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严军师应下之余,又稍有些疑惑。
    不作回应,无疑是让对方左右猜测,留给对方一丝希望,可将军对于涉及立场之事一贯坚决当下这般,莫不是还有着别的思量吗?
    近日天色明媚,衡玉午后总喜欢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晒太阳。
    秋千是她住进来后,萧夫人使人现搭的,绳上还绑了漂亮的如意结,真真是将想养女儿的心思细致到了每一处。
    秋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少女裙角下鹅黄绣鞋上镶着的南珠也微微晃动着。
    衡玉仰着脸,望着头顶开阔的天际。
    北地的天空,比京师更多了几分开旷阔远,干净纯澈之感,若逢蔚蓝晴日,便是只看天边云团卷舒,也能叫衡玉不厌其烦地瞧上大半日。
    日子看似悠闲了几日,待衡玉的风寒痊愈之时,便到了她的生辰。
    这一日天公作美,天气同样晴好。
    她一早睁开眼,就瞧见了吉吉大大的笑脸:今日是姑娘的生辰,愿姑娘岁岁平安,年年安康!
    衡玉笑着坐起身,朦胧眉眼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吉吉很快捧来了一堆书信,翠槐也使人将那几只远道而来的箱笼抬了进来
    衡玉将信拆开来,有阿兄嫂嫂的,祖母阿姐的,长公主殿下的,还有韶言的
    信定然是提早到了,专等这一日才送到她手中,定是大家授意好的。
    衡玉单是读信就读了两刻钟余,又心情愉悦地披衣下床,去看那箱笼中的生辰礼。
    礼物纵然不见得有多么稀罕贵重,但不管几岁,人也总是喜欢被喜欢的人惦记着的。
    她知道,因她那四年的经历,身边之人待她总多了份用心和带有弥补的疼爱,故而她也一贯允许自己放开了去感受萦绕在身边的爱意,并为之欢喜夷愉。
    早食是萧夫人命人提早备下的,精致且有寓意。
    比早食更早些的,是女使捧到衡玉面前的新衣一件丹色做底镶着银狐皮毛的披风。
    临近午时之际,晏锦也带了生辰礼登门,同衡玉说了会儿话,便又去求见了萧牧,且在侯府蹭了顿午食。
    白日喧闹过后,萧夫人于晚间特意在膳堂里备了一桌酒菜。
    衡玉到时,只见萧牧也在只是自愿还是被迫就说不好了。
    我就说嘛,这张狐皮定是极衬阿衡的!萧夫人满眼惊艳喜爱之色,上前拉着女孩子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多谢伯母厚礼。衡玉脸上的笑意较之初至营洲时,多了份亲近。
    一张皮子而已,有甚可谢的!萧夫人说话间望向儿子,笑问道:今日可是我们阿衡的生辰宴,想来该不会有人空手赴宴吧?
    萧牧微微转头看向身侧近随:将东西给吉画师
    竟还真备了礼吗?
    衡玉几分意外,几分好奇,因好奇之心过重,乃至生出了些许莫名的期待之感。
    那名近随很快捧到她面前的,是一只朱漆匣子。
    萧夫人难得对儿子目露满意之色,立即催促道:说来我倒还不知景时备下了何物,阿衡,快打开来瞧瞧!
    第049章 达成所愿,无疾无忧
    衡玉本没有当着对方的面查看礼物的习惯,但侯府气氛宽松,又有萧夫人在旁催促,她便也怀着份期待将匣子打开了来。
    抛去匣子本身的重量不提,其内的东西似乎偏轻了些,衡玉接过之际,拿在手中很是轻松。
    但这并不妨碍其内之物,是别样的贵重
    看清了里面的东西,衡玉一时目瞪口呆。
    萧夫人就坐在她身边,笑意缓缓凝固在了脸上。
    若非是她提早交待了王敬勇盯着她那不肯开窍的儿子,务必要监督其为阿衡准备一份生辰礼
    若非是王敬勇事后一脸自信地同她说,将军已将生辰礼备妥,且此礼乃是天下无人能拒绝、无人会不喜欢的绝佳之物
    她又怎至于有底气让阿衡当面打开来看!
    再看向被少女捧在手中的匣子,萧夫人只觉一阵气血上涌这臭小子直接送了一匣子银票算怎么回事!
    衡玉也万万没想到竟会收到如此直白的生辰礼。
    这些银票厚厚一沓装满了整个匣子,少说也有大数千两
    它是如此的贵重,却又如此的敷衍
    但两者之前,她显然更该正视前者,于是看向坐在那里面色平静的萧牧,婉拒道:侯爷,无功不受禄,这怕是不妥。
    家中既来客,生辰之日赠礼而已,并无何不妥之处。萧牧看着她,道:吉画师尽可拿去买些喜欢的东西回来。
    衡玉竟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几分长辈的和蔼之感
    坐在那里的人活脱脱一副身为世叔,理应如此、类似在给小辈压岁钱的平静神态。
    所以,这敷衍的厚礼之下,亦是存有撇清关系的心思无疑了毕竟若送她一个小姑娘些其它东西,恐怕一不小心就要被曲解了用意,送银票就彻底没有这般烦忧了,甚至乍一看还容易想到贿赂钦差这上头来
    一旁深知自家夫人心意的婆子简直没眼看了。
    郎君此举可谓是将风花雪月的氛围一刀捅了个稀碎,直接就给变成了官场恶浊!
    这般扭转乾坤、将送上门的姻缘化有为无的神力,那红线便是钢铁所铸只怕也顶不住!
    气氛有着异样的凝滞。
    氛围凝结间,衡玉露出礼貌笑意:如此就多谢侯爷厚礼了。
    当下局面,推辞是无法推辞的,只能在对方生辰之时换个匣子再送回去了。
    当然,理应还要再添一些的。
    要么怎么说是军中粗人呢,备个礼也是一窍不懂的这是怕猜错了阿衡的喜好,只能挑了自认稳妥的东西来贻笑大方了!萧夫人笑着嗔了儿子一眼:只此一次,可下不为例了!
    萧牧默然:就硬圆是吗?
    但碍于已从自家母亲的笑眼里看到了类似刀光剑影的痕迹,便只能缄默下来。
    好了,动筷!萧夫人犹自笑着控场,拿起筷子亲自替衡玉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阿衡先吃块儿鱼,方能岁岁有余
    衡玉展露笑意:多谢伯母。
    萧夫人又催着人端来了长寿面。
    青花瓷面碗内,抻得细细的面条韧道光滑,衬着几片油绿可爱的青菜,冒着热乎乎的香气。
    衡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只觉被那扑面的热汽蒸得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此番她来营洲,本以为会是极难行走的艰险之地,需时时刻刻提防周遭一切,不仅要如履薄冰寻找查阿翁之死的真相,更要小心应对营洲城内、尤其是这座定北侯府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可她此刻却坐在这里,披着暖融融的狐裘,吃着热腾腾的长寿面。
    她一贯算是谨慎戒备之人,但自幼她便常听阿翁说,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放弃分辨感知善意的能力,这是在世间行走好好活着的根本。
    祖父教给了她这个道理,家人则给予灌溉,于是它生根发芽成长得十分茁壮,乃至成为了本能。
    对于萧夫人的善意,她是有过怀疑观望的,或许这观望日后遇事时仍会继续
    但这并不妨碍她此时此刻对这份善意报以感激之心。
    见小姑娘低头吃面吃得认真,萧夫人满心熨帖。
    众所周知,吃得饱才能不想家。
    穿得暖才能不想会做护膝披风的韶言郎君。
    萧夫人这厢心存算计之际,边朝儿子使着眼色。
    萧牧便下意识地看向吃面的女孩子,只见她垂着眼,仍可见眼尾有些发红。
    莫不是在惺惺作态
    萧牧脑海里有道声音下意识地就要给予评价,却又倏地被他的内心否认。
    防备些固然没错,可若因过分防备而生出了偏见来,何尝不是另一种盲目?
    而他从不愿做盲目之人。
    于是,萧侯爷放下那份不该有的偏见,清冷眉眼神态缓和些许,开口道:今卿长一岁,当持之以恒立心力行,克己慎独,明善诚身,守心明性
    衡玉已停下吃面的动作,此时放下筷子,诚然只一个感受这莫不是什么望女成凤的长辈寄语吗?
    萧夫人的手开始不知觉地想要去摸索些什么东西比如刀之类的。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这番杀气,萧牧最后道:愿卿达成所愿,无疾无忧。
    四目相视间,衡玉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来营洲有所求,这位侯爷必然是察觉到了的。
    达成所愿,无疾无忧
    于她而言的的确确是十分实用的祝福了。
    衡玉端起面前的酒杯,眼神坦诚带笑:借侯爷吉言。
    萧牧便随之举杯。
    萧夫人笑得几乎要合不拢嘴。
    看着自家夫人的神态,婆子心有猜测此时此刻在夫人眼中,郎君和吉画师吃得只怕根本不是什么生辰酒,而是那新婚之夜的交杯合卺酒吧?
    毕竟夫人在此事之上的联想能力一贯是丧心病狂的前日还曾突发奇想地问她,若往后得了个长得同吉画师一模一样的孙女要取什么名字才好,前日逛铺子时瞧见的那匹藕粉色缎子极适合给女娃娃做小裙裙
    室内气氛轻松融洽,守在廊下的蒙大柱被身侧的印海轻撞了下肩膀。
    大柱,近日议亲之事进展如何?印海笑着打听道。
    第050章 十分好看
    提起此事蒙大柱便有些不自在:没,没什么进展
    一旁与他关系好的近随便笑着调侃道:那可是京师来的大媒人,怎会没进展?怕不是你太挑剔了?
    我看也是,这两年来你家中为了你的亲事可是没少费心,怎就至于两个媳妇却连一个着落都还没有?
    他们守在此处是例行公事以防刺客靠近,层层把守四处风平浪静之下,听到感兴趣的话题,难免就有了几分起哄的心思。
    被几个兄弟围着问,蒙大柱面色赧然道:就是没瞧见合眼缘的
    不合眼缘?那你倒是跟哥几个说说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蒙大柱闻言,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左侧堂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又怕被人察觉到什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我也不知道他随口应付着。
    你小子不对啊该不会当真有了心上人吧?印海敏锐地盯着他。
    有就娶回来啊!有人笑着道:娶一个算一个!不比旁人要担心娶了后悔的,你若来日后悔了,可是还有第二个等着的!怕什么!
    就是!好歹先娶一个!
    反正这亲又不是只成一回!
    论起有福气,还得是蒙校尉啊!
    几人打趣着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侯府不比别处,将军固然军纪严明,但到底都是武将,私下的气氛还是宽松自在的。
    守在堂门外的吉吉隐约听得这番对话,圆圆的脸颊不自觉变得更鼓了些。
    娶一个算一个?
    反正这亲又不是只成一回?
    娶了两房媳妇,是不是还要再添妾室呢?且要美名其曰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果然,这天底下活着的男人,除了她家郎主和韶言郎君之外,就没有不想着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美的!
    姑娘说得对极了,这世间的条条款款,皆是男子们所定,譬如婚事妻妾这一条,便是以种种名目将私欲变为铁律,根本毫无公平可言!
    吉吉一时颇为气闷。
    跟在姑娘身边已有六年,她并不是头一次有此等想法,但当下切身体会到了,方才算是真正感觉到了此中叫人愤怒却又无力的不公。
    真正是应了姑娘那句话这世间诸多不公皆如一把利剑,纵然一时看似与自己无关,但它只要存在,便迟早总会落到自己身上,只是或轻或重,或早或晚,或方式不同而已。只要身处这柄利剑之下,就没有幸免的可能。
    不过
    她为何会觉得是切身体会呢?
    吉吉心中咯噔一下,如同脚下踩空一般,无比紧张地抓紧了衣袖。
    吉吉
    忽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蓦地一惊,转头看过去。
    是一张带着笑意的少年脸庞
    我娘今日叫人送了两只鸡过来,我托厨房里的江婶熬了汤,一只给将军,一只给你浓眉大眼的少年笑得憨厚,压低的声音里满是认真的催促:熬了快半个时辰了,我替你守着,你赶紧去将鸡腿吃了,再喝两碗热汤,去去寒气!
    香喷喷的鸡腿熬得软中带韧,热腾腾的鸡汤只需撒上些葱花便足够提味
    吉吉想着就忍不住想咽口水,却不知何来的骨气立时就道:我不饿,蒙校尉自己留着享用吧。
    说着,就转过了身去:我要进去伺候我家姑娘了。
    吉吉
    蒙大柱想将人叫住,却见吉吉脚下走得飞快,根本不回头看他,不由得有些纳闷。
    那可是鲜嫩喷香的鸡腿啊,怎么能说不吃就不吃呢?
    衡玉自膳堂内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就由景时送阿衡回去吧。萧夫人含笑道:生辰当日讲求一切稳妥,若出了什么差池,可是一整年都要不顺当的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堵死了当事人拒绝的可能。
    萧牧默然一瞬后:是。
    冬日里,仿佛连月色都是冷的,铺在天地万物间如同洒了层寒霜。
    萧牧与衡玉并肩走在前面,吉吉和蒙大柱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
    侯爷的生辰几时?静谧月色下,衡玉忽然轻声问。
    萧牧转头看向她,没有直接回答:怎么?
    自然是礼尚往来啊。女孩子笑眯眯的,直白又和气。
    萧牧不知是如何想的,转回视线看向前方,淡声道:记不得了,我从不过生辰。
    衡玉点点头,也不勉强,不过生辰也简单,那就等送年礼好了。
    看当下蒋媒官进展不顺的情形,她少不得要留在营洲过年了。
    这是好事,她本也想待得更久一些归心似箭的蒋媒官若听了这话大约是要将她打个半死的地步。
    我听大柱说,你允诺了温大娘子要替她寻女。萧牧开口道。
    是有此事,当下正着手推演画像之事。
    萧牧便道:我这里有些近两年关于寻人所得的消息,你若得空,之后可去我书房一观,挑挑看其中是否有可用之物。
    他近两年也曾让人帮着打听过此事,只是时隔久远实在没有头绪,有些事情若是没有门路,再多的人手也是徒劳。
    但吉家不同,吉家在此之上,必有着旁人比不得的经验与人脉。
    思及此,萧牧的余光停留在了身侧的女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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