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梦 作者:容黎

    第 19 章

    “往事历历如昨,不觉中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三爷却是一直扯着以前的事,似锦不知所以,小心地瞧瞧三爷又看看自家老爹。

    “那时老爷也是为小主子们好,盼小主子们成才。老爷怕自己管得狠了心疼,便让奴才来当这恶人了。”

    三爷看到他脸上多了几重褶子,曾经健硕的背都有些弯,青丝中夹杂了不少白发,莫名酸涩起来。父亲、母亲和他都老了,良久才说:“在常府多年,周伯劳苦功高,往后只要万德在,周伯必然一切无忧。”包括周似锦,他时刻铭记于心。

    周管家咧嘴笑了笑:“老奴记得小主子的话。今儿三爷便搬过去吧,锦霞苑空了那么多年,也该热闹些了。”

    “听周伯的。”

    周管家临走前看了女儿一眼,退了出去。

    似锦上前将食盒打开,挨个端上了桌,谁知那人却不动筷子,铁着心要重叙旧话。她倒是无所谓,就当听故事,更何况其中有她爹呢。她不懂事那会儿,爹都是拖着魏大婶照看她,完全不知爹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他执起筷子挑挑拣拣一遍,未尝几口。菜色虽好,他却是没胃口,反倒是兴致满满地将自己幼时做得坏事说了一遍。拿着渔网将母亲最爱的锦鲤从池子里捞出来扔在石桥上看它们四处蹦跶直到蹦跶不起来,直到母亲气冲冲地过来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扬着头无辜地问:“不是鲤鱼能跃龙门吗?我想看看它们跃龙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老夫人当时满身怒气却不知该怎么发,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白皙脸蛋,让下人将死鱼尸体给清理了,眼不见心不烦。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挨罚,让他在大哥和二哥面前得意了许久。

    他还捉弄过周管家。炎炎烈日下,除了教书夫子,他们都困得直不起腰来,这其中还有看管他们的周管家,早已经单手支着下巴睡熟了。他趁着先生不注意,悄悄挪到周管家旁边,提笔在他垂落的下摆处画了只龟,又挪回自己位置上。天天替老爷奔波,看顾这几个小鬼还要伺候自己女儿的周管家在天气催眠下自然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待小厮过来传话说老爷有事,他便起身走了。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强忍着要笑不笑的样子,他还没发觉,直到老爷指着他下摆哈哈大笑,他才恍然大悟,无奈的很,这帮小滑头。

    直到有一次,表妹来府中小住,见着水塘中游动的小锦鲤很是想要,那会儿他心中的好感已悄然萌生,想让自己在表妹眼中留个好印象,二话不说便进去捉鱼了。那时理智全失,选了最笨拙的一种办法,却不知那看似浅得很的水塘底下全是淤泥,他一只脚陷在里面死活拔不出来。亏得路过的周管家看见,将他捞了出来,彼时只剩满满惧怕哪还管什么在表妹心中自己是何模样。在最无助时,只听周管家在耳边反复念叨:“莫怕,没事了。回去换身衣裳,喝口热汤便好。”他自然没将这事同似锦说,如今想来着实丢人。

    似锦认真听他说,不觉中脑海里呈现出年幼孩子们和健壮老爹的样子,可惜,她的成长岁月中他参与的很少。心情随着他的话不停改变,嘴角的笑却未停过。

    “好了,既然锦霞苑已收拾妥当,我们便去看看。”他说着又细细打量了眼自小待着的住处,只一眼便没了留恋,他向来将这些身边物看得淡。院子再精美,他也不过只用一片屋顶与一张床榻,再外多年,连性子都磨得不似小时候那般挑拣了,像是房中样样物什必得奢华精美。

    外面丫头们还不知三爷是要搬去别的院子,依旧各忙各的。三爷微微眯起眼:“你瞧着挑几个顺手的带过去吧,锦霞苑虽大,爷可受不得一堆人在耳边,聒噪得很。”似锦应了。

    锦霞苑外面一如往常,里面却是不同,短短得一夜功夫竟是大变样。堂屋布置更合他的喜好,简洁大方,桌椅摆饰看着不出挑却都是上等货色,知晓三爷不喜热闹,偌大院子里也没几个丫头。似锦随了三爷进去,先前与她和惜春谈笑的丫头婆子正低着头与其他人站在一起,那拘谨模样和先前吐沫横飞、眉飞色舞之态比,实在让人觉得好笑。

    三爷随着她视线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书房在何处?布置得和春来苑无差?”

    “回主子,都是按着爷喜好布置的,藏书老爷未让搬走,倒是比爷先前住处要多得多。奴才先前请示过老爷,老爷说都是些孤本,说三爷肯定会喜欢。”

    三爷笑了笑,往时父亲对他这些藏书着实宝贝得紧,任凭他们好说歹说都不许靠近一步,居然会大方的尽数送他让他好生意外。

    “既然跟了三爷可得好生伺候着,若有丝毫怠慢与不规矩,比不会轻饶,可是晓得了?”似锦正声道。

    一排人行礼动作凌乱声音却是齐齐地:“晓得了。”

    似锦才让他们退下,让人端茶上来,立在三爷旁边。就见如意身后跟了一长串的婢女,手中全都用托盘托着东西,好大阵仗。如意双手交叠垂于腰间向三爷行了礼,又看向似锦,脸上笑颜如花:“恭喜似锦了,老夫人让我传个话儿,往后你吃穿用度从今儿起照着姨娘来。似锦大喜了。”说罢让身后端着衣裳的丫头们给她换衣裳。

    似锦紧抓着领口,推拒:“这是做什么?我这衣裳穿得好好的,不用换。”

    如意话语轻柔,背着三爷的眼中却是淬了剧毒般狰狞而可怖:“老夫人的话,我们怎敢不从。”

    三爷在后面看她们推来推去,似锦红着脸挥手拒绝的样子真真如初初绽放的花娇艳可人,不由道:“不要扭捏了,进去换上便是。”

    似锦不敢再推脱,却是固执地走出去到了安排给自己的院子去换。她生得白,修长脖颈与桃红色锦缎衣袍极为相称,如墨般乌亮的长发被解开如瀑般垂落,巧手丫头给她梳了好看发髻,插上素雅垂着珠串的步摇,竟有几分贵气。

    如意在身后看着,心中越来越多的怒意涌上来,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竟被这个丫头给抢走了。她何德何能?自己跟在老夫人身边五年,她呢?忍不住连身子都颤抖起来,手掌紧握成拳,极力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

    似锦从镜中看到如意散发着重重戾气的面颊,婢女要往她发髻旁带红艳花饰被她给挡了,让她们下去了才站起身,水汪汪得大眼直直看进如意眼中,含有几分逼迫与轻蔑:“我晓你心中恼我,又怪得了谁?有胆子且去与三爷说,是他不要你,你总将我视作仇人,我却不想与你生这闲气。往日你刁难我,我可以不计较,若往后你还想着动歪心思,我也不会由着你欺负。”

    “诶哟,瞧瞧你说得都是什么话。你都成这锦霞苑的女主子了,我这下人哪敢欺负您呢。往后还得似锦姨娘高抬贵手,莫要为难咱们才是。”

    似锦未看她,大步从她身边走过,待要踏出门槛才笑道:“你晓得自己为何不敢就成。我也不过是好心给你提个醒,不要以为老夫人宠爱你便可以在这府中横行霸道,主子们不说并不是他们不知道。要认清自己身份才好,任你怎得志得意满,也不过就是个奴才。你说呢?”

    她这会儿抬头看这片天,跟昨儿一样蓝,却也更冷了些。

    ☆、22

    22

    室内暖意融融,茶气袅袅,他闭眼闻着满室馨香。这屋中每个角落都充满父亲与母亲年轻时的味道,温暖而熟悉。

    珠帘碰撞声响起,他睁眼看过去,见方才还稚嫩青涩的小丫头摇身一变变作了娇娇女子,他嘴角不由得扬起来,狭长眼中有几分惊讶之色,薄唇吐出字眼难得柔和:“果真是美人要靠漂亮衣服装扮,瞧瞧,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且过来。”

    似锦浑身不自在,嫌这宽大袖摆与拖地裙摆极为碍事,走一步便得拽一下,让三爷忍不住摇头叹息:“站在那里倒是个美貌佳人,走几步路便露了馅儿,往后要多学着些。”

    她走至他身边,摸了摸茶盏并不灼烫,端起来递过去,浅笑道:“奴才也就是个丫头,这一身华贵衣裳穿在身上着实可惜了。要不我回去换了,还是那衣裳自在。”

    他抿了口茶,皱起眉头:“换了做什么,爷瞧着赏心悦目。你也知晓,大户人家规矩多,鞋子都不能露在外面,习惯了便不会被绊倒。母亲抬了你位分,也是个小主子了,免得人家笑话。这院子里定了何处让你住?”

    “回爷,收拾了流霞阁让似锦住,离爷的住处近。”她俏脸微红,如此安排,以前不知道是何意,这会儿却跟明镜似的。

    她就在身边,淡淡清香全数钻入鼻端很是好闻,桃花面容被妆点过,更显俏丽别致。脸颊绯红,朱唇饱满圆润,惹人垂目的诱人姿色浑然天成。他尴尬地别开视线,暗恼自己怎得跟个毛头小子般。

    似锦见他看着旁处愣神,抬手摸了摸鼻头,声音浅浅柔柔暗含三分羞涩:“奴才这般回去还怕吓着我爹,而且……”她顿了顿,说得小心翼翼:“没得个由头,这副扮相让旁人看了笑话,况且做事也不方便。”

    他逗弄心思大起,趁她不注意时拉着她柔嫩手腕将她拽到自己腿上,面上一副不正经,眼看就要落到那娇艳欲滴地红唇上,他却微微对着呵了口气,瞪着她吓得面无血色的表情,十足得登徒子:“可是怪爷不早些做实了?让你不清不楚,确实是爷做错了。那要不今儿,别回去了?”

    似锦像遇着饿狼的兔子,匆忙从他身上跳下来,扔下句“奴才还得回趟春来苑,不扰爷了。”便跑了。独留他一人乐得大笑出声,这丫头未免太好逗了。

    他今日心情畅快,披了大麾也未带青槐,独身一人出府了。大街上人来人往,多是因得下雪无法出家门而来置办的妇人。门前家丁问他可要备车,他说不必了,容府不过几步远,他走着去便是。

    街上人虽多,却也都是行色匆匆,受不得这严寒天气。穷人裹再多也是些补丁打了又打的衣物,站在风里感觉没有一处不漏风,难熬得紧。有人忍不住看了眼披了华贵毛皮大麾的他,满满羡慕和憎恨,凭什么这些人就可以锦衣华服,享用山珍美味,而他们在贫困日子里忍饥挨饿。

    再外多年,第一次上容府拜访,门前人都换了生面孔,见他气度不凡衣着华贵,声音不由软了:“这位爷可是要寻我家哪位主子?”

    “容觉可在?就说常万德前来拜访。”

    “原来是常家三爷,快请进,我们家少爷今日在府。”容家下人边说边替他打开府门,一人要为他带路,他挥退了。入眼事物与他以前来玩时一模一样,容伯伯真是恋旧,都十多年了,这些景致都未看厌。

    容觉住处在整座府邸靠后位置,夏时小路两旁树木郁郁葱葱,遮得不见半点光,阴阴森森有几分恐怖。路上遇着好几个丫鬟,见他陌生好奇却又不敢多问,他走进容觉围了篱笆的小院,未抬步就听见那人不耐烦的声音:“你天天来我家中缠着我做甚?我爹也真是没眼光,怎得收了你这么个狗皮膏药做徒弟,你到底是不是女子?”

    随后传来女子委委屈屈地声音:“容觉哥哥你嫌弃我。”

    “你才知道?我嫌弃你许久了,这会儿赶紧从我院子里出去,瞧着你就觉得烦。”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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