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人家说宁为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呢。
    醒醒,快醒醒!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田蓝都以为自己要永远坠入黑暗中时,身体被人剧烈地摇晃起来。
    她的耳朵还听到了咒骂声:你们疯了,你们想活活冻死她吗?
    另一个声音辩解道:谁知道她是不是特务?就跟江阴海战一样,没特务也不至于这样。
    那也得调查清楚。我们又不是秦桧,怎么可以莫须有就判人的罪?
    旁边又有声音响起:反正她肯定有重大嫌疑。船上就四具光身体的男尸,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摇晃田蓝肩膀的人又说了什么,倒霉的田蓝没听清楚。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大了,她被晃得直接吐了起来。
    她实在怀疑自己没冻死也要被晃死了。
    就这样,旁边那声音还没好气:我说没死吧,这十之八.九就是女鬼。
    田蓝心中神兽奔腾,姐要是女鬼的话,姐第一个掐死你,王八蛋!
    摇晃她的人倒是挺惊喜的,还喊了一声:你醒了?
    然后他的态度变严肃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吃东西,想吐也只有黄水可吐。她干呕了几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船上。
    对,就是那艘她准备放归江河湖海的机动船,居然又叫这帮人给拦住了。
    田蓝抬眼看面前的人,一时间分不清楚她们到底来自何方。
    因为这帮人的衣服就乱七八糟的。有的穿的是打补丁的灰军装,有的穿的是灰蓝色的军装,还有土黄甚至有苹果绿,有人穿的是单衣,有人套的是夹袄,可谓五花八门。
    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正经队伍。
    不过田蓝还真没办法据此就认定人家是土匪。因为抗战时期除了委员长的嫡系,国军的补给也相当够呛,单一个衣服就乱七八糟。
    田蓝实在无从判断他们究竟是散兵还是土匪。说个不好听的,这二者在某些时候也差不多了。
    她不吭声,先前摇晃她的人就皱眉,声音也愈发严厉: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这几个人
    我杀的。
    田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就跟被砂纸磨过似的,声带的振动简直能渗出血来,发出的声音也沙哑不堪。
    但就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那可是四个大老爷们,而且从她们的内裤判断,起码有三个日本人,并且这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士兵。光看他们手上的茧,就晓得他们开了无数次枪。
    面前这位弱不禁风,身上还穿着女师校服的学生,居然说自己杀了那四人。
    她是还珠楼主笔下的蜀山剑侠吗?难不成可以飞剑杀人?
    先前摇晃她的青年军人却拉下脸来,语气愈发严厉:枪呢?其中起码有一人是死于枪伤。
    田蓝深知此事瞒不过去,毕竟她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些人的尸体推下水。
    当时情况紧急,她只来得及将刚刚软化的尸体上的衣服扒下来,交给周老师她们带走,以便不时之需求。
    至于尸体,没时间绑上石块沉入江底,那就只能随他们去。
    现在,叫人撞破了,她便君子坦荡荡:是啊,我开了枪。
    枪呢?
    田蓝态度镇定:子.弹已经打完了,我扔进江里了。不然让日本鬼子得了,还得继续祸害我们中国人。
    剃着平头的年轻军人猛然抓起了田蓝的手,目光如鹰隼般瞪着她:你开的枪?
    田蓝清楚这双手十指芊芊,是典型的闺阁小姐的手,中指处还有些许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但绝对不是一个长期拿枪的人应有的手。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只说了句含糊其辞的话:我父亲以前是军人。
    问话的人并没有松开她手的意思,全然不顾男女授受不亲,态度依然严厉:他人呢?
    田蓝的语气伤感起来:死了,他还没能看到日本鬼子被赶出华夏的那一天。
    她这话的迷惑性太大了,时间地点全凭听得人自行猜测。
    在场的人恍然大悟,皆忍不住唏嘘,这是因为父亲拼死保护女儿,结果自己丢了命的人间惨剧。
    然而逼问田蓝的那位军人却微微眯了下眼睛,步步紧逼:你父亲去世了,他的尸体呢?
    其他军人也瞬间反应过来,没错。连日本鬼子的尸体她都留着,为什么却没有她父亲的尸体?总不该那个脸被砸得稀巴烂了男尸就是她父亲吧。
    从体格上来看,他可不像是能干翻三个训练有素的日本兵的人。
    田蓝摇头,表情呆滞:我没爸爸了,爸爸掉进水里了,爸爸掐着鬼子的脖子掉进水里了。爸爸让我开船走,爸爸不许我留下。
    说到后面,她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皆为之动容,唯独那个一直逼问田蓝的青年军人却冷酷到底,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间,还在不停逼问:船上其他人呢?只有你吗?
    田蓝抽噎着:有的死了,有的都跑了。呜呜呜,只有我,只剩下我。
    那你留着这几个人的尸体做什么?为什么扒掉他们的衣服?
    其他人的目光也显露出狐疑的身上。没错,一个年轻小姑娘,跟四具尸体待在一起,不说吓得心惊肉跳,起码也没勇气脱掉人家的衣服吧。
    田蓝心道,他们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我还怕个死人吗?
    不过当着这群身份不明的人的面,她还是得装模作样:不是我脱的,他们自己脱的。我要留着他们,让他们跪在我爸爸坟前永远赎罪。
    这话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但还挺符合一个受惊吓过度的女学生的表现。
    只剩冷酷的人永远冷酷,那步步紧逼的青年军人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反而直接拿绳子将她绑了起来,还叮嘱旁边人:好好看着,别让她跑了。
    旁边好几个人嘻嘻哈哈,还有人拍着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呀,我们陈副官终于开窍了,晓得大姑娘的好了。这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养的多好啊。
    田蓝一颗心往底下沉。
    眼前这帮人抗日大约是真抗日,但欺男霸女估计也少不了。所谓的抗日名将里,姨太太讨了一堆的比比皆是。自古以来的劣根性啊,除非真秉承共.产主义思想,彻底贯彻人人平等的理念。否则把女人当成财产,可以随意争夺的财产这种事情永远不会消失。
    那位陈副官却没好气:能不能管好裤.裆里的那二两肉?这个人明显有问题,你们看不出来吗?
    嘲笑他的人又开始嘻嘻哈哈:前面我们怀疑她是日本特.务,你却说她是个正经爱国女学生。现在好了,看清楚人家长什么样了,你却一开口就说人家是特.务。敢情是觉得达到了特务的相貌标准了?
    陈副官彻底没脾气了,他扭头看了眼田蓝,声音硬邦邦的:船上没有女人的衣服,你自己就着煤炉烤烤火吧。不要试图做任何无用的事。
    刚才还调笑的人突然间回过神来,的确,这人疑点重重。
    倘若真跟她说的一样,那么原先乘客的行李呢?难不成这些人死的时候还拎着自己的箱子跳江。
    尤其是女人。
    日本鬼子脱裤子唯一的理由就是要糟蹋妇女,这些人的行李呢?
    大家的目光又变了,留下看守她的人也提高了警惕。
    照他们说,这样一个满身破绽的人就应该早点杀了,以绝后患。
    陈副官却摇头:你们觉得她一个人有能力杀掉船上的人吗?
    她要真有这能力,也不至于被他们抓住。所以她必定有同伙。她的同伙就是隐藏的威胁。
    舱门关上了,杂物间一片暗沉寂静。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只可惜清晨的阳光无法照进这里。
    田蓝眯着眼睛,靠坐在火炉旁。炉火跳跃着舔舐水壶,也照亮了她洁白的脸。
    昏昏欲睡的女学生突然间睁开眼,目光精芒四射,像刀子一样狠狠扎进悄无声息靠近她的士兵。
    上过战场开过枪的人,居然被这一眼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缩。
    田蓝冷笑,声音轻飘飘的:有件事情你们可以相信,就是枪是我开的,我拿枪抵着他的后脑勺开的。畜生是我杀的,我踢翻了煤炉,炉渣烫伤他的脚,我拿煤炉砸碎了他的脑壳。
    她露出一个笑容,形如鬼魅,怎么样?我砸煤炉的力气还可以吧。
    一瞬间,士兵竟然被吓到了,下意识地缩回头。
    他的同伴抱怨道:陈副官不是说了吗?让他们别招惹她。说不定她就是个女鬼。我爷爷以前就是撑船,水里的女鬼可多了,她们都要找替死鬼的。
    惊魂未定的士兵不耐烦道:别来这套。你也别拿姓陈的来压我。老子要不是受不了这口窝囊气,叫小日本骑在脖子上屙屎屙尿,老子至于跟着他?霍家军,老子已经待了五年了,他才来多久?满打满算还没两年吧。要不是他捧霍振彪的臭脚捧得好,轮得到他吆三喝四。
    他同伴急了:三哥你别说这话,要不是陈副官有主意,咱们早就被日本人炸死了。这回也是的,明明安排的是伏击,关键时刻还是他立刻改主意,改成了前后夹击。又是他潜到船边丢的手榴.弹,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打败一条船的日本鬼子。
    直到现在,他都恍恍惚惚。他真的打死日本人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日本人;从九一八事变开始就长驱直入,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的日本人;霍振彪之流听了,就吓的屁滚尿流的日本人。
    一条船好几十号日本兵呢,不是伪军是正儿八经的日本人,都被他们干掉了。他们还收缴了枪.支弹.药,这可以称得上是大捷了吧?
    可惜这帮家伙居然没带补给,床上没吃没喝,否则就圆满了。
    那位三哥暴躁起来:陈立恒,陈立恒,你一天到晚就把这个陈立恒挂在嘴边。我看你不要喊我哥了,你赶紧跪在他面前过日子去吧。
    田蓝本来都已经昏昏欲睡了,听到陈立恒三个字,她猛然睁开眼睛。
    我要见陈副官,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
    还在争论不休的看守吃了一惊,全都扭过头看她。
    田蓝重复了一遍要求,正色道:你们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想活命的话,就立刻找陈副官过来,我只会告诉他。
    看守面面相觑,还是那位年纪小的娃娃脸士兵站起身:你别耍花招,我去去就来。
    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剃着板寸头的年轻军人浓眉紧皱,踏入了杂物间,语气冷淡: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说吧。
    田蓝面色古怪地看着对方,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头发短短,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嘴唇微厚,完全不负她记忆中的模样。
    摸着良心讲,要比她认识的陈立恒丑。
    不过说实在的,她对60年代的陈立恒本身记忆就很模糊。尤其是她去海南岛育种之后,陈立恒不晓得被派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他们就此断了所有联系。
    不过当年陈立恒好像是校草级别的存在,就算刨除了高.干子弟光环加成,他也是小姑娘们偷偷关注的对象。
    现在,同名同姓的人跑到了1937年,田蓝看着对方的脸,张张嘴,居然开口就是歌: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
    她之所以选择这个,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首歌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前最常听到的歌曲,也是60年代年轻人最耳熟能详的歌曲,更是1937年的人绝对不会唱的歌。
    不晓得是田蓝唱歌的水平实在不咋样,还是她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利于发挥,反正她唱了两句之后,都唱到干革命,陈立恒才身体猛然一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你怎么会唱这个?
    田蓝看他的反应,瞬间松懈下来,直接骂出声:你个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早说?我吓都要吓死了,我是田蓝!
    这家伙,怎么也穿越了?
    她就说当初那个为人民服务的挎包和那本《□□宣言》有古怪嘛,不然为什么经由他的手交给自己。
    还有她的包和她的空间,老实交代,是不是也叫他拿走了?
    现在这一切又究竟是什么情况?他跟空间到底在搞什么勾当?不交代清楚,她跟他没完。
    她伸出手,就要开口质问。
    结果话没出口呢,她便眼前一黑,连坐都坐不住,直接瘫了下来。
    陈立恒下意识伸手一摸,顿时心惊肉跳。妈呀,架在火炉上烤的不是水壶,而是田蓝的脑门吧。
    烫的能煎熟鸡蛋。
    迷迷糊糊间,田蓝听到了一句话:怎么发烧了?
    她顿时在心中骂了一句国骂。完蛋了,上个世界她就觉得陈立恒没多聪明,现在这人怎么变得更笨了?
    还怎么发烧了?你泡在冷水里头,穿着湿衣服到现在试试看。我看你不是发烧,你的脑袋已经烧没了,所以才这么没脑子。
    第55章 三十年代来抗日(捉虫)
    田蓝这一顿烧的天昏地暗。
    在她穿越前, 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身体明明早就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但是有重要的事情马上要做,所以就强撑着, 坚决不病倒。
    等到事情做完, 人放松下来,那就病来如山倒了。
    现在, 她就处于这么个状态。
    模模糊糊间,她听到人的声音:到底按哪一个穴道?有用吗?
    合谷穴啊,就是手这边。我姑爹家开药铺的,我姑爹亲自教我的,没针的话, 用手掐一掐也行。
    那她为什么一点退烧的意思都没有?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治病这么简单的话, 洋人的医院跟我们自己的药铺早就关门了。
    田蓝只想大吼一声, 你们别吵了, 吵死个人了。就不能让我安安生生挂会儿水吗?挂水多痛苦,你们知道吗?尤其你面前还放着好吃的,但你不能吃,就让你看。
    这就是现实版的《悲惨世界》。
    但挂水的确有效,最起码的,她的脑袋不昏沉了, 她的眼睛能睁开了,而不是上眼皮贴着下眼皮,中间像粘着胶水。
    终于, 输液瓶里的水都一点一滴地流入她的血管中。等到一瓶水挂完, 她居然能够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身, 自己拔了针头, 然后伸手去够鸡片粥。
    等到粥捧到手上的瞬间,她才感觉到什么叫人间圆满。
    太棒了,就算没有太空站给她育种,就算她拿了种子也没地方种,那也棒的让她泪流满面了。
    因为鸡片粥实在太好吃了。粥米熬出了火候,面上浮着油亮油亮的薄膜,米已褥软,入口即化,滑进了喉咙也回味无穷。鸡片鲜嫩可口,爽滑不腻,鲜的能让人吞掉舌头。
    田蓝当真好久没吃过如此对味的鸡片粥了。
    上个世界不说,那会儿逢年过节才有肉,一个月都未必能吃上一回鸡。
    这个世界也没多美妙,原身家庭标准的破落户,鸡蛋还吃过两回,鸡片那是不用想了。
    田蓝呼呼啦啦,完全不见半点儿生病的人,没胃口的迹象,愣是将一大桶粥填进了肚子。进了她的胃,才是她的东西。
    吃完了鸡片粥,她一抹嘴巴,视线又落在了果篮身上。
    虽然跟她爷爷交好的水果店店主曾经在她家饭桌上直言不讳,果篮装的都是店里卖不出去的又贵又难吃的东西。但现在田蓝不嫌弃呀,里面所有的水果她都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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