的挨踹。
    转头就开始当起监工看着几个姐儿扒拉地。
    张家现在有了银子,却没处置产,老奸巨猾的张阿公就跟鱼姐儿嘀咕:开,使劲儿开。
    张知鱼眯着眼看他:阿公,去年你说谁来开荒就揍谁。
    张阿公瞪她:怎越长越不解事,去年的事今年能算数么?
    起码在她这儿是算的,张知鱼带着阿公编的草帽心道。
    但张阿公早改了想法,去年他没决定让鱼姐儿以后当家,也没想到今年家里能有这么多钱啊,虽然李氏没说她赚了多少,但他老人家估摸着毛利一百两肯定是有的。再有鱼姐儿四处看病赚的。老张家如今的家底合在一处少说也得有三百两银子了。
    如果都拿去置地,足能买六十亩好田。鱼姐儿以后顶门立户还能分到二十亩永业田,加上张大郎的地,就不算少了。
    地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任何东西在他眼里那都是没有地值钱的。
    但如今他们买不着,就只能开,当然,发动他的决定因素是成家和赵家会帮忙!
    赵聪和成昭想分种子,他们人不在就把长喜和小九派了来,表示自己出了力,连身上的钱也都交给鱼姐儿了,午饭还有成赵两家夫人管,只等着他们考完就来接手。
    知道事情是这么个办法,张阿公就很上心了,虽然他不爱做白工,但可以替天行道嘛专治狗大户。到时候开出来跟里正说说,把这几十亩到时候归了鱼姐儿做永业田或者口分田都很不错。
    夏姐儿几个都觉得阿公这是仇富,是心理变态。
    所以这几个小的如今也站在田里扯草。
    二郎躺在李氏抱过来的席子上翻着肚皮,边晒太阳边看她们劳作。
    开荒就开荒。
    几个女孩子戴着一样的草帽和手套站了一排,雄赳赳道。
    而没有种过地的张知鱼,就是这群萝卜头的狗头军师。
    这阵容让已经开始播种的乡民眉开眼笑地记在心上,弯下腰就埋头苦干早点干完了活儿,就能早点看稀奇。
    遍地的马头兰和各种杂草野花在春风中波涛起伏,鱼姐儿巡逻了一圈,指着一处植物最密的地方挥手:小的们,一起上!
    大家伸头看过去,见那草长得有人小腿深,都眼前一亮道:这里地肯定肥!
    大桃欲言又止,张大伯肚皮都要笑破了,忙喊:堂伯也是大夫,怎不先给女儿孙女些瞧瞧。
    打眼看着不像是没病的。
    此话一出,要不是春上农忙,张阿公非打得他满地跑不可。
    鱼姐儿带着姊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就要往里头走,大桃坐不住了,拿着棍子和牛哥儿走在前头,先敲敲地又拍拍草,确认里头没有蛇才让她们去。
    张知鱼已经在身上撒了驱虫粉,其实并不怕。
    但看着满眼的新绿,她忽然意识到,他们选错了时候,其实开荒这件事在冬天就该办下来,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太忙了,顾不上这边。
    春种夏管秋收,都是庄稼人最忙的时候,大家都没空,就算有心帮你,也没有精力和时间。
    意识到这一点后,开荒大计的情况便急转直下,夏姐儿是家里力气最大的孩子,很有她爹张大郎的神韵,她年岁渐大,捏核桃都不用锤子砸了。
    大家一起挖下去的锄头,夏姐儿的那个坑是最深的,带出的东西比小九和长喜的都多一些。
    张知鱼凑过去一看,瞬间便两眼发黑。
    这一锄头挖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多少土,全是纵横交错的根茎,这些看着还浅的草,已经将整片土地连在了一起。
    张知鱼顺着这一锄头,挖了四次才彻底把根挖断。
    大桃摸摸剩下的土道:这地薄,要想种稻,得先种两年豆。
    这还是江南的地。
    如果是别的地方,开出的荒地可能要更久才能养起地力。
    幸好紫茉莉就跟杂草似的,丢下去就能养活,挖了这一层,下头的肥力依然还能支撑它们的生长。
    月姐儿是里头最大的孩子,想想道:我们能不能圈起来用火烧?
    张知鱼摇头:肯定不行,万一没控制住火,把别的田烧了,大家都得吃官家饭。
    大桃崇拜地看一眼没有种过地的鱼妹妹,接过话头解释:虽然乡里人人都有地,但大桃乡的耕田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我们的,这些连在一起的田,基本上老爷们的。
    如果不幸起风,烧了乡里人的地都还好说,烧到老爷们的地那就要出大事了。他们的田都是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只要一起火,肯定损失惨重。虽然才是播种的时候,但里头不少田都长着作物,这个险是不能冒的。
    即便把时间换到秋收,田里没有作物了,那也不能烧,因为秸秆也是税,可以养活军营里的战马。
    每年秋收,几个巡检争秸秆都得打上好几架,如果被烧了那大伙儿显而易见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没有捷径可走,大桃乡的牛都得紧着好地用,大家就只好挥起锄头一点一点地去挖。
    这些荒地里长了很多野菜和草药,草药只有一点,卖不上价钱,张知鱼就把它们一起当成杂草处理。
    夏姐儿人小,虽然力气大点,鱼姐儿也只让她跟水姐儿在后头拣草,免得落得到处都是。
    野菜除了家里卖菜的牛哥儿和在乡里长大的大桃,大家都认不出来。
    于是整个乡的小孩子都一有空就跟在她们后头拣便宜。张知鱼觉得他们能帮忙拣东西也是好事,就没赶。
    她也顾不上赶这些人,实在是开荒太累了,靠近溪边的地,挖下去就是水,草多的地方扒开一看,地下的原住民蚂蚁、老鼠们就虎视眈眈地盯着雪白的锄锋。
    大家忙碌了一天,最后只在这片看起来只有一点,做起来却仿佛无边无际的荒地里留下了一些鸡零狗碎的坑。
    大桃不是不想提醒,是张阿公不让,他有心磨砺几个孩子的性情,既然要当男儿养,那就要做跟男儿一样的事。
    太阳热辣辣地照在脖子上,张知鱼和妹妹姑姑们都不敢取下帽子。张阿公也不让她们做多了,免得被地气冲伤了身子。
    大家做得少,歇得多,到了晚上,看着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变化的地迅速落荒而逃。
    有长喜和小九帮忙,又有牛哥儿和大桃在。一群人足足花了三天功夫才开了几分地。
    大家都累得跟死狗似的,每日洗个澡没人看着都能睡着。
    但江南的春天,总是多雨的。这些雨比粪还肥地,几乎一夜之间,野草灌木又飞快地疯长出来。
    大家站在田里都愣住了。
    夏姐儿往地上一躺,含泪大嚎:大姐,我好想做一只狗。
    别说她,就连小九和长喜两个二十岁的青年都有些受不住。
    苦日子他们不是没过过,但这看不见尽头的苦日子真不是人能过的!
    张家姐妹终于开始觉得这样不行了开荒这件事光凭她们几个人,那就是周而复始的无用功。
    张知鱼捏着成昭和赵聪存了半年多的钱拍板:我们得招工让大人来帮忙。
    小孩子们显然是不可能的,不是自家的地,他们只会抱着膀子在后头催她们挖野菜。大家没尝过身上有钱的好处,所以也不稀罕钱,用糖倒是能,但糖太贵,这成本都够请大人的了。
    大桃觉得也够呛:老爷们家也农忙请了短工,一天三十文钱还管午饭,你们这是开荒,价格开到六十文都不一定有人来。
    起码他就不愿意,不是自己的地。开荒?狗听了都摇头。
    张知鱼想想说:招不来乡民,我们可以招从河南道来的流民。
    他们没有地,在这里只能给人当佃农。做佃农和做短工的待遇差别就太大了。
    短工不缺地,不求着老爷们给饭吃,待遇不给好点大家拔腿就跑。但佃农没有田,他们没有退路,就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只要用正常的短工价格去请他们,估计能请到不少想要自己开荒在南水县扎根的人。
    这些人存一存今年的过冬钱,一家子得闲就在家开荒,过得二三年就能成为真正的南水县人。
    作者有话说:
    梓潼是古代皇帝对皇后的爱称,不是皇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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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上天入地
    谁愿意做流民呢?叶知县在时就告诉过他们, 开荒出来的地都可以归了户主做永业田。
    但真干这件事的人却没有多少,连温饱都不一定能解决,又哪来的力气去开荒, 大家把衙门救济的木头卖了反用泥巴做房子,还不是因为穷么?
    衙门和大户可以救济粮食, 但要活下来还得穿衣吃盐巴。大家没有经历过江南的冬天,但农人讨生活从来不会等到下雨了才收谷子, 未雨绸缪才是他们的习惯。
    河南道来的百姓被那一场大旱压得直不起腰, 害怕不卖掉就连这个冬天都挺不过去。
    钱没拿到,贼子拖着木材跑了,一场大雨下来,泥巴房子还没干透就被雨水冲垮, 里头还埋了不少人,还是张大郎和同僚一起, 带着人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挖出来的每一点土落到地里, 都成了大家脚板上底跋山涉水沾下的泥。
    从河南道到南水县,万贯家财一场空,现在人也没了这许多,再坚不可摧的心也有了裂缝,所以好些人明知道是做隐户还是愿意去,只要能活着,再大的苦百姓都吃得下。
    如今这些还见得到的流民,已经被并入了人最少的大周乡, 离着大桃乡不算远,撑船过去不过三刻钟就能到。
    事情是长喜和小九在办, 两个人有些怵外头人, 还回家叫了几个兄弟一起去, 大周乡的里正听他几个说得这事,也没说话,径直就两人领到一片桑田努嘴:剩下的人都在这了。
    春天是整桑的时候,乡下人都得给桑树松土追肥,夏日桑叶才长得好,喂出来的蚕才能白白胖胖的。
    整桑的活儿废力气,几乎都是男人们来,但大周乡的桑田里都是女人。
    长喜和小九揉揉眼睛,来回看了几遍,忍不住说:不可能!里正你真爱说笑。
    里正急了:骗你们我有好果子吃不成?
    但田里这不都是都是女人吗?小九和长喜还是觉得里正这是拿着他们哥俩开涮。
    他们跟前正刨土的妇人就笑: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外头招工都招男人,谁家招女娘去,她们不会熬蚕,织布也比不过周围的娘子,不是我们留她们在地头做些活儿,如今坟头草都几寸深了。
    这些留在大周乡的流民,几乎都是死了男人的妇人和没嫁人的小女娘,没了爹娘的男童很快就能被不能生育的夫妇带走做个螟蛉儿,找小女娘的人家就没有那么美好,大多都是那等脏地界。
    大家结伴而行这么许久,剩下的女人们早将这些孩子当成了自己的,牙都咬出血了也不肯让孩子们跟着去。
    同为女子,大周乡的妇人心里瞧了也难受,就让她们顶了丈夫的活儿,大家每日凑在一起给她们一口饭吃叶知县一走,大户们见风使舵早停了救济粮。
    但这样也只是饿不死而已,要想再多,那就没有了。
    妇人眼珠子一转,劝他们:找女娘也一样,我家那个干活还没她们干净利落,也不要你那么多钱,比男人们少些也使得你们工钱怎么说的?
    长喜为难:三十五文一个人,中午也管一顿饭,但我们找的是男人,女娘干不了开荒的活儿。
    不是他看不起女娘,实在是开荒是一件很苦的差事,就算是正值壮年的男人也有累死的,何况这些面黄肌瘦的女娘呢?
    三十五文加一顿午饭。
    旁边的娘子听了便面上一亮,屈指吹了个哨,很快大周乡的娘子们就把长喜和小九几个围得密不透风。
    长喜被盯得发毛,但又不是他家的田,这是少爷和鱼姐儿第一桩生意,他哪里敢乱做主,这般想着,面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好。
    娘子们道:你们主家说了只招男子不曾?
    长喜看一眼小九,两人都摇摇头,但也没松嘴,开荒这么苦,他们怕娘子们吃不了,办砸了差事自己也跟着吃挂落。
    娘子们更满意了,笑:再苦还能比逃难苦?不就是开荒?只要你不嫌我们娘儿几个,保准给你开得好好的。
    再不然你带我们去一趟,不行我们还回来,肯定不给你添麻烦。
    就是就是。周围娘子们附和。
    长喜和小九对视一眼,看着面前这群穿得破破烂烂却依然很干净的娘子们,最后挣扎了一下:我们船小,带不了这么多人回去。
    里正豪爽一笑:不妨事,我们乡有的是船,让蚕娘几个带她们过去,不成还能一起回来。
    长喜和小九没了招,两人都还没娶媳妇儿,面上嫩得很,稀里糊涂就带了一群娘子浩浩荡荡地顺河划进了大桃乡。
    长喜和小九心中不安,只怕鱼姐儿怪罪他们自作主张,但这也是白担心。
    鱼姐儿瞧见这二十位女娘什么话也没说,大概看了下她们的身体,不见有什么病后,直接就分配了工作,让她们五人一组,指定了位置开荒。
    就连张阿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张知鱼是现代人,接受的是男女平等的观念,八年下来多多少少都影响了整个家庭的思维。
    张阿公老想着抱孙子,现在不仅把想传长孙的医术传她了,还被儿子撺掇得决定将这个家交到鱼姐儿手里,就连自己的几个闺女,他老人家都不是很愿意外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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