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问话,是考验,也是试探。
    皇上年岁大了,时常会感到力不从心。总觉得可能哪天醒来,皇位上就会换一个人,越是这样想,就越对儿子们不放心。
    现在听完三个儿子的话,皇上藏在袖中的手指有规律地点着手背,目光扫了一遍三个儿子,张赫宣的字迹确实不错,可他的内容不实际。朕要的是能为民为国的人才,而不是只会做文章的才子。
    顿了下,又说到成述,继续开凿运河,哪里来得钱?太子难道不知道,边境的军粮已经拖了一个月?
    去年水灾,收上来的税赋少了四成,北境的几个敌国虎视眈眈,军士们都快吃不上饭,哪里有钱去开凿运河。
    皇上说完这两句,太子立马抿紧唇,不敢再多言。
    恭王的唇角立马弯起浅浅的笑意,还抬手挡了下脸,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说完太子的提议,皇上又说到文渝,面色这才缓和一些,贤王提的文渝还不错,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抱负,出身又贫寒,确实能带动西边一带学子读书的积极性。
    文渝被夸,贤王面上有光,但他并不多建议,儿臣不如父皇思虑周全,还是父皇想的周到。
    在皇上的诸多儿子里,若说能面面俱到,什么都做得很好的,也就只有贤王。虽然贤王的母亲出身不高,但因为贤王的出色,皇上才给升贵妃的位份。
    皇上知道贤王是拍马屁,但这话说得他很开心,哈哈笑了下,又去看恭王。
    说起来,恭王才是皇上现在最宠爱的皇子,所谓爱屋及乌,皇上对盛贵妃有多宠爱,就多疼恭王。
    不过恭王是皇上中年得的儿子,又有个宠妃母亲,性子便高傲许多。
    至于那个翁行鑫嘛皇上顿住,看着恭王期待的模样,他还是摇了摇头,笔锋不稳,写的都是空话,他为什么会在前二十,朕很是不理解。
    听到皇上这么质疑,恭王的心当即砰砰加速跳,但还好,皇上没再继续多说其他。
    翁行鑫的文章,华而不实,全程都在奉承。
    夸赞的话可以听听,但不能一直听。皇上是老了,但眼睛不瞎。
    听完三个儿子的分析,皇上心里大抵有了了解,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朕心中已有定数。
    听到皇上这么说,太子他们都在想,这次的状元,肯定是文渝了。
    等出宫时,太子就忍不住问贤王,三弟,你不觉得那个文渝,太过死板一点吗?
    不知皇兄为何会这样说?贤王不解地看着太子。
    孤本来想给他介绍亲事,他却非说家中爹娘已有主意,蛮不错孤的眼光还比不上他家里大字不识几个的爹娘?说到这个,太子心中还有气。
    皇兄的目光自然极好,不过这也说明文渝孝顺,能有颗孝顺的心,文渝往后的人品才有保证。贤王说话时,一直面带微笑。
    太子听了却还是不满意,他又转头去看恭王,十二弟,孤可得提醒你一下,那个翁行鑫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是被他迷惑,但他品行可不好,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
    恭王听太子突然提到自己和翁行鑫,眉头飞快地皱了下,皇兄怎么突然提这个?臣弟和翁行鑫并不相熟,不过是觉得他文章真的还不错。
    哈哈,那你眼光可不行。太子笑出声后,又赶忙收敛了笑容,父皇都质疑翁行鑫有没有收买考官,你却说他文章好。十二弟你果然还年轻,还得多读书啊。
    行了,东宫还有诸多的事等着孤,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出宫吧。太子两手负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没等太子走远,恭王就嘀咕道,自个蠢得没边,倒是笑话起我来。
    话说到这里,见贤王目光探究,恭王又换上笑脸,三哥不愧是三哥,次次都能得父皇的称赞,弟弟实在佩服。
    十二弟也不错,你年轻便有无限可能,我已经年纪大了,比不上你。贤王自谦完,抬头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咱们出宫吧。
    三哥先走吧,我还得去找我母妃一趟。恭王做出请的手势。他今日没在父皇跟前讨到好,得去母妃跟前说说,让母妃帮忙多说点好话。
    皇上年岁大了,宫里已经几年没册立新嫔妃,盛贵妃虽然有些年纪,但因为懂皇上的喜好,又保养得宜,一直都备受宠爱,在皇上跟前也很说得上话。
    贤王的母妃早就不得宠,一年见不到皇上几次,听到恭王这么说,他微笑着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等贤王背对着自己后,恭王立马收住笑容,一脸怒气地往另一个方向去。
    小半天的功夫里,皇上召见三位皇上的事就传到宫外。本来以前也常有这种时候,不过明日就是殿试放榜,便有人花点手段去打听说了什么。
    江云康没有探听宫中消息的能力,他这会正和林氏在木府,因为他二姐有喜了。
    今早江芸醒来就有感觉有点头晕,成氏怕江芸生病,便让人去请了大夫,等大夫来把脉后,才说江芸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听到这个消息,成氏高兴得想放炮,不过还没满三个月,并不好声张,只是让人通知了江云康和林氏。
    林氏听到江芸有喜,高兴得让人找出她怀安儿时求来的福袋,特意给江芸送过来。
    这会男人们在屋外,说的还是殿试的事,林氏在屋里握着江芸的手热泪盈眶。
    你果然还是那么爱哭。江芸靠在床上,成氏不让她下地,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那么爱哭?
    我是高兴的,看你现在那么好,我是真为你高兴。林氏擦了擦眼泪,叮嘱道,头三个月你可千万要注意,这是你头一回遇喜,万事都不可马虎。吃得用的穿的,什么都得小心,等木疆兄弟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高兴。
    说到木疆,江芸的面颊不受控制地红了点,低声道,他肯定是高兴的。
    林氏看着江芸还平坦的小腹,期待道,你要是生个儿子,和安儿也没差几岁,正好两个人可以作伴,一块儿长大。如果是女儿,那便是青梅竹马,指不定能当亲家。
    尽管江芸离生产还有八个多月,林氏却开始期待了,特别是想到能结亲,她心中便很欢喜。
    江芸被林氏这么一说,也开始期待,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她都很高兴。
    不过她也有发愁的事,希望孩子出生时,木疆能在我身边。
    你写信给他嘛,让他想法子安排时间。林氏道,不过他在边境,不能预知战事,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随缘一点。
    木疆之前和江芸说过,这两年木须和成氏还会留在京城,让江芸也跟着留在京城。一个是木疆现在官职不高,若是江芸跟去边境,只会吃苦,还一个是木须夫妇年纪大了。
    等两年后,林源的乡试结束,木须和成氏便会回老家平洲,到时候他们有堂姐照应,木疆也会再升一升,江芸再去随军。
    屋子里,林氏有交代不完的话。而院子里的江云康和文渝他们,也有说不完的科举。
    几个男人坐下来,现在说得最多的就是明日的出榜。
    成氏从厨房出来时,听到张博宇又在说殿试名次的事,啧了一声,你们呀,都爱提前想太多。试卷都交上去了,还有什么好想的。
    江云康嘿嘿笑道,道理都懂,不过忍不住嘛。师母,您炖了什么吗?好香啊!
    他伸长脖子嗅了嗅,有鸡汤的味道,又好像还有其他的菜。
    是鸡汤,还有鱼汤和红烧猪蹄,都是费时费力的菜,你们都有口福啦。成氏笑呵呵地说完,又想进屋去看江芸,便道,都别喝太多茶,空着肚子等吃午饭,今天一个菜都不许剩!
    江云康应声说好,等成氏进屋后,又和文渝两个讨论起各自的文章。
    第91章
    在木府待了大半日, 江云康才带着林氏回承安侯府。
    出门大半日,林氏最放心不下家中的两个小孩,本来想两个都带, 母亲又不让我随便带顺顺出来。只带安儿吧,顺顺一整天又不开心。
    我看顺顺开朗不少,以后多带他去其他院子走动走动, 等大哥续弦后,顺顺也是要还回去的。江云康道。
    我明白, 不过说到这个,还是有点不舍, 毕竟带了那么久,顺顺比安儿还要乖一些。林氏靠在江云康肩膀上,打了个哈切有些困了。
    等马车停在承安侯府门前时,已是傍晚,一半的天空都被晚霞给染红,江云康牵着林氏下马车。
    他们刚绕过屏风,就看到青岸一脸焦急地过来, 三爷,您快去正院看看吧, 大爷要打死二爷了!
    出了什么事?江云康问。其实他心里明白,不过是要走个过场。
    说是二爷欠了赌场好多钱,不知为何, 突然被大爷知道了。青岸语速飞快, 今日刚回来,大爷就冲到二房, 把二爷给带到正院, 不由分说地就揍了起来。
    江云帆是个读书人, 身板和功夫自然比不上练武的江云启,可他是大哥,这会江云启只有躲的份。
    林氏听得眉头直跳,赌场?二哥到底欠了多少钱啊?
    江云康转头看了林氏一眼,他不打算林氏过去为难,你先回去看看孩子,我跟青岸过去看看。
    不用我过去吗?林氏犹豫道。
    你回三房去就好。江云康再次道。若是林氏过去,那就是妥妥的财神爷,这种时候,拒绝和答应都不好,倒不如让林氏先回去,以看孩子为理由,也不算牵强。
    叮嘱完林氏后,江云康再跟青岸去了正院。
    等他们到的时候,江云启正趴在地上,哎哟地叫唤个不停。向氏跪坐在一旁抽泣,孟氏则是拧紧帕子站在长廊下。
    大哥,这是怎么了?江云康走到石凳上的江云帆边上。
    江云帆的脚边上,是两截断了的木棍。
    你二哥,和人赌钱,输了银子不说,还欠下三千多两的外债。江云帆越说越气,若不是刚才打累了,这会还想上去踹两脚,干了这种糊涂事不说,还学会偷窃家财,拿着库房里的东西悄悄去典当。
    江云启,你好大的胆子!江云帆一声怒吼,吓得向氏连哭都不敢发出声。
    一个家族的落寞,往往是从内里开始腐败。
    从江云杰的过世,到江云启的欠钱,都代表着承安侯府在走向衰败。若不是江云帆这个大哥苦苦撑着,承安侯府怕是早就败落得没了。
    江云启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饶,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帮我这一次,等事情解决后,我再也不去赌了。
    向氏一开始看江云启被打,心里还蛮爽快,可看到江云启被打趴下,又心疼起来,小声地附和道,是啊大哥,您就饶了二爷这回吧,他往后肯定知道错了。
    孟氏张张嘴,却又没有开口。
    她纠结地看着二儿子,虽然她对二儿子关注不如另外两个儿子多,但二儿子也是她的心头肉。现在是又气又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帮忙说话。
    老六江云成挨着长廊的柱子站,这个时候只想当团空气,所有人都不要看到他,
    江云帆回府时,就问完了所有的话。
    现在听弟弟求饶,江云帆只觉得心累,忙了外头的事,还要操心家里的兄弟姐妹,生活就像一个重担,沉沉地砸在他的身上。
    往后你要再去赌场,只要我知道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脚。江云帆深吸一口气,不想多看江云启,再一个,就是你欠的那些钱,到底有多少?
    江云启一下还说不出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心虚道,大概有四千多两吧。
    四千多?不是说三千多吗?江云帆急了。
    一共嘛,还有借其他同僚的。江云启立马道。
    要是以前,四千多两银子对承安侯府来说,算不了什么。现在也能拿出来,但本就减少了各种用度,再拿出这笔钱,承安侯府就真要穷得光兜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不拿也得拿。
    江云帆问母亲公中还剩多少钱,听到只能拿三千两时,江云帆只能自己掏钱补上剩下的一千多两银子。
    往后这些钱都从二房扣,什么时候补完了再说。江云帆道。
    不行啊大哥,我们本就没什么钱,要是再扣了钱,那出门岂不是会被人笑话?江云启赶忙道。
    知道会被人笑话,当初就别去赌!江云帆语气强势,不容江云启反驳,转头去看母亲,问,母亲没意见吧?
    孟氏心疼儿子,但也生气,便点头说可以。
    江云启面色铁青,却不敢多言。
    向氏找两个小厮把江云启给抬回去,江云帆下了重手,不养个几天,好不了。
    等二房的人一走,江云帆就起身走到孟氏跟前,叮嘱道,儿子知道母亲容易心软,可二弟这次的事太严重了,往后切记不能给他钱,不断了他的赌瘾,咱们全家都要被拖累。
    不至于吧。孟氏听到拖累两个字,有些不高兴,怎么说他也是你弟弟,又是侯府的二公子,不会那么不懂事。
    那可不一定。江云帆实在累了,不愿再多说。
    但孟氏还有话要说,大郎,如今府里用度吃紧,这次去了三千两银子,别说裁剪新衣,就是吃饭也不能如之前了。
    之前孟氏减少了各个院子的开销,不过她自己手中有钱,所以正院的日子并没有被影响。
    但如果要她拿钱贴补所有人,她就舍不得了。
    侯府的开销已经减少过两次,现在确实难撑起侯府的门面。
    吃糠咽菜,也是一样过。江云帆想了想道,府里的人再减一些,库房里用不上的东西,也拿去变卖。好歹撑到秋收,府里也能宽裕一些。
    现在四月底,秋收得八月,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在外好面子的孟氏,觉得难办了。
    孟氏的视线瞥了几次江云康,但还是没把话说出口,最后还是说听江云帆的。
    三房有钱,整个承安侯府都知道。
    不过三房的钱,并不是江云康的钱,而是林氏的钱。要让孟氏开口找林氏要钱,这和让孟氏给林氏道歉一样难。
    江云康和大哥走出正院时,看到大哥的后脑勺有几根白发,意外地愣住。
    三弟?江云帆想和江云康说两句话,却没看到人,等转头后才看到江云康在发呆,你看什么呢?
    大哥,你都有白发了。江云康道。
    算算年纪,江云帆才二十八,正年轻的时候。
    江云帆自个却不在意这个,有才正常,成日里操心那么多,怎么能不有?
    全家也就只有你,能让我少操心一些。江云帆叹气道,明日的进宫面圣,你可准备好了?
    新科贡士明日都会进宫,不过只有前三名能进大殿面见皇上,到时候会有官宦在殿外传话,前三名再进大殿拜谢皇恩。
    等旨意下来,也会有人去给前三名的家中送金贴报喜。其余的进士也有金贴送到各自的家中,不过具体名次要等榜单公布出来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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