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秀芳同志有理由怀疑,兰花花在夸大其词,主要目的还是引诱自己留在赵家沟。她可不能上这当。
    可现在,才几个月的功夫呀,赵家沟居然都已经发展到没闲置劳动力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就是省城,工厂林立,机器轰鸣的省城,都有大批像自己一样的年轻人中学毕业后也找不到工作。
    田蓝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我糊弄你干啥?你又不是没看到大家上工有多早。你数数,种菜的养猪的有多少人?糖坊酒坊又有多少人在忙?你们为什么要赶紧把菜收拾出来?拖拉机为什么还要带这么多箩筐菜?就是因为卖的好啊。还有豆腐房,一大早就磨豆腐了。唉,我都后悔了,今天早上我不该凉拌豆腐的,刚出锅的热豆腐绝对的人间美味。
    吴秀芳被她说馋了,下意识地反驳:你有多少豆腐票呀?别寅吃卯粮。
    大家都知道豆腐好吃,他们知青也喜欢吃热乎乎的刚出锅的豆腐。但这要钱要票啊,你放开肚皮吃,后面等着拉饥荒吧。
    田蓝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吴秀芳猛然反应过来,什么钱啊,兰花花现在还缺钱吗?掏2700块钱买拖拉机,眼睛都不眨一下。何况几块豆腐而已。
    她一颗心砰砰直跳,都不得不伸手捂住胸口,才能按耐下激动。
    前进的拖拉机迎着风,呼呼的风刮过人的脸,简直跟刀子似的。
    可这也是春风啊,带着暖意的春风,吹绿杨柳,吹绿庄稼,吹绿整个田野的希望的春风。
    大西北的春天来的再晚,也终将会到来。
    拖拉机停下的时候,吴秀芳还恍恍惚惚的,要不是田蓝搀了她一下,她能直接摔个大马趴。
    田蓝都忍不住叹气:你干啥?你别脑补过度,我可没想让你长长久久地留下来。你自己想想看,你现在除了能跟这些种菜学养猪之外还有啥特长啊?大队的大婶大娘们哪个不能干这些?我干嘛非得留你?你一不是8级钳工,二不是专业会计的。
    吴秀芳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当场被气晕过去。
    兰花花这个狗东西,之前自己听她气爹妈时,感觉只有一个字:爽!
    可现在,她的毒舌落到自己身上,吴秀芳就不得不承认,自家爹妈之所以没揍她,完全是修养好!
    气呼呼的女知青小辫一甩,直接跑去学校报名。
    她得早点考上大学。不然再跟兰花花待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会闹出人命案。要么是她被兰花花气死了,要不就是她受不了,直接掐死兰花花!
    田蓝看着女知青雄赳赳气昂昂的身影,摸了摸鼻子,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很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这股不服输的精神。
    她转过头,看吴家老两口还在互相埋汰对方,大有把对方踩在脚底下才能泄愤的架势。
    为了防止他们将语言攻击转化为肢体冲突,反手就是两块热豆腐,殷勤地送到两两口面前。
    改革的春风虽晚却到,现在公社大街上都有人挑着担子卖热豆腐了。不用碗,直接切一块嫩豆腐用荷叶包着,就能捧在手上吃,而且还不要豆腐票,一大块豆腐也就比大队豆腐房贵两分钱。
    卖豆腐的大婶还跟田蓝打听:你们是赵家沟大队的吧?听说收豆腐渣哩?几个钱啊?能不能直接换糖渣跟酒糟?
    豆腐渣这玩意儿是能喂猪,猪吃了也长肉。可它不能多吃呀,吃多了猪会胀气。
    田蓝随口解释:豆渣得先经过腐熟再喂猪,效果才好。
    看大婶满脸茫然的表情,她又改了口,算了,换一部分糖渣和酒糟一块儿搭配着吃也行,猪还能长得更好。怎么,你家已经捞小猪了?
    大婶挺得意的:是我家老母猪自己下的崽,一共7头,个个都长得结实。今年政策变了,公社让多养猪。我家不打算卖了,全都自己养!
    田蓝笑道:行啊,那多好啊,不愁没肉吃了。婶,你去换糖渣的时候,上赵家沟的养猪场问问。我们那边是县里养猪厂的技术员讲授的养猪技术,科学养猪。不同的饲料要怎么处理,都有不同的办法,也不麻烦。猪肯吃,还能长肉。
    豆腐大婶连连点头:那敢情好,今年我家开荒,要多种青饲料呢。
    豆腐担子挑走了。
    田蓝和陈立恒两人一道拎箩筐,往供销社送。
    售货员刚来上班呢,见状便笑:你们今天可真早!哎,拖拉机买回来了?好能耐啊,到底怎么买到的呀?
    之前田蓝他们想买拖拉机,也托供销社帮忙打听来着。供销社的人往上面一问,才明白拖拉机究竟有多紧俏。
    田蓝伸手指着吴家老两口,笑容满面,语气自豪:多亏叔叔婶婶,他们是省城柴油机厂的人。要不是他们有门路,哪里轮到我们大队买拖拉机呀?
    吴师傅正吃热豆腐呢,闻声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
    甭管是不是从厂里买的,反正他弄出拖拉机来了。
    老婆子还好意思跟他比?也不看看自己能做点啥。
    售货员不明所以,只有连声不断地夸赞:省城的工人就是不一样,咱们工人有力量!
    她接了箩筐,连筐带菜一并过秤,然后跟田蓝结账。
    原本知青点的大棚蔬菜不在供销社卖。大棚产出的外销主要依靠食品厂和酒厂,剩下的部分,周围的社员想买的话,就自己去大棚买,还可以现摘现买。
    但自从供销社代销知青点的糖之后,他们领导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主动提出帮忙代销蔬菜。
    别看现在大家都穷,手上有活钱的人不多。但经济条件更差国家更困难的60年代初,都有人愿意掏钱买高价点心,何况是现在呢。
    蔬菜不要票,新鲜的蔬菜青翠欲滴。无论是生菜、韭菜、菠菜、茼蒿还是油菜、萝卜苗,都看上去那么可爱。即便价格贵一些,也没关系。不用多买,抓上两把,加在汤面里,立刻就让人心悦神怡。
    没瞧见吗?她刚打开供销社大门,立刻就有人过来买菜。
    田蓝和陈立恒不耽误人家做事,钱货两讫,打个招呼便走人。
    他们还得带自己新招揽来的人才去见公社革委会主任呢。
    主任上班挺早,已经坐在办公室,正捧着杯开水暖手。
    留守知青上门说想在公社办个农机维修站,他当然举双手赞成。
    现在附近几个公社都没农机维修站,就是他们向阳公社的拖拉机出了故障,也得自己琢磨着修。驾驶员天天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出了事自己扛不住,花了几千块钱买回来的拖拉机就废掉了。
    陈立恒笑道:那可真不用愁了。我们请的师傅是省柴油机厂的8级钳工。他爱人是高级会计师。他们夫妻退休了,有心扎根农村搞建设,发挥余光余热。
    革委会主任脑袋瓜子嗡的一声,从听到8级钳工开始,后面知青说了啥,他就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8级钳工啊,人家能耐大的很呢。
    他们这些公社还没影的维修站,也太屈才人家了。
    至于高级会计师什么的,工人出身的革委会主任倒没太大感觉。
    他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还往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抹抹头。
    看得田蓝不得不赶紧扭过脸去。
    大哥,你杯子里不是有水吗?你就是想捯饬一下,用杯里的水不行吗?非得用你的口水,也不嫌恶心!
    革委会主任可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他转了两圈之后,都要准备出门亲自迎接8级钳工师傅了,又突然间收回脚,转过头,满脸严肃地看着田蓝和陈立恒:这个事情,你们和你们大队商量了吗?
    田蓝点头:说了。
    看对方满脸轻松的模样,主任又不得不点点年轻人: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不在大队办啊?
    年轻人,走上社会了,要会做事,更要会做人。
    你们越过大队直接找上公社,那不是把大队给架起来了吗?越级,永远是大忌。
    主任眼皮一搭,在心中思量,这对小夫妻,该不会是想以农机维修站为跳板,直接跳到公社来上班吧。
    理论角度上讲,如果他们能把农机维修站给撑起来,那的确应该来公社。
    可这种先斩后奏,悄咪咪地坑了一把大队的做法,公社是坚决反对的。任何时候,上下级规矩不能乱。
    再说了,现在整个工作能有多少农机呀?到时候这个农机站能不能养活8级钳工师傅都难说,还能养多少闲人?
    不合适。
    主任琢磨着要怎么再点点,挺聪明,挺能干的知青,可别在关键时候犯糊涂。
    听说他们还要高考呢,到时候万一政审,大队对他们有意见,考上了大学能不能上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田蓝和陈立恒虽然工作经验丰富,可他们也想不到就这点功夫,革委会主任的思维已经发散八千里了。
    两人赶紧解释:就是我们大队让我们找公社的。我们队里年轻人少,适合培养成工人的更加少。我们大队干部就说了,不能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得用长远的眼光看问题。大队人才不够,公社有啊,就把农机维修站安排在公社,让8级钳工师傅和高级会计师多带些人才出来。这样,公社好了,咱们赵家沟大队也差不了。
    革委会主任可不相信:你们赵书记这么高风亮节?
    陈立恒笑容满面:那可不是?我们书记当年可是老游击队员,打过鬼子的,革命觉悟绝对高。
    田蓝在旁边补充:我们书记说了,有多大的手捧多大的碗。好不容易有人才过来支援咱们农村建设,要是砸在赵家沟,他也对不起乡里乡亲。
    这话革委会主任倒有点相信。毕竟,老赵这人谨慎,他心里有数。
    主任点点头:那好,只要你们大队没意见,公社肯定举双手欢迎。走走走,咱们赶紧去迎接客人。
    田蓝和陈立恒在前面引路,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阿弥陀佛,这事儿算成了。
    其实他们将农机维修站安排在公社,也有自己的考量。
    所谓树的影,人的名,品牌效应很重要。
    像糖啊酒啊霉豆渣以及蔬菜这些日常消耗品,在物资匮乏的现在,寻常老百姓根本不在意是不是牌子货,只要能塞进嘴里吃喝就行。
    但拖拉机不一样啊,这可是要花几千块钱才能买到的铁疙瘩,能随随便便的对付吗?
    一个大队的机修站,怎么听怎么都是草台班子。
    换成公社就不一样了,公社已经意味着公家。公社特地从省城请来的8级钳工师傅到出来的拖拉机,那质量,必须得是杠杠的。
    所以,这个农机维修站必须得安排在公社。
    况且,赵家沟大队也没空房子了,不找公设想办法,总不能露天造拖拉机吧。
    革委会主任笑容满面地出了办公室,满怀期待地去见8级钳工师傅。
    结果还没等他伸手跟人握手,吴师傅先阴沉着脸招呼田蓝和陈立恒:跟你们讲一声,我马上就回去,这个农机站你们另请高明吧。反正我不能挖柴油机厂的墙角。
    革委会主任惊呆了,下意识地回头看知青。
    你们两个年轻人是耍我玩吗?刚才在办公室是怎么说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啊!
    田蓝和陈立恒也在心中翻白眼。
    老天爷哎,他们不就是进去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吗?这老两口又怎么吵的?都威胁走人了。
    田蓝瞅着吴母难掩得意的傲慢神色,心中狠狠地给对方记下一笔。
    没大局观的家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把老头给赶跑了,你一个财务人员怎么支撑得起农机站?为私人的一点小纠纷就干这种蠢事,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她立刻调整脸上的表情,做出疑惑的模样:叔,你这话我听不明白了。我们什么时候挖柴油机厂的墙角了?你不是退休了吗,你也不在厂里上班了呀,我们这不算挖人才。
    吴师傅还是板着脸,气呼呼的:你们让我组装拖拉机往外面卖,还不叫挖柴油机厂的墙角?都这么来的话,那人家还要买柴油机厂的拖拉机?这不叫挖墙脚,这叫啥?
    虽然说国营厂是铁饭碗,工人只要埋头搞生产就行。
    但日历已经走向1980年,工厂产能过剩,销售出现问题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吴师傅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琢磨生产技术,但人家毕竟是省城的工人老师傅,不至于不知道什么叫竞争。
    当然,他说这话也并非真的担心柴油机厂的销售会出现问题。在他心目中,就这小打小闹的,怎么能够跟柴油机厂这种钢铁巨人相提并论呢?
    他就是被他老婆挤兑的吃不消,所以要当场发作。
    田蓝看他气呼呼的样子,在心中默念忍字诀。
    他这样的算啥呀?
    当年自己搞统战工作的时候,啥矫情精没见过。有人作妖作到你恨不得拿大耳刮子去刷他,成心给你捣乱。
    那会儿她真年轻气盛呢,不也捏着鼻子忍下来了吗?还把人哄得好好的。
    现在,她也宝刀不老。
    田蓝摇头,一本正经道:叔,你这话我觉得不对。首先,咱们是不是因为拖拉机供不应求,所以说你才给我们亲手造出了拖拉机?这事您不否认吧?
    吴师傅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没吭声。
    田蓝继续往下说:这说明什么?说明拖拉机的产能不足。与此同时,叔,您是从哪儿搞到的拖拉机零部件?总不会是偷厂里的吧?
    放屁!当了一辈子优秀工人的吴师傅勃然大怒,坚决不能扣上这个屎盆子,老子兢兢业业干了30多年,从来没占过厂里一点便宜!我怎么会偷厂里的东西?这都是我自己买的!
    田蓝笑容满面:现在生产原料都供应给国营厂,您能买到,是不是说明柴油机厂并不缺这些?
    吴师傅点头:那当然了,我怎么能跟城里抢生产原料?那不乱套了吗!
    陈立恒笑着在旁边做总结:生产原料充足,产品却供不应求,说明什么?说明就是干活的人不够啊。如果柴油机厂能够把这些生产原料全都变成拖拉机,那大家也不至于满世界地找拖拉机却怎么也买不到。
    革委会主任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呢,这会儿赶紧两手一拍,完全赞同:没错,就是因为像师傅您这样的8级钳工太少了,厂里生产忙不过来,所以才导致了拖拉机供应不上。
    他感觉柴油机厂是有大病。8级钳工啊,还不到50岁的人,居然不返聘,就直接让人这么退休了。
    不不不,不返聘是好事儿。不尊重人才的单位,就不配留下这么好的人才。
    这样的好人才,合该来他们向阳公社,支持农村搞建设。
    早在10年前,中央就部署过,要积极发展小钢铁、小机械、小化肥、小煤窑、小水泥厂这些五小工业。
    他们向阳公社条件差,没能赶上顺风车,这些年一直原地踏步踏。
    现在,他们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积极让人才发挥所长,把机械厂,哦不,是农机维修站给办好。
    革委会主任热情如火,看着吴师傅也冒星星,硬是抓着人家的手紧紧握住:吴师傅,您在我们向阳公社搞农机维修,不仅不是挖柴油机厂的墙角,而是为我们整个国家的机械工业做贡献啊。这是拾遗补缺,为我们农业机械发展做出巨大的贡献。
    主任激情澎湃,愣是从三线建设说到五小工业的历史。从头到尾,都没能让吴师傅插上嘴。
    田蓝转过头看吴母,笑眯眯的:阿姨,你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呀?什么时候能开始工作?
    吴母讪讪的:没啥好准备的,东西都在脑子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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