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澡堂很大,灯光却不怎么亮,一排小小的隔间,每间前方挂着张塑料帘。
    封琛让颜布布进了一间,替他打开了热水喷头,自己便去了隔壁。那个装着沐浴露的盆子就放在两间相连处,这样两人都能伸手拿到。
    他好久没有洗过这样的热水澡了,仰头闭上眼,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脑子里却在回想刚才那一幕。
    阿戴的蛇,黑狮,兀鹫,颜布布都看不见,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关键在于其他人能不能看见?这究竟是颜布布的问题,还是自己的问题?
    虽然不能去问别人,但封琛更倾向于这是自己的问题,不然阿戴当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你和我是同类
    同类
    哥哥。颜布布突然出声,打断了封琛的思绪。
    怎么?
    没事,就是叫叫你。
    封琛挤了团沐浴露在身上,继续陷入沉思:这些诡谲的动物,都是怎么出现的呢?那只黑狮在救了他后便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还能见到它吗?
    哥哥。颜布布又在隔壁叫他。
    封琛这次不想理他,便没有做声。
    哥哥,哥哥。颜布布开始不断叫他,声音也逐渐变得紧张。
    封琛被叫得不耐烦,正想回一句,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颜布布已经从隔壁跑了过来。
    隔间门口的塑料帘,被一只满是泡沫的小手撩开一角,封琛赶紧将帘子一把按住:干什么啊?
    啊,原来你还在啊。
    封琛没好气地问:我不在还能去哪儿?快回旁边去。
    颜布布却站在外面没动,握着帘子的手也没有松开。
    站在外面做什么?这才几分钟,你澡就洗完了吗?封琛皱起了眉头。
    颜布布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哥哥,那个,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洗澡啊?
    不能。
    我给你搓背。
    不需要!
    颜布布眼珠子一转:我不占多少地方,就站个角落。
    不行!
    可是,可是
    都说了我不会走。
    不是,哎,反正我害怕,让我进来吧。颜布布开始强行往里钻。
    封琛从打记事起,就没和人一起洗过澡,慌忙伸手去挡。但颜布布身上满是泡沫,鱼一般滑不留手,差点就从帘子缝隙钻了进来。
    行行行,你回去洗澡,随便你叫我,不管叫多少声,我都答应。封琛只得狼狈地道。
    颜布布这才回去了隔壁。
    空荡荡的公共男澡堂里,便不断回响着两人的声音。
    哥哥。
    嗯。
    哥哥,你觉得香皂好闻,还是沐浴露好闻?
    嗯。
    好多泡泡啊,哈哈哈。
    嗯。
    这个棒棒糖好好吃。
    嗯你居然还没吃完?还在边洗澡边吃?
    是啊,我舍不得咬碎。
    封琛沉默半瞬,问道:你就没尝到头上冲下去的香皂水?
    颜布布说:尝到了一点点,苦苦的。
    封琛立即抬手拍了下隔间壁,厉声道:要么就把糖扔了,要么就马上吃完,吃掉后刷牙,再继续洗澡。
    知道了。
    隔壁响起嘎吱嘎吱的嚼糖声。
    洗完澡,颜布布又换上了一套从时装城里带出来的新衣服,黄色T恤和背带裤。封琛也穿了套新的,上身是灰色T恤,下面套着黑色长裤。
    在颜布布对着胸前的比努努图案赞不绝口时,封琛便将两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盆,端去外间的洗衣台。
    这间水房依旧空空荡荡,只是洗衣台后面的墙上,嵌着四个巨大的风轮,发出嗡嗡的转动声。
    风轮前面牵着几根铁丝,上面挂了十来件衣服,看样子已经干了,被气流带得左右晃动。
    封琛在盆里放了洗衣粉,开始洗衣服。他的头发长长了些,有几根湿漉漉地搭在眼上,把他身上的冷淡气质削弱了些,多了几分柔软。
    哥哥,怎么能让你洗衣服呢?我是伺候你的呀,让我来洗呀。颜布布表情夸张地叫道,并开始挽衣袖。
    封琛用力揉搓着衣服,抿着唇不吭声,看也不看他。
    颜布布观察着他的神情,又凑近了些:我现在不会洗,但是以后肯定会的,以后就让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封琛将搓好的T恤放在水龙头下,又拿起条裤子开始搓。
    那是条墨蓝色的男童背带裤,裤腿上糊满了泥土。
    哥哥,我可太喜欢你了,你为什么就这么好呢?颜布布满脸讨好,声音软得像是掺了蜜。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封琛,突然就皱起了眉,抬起胳膊肘将他顶远了些:闭嘴,肉麻死了,你再说一个字,这些衣服就自己洗。
    颜布布讪讪闭上了嘴,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视线落在墙壁上方那四个风轮上,不免好奇起来。
    哥哥,那是电风扇吗?
    不是。
    颜布布追问:那是什么?
    空气置换器,地下城如果没有这个装置,就没有新鲜空气。
    封琛也回头看了墙上那排空气置换器一眼。
    地下城规模宏大,光这四个空气置换器是肯定不够的,想必很多地方都安装了,然后使用共同的管道,源源不绝地往地下城输入新鲜空气。
    封琛继续洗衣服,颜布布只盯着那四个风轮。
    扇叶飞速旋转,从边缘可以看到里面深黑一片,似乎极深极远的黑暗深处,蛰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颜布布突然心生恐惧,后背爬上一层寒意,连忙转开视线,抓住了旁边的封琛。
    封琛洗完衣服,拧干抖散,去挂在风轮前的铁丝上,这里有循环气流,明天早上就可以来收衣服。
    颜布布有些怕那风轮,不敢靠近,但又怕封琛会被风卷进去,便也跟在后面,两手抓紧他衣角,两脚在地上扎成马步。
    松手,我衣服都被你扯变形了。封琛将一条裤子搭上铁丝,低声喝道。
    颜布布却怎么也不松手:就抓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封琛没办法,只得就着这个拽紧衣服的姿势,拖着身后的颜布布,晾完所有衣服。
    时间不早了,封琛在旁边的开水器上打了壶开水,两人便回到C68房间。
    屋子里虽然只有一架单人床,但完全可以睡下他们两人。单人床上铺着灰色的床单,但是没有被子,幸好封琛将中巴校车上的绒毯也带来了,从背包里扯出来,和颜布布一人一条。
    虽然这床有些硬,但颜布布已经好久没睡过床了,飞速将自己扒得只剩条小裤衩,裹上绒毯,很兴奋地翻来翻去。
    封琛端着两只饭盒,将里面的开水来回倒,等水温凉下来,递给颜布布一只:喝点水。
    啊,喝水啊算了,我不喝。颜布布摇头。
    封琛便自己喝,却见颜布布一直盯着他,便再次将另一只饭盒递了上去。
    颜布布神情有些犹豫,用舌头舔舔干涩的嘴皮,还是坐起身,接过了饭盒,开始大口喝水。
    等他喝完后,封琛放好空饭盒,啪地关掉灯,躺在了他身边。
    这屋子里没有窗户,关灯后就漆黑一片,只有侧面墙上的小型换气装置,静静往里吹着风。
    封琛闭上眼,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颜布布将一只脚从绒毯里伸出来,搭在他腿上。
    封琛拿起那只脚,扔开,收回手继续睡。
    片刻后,颜布布的手又伸了过来,搭在他手背上,还很轻地挠着他手背。
    好好睡觉不行?封琛忍无可忍地喝道。
    颜布布小声说:哥哥,你捏下我耳朵吧。
    捏耳朵干嘛?
    颜布布说:我睡觉的时候,妈妈都会捏我耳朵,不然我会睡不着。
    封琛沉默片刻:这段时间没捏你耳朵,我看你也睡得很香。
    颜布布说:那是我们没睡在一起啊,睡在一起的话,你不捏我耳朵,我就睡不着。
    封琛将他那只手扔开:快睡,再动来动去的话,自己就去地上睡。
    他冷冷的威慑起了作用,颜布布收回手,开始老实睡觉,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困倦如潮水般涌来,封琛收起纷乱的思绪,也跟着睡了过去。
    当封琛在睡梦中睁开眼,发现自己再次置身在那片雪原时,心里没有半分意外。他波澜不惊地站起身,径直走向雪地里的那个大蚕茧。
    还没接近,他便透过那磨砂玻璃般的茧壳,看见里面的黑影。
    黑影轮廓比上次见着的更加清晰,明显地显出了身躯和头部,还有还有蜷缩的爪子和身后的尾巴。
    封琛走上前,发现茧壳上布满细纹,像是小鸡用尖嘴轻轻地啄,在蛋壳上啄出来一道道裂痕。
    他将手覆上那略带弹性的壳,注视着里面的黑影,目光顺着那轮廓移动。
    电光石火间,脑子里突然闪出过念头。
    这黑影,像是曾经在空中接住他的黑狮。
    蛋壳下传出的搏动,比以往都要有力,和他的心脏一起跳动着。他闭上眼,静静感受,能感受到黑狮正处在休眠中,像是疲累过后的自我调节。
    难道黑狮并没有完全长成,之所以能在他坠楼时凌空接住,是它在那瞬间强行冲破束缚而出,现在重新回到茧内,还要进行一段时间的生长修复?
    封琛看向其中一条最粗的裂缝,想剥开那处茧壳,看一看里面的情况,可这个意识才形成,脑中就嗡地一声,像是被一把闷锤重重敲击,突然天昏地旋
    封琛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耳朵里还有未曾散尽的嗡嗡声。
    他伸手在周围摸索,摸到一个热烘烘的小身体,才慢慢回过神,想起自己还睡在蜂巢的房间里,旁边躺着的是颜布布。
    而刚才那个大蚕茧,以及蚕茧里的黑狮,都像只是一场梦而已。
    封琛却知道这不是梦,黑狮必定以某种形态存在于他身体中,正在静静休眠。
    那会是在哪儿呢?
    他摸摸自己胸口,不可能。再摸摸腹部,也不太像。
    最后手指停留在额头上时,顿住了。
    会是在这儿吗?
    不知哪里传来吵闹声,像是一对夫妻在吵架,伴着摔砸东西的砰砰巨响。走廊很快响起脚步声,一队西联军踢开了某扇房门,那些吵闹声也戛然而止。
    四周又安静下来,黑夜浓稠得像是化不开的岩浆,封琛收回摸着额头的手指,茫然地眨着眼睛,突然有些分不清,刚才那风雪之地和眼前这片黑夜,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再吃一个。颜布布突然翻了个身,一边呓语,一边将脑袋埋进封琛怀里。
    封琛颈侧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这才有了一些真实感,便也没有将人推开,就这样紧挨着,闭上眼开始睡觉。
    第二天,封琛照例很早就醒了,颜布布还在睡,手脚都缠在他身上。
    他扒开颜布布,在他不满的咕噜声中起床,去洗衣台那里漱口洗脸,再把那些已经吹干的衣物收了。
    他回来时,颜布布已经调整了睡姿,两手并在腿侧,躺得规规矩矩的,绒毯盖着脸,只从上方露出一从蓬乱的卷发。
    封琛伸手去拉那条绒毯,不想他却突然抬手,将浴巾压得死死的。
    干什么?醒了也不起来?封琛问。
    颜布布按着绒毯一言不发。
    封琛看了下时间,七点整,快到吴优所说的早餐时间,便推了推他:别赖着了,起来准备吃早餐。
    颜布布的头在绒毯下左右摇晃,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不饿,不想吃。
    他俩昨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怎么会不饿呢?封琛怀疑颜布布生病了,伸手去摸他露在外面的额头,感觉掌心下的体温很正常。
    安静中,传来两声咕咕响,是颜布布的肚子在叫。
    起来。封琛命令道。
    我不起来,我不吃。
    封琛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将那绒毯扯下,颜布布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他倏地抬眼看向封琛,那双眼里全是紧张和慌乱。
    封琛冷冷地问:为什么不起床?又在撒起床气?
    颜布布嗫嚅着嘴唇,像是在说什么,但那声音蚊子哼哼似的,封琛没有听清一个字。
    现在不是以前,也不是在家里,我们在逃难,没人会再惯着你的起床气。
    封琛刚说完这句,便瞧见颜布布的神情变得委屈,嘴巴也跟着瘪了两下。
    你想干什么?封琛警觉地问。
    颜布布不眨眼地看着他,那双大眼里迅速闪动着水光。
    不好!
    封琛心头一凛,将剩下未训完的话都咽了下去。
    以前在家时,颜布布可是见天都要哭闹一场,哪怕他将门窗紧闭,尖锐的魔音也会钻进来,连绵不绝,绕梁环绕,非常令人畏惧。
    见他好像又要哭,封琛如临大敌般低声喝道:不准哭。
    他如果不说这句,颜布布也许就忍住了,但这句低喝刚出口,颜布布的泪水立即就从眼角滚落,同时闭上眼张开了嘴。
    好在他并没有大声嚎哭,只发出呜咽的低音,但就算如此,封琛也头皮发紧,连忙坐在了床侧。
    有话好好说,别哭,把那些伤心都忍住。
    颜布布抽着气道:哥,哥哥,我不是,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
    封琛这时候哪里敢惹他:行行行,你不想起来就躺着,别哭就行。
    我,我不是想,想躺着,我也不是撒起床气,我是,我是
    封琛觉察到情况不对,便轻声问:你是怎么了?告诉我。
    片刻后,颜布布才说:我又,又尿,尿床了。
    封琛一怔,揭开了绒毯,看见颜布布的小裤衩已经湿了,下面的床单也浸染了一团。
    我是想,是想起床的,但是,但是尿尿了。颜布布抽搭着:我不该,不该睡前喝水,我错了,我不该六岁了还尿床。
    封琛这才回过神:没事,没事的。
    没,没事?颜布布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真没事。封琛沉声肯定。
    和颜布布的哭闹相比,尿床真的算不上大事。
    颜布布有些愕然,却也立即收住了哭声。
    封琛去柜子里翻找干净内裤,颜布布就站起身,将自己剥了个精光,像是颗剥了壳的花生米。
    待封琛递过来内裤,颜布布就要坐下去穿,封琛将人扯到床畔:坐在这里。
    床中央已经被尿湿了一大片,不能坐了。
    颜布布尽管脸上还挂着泪,已经爱不释手地摸内裤上的图案:咦,这小裤衩上还有小黄鸭,好好看。
    他肚皮上有几圈小肥肉堆着,肚脐眼都快见不着了,封琛催促道:快穿,别一直在那儿看。
    颜布布穿好内裤,又喜滋滋地打量自己的T恤:比努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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